第一章   凤兮舞兮时空转
2008年5月5日    中国国家考古研究院
         
     进藤光记不清已经是连续第几天埋头在实验室里没日没夜地工作了。5米长的桌子上，几千支已经晒干的竹简一字排开，带着依然十分浓烈的腐烂味道，刺激着人的神经。即使戴着口罩也不能完全隔离。但是对进藤光来说，这是历史厚重的气息，他的工作就是要把这上面厚厚的泥层剥离，还原历史本来的面目。
     他小心地托起一支竹简，放到小型聚光灯下，拿起一根牙签把上面已经晒干的大块的硬质泥土剔除，最后剩下的黏在最里层的薄薄的灰泥是最难清理的，也是必须最小心的，万一弄不好会很容易破坏竹简上面的文字。进藤光执起一支小号的狼毫笔，沾上清水，先在竹简上滴上两滴，等水分渗透进泥层，再用柔软的狼毫笔轻轻的把松掉的泥土晕开，朱红色的字迹顿时像魔术一样显现，令他兴奋不已。
     几千支竹简就这样静静的等待他细致的工作，一天下来一个人最多也只能清理出十几支竹简而已。考古工作不像其他的活动那样，是无法讲求效率的，除非是遇上某些抢救性的发掘，那个时候考古人员的工作会更辛苦，进藤光就曾遇到过泡在泥巴里三个月没洗澡的情况。其实他并不是个十分有耐心的人，毕竟自己还年轻，因年少气盛而作错事情是常有的，但是对这项工作的热爱让他无怨无悔地沉静下心灵。
     在他心里，历史是必须以庄严肃穆的心去对待的。
     把已经清理完毕的竹简轻轻放到一边晾干，进藤光再次小心翼翼地托起另外一只竹简准备重复同样的工作。
     “砰——”忽然研究室的门好像被人撞开了一样，发出了好大的声响，把正在全神贯注工作的进藤光吓了一大跳，差点把手中的竹简摔到地上。
    

    他不用看也知道罪魁祸首是谁。
     一把烈火从他心里猛地窜上了头顶，进藤光扭头死死的瞪着门口的方向，恨不得眼睛和嘴巴可以喷出火来把那个人给烧了：“塔矢亮！我警告过你多少次了！以后进研究所动作不要这么粗鲁！要是损坏了这里的任何一样东西我拿你是问！”
     “不好意思，我们军人就是这个样子。”塔矢亮一身橄榄绿为底的迷彩军装，配上他本就亮丽的墨绿色齐耳短发，更显得英姿飒爽，帅气十足。此时他正双手抱胸倚在门边，平淡的声音听不出感情的起伏，似乎他对这样的责难已经司空见惯了。
     “军人是用来保家卫国的，不是用来搞破坏的！”进藤光气得直跳脚。
     虽然两人是青梅竹马，但是有时候他真的很想掐死这个高傲的家伙，不过，可惜，他根本打不过他，塔矢亮当过两年兵，而且在警界里有谁不知道他是使擒拿术的高手呢？身为省级公安厅厅长的公子，却甘愿屈就在国家考古研究院里担任一个小小的保卫长，虽然美其名曰保卫国家文化财产无上光荣，但是进藤光总觉得像他这样的人应该有更大的目标才对。
    “今天我不是来找你吵架的，杨海教授让我把一样东西送过来。”塔矢亮依旧面瘫着，挥手示意身后的一个保安把东西扛进来。
     看着对方小心翼翼地把一个木箱放到桌子上，进藤光开始感到莫名的兴奋，他直觉里面的东西一定很不得了，或许作为一个考古人员这样的直觉并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但是奇就奇在进藤光的直觉往往很准确 ，因此所里一旦遇到什么发掘任务总喜欢带上他，按塔矢亮说的一句不太友好但是却十分贴切的话来形容就是——他就像探方（考古工作中把发掘区分成的若干相等的方格）里的侦查犬。
     趁着保安打开箱子的空当，进藤光问塔矢亮：“杨海教授不是去西安的发掘现场了么？难不成这东西是从那里出土的？”
     两个星期前，院里接到西安博物馆的电话，称有人在山里发现一个山洞，里面散落着许多唐代的“开元通宝”和一些陶瓷的碎片。消息传到西安博物馆，有经验的人立刻就判断出洞里一定隐藏着一座唐代的古墓，而且规模恐怕还不小，因为依山为陵虽然是唐代一贯的墓葬形式，但是开山毕竟需要大量的人力物力，不是普通的官员和布衣能享受的。国家考古研究院接到消息后立刻带着大批的考古人员赶赴西安。据说已经发现了阴宫的入口，但是直到前天才刚把最外层的石门打开。
     进藤光虽然也很想跟去，但是又放不下手头的工作，不过他猜，随着发掘工作的深入，他迟早会被调过去的，因此他并不着急。
     塔矢亮点了点头：“听说在清理第一层墓室的时候发现了这个东西，因为太过珍贵，杨教授怕放在现场不安全，就拜托西安的**官兵连夜送到北京。”       
     此时保安已经戴上了棉质的手套，把手伸进箱子里，小心翼翼的把一件瓷器捧了出来，顿时仿佛有一道光芒随着他手的动作从木箱中缓缓升起……
     进藤光惊得瞪大了眼睛：“这是……秘色瓷！”

     所谓秘色瓷，是古代名窑进贡朝廷的一种特制瓷器精品。简称“秘瓷”。这些瓷窑（唐代专指越窑）专烧供奉用的瓷器，秘不示人，庶民不得使用；且釉药配方、制作工艺保密，故名秘色。这些瓷器的制作工艺早已失传，在1987年之前今人还无法一睹秘色瓷的风采，直到1987年在法门寺的地宫发现了16件瓷碗、瓷盘、瓷碟并从“地宫宝物帐碑文”中得知它们就是传说中的“秘色瓷”才揭开了它神秘的面纱。
     进藤光托起这件珍贵的瓷器，小心细致地观察着。
     这是一件海棠式六瓣花口碗，器大规整，釉面青碧，晶莹润泽，有如湖面一般清澈碧绿，唐诗有云：“九秋风露越窑开，夺得千峰翠色来”，那如冰似玉的质感，仿佛令它笼罩着一层柔和温润的光芒，不愧是越窑中的极品。
     进藤光简直看呆了，法门寺出土的那几件秘色瓷他只是在博物馆里看过，但是如此近距离地触摸这类宝物他还是第一次。
     塔矢亮见他磨磨蹭蹭地看个没完，有点不耐烦道：“你慢慢看吧，我要回去执勤了。”
     “你等一下，这是什么？”眼尖的进藤光忽然发现这件瓷器有点不对劲。
     “怎么了？”塔矢亮立刻凑了上来。
     “你看，这是不是文字？”进藤光翻过碗底，指着上面一个很淡的痕迹说道。
     塔矢亮眯起眼睛，这才发现圆形的碗底中间有几道很淡很淡的类似墨迹的痕迹，只是看不出那到底是什么东西。
     进藤光拿过一旁的放大镜，仔细的研究了起来。
     “好像是用小篆写上去的，这两个字是……天……健……？”话音刚落，那文字忽然放射出橘黄色的光芒，字迹顿时变得清晰无比——端端正正的两个小篆字体——“天健”，光芒直直扎进进藤光还来不及闭上的眼睛中，把他吓了一跳：“啊！”赶紧眨了下眼睛，再次睁开的时候，那道诡异的痕迹却像从来没有出现过一般消失无踪了。
    “怎么回事？”塔矢亮听见他突然大叫起来，疑惑地看向他。
    “那、那道光是怎么回事？这字怎么不见了？”进藤光有些惊恐的瞪大了眼睛，这样的状况令他感到有点措手不及。
    “什么光？我没看见有光啊，不过倒是这上面的痕迹怎么一眨眼就不见了？”   塔矢亮也拧起了眉头。
    “怎么会没有？我明明看见那上面闪了一下的！”
    “我真的没看见。”
    “怎么会……”进藤光觉得有点懵了。
    “是你的错觉吧，你一整天都盯着那些竹简，会出现幻觉也不奇怪。”
    “唉……可能吧……”进藤光叹了口气，揉了揉太阳穴，累了一天，看来他真的该休息一下了。
    “不过那些文字忽然消失又怎么解释？”
    “可能是用有机质调制的墨汁写成的吧，空气接触久了就会被氧化掉，马王堆汉墓就曾出土过2000年前的藕片，但是在空气中放了一段时间却什么都没有留下。”其实进藤光也只是纯属猜测，除非可以提取那些残余墨迹的样本拿去化验一下，不过看它消失得这么干净，最终也只能成为一个迷了。
    “哦。”塔失亮毕竟不是考古人员，在这方面他到是显得无所谓。
     进藤光重新看向那件瓷器。
     真的是他的错觉吗？为什么到现在他还感觉到一阵不安的心悸？
     那两个文字到底代表着什么？
     天健……似乎听着很耳熟，对了，《易经》上曾经出现过“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的记载。大概的意思是天（即自然）的运动刚强劲健，君子应刚毅坚卓，发愤图强，今人多用于自勉，难道那两个字是引用自此？

    他想了想，觉得不太可能。古代墓葬中的铭文主要是刻于青铜器或石碑之上，自从秦汉以后，古代墓葬中陪葬的青铜器就越来越少了，取而代之的是更加精美的瓷器、陶器、玉器、漆器、金银器等，其上的文字记述形式也逐渐变为了图形图像和大型的壁画。明清时期文学艺术愈加繁盛与高雅化，才开始出现在瓷器上提款。呃……当然也不排除这是唐代某位另类人物的特殊举动，毕竟唐朝的开放程度在中国古代史中是很高的。
     可惜那些文字竟然消失掉了，这对研究可是一大损失，不知道杨海教授在发掘的时候有没有注意到这些文字。
     拜托塔矢亮把那件瓷器放进仓库的保险柜中收好，进藤光抬头看了看墙上的挂钟——已经到了下班时间了，今天就到这里吧。
     想起今天的收获，他不禁满意的笑了笑。
     深夜，窗外皓月当空，万籁俱静。
         
     进藤光躺在床上，月光悄悄的爬入窗棂，投射到他身上，似飘渺灵幻的薄纱轻轻覆盖，带着月的温柔低语，呢喃着软绵绵的摇篮曲。床上的人儿似乎睡得十分安稳，金色的刘海在月光的映衬下闪着近乎透明的光泽，长长的睫毛在白皙的脸上投射出浅浅的影子，不时伴随着可爱的咂嘴声，此时的进藤光就像初生的婴儿般天真无邪。
     随着黑夜不断的加深，窗外那轮皎洁的明月在黑暗中竟然浮现出淡淡诡异的光芒，犹如月亮女神的微笑般神秘莫测。
     进藤光隐隐感觉到似乎有一股冷风不停的吹在身上，艰难的睁开朦胧的双眼，看到的却是无边的黑暗。
     怎么回事？
     他不禁慌了。
     我不是在自己的床上睡觉么？对了，我一定是在做梦，嗯，一定是的。
     刚想伸出手往脸上捏，不远处忽然出现一点亮光，越来越亮，本能让他忍不住移动脚步走上前去。
     穿过那片亮光，面前赫然出现一面古香古色的白桦木碎花纹仕女屏风，进藤光一眼就看出了上面的图案是隋唐的风格，体态风韵的仕女手捧着托盘，似乎正等待着主人的召唤随侍在旁，线条流畅，造型逼真，更难得的是保存得十分完好，上面的包漆依旧光滑如新，甚至连那白桦木都还透着隐隐的芳香。
     这是不可多得的国宝啊！
     他激动得伸手摸去，却感到屏风的另一端似乎有很大的动静，好像有人，不，应该是许多人。偷偷从缝隙中看去，眼前的光景把他吓得完全懵住了——屏风的对面是一处的宏伟的大厅，从建筑到摆设完全是唐代的风格，更不可思议的是，大厅中聚集了上百号人，其中许多人穿着古时候的铠甲，拿着明晃晃的佩剑，显得杀气腾腾，另外一批人则是穿着各式官服，脸上露出明显的不安。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这里是什么地方？他们是什么人？
     进藤光差点尖叫出声。
     不对啊！我这是在做梦来着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嗯~~梦都是呈现最近印象比较深的事情，我最近干过什么来着？对了，不久前一直在看《贞观长歌》，嗯嗯~~~一定是把电视剧的内容搬到梦里来了……
     这么想着，他慢慢放松了下来，反而对那边的状况产生了好奇，透过屏风的花纹之间的缝隙继续观察对面的动静。

    “咣当——”
     疼……
     白眼一翻，他晕了过去。这回真的是叫佛祖都没得救了（光你真没面子- -||||）……
     突然莫名其妙地冒出了一个人，到是把杀气冲天的士兵们懵住了，全都顿在那里。
     佐为看到身边忽然倒下一个人，也感到惊讶莫名，但是他反应极快，来不及多想，一手抓住进藤光的领子，吹了一声口哨，那只蓝色的凤凰立即降落在他跟前，等其他人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拖着进藤光骑在凤凰的背上了。
     蓝色凤凰扑扇着翅膀，卷起一阵阵劲风，直把周围的一切刮得东倒西歪，一片狼籍。
     所有人都不敢近前，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只凤凰优雅地腾空而起，在夜空中划过一道水蓝色的光芒，身后跟着那只火凤，犹如缤纷绽放的姿梨花。
     监正行洋此时却不紧不慢的从怀中掏出一张符纸，迅速折成了一只纸鹤，并拢食指和中指在纸鹤上一点：“列。”那只纸鹤竟然歪歪脑袋，扑扇着翅膀飞了起来，朝着凤凰消失的方向飞去。
     锁魂令……老祖宗几千年都没有用过的咒术如今真的要用在你身上吗？
     行洋苍老的脸上那双依旧炯炯有神的眼眸闪过一丝悲哀。
         
     佐为倚在洞口，抬头仰望天上的明月。
黑夜深沉，月明星稀，今夜的月似乎不复往日的清亮皎洁，而是橙黄中透着丝丝血红，浮云消散，只剩一轮阴郁的月冷冷地注视着人间。
     他伸出手，在月光中竟然模糊地就象笼罩了一层薄雾。
     不祥。
     当月亮女神敛起她的光芒，即是人间逢魔之时。
     佐为紫晶色的眼眸中流转过一丝复杂，随即又回归平静，只是脸上多了一道深沉。他转过身去缓缓走向洞内。
     进藤光躺在地上还没有醒来，佐为来到他的身旁，伸出手轻轻拨弄他额前金色耀眼的发丝，他很好奇世上竟然会有这样的发色，金黑隔断，原本他以为自己的紫发在中土已经是很稀奇了的。这么说他是外国人吗？但是看他的长相又与那些胡人不象，在京城他也见过很多的外国人，但是从他的穿着根本就看不出他是哪国人。而且他为什么会出现在太尉府？他应该不会是太尉府的客人才对，自己当时只是下意识地认为不能把别人牵连进去，想都没想就把他带了出来，万一他也是敌人的话……
     佐为凤眼一眯，用力地握紧了拳头。
     不……我不能杀他，不能再制造无谓的牺牲了……
     佐为轻叹口气，站起身来。忽然眼神一凛，反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往身后掷出一枚白色的棋子。“啪——”什么东西掉了下来。回头看去，却是一只纸鹤在地上艰难地挣扎着，一会便没了动静。
     佐为扬起唇角，朝洞口说道：“老师既然已经知道了学生的行踪又何必怕学生看见呢？”
     话音刚落，行洋带着几个学生走进山洞来。
     “佐为，为免祸端，为师今日必须把你封印起来。”旁边一个学生听了，大惊道：“老师，这等于是杀了他呀！”
     “锁魂令已出，除非你能放弃自己的错误，否则这就是唯一能拯救你的办法，你就在千年的石壁中好好想想吧！”行洋不容置疑地一声令下，其他人迅速把佐为包围，开始默念起咒语。
     佐为抬起左臂，这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被下了咒，一个小小的“令”字在手臂上忽隐忽现，但是他依旧淡然地说道：“老师，学生说什么都不会妥协的。”
     此时，随着念动咒语的速度越来越快，佐为脚下浮现出闪着光芒的太极符咒，似乎被一股巨大的能量束缚住，他无法挣脱开来，只能迅速地凌空划过一道六字真言咒，结成一张护盾。
     进藤光抖动了几下睫毛，开始悠悠转醒。
     睁开眼的时候，脑子还有点模糊，只依稀看到面前正站着一个紫发飘飘的背影。大概是因为之前连续受了点惊吓，他想站起来的时候却发现腿有点不听使唤，下意识地，他伸手扯住那个人的衣角……
     佐为一惊，气势顿缓。行洋衣袖挥舞，一道光芒直冲两人而去。
     佐为来不及多想，一把推开进藤光。
     进藤光跌在地上，疼痛令他立即清醒，眼睁睁地看着那个人被一道光芒推到了墙上，慢慢地融进了墙壁里，一红一蓝两只美丽的大鸟疯狂鸣叫着想攻击其他人，却也被长者迸发出的光芒打到了墙上，和那个人一道渐渐消失在墙壁中。
     事情发生地太突然，也太诡异，他还来不及思考，只听见自己无意识地喊出了一句——“住手！！！！！”

     猛地睁开眼，进藤光从床上弹起来，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冷汗已经渗透了衣衫。
     恐怖！太恐怖了！怎么会有这么真实的梦境！
     阳光斜照入窗棂，他拿过床头的闹钟看了看，已经八点了。
     客厅响起急促的电话铃声，他连忙跑出去拿起话筒，却是上头决定派他去支援西安考古队的通知。
     他不禁笑了笑——果然来了。
    
第二章    悠悠然兮凤归来    
    
     除了进藤光之外，上面还派了另外两名考古队员——伊角与和谷同行。
     到了火车站，他意外地见到了一个人：“塔矢亮！你怎么也来了！”
     塔矢亮一身蓝黑色的警服，用看白痴一样的眼神瞪了他一眼：“我是警卫人员，当然是去那里做安全保卫工作。”
     伊角与和谷跟进藤光不仅是同事，而且是很好的朋友，因此一路上大家也是有说有笑，互相都有个照应。
     只是进藤光不时地会想起那个可怕的梦境，他至今仍然能感觉到那面屏风散发出来的淡淡的白桦木香，以及那个人衣角的布料那柔软的触感。
     一切都太真实了，真实得可怕。
     他忽然想起自己至始至终都没有看过那个人的正面，记忆中的他只是一面紫发飘飘的背影。
     他该不会……死了吧？
     “我跟你们说啊，上次我把一个汉堡吃完才想起自己刚刚在研究所里解剖了一具古尸，手还没来得及消毒，害得我三天都没胃口吃饭……”
     耳边传来和谷不断聒嘈的声音，他才发现自己又走神了，不禁皱了下眉头。
     反正只是个梦境，里面的一切如何，又关自己什么事呢？
     火车一到西安，他们就直接奔赴考古营地。
     因为发掘现场是在大山中，因此考古队就在山下的村子里租了一间民房当作临时的营地，进藤光一干人等赶到的时候，大部分的考古人员都到现场参加发掘工作去了，只留下一两个人整理发掘出来的文物和几个保安驻守在营地。
     四个人沿着崎岖的山道而上，远远地就可以看见半山腰上露出一个黑黝黝的洞口，不知道为什么，看见这个洞口，进藤光就有一种奇怪的感觉——这个洞口好象是天然形成的，并不像人工开凿。
     走进山洞，才发现里面是一处比较宽敞的空间，有几个工作人员正在用软刷清理散落在地上的文物，右手边的一个角落矗立着一道并不显眼的石门，门上雕刻着四大神兽的浮雕像，对应着东南西北四个方向，中间则是北斗七星，构成一幅精美的星象图。进藤光有点纳闷，一般作为守护冥宫的第一道石门，其上都会雕上能驱邪避凶或者是象征风调雨顺，吉祥如意的守护神像，抑或是可以超度亡魂的菩萨造像和经文，再次一些则是如壁画一样反映墓主身份的生活场景，为什么在这里会是星象图？星象图有司天的含义，难不成与墓主的身份有关？
     这座墓葬从一开始就给进藤光带来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很诡异，而且让他浑身不舒服。
     走进石门，里面是一处更加宽敞的空间，看上去足有一个足球场大小，人为开凿的痕迹更加明显，地上一层一层地摆满了各种形制的陶器和少量的瓷器以及数不清的“开元通宝”，考古队员们正在紧张地清理着，进藤光吃了一惊，这么丰富的陪葬品实在是不多见。
     正在指导考古队员工作的杨海教授一见到他们，马上微笑着迎上来：“你们来啦？”
     “杨教授，好久不见了。”其他人也笑着和他打了声招呼。
     倒是进藤光显得有些沉不住气，一看到杨教授就急急问道：“杨教授，墓主的身份确定了吗？”         

     杨教授看了看他，赞赏地一笑：“你是不是看出什么了？”
     进藤光脸一红，才发觉自己太无礼了：“对不起，我……”
     杨教授摇摇头：“年轻人就是要有过人的胆识才能有所作为，说说看吧，你看出什么来了？”
     进藤光把自己想到的问题说了一边，杨教授点了点头，说道：“你想的没错，我可以先回答你刚才的问题，在这座墓葬中我们并没有找到墓主的尸首，也就是说，盛放墓主棺椁的内室是空的。”
     “什么！”听到这个出人意料的消息，四个人全都大吃一惊。
     “那能证明墓主身份的物品一件也没有吗？”
     “似乎有陪葬品的地方只有这间中室和外面的墓道，内室可以说是空空如也，连块石碑和壁画都没有。”
     “怎么会？这太奇怪了，那这些陪葬品是用来干嘛的？难道这里只是唐代的一座仓库吗？没理由啊，仓库干嘛建在山里？而且还花那么大的功夫开凿一座如此巨大的山洞，何况……”和谷一急起来嘴巴就关不住，连珠炮似的把心里的疑问都说了出来，伊角在一旁扯了扯他的衣袖，轻声告诉他听教授把话讲完，他只好乖乖地把嘴巴闭上。
     “你们还记得法门寺地宫的那次发掘吗？”杨教授问道。
     “1987年的那次考古发掘吗？我看过当年留下的考古报告，还记得一些。”进藤光点头应道。
     “那你们应该知道法门寺的那次考古发掘最大的收获就是发现了佛祖舍利，当年印度阿育王为弘扬佛法，将佛祖舍利分成八万四千分，分送世界各国建塔供奉。中国有十九处，法门寺为第五处。唐朝200年间，先后有高宗、武后、中宗、肃宗、德宗、宪宗、懿宗和僖宗八位皇帝六迎二送供养佛指舍利，咸通十五年正月四日，唐僖宗李儇最后一次送还佛骨时，按照佛教仪轨，将佛指舍利及数千件稀世珍宝一同封入塔下地宫，用唐密曼荼罗结坛供养，你不觉这里的陪葬品的摆放规格和当年法门寺地宫有点像吗？还有，经过勘察，这座墓葬并不是完全人工开凿的，而是在天然洞穴的基础上予以加工。”
     “您是想说或许这座墓葬并不是埋葬着什么人，而是供奉着什么东西？”进藤光恍然大悟。
     杨教授点点头：“或许是这个东西原本就存在于山洞中，后来被人们发现才把山洞加工开凿放入陪葬品供奉起来，虽然规模和形制与法门寺地宫相比还远不能及，但是从这里埋藏有皇家供奉的秘色瓷来看，这座墓葬的来头恐怕也不简单。”
     “对了，那件秘色瓷……”进藤光忽然想起那件瓷器上神秘的文字，问道：“杨教授，你见过那件瓷器底部的文字了吗？”
     “文字？我并不记得那上面有过文字啊。”听见他忽然这么问，杨教授一脸的疑惑。
     “咦？怎么会？我和塔矢亮明明都看到了啊。”进藤光看向塔矢亮，塔矢亮冲杨教授点了点头。
     “那就奇了，那件秘色瓷是我亲手清理出来的，如果有文字的话我应该会注意到才对，那是什么样的文字？”
     “是两个小篆字，写着‘天健’”
     “‘天健’？是‘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的‘天健’吗？”
     “是的。”
     杨教授低头沉思了一会，原本因疑惑而略显深沉的眼眸突然闪过一丝恍然大悟的光芒；“莫不是与唐代钦天监有关？”
     “钦天监？是历朝专门掌观察天象，推算节气，制定历法的那个钦天监吗？”进藤光想起了第一道石门上雕刻的那副星象图。
     “嗯，有时候钦天监还负责主持皇帝的一些重大的祭祀活动，其中以祭天为重，传说中钦天监深谙玄奥之术，在现代看来亦属当时的神职人员，唐朝风水大师袁天罡就曾担任过监正一职，‘天健’一词表面意思是指天道顽强劲健，不可违逆，但是却暗中隐喻了人们利用自然规律，坚强不屈的精神，也既人们相信天亦可司之，‘司’字在这里已经不只是普通意义上的通神、祭祀之意。第一道石门上由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四大神兽和北斗七星组成代表宇宙的星图，四大神兽对应着东西南北四个方向，代表坐拥天下的天子，我国古代分别把北斗七星称作：天枢、天璇、天玑、天权、玉衡、开阳、摇光，道教形成后，以北斗为天神加以崇拜，人们相信自然界天地的运转、四时的变化、五行的分布，以及人间世事，否泰皆由北斗七星所决定，因此由四大神兽簇拥的北斗七星可能就是这座墓葬中所供奉的某样‘东西’，而用北斗七星代表的这件‘东西’很可能就与这里所说的‘司天’有关，历朝既有司天神权又与皇家扯上关系的就只有钦天监了。”
     进藤光用钦佩的目光看着杨教授——虽然只是推论，但是能从这么少的信息中推理出如此让人信服的答案，不愧是教授级的人物。

     “那这座墓葬究竟供奉着什么呢？按照教授您刚才的说法，内室已经没有任何东西了啊。”伊角皱着眉头问道。
     这座墓穴真的是越来越玄了。
     “其实还有一样东西，只不过到现在我们还没有研究出来它究竟是做什么用的，我带你们去看看吧。”说着，杨教授就在前面带路往第二道石门走去。
     这时，有工作人员领着几位外国人走进洞内，立刻吸引了众人的目光。
     这些人都戴着贝雷帽，背着沉重的登山包，看上去好像是外国的考察队，其中为首的一人引起了进藤光的注意，他有着一张亚洲人的脸，轮廓棱角分明，隐藏在金丝眼镜后的双眸隐约流露出精明的色彩，在一堆金发碧眼的老外中特别地显眼。
     杨教授看见他们，对进藤光等人说了声“抱歉”，回头迎了上去。
     “他们是美国的科学考察队，一个月前刚获得国家考古研究院的批准以美国国家地理协会的名义来中国研究古人类遗存。”塔矢亮在进藤光身边小声的说道，原本一直没有表情的脸上忽然闪过一丝警惕的神色。
     “不过每次他们向研究院借阅的资料似乎都与他们研究的领域无关，我已经暗中注意他们很久了。”
     “什么！还有这种事？那他们有什么目的？”进藤光还是第一次听说这样的事情，不由得瞪大了眼睛。
     “哼，谁知道？只希望他们不是真的不安好心。”
     “那你知道那个长得像中国人的是谁吗？”他指向那个戴着金丝眼镜的人。
     “他叫绪方精次，美籍日裔，是这个考察队的总顾问。”
     日裔吗？难怪他跟其他的美国人气质不太一样，有着亚洲人特有的精明干劲。
     杨教授似乎只是回答了他们几个问题就结束了谈话。绪方精次如鹰般锐利的眼神扫了进藤光几人一眼，转身离开，潇洒得好似清风点地，可在进藤光心里却犹如被当头泼了一盘冷水，寒意瞬间传遍身体的每一个毛孔，令他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天啊，怎么会有这样的感觉？
     这个男人，实在不简单！
     他在心里也暗暗警惕起来。
     杨教授带着他们穿过第二道石门。
     这道石门并不像第一道石门那样雕刻有精美的图案，而是用朴素的两面花岗岩大石板直接加工而成，两门相对处的门面上，雕有口衔圆环的兽头，称为“辅首”，使石门显得格外庄严和威武。听说当初门内还设有顶门石，怎么都打不开，后来还是杨教授汲取了当初发掘定陵时的经验，叫人用木板和铁丝做成了一个“拐钉钥匙”，从外边拉住顶门石，由一名队员拽着拴在铁丝圈一头的绳子，其他队员用竹板从门缝里伸进顶门石的上端，一边顶一边推石门，才慢慢把石门打开。
     进到门内，50平米大的空间内却是空空如也，让人不敢相信这是一个高规格的墓葬。
     “你们看地上。”杨教授指着地上一些并不明显的痕迹说道。
     进藤光等人低头仔细看去，才注意到那是一些类似烧灼过的痕迹，断断续续出现在墓室的各个角落，形成不规则的图案，他们睁大眼睛，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出那到底是什么。
     杨教授笑了笑：“经过研究，我们发现了一个很有趣的现象。”他一声招呼，几位考古队员各自拎着一桶石灰粉走了进来。他们用手铲把铲起的石灰粉覆盖在那些痕迹上然后以它们为点，将相邻的连接起来。几分钟后，在进藤光等人惊讶的神情中，一幅巨型的图案呈现在他们眼前。
     其实说成是图案并不十分正确，而更像是一些被故意扭曲的文字，点、横、撇、捺连成了一体，歪歪斜斜，看不出是什么文字，最外围则是用一个圆圈把它们囊括在其中。
     “这该不会是什么符咒吧？”和谷歪着脑袋嘟哝了一句。
     经他这么一说，众人这才恍然大悟。
     是很像。
     为什么要在这间墓室里画上符咒？这又是什么符咒呢？据进藤光的了解，中国的符咒自东汉道教产生以来就已经出现，名目繁多，有落幡咒、九星神咒、土地神咒、斗母玄灵秘咒、延内真咒等等，每个咒文所代表的意义、能量和结印的方式都不一样。
     由于不能干扰到考古人员工作，他们几个人都是站在圆圈的外围，进藤光虽然不熟悉咒文的画法，但是他却下意识地感到自己好像在哪里见过这个咒文。
     他眯起眼睛仔细地回忆着，不知不觉已经踏入了圆圈里面，杨教授正在跟和谷伊角热烈地讨论着，只有塔矢亮一人注意到他的举动，“喂，你……”他刚想伸出手把他拉回来，忽然“咻——”地一声，进藤光凭空消失在了他的面前，把他完全懵住了。
     这是……怎么回事？


     进藤光努力搜索着大脑中残余的图像，一道灵光闪过，他终于想起来自己是在什么地方见过这个图案了。
    “对了，教授，我曾经梦到过……”刚一回头，他立即惊得说不出话来——偌大的墓室内只剩下他一个人了。
     他们上哪去了？
     他的心脏开始“扑通——扑通”狂跳，似乎在静谧的墓室中产生了回音，逐渐扩散开来……
     他虽然身为考古人员，进古墓，摸尸体的经验也许比普通人多很多，但是那只是因为还有很多同伴在身边，如今让他独自一人身在千年前的古墓内，他还是会害怕的。
     不管了，先出去看看。
     他一冲到石门前，立刻感到一阵恐怖的绝望——石门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被重新关上了，巨大的顶门石卡在其中，以他的力量是绝对挪不开的。
     他背贴着墙壁无力地滑下……
     完了……难道我进藤光今天就要被困死在这了吗？
     开始逐渐混沌的脑中缓缓浮现出他死去的母亲那温柔的脸，犹如春日里随风飘散的桃花，带着沁人的芬芳，暖暖地拂过他微凉的脸庞，融进心底那不为人知的一隅。
     嘴角轻轻扬起一个弧度，他慢慢阖上了眼睛。
     那样也好，反正十年前我早就该死去了……
    
     他的手不自觉地撑住背后的墙壁，想调整一个比较舒服的姿势，却感到墙上似乎有许多不自然的纹路。
     进藤光睁开眼，转过身，惊讶地看到原本只是一堵泥墙的墙壁上居然出现了许多的壁画，满满地排列在四周，而且都是清一色的人物肖像，均为男子，每一位都有真人大小，身穿宽袖长袍，结圆领，无冠，似乎不是唐代官员的装扮，体型圆润丰满，却是典型的唐代壁画，只是这些画像的表情说不出的怪异，看不出喜怒，一双被细致描绘的眉眼令他们似乎有了灵魂，不知道是不是进藤光的错觉，他总觉得那些壁画中的人物正在死死地盯着自己，让他感到浑身不舒服。
     下意识地挪了挪地方，那种异样的感觉还是没有消散，他只好站了起来，往更里面走去。
     自从进了这座墓葬之后，怪异的事情一件接着一件，他觉得自己的脑子快要停顿了。
     刚走到位于正面的墙壁前，他立即被面前无比逼真的壁画震撼住了。
     壁画上是一位长发飘飘的男子，眉眼犹如天上的弯月，一片清辉碎入眼眸，唇角略微弯起的弧度似乎点上了桃花的神韵，有着微醉的诱惑，外袍曳地，腰间流苏轻坠，修长的手臂，指骨分明，右手握着一只竹笛，姿态宛如月光下的凤尾竹一般清丽优雅。
     男子左右两边各自围绕着一只凤凰，张着锋利的喙似乎正在竭力鸣叫，华丽的羽毛随着它们的动作呈现出流水一般流畅的弧度。
     进藤光从来没有见过如此逼真的壁画，就好像用相机拍过似的，人物衣服的褶皱，甚至眼睫毛，凤凰身上的羽毛全都一道道一根根完美地呈现了出来，如果不是因为褪去了色彩，他真的会以为里面封着的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他不自觉地伸出手拂上男子飘逸的长发，那一根根柔顺的发丝依然清晰地呈现在他的眼里。突然一个疑问闯进他的脑海，令他从身上的每一个毛孔一直寒到了心里——这里是完全密封的密室，在没有照明工具的情况下，应该是属于完全的黑暗才对，为什么他还会看得这么清楚呢？
     一瞬间，背后似乎有无数道目光犹如锋利的钢针直直扎进他的背部，冷汗像鲜血一样浸湿了背后的衣衫，之前那种被人盯住的异样感被放大了无数倍，心脏又开始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他只觉得自己脑子正在渐渐的趋于无意识的状态……


     什么？什么幻象？什么禁忌之地？什么千年的封印？我也想离开啊！可是我到底该怎么做才可以离开这里？

     进藤光欲哭无泪，在这种情况下他完全不知道该作出什么样的反应了。
     空洞的眼神眼睁睁地看着从四周的壁画中悠悠然飘出一个个白色半透明的影子，像轻盈的薄纱悄悄地向他围拢过来，逐渐变幻成一只只惨白的人手伸向他的脖子。
     就在离他只有几尺的距离的时候，进藤光一个激灵反应过来，连忙弯腰往旁边滚去，那些白色的人手扑了个空，也掉头朝他飞来。
     天啊！谁能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
     他吓得急忙往后退，直到退回到原来的那面壁画之前才发觉已经无路可逃了，面对一双双惨白的手臂犹如狰狞的爪牙向他扑来，他本能地闭上了眼睛……
     看来我真的要死在这里了……神啊……为什么我会这么倒霉？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这时，一双仿佛用白玉雕刻而成的手从他身后的壁画中缓缓伸出，进藤光只觉得鼻间盈满淡淡的风雪残梅的余香，身体似乎落入了一个温暖柔软的怀抱中。
     他睁开眼，微微回头，对上一双紫水晶般清亮的眼眸。
     那双宛如盛满月的柔辉的双眸，恐怕他一辈子也不会忘记——是壁画中的那双眼睛。
     原来那双眼睛是紫色的。犹如紫藤花在其中旋转着缤纷绽放。
     淡褐色的柳眉，白玉般的脸庞，朱紫色的薄唇，在进藤光眼前好像是一张黑白色的照片被渐渐还原成了色彩缤纷的世界。那头飘逸的长发逐渐从墙体中剥离，轻轻地抚过进藤光的脸庞，柔顺地倚在他的肩膀上。
     紫色的……还有那淡淡的发香，和那个梦里的男子一模一样。
     对了，梦里的那个长者好像叫过他的名字，是什么来着？
     好像是……佐为……
     佐为……佐为？！那只笛子上的名字……真的是他！
     这么说那个梦是真实的！
     刚从壁画中苏醒的佐为看到进藤光也是一脸的惊讶：“你是……当时在太尉府的……”
     此时的进藤光完全忘记了之前的危机，不断惊恐地扭动着身体想从佐为的怀里逃开。
     佐为不悦的皱眉，低头在他耳边小声的说道：“不想死的话就给我安分点。”没有任何温度的声音，令进藤光完全僵住了，再也不敢动弹。
     那些白色的鬼手发现佐为已经苏醒，全都变回了原来那道白色飘渺的影子，轻飘飘地浮在半空中，不敢任意妄为。
     佐为朝那群白色的鬼影冷笑一声，说道：“各位天健司的前辈，佐为何德何能值得各位从地府追至这千年后的世界？”
     话音刚落，白色的鬼影轻轻晃动，恍若在平静的湖面激起了阵阵涟漪，最后逐渐变幻成了人形，他们其中有白发苍苍的长者，也有年轻俊秀的青年，进藤光看到他们身上穿着的服饰的风格全都不一样，从秦汉一直到隋唐都有。

     他们全都是鬼魂。
     如果不是有佐为搂着，恐怕他早就昏过去了。
     身后的人那暖暖的体温，淡淡的幽香与稳健的心跳让他莫名地感到心安。
     他只要知道身后的这个人是个活人，自己现在是安全的，这就够了。


第三章   白衣公子兮司天健
    
     不管他能不能救我，至少他不会伤害我。
     这么想着，他下意识地抓紧了佐为胸前的衣襟，就好像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一样。
     似乎是感觉到了他的依赖，佐为低头看了他一眼，清亮的眼眸中隐含淡淡的笑意，惹红了进藤光的双颊。
     他这是在笑我吗？被一个“古人”嘲笑真的是太丢脸了……
     “吾乃天健司，遵祖上之令法给予汝等制裁，涉罪之人，锁魂诛之！”
      那群鬼魂的脸上依旧没有半分表情，青灰色的面孔仿佛透着荧光，圆瞪的眼睛却是空洞无神，让人怀疑在眼前的只是一群没有生命的雕像，但是发出的声音却如洪钟一般圆浑有力，仿若穿透了时空，在空旷的墓室中回响，竟然震得进藤光的耳膜嗡嗡作响。
      虽然不清楚他们说的是什么意思，但是有一点进藤光听出来了——这些鬼魂要杀他们。
      天……我到底该怎么办？
      他紧张得连手心都渗出了点点冷汗。
      佐为却是一脸的平静，似乎这样的场面根本动摇不了他。
     “锁魂令不愧是最强的咒术，老师费尽心思将我送来这千年后的世界依然躲不过你们，不过不是我自吹自擂，我看以你们的能力未必能杀得了我。”
      随着他的话音，墓室内仿佛降下了冰霜，气氛瞬间肃杀起来。
      晕……不要刺激他们呀……

      明显感到从他们身上逼迫而来的杀气，进藤光叫苦连连。
      忽然，一阵疾风伴随着清脆的琴音在进藤光耳边呼啸而过，他还来不及看清是什么，只听“叮嘭——”的一声闷响，好像是有东西狠狠扎进了他身后的墙壁，耳边几丝金色的额发随着声响缓缓飘落，好似折翼的蝴蝶那瞬间破碎的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