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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永日无言】整理的《妃子血》全篇(网络+实体书)+番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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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卷五;12
     12
     能抵御叶少游乐音者,修为起码达到区分高手和一流高手的乘气期。我抓紧了妃子血,定神凝气倾听笛曲,却始终找不到切入的折点,偶尔几音凌空,我也下不去手破了他的音境。
     叶少游的乐音手法与我截然不同,正如我们不同的乐音效用。他的极自然,仿佛气劲与乐音水**融,他即是笛,笛即是他,轻柔毫不强发气劲,而我倾近全力强发气劲还不够,还总想让乐音充斥更多气劲。除此之外,我另震惊的发现,他的气劲流露与天一诀乐音相似。七重溪上侯熙元的古琴根本不能算乐音气劲,他只是仗着乘气后期滂湃的气劲,配合上乐音,令人错觉乐音伤人,但叶少游却做到了真正的乐音糅合气劲,而我先前一直以为只有天一诀的心法才能修炼得出。
     我不得不感慨,南越音痴的天赋惊人,叶少游以他乐音上的造诣和心境的净澈,创新了武者乐音。望着他沉浸笛乐不知食玉炊桂,我再次清醒的意识到,云就是云,泥就是泥。
     追来的二人越来越近,距离数丈后却停了步子。我判断他们的任务不是捉拿我们,而是跟踪。
     我无声的推开车门,但动作还是惊醒了叶少游,他干净的收了笛曲,抬头问道:“他们都睡着了吧?”
     就修为而言,音痴还是很弱啊!我道:“都睡着了,我找谁要钱?”
     躲在官道旁枯木后的二人突然发力狂奔,竟是逃跑,我哭笑不得。
     “啊?”叶少游这才知道还有二尾漏网之鱼。
     “你催眠了一堆人,我吓走了最后的二个。看来上天是不会白掉银钱给我们了,可惜你那一曲美妙笛乐,连讨个赏的份都没。”
     我跃下马车,解开缰绳,叶少游也跟着下车,却木了一刻才道:“你……你要偷马?”
     我拍醒打盹的黑马,淡淡道:“借来一用,到临川就放了。”
     叶少游还要罗嗦,我冷冷道:“你不想追上来的人都死在我手里,就跟我一样,借马一程!”
     我翻身上马,叶少游犹豫了一下,也上了另一匹马。
     这一招很管用,如法炮制,到了临川,我又将他骗上船,骗他穿,再骗他吃。
     当叶少游身穿一袭下人的粗布衣裳,压抑的坐在我面前,我问他:“还饿吗?”
     他沉声道:“我很难受。”
     “只吃了几口粗茶淡饭,换了身衣裳罢了。”
     他默了半响,然后问:“哪来的钱?”碧海潮澜还在他腰上,他断定我卖了那二匹马。
     我道:“卖你的钱。”
     他一怔。我补全道:“卖你衣服的钱。”他这才放下心来。
     我笑了笑,转目缓缓东流的江水。我是骗他的,他的雪裳虽好,仓促之间也换不到几个钱,我卖的还是马。阔绰公子不知油盐价,谦谦君子最好骗。
     “黎姑娘,我们是去大杲吗?”他这一句话破坏了我沉静许久的心绪。
     我缓缓道:“叶公子,到了大杲后你就当从来不认识我,忘记所有与我有关的事。江湖儿女多身不由己,不要问原由,只要知晓我不会害你就是。”无论我是否回大杲皇宫,一但踏入大杲境内,就等同落在那人眼线之中。侯熙元与我没有关系尚且要杀叶少游,而那与我有关的奸人会放过他?最安全的莫过于从此再不相见。当下我冷声又道:“你我本非同路人,到了大杲后你凭着碧海潮澜自个回南越吧!”
     叶少游睁大了双眼。
     既然已下决心抛他于大杲边境,我不想再浪费时间,先传他天一诀乐音。
     “还不知你我是否能成功跑出西秦,我将我的心法心得说与你听,你记下后自己琢磨……”
     “不!”他打断道。
     “我内伤未愈,再撞上几个天星七子那样的人,我定然不敌。你想想你我被人追上的下场!”
     叶少游眼眸一暗。
     我低低道:“一生万象,品物流行。其始无首,其卒无尾;一隐一现,一仆一起……”


81楼2011-06-16 23: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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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卷五;13
         13
         我不仅将自己研修的乐音心法说与他,还将天一诀的总纲说了。这浸染我族人鲜血的绝世武学,我曾视为生命,曾坚信学成之后定能报得血仇,但它却一度使我失望。我用了六年的时间不过修到固气期,还不如奸人年少的成就。我用了九年多的时光,方才从叶少游身上恍然大悟,一个心底充满仇恨的人,是无论如何都领会不到天一诀的精髓。这便是我只知一,不知天的原因。我的心里只有仇恨,我的眼只能看到自己。
         叶少游本不愿听,但音痴的神经很快发作,相与乐相与音,相与这天地下最神奇的武学。我看着他,仿佛看到了年幼的自己。率真之人,葆纯而悟天,而今我纯朴已残、孽根深种,再不复当年无知的天真,世间人事于我都黯淡了颜色。再美味的食物也味同嚼蜡,再俊美的人物到我眼里只一具皮囊,天地间的万般乐音于我只有一音,杀!
         我放缓了语调,也放舒了心境,逐字逐句夹杂着天一诀对叶少游阐述了我的以武入音。商船行水,仿佛无限迟缓了时光,月夜静幽,水声抚船。我渐渐错觉,此情此景似曾相识。
         天地永常在,日月固更迭,江水常流,树木向阳,人以群居,物以类分。风声、水声,吐纳声,人世间最自然的乐音,无一不是微弱的。相形之下,我的天一诀乐音是充满毁灭力量的灾难,风卷沙石冰封千里,甚至海啸咆哮地震山崩。
         我的气息骤然紊乱,犹如一个苦心钻研半生的技师,突然察觉过去所有的心血都花费于剑走偏锋,那种不甘和追悔穿透了魂窍,逆流了脑浆。这就是天吗?广容众声,博爱苍生,漠视甚至排挤稀少异音?这就是我耗尽血泪心力却进展缓慢,但凡进展都需以血以伤铺就的天一诀?
         我怨极反笑。所谓天下绝学,不过如此。所谓天下绝学,也是人编就的。我能理解,自个不喜欢的就厌恶,自个所爱的就褒扬,因为我自个也这样。我就这样了,汝辈去甘棠遗爱,我走我的不归路,至死。
         既生强声,既生杀音,天地间就有它一席之地。若无,以我残生创存便是。前人能谱白昼之天,我为何不能撰个黑漆之天?何况黑白相对,昼夜相生。
         叶少游皱眉望我。我收了笑,轻轻道:“天生天杀,你为音而生,我为音而死。我将所学所研尽数话你,也算不辜负这绝学的创始者。”
         叶少游惊叹出声:“这是……”
         我望着江水东流,低低道:“没有猜错,这就是。”
         “不同的人读它会读出不同的武学。目下统共有五人有缘于它,二者从武,三人以武入音。你我二人,另有一身世坎坷的女子,但我没告诉她这就是天下武者垂涎,甚至不惜犯下罪行夺取的秘学。”将天一诀转陈于苏堂竹及那人,是我逼不得以,授之蓼花是她苦求泪诉些许感动了我,而今说与叶少游,却是无怨无悔。恐怕这全天下,也只他一人配得天一诀!
         叶少游痛苦的道:“你……这可是你黎族以一族性命换来的,你就这样传给我了?”
         我叹道:“当年赠我之人将它与我后,道,他这一生再无遗憾。我此刻的心情也正如此。藏金于山明珠沉渊,非我所愿。”
         叶少游踌躇无措,我又冷冷道:“忘记它的本名,你我兼以武入音。”
         叶少游挣扎了半日才安定下来,对我一揖到底,沉声道:“今日为师,少游此生铭记。”
         “少来,你我一入大杲,从此便是路人,纵然相逢也不相识。”
         夜风转凉,黎明前最黑暗。有人低叹,有人抛诸脑后。


    82楼2011-06-16 23: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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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卷五;14
           14
           重临唐洲,这西秦最东面的重城。当日西日昌还是昌王,曾在此地联络大杲官员,使董舒海越境来迎。当时我未及细思,如今想来蹊跷之极。西秦与大杲二国表面上友邦睦邻,但率军过境这等大事,乃兵家之忌。董部属军连夜开拔唐洲城外,往小里说是骚扰边境,往大说去那就无边了。可后来直到西日昌篡位功成,唐洲城的事也从未上过台面,难道大杲军士真猖狂至此吗?还是唐洲城的西秦守将怯弱无能?
           “你在想什么?”身后叶少游问。
           我顿了顿道:“在琢磨,今日吃些什么。”
           叶少游道:“一钵食一碗水即可。这些日不都这样过来的?”
           我点头,一路上淡饭凉水,清苦之极,叶少游却连眉头都未皱过。我当过乞丐,再苦的日子也熬过,但叶少游在逃出越音坊前却从未短衣少食,难为他能细嚼慢咽的吃糠喝稀。
           “今日有所不同,吃过这一顿,我就再不管你死活。”
           叶少游没有刺痛,他的眼底只有深深的哀伤,那种目光仿佛看穿了我的躯壳,揪出我厚重盔甲重重包围下的唯一弱点。我不喜欢。
           “看来你连这一顿都不想吃了!”我别转了头。
           我将身上不多的银钱一半买了干粮,另一半背过叶少游一起塞入包袱。
           “拿着!”我将包袱丢给他。
           “你不是西秦人的主要目标,他们还是要捉我,你跟我在一起出境反而不安全。再说现在我功力恢复了六、七成,我不需要你了!你自个找个地方安静待着,我会先惊动他们,乘乱你就给我走!回了南越,再不准出来!”
           叶少游捧着包袱,迟疑了片刻才断断续续的道:“你……黎姑娘……你……”
           我见不得他这样子,冷冷打断道:“有什么话就快说,说完就走!”
           叶少游带着份伤感,轻声道:“珍重。”转身后,他垂首道:“其实你骗不了我,一时能骗,过后想想我就明白了。”
           目送他高大的背影,渐渐消失于阳光灿烂的唐洲街道,我的世界终于回归一片黑暗。叶少游他带走了天一诀,也带走了我心底唯一的一道阳光,从此后我将与光明决裂,一黑到底。
           他说我骗不了他,不是指卖马,而是指这个。
           笛仙叶叠,他知道他说服不了我,他知道他离开我才是真正待我好。
           我静了静心,跟着记忆走向当日西日昌带我住过一宿的落脚地。那里有大杲官员,那里可以搭一段去大杲的旅程。我同叶少游头二日纵马跑得还算快,而后转水路就慢了,西秦的追兵必然早追到我前头,而按我的路线,明摆着是去大杲。如此,唐洲城的边境绝对不好过。
           当我现身于那日的豪宅时,感到惊讶的并非当年迎接昌王的官员,而是我。陈风静立宅前,仿佛等了我很久。
           “大人,你来了。”
           “你知道我一定会来吗?”
           陈风木然道:“不肯定。我只是受命在此等候。”
           陈风迎我入内后,我道:“我要回大杲!”
           陈风却问:“敢问大人是回宫还是只回大杲?”
           我心下暗叹,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奴才,陈风问到了关键。
           “这二者有何区别?”
           陈风恭敬道:“陛下知大人必不肯短了三年,若大人只回大杲,那请大人接陛下口谕。”
           我白他一眼,他等片刻见我不行礼,也不变色,漠然道:“陛下口谕,命你里应外合,协同董将军攻克唐洲。”
           我心一沉。我原想利用关系逃回大杲而后一走了之,那人却早盘算好了,反过来将我利用。
           陈风对我一躬身,转低声道:“陛下日理万机,运筹帷幄,却一直挂念大人安危……”
           我心里呸了一声,挂念我安危还要我打唐洲?
           “陛下也知大人在外不易,难得结识一两个志同道合的友人,转眼又要分别。陛下也不忍太过责难大人,只要大人心里明白,要想那位南越笛仙安然出逃西秦,唐洲是必要动的。”
           我眼皮一跳,陈风低头却似看到我的表情,继续道:“陛下圣明,无干大局的人,想必大人也不会入眼,区区一乐师若能令大人动情,那大人也不配成为陛下看中的人。”
           我默然,天下能知我心者,奸人排首。软硬兼施的一番话,借由陈风平平而述,仿似就那么回事。也不知他在西秦布下多少眼线,更不知这漂亮话是真是假。
           “今时唐洲非比往常,西秦京都遣来不少能人,这些人的性命才是陛下想要的。”上情道完,陈风开始交代奸人的任务。


      83楼2011-06-16 23: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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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卷六   一朝看尽盛京花


        84楼2011-06-17 21: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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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这一仗因我而起,葛仲逊、侯府、半个西秦皇朝都要拿我。有我或无,这一仗奸人都执意要打。唐洲于他是块唾手可及的饽饽,现在饽饽上撒了芝麻,就更香了。
               我随陈风前往邻街的驿站,一路上又知道不少事情,我能与叶少游有惊无险的到达唐洲并非运气更非偶然。我的动静早引起那人的注意,即便那人远在盛京,手却伸得很长。那双伸得很长的手暗中运作了一场阴谋,同时也坐实了我大杲奸细的罪名。
               那双手的动作很怪,我到驿站后看见的并非董舒海,而是曾与我在浔阳一战的上官飞鸿。上官将军看到我的表情也很惊诧,但还是不亢不卑的对我点了点头。
               陈风引我与他相见后,道:“黎大人显身后,消息已第一时间传出,但我估计西秦的人很快就会包围这里。”
               上官飞鸿皱眉问:“此间只有我与黎姑娘吗?”
               陈风答是。上官飞鸿的面色沉重,“我身为大杲将士,战死沙场无怨无悔,只是不知陛下究竟要我等做什么?”
               我也不解,加上陈风,此刻我们不过三人,至于普通军士、侍卫那低微的武力,根本不能指望。我的天一诀乐音还不足以群杀众雄,单是上次独对天星七子已迫出了全力。而就算董舒海在外率军接应,我们仨却深陷敌后,面对一干西秦精锐,不啻以卵击石。
               陈风依然一派冷漠,对我抱拳道:“就看大人了!”
               “我?”
               陈风转而对上官飞鸿道:“上官将军的任务就是尽全力保护黎大人,以及熟悉黎大人的武技!”
               我觉出一些味道,要一位镇南大将熟悉我的武技,这已然是奸人为日后做的谋划。
               上官飞鸿望着我,良久才道一句:“我知道了。我上官飞鸿誓死护得娘娘周全。”
               我默然。一位称我大人,一位尊我娘娘,虽然我一个都不喜欢,但一定要选我还是受个大人吧!
               “大人,里边请。”陈风指一侍女引我入驿站厢房。
               看到厢房内的物件,我呆了一呆。厢房里有一套华丽的宫装,还有一具难看的死尸。
               是生如夏花般的灿烂,还是悲惨丑陋的死亡?这是我首先想到的,跟着我很快明白了奸人的意思,想来上官飞鸿也见过了尸体,才会唤我娘娘。
               死尸乃翟嫔。她面上还留着当日我抓的伤,虽然看来治过,但我指甲之硬,手劲之强,她如何治得好?
               西日昌曾安排我于明景堂看一场她的好戏,可惜我没看到,之后翟嫔转交我明帝的血帕,上面书有落霞丸的解药配方,再后来我听到翟嫔与钱后密谋害我。虽然很多事情我至今还不清楚,但能确定的是,这位前西秦公主所图不轨。西日昌一直没有杀她,现在终于杀了她,无非是她再无利用价值。我二年多里专精覃思苦修武力,西日昌肯定也没闲着。翟嫔之死是一个预兆,大杲将对西秦发动战争。
               侍女服饰我换了衣裳,梳髻装扮。镜中的我,风鬟雾鬓瑶环瑜珥,花团锦簇的霞裳后,腰际拖地的七凤长带,标准的大杲贵妇的装束,连我都认不出自个。
               我手抱妃子血,莲步走出厢房后,上官飞鸿对我施礼,我以为他是对我的衣服行礼。二个侍卫牵来二匹马,一黑一白。黑的驮上了翟嫔的尸体,白的是我坐骑。我踩在陈风背上,横坐于白马。上官飞鸿接过缰绳,沉着道:“娘娘,小心。”
               我应了声。陈风牵上了黑马。
               远处风声鹤唳,二人及十几名随从安静的等待。街上很快传来慌乱声,有官兵纵马驰骋,有民众奔逃,而驿站很快被围个水泄不通。西秦的军士堵住了门口,却不冲进来。
               过了一阵,一位西秦武将才率众而入,看到驿站内的我们,他面上表情极其怪异。


          85楼2011-06-17 21: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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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卷六;2
                 2
                 也许是驿站外的杂乱声响与驿站内的沉闷反差太大,每个人的呼吸都不正常。一双双眼睛盯死在我身上,不知是谁手中的兵器落地,打破了僵持的沉默。
                 陈风率先抢道:“诸位西秦军士,我大杲与西秦平安相处已经多年,但总有些人见不得安定,非要生些事端。此刻这个节骨眼上,是战是和都在贵方一念之间。”
                 那西秦武将瞪着我道:“你们说我西秦公主挟持贵妃私逃出境,而今公主已死,怕是你大杲的贵妃也没那么容易回吧!”
                 陈风淡淡笑道:“陛下后宫三千佳丽,多一个少一个本来无所谓,只是若有人叫陛下面子下不去,那么我大杲决不善罢甘休!”
                 我默默听着,眼光瞟过驿站内一干大杲众人,无一不是寻常装束,甚至上官飞鸿都身着边服,但每一个人都挺直了腰板,毫不畏惧势单力薄身陷包围。
                 西日昌的话果然只能听不能信,他分明兵行险着,以我试探西秦来着。他谎借翟嫔拐我,命董舒海以此为由攻打唐洲。现在我也不必问了,即便我选择直接回大杲皇宫,这出戏码照样得唱。
                 唐洲城内他只给我这么几个人,以不很在意的姿态挑衅西秦,而唐洲城外大军压境,看似摆明了当我们几个是牺牲品,可就我对奸人的认识,陈风乃他心腹,上官飞鸿是他中意的年轻一辈大将,他决不会轻意抛弃。所以我认为,奸人是吃准了西秦目前还不敢与大杲正面交锋。与其说他太自信,倒不如说他依然在豪赌,赌上心腹爱将,开一局只赚不赔的赌局。若我们几个身死唐洲,大杲便有了发动战争的理由。
                 奸人也吃准了我会欣然配合。他知我即便身死唐洲也会坚信他会为我报仇雪恨。我没有足够强的武力打败西秦国师,但他有,他有当世最强的国度之力,只不过他考虑的不是单杀葛仲逊一人。所以我打心底赞同,打吧杀去吧,最好一死一伤,纵使我堕落阿鼻地狱都会畅怀。
                 我只担心打不起来。陈风带我来驿站之前的最后一句话就是:“大人的任务简单说来只有一个字:杀!”
                 什么时候杀?杀谁?怎么杀?西日昌只说明了杀那些从西秦内地赶赴唐洲的高手,别的任由我自行决定。真算他高看我了,或许是那晚我独战天星七子,显露的虚假准武圣级身手才叫他下了这么风险的赌注,也令西秦那帮人不舍不弃的千里追击。
                 西秦武将将驿站内所有人细看一遍,对身旁军士道:“你速去通报国师,大杲贵妃确实在我唐洲!”
                 我心一动,想什么人什么人就在。
                 军士接令而去,西秦武将又对陈风冷冷道:“这位大杲大人,请将公主尸身归还西秦。”
                 陈风丢下缰绳,由西秦军士牵了马去。翟嫔的尸体所过之处,西秦军士纷纷行礼,他们礼毕后再望我,目色与先前便有所不同。
                 只听西秦武将问我道:“请问贵妃娘娘,你可是我西秦人?”
                 气氛顿时又诡异起来。我柔声道:“本宫乃西疆黎人。”
                 “西疆黎族?”武将缓声道,“那也是我西秦人氏。娘娘可知公主为谁所杀?”
                 我凝视他方正的面容,字正腔圆的道:“翟嫔数次加害本宫,此次又挟持了本宫,本宫倒想请教阁下,本是同根生,为何要相煎?当年西疆黎族遭逢大难,西秦可曾伸出援手?而今本宫身陷唐洲,阁下可曾当本宫西秦人?若当本宫是西秦人,为何不让开一条路来?”
                 驿站一片静默,没有人敢接我的目光。我悠悠道:“往事不揭也罢,只想请阁下转告殿上,辱人者必自受其辱,负人者必为人负,而那谋人钱财杀人欠债的,就等鬼敲门吧!”
                 西秦武将哑口无言。上官飞鸿侧身瞥了我一眼。这一席话,我已与西秦划清了界线。
                 时间在流逝,武将看我的目光逐渐冰冻。一军士驰马而来,还未跑近就撕开嗓子喊:“国师有令,放行!”
                 我心内暗叹,葛仲逊盯董舒海去了,不屑见我。
                 西秦军士门让出一条窄道,上官飞鸿走在最前,陈风尾随马后,我搂紧裘袍,遮住了怀中妃子血。
                 我们慢慢行进在唐洲街头,很多军士惊诧的目送,间些有几个平民冒头望我。我感知在平民之中,藏有不少高手。只是经过侍女的傅粉施朱,连我也都快认不出自个,不知他们识不识?真正见着我面的人,除了越音坊那些个,就只有葛仲逊及他的庄园内的亲信。
                 西秦军士们缺乏素养,我又听着了几声兵器落地,相比上官飞鸿的从容陈风的冷漠,跟随的大杲随从们的处乱不惊,若二国真的开战,大杲的胜利指日可待。
                 倍受瞩目没有令我感到任何不适,即便此刻顶着厌恶的身份,身处随时将爆发的战乱。相反,我心底蠢动,体内汩汩流动着杀戾的血液。
                 可是,我到底失望了。将到城关,我都没寻到出手的机会。那些人躲在平民之中,离我太远,而葛仲逊更不知远到哪里去了。扫过众生,我忽然意识到,我的心更狠了,以往我只当人行尸走肉,如今却视若草菅。他们是那么卑微,强过他们他们便低头,衣紫腰金他们便仰望。
                 我提了提裘袍领口,遮住了下巴,只露出一双眼。城关顿时起了变化,一人从严阵以待的西秦军队里飞身而出,定身于我面前丈许,百般复杂夹着一丝伤痛的眼眸盯着我。
                 “黎黎!”
                 上官飞鸿停下脚步,冷冷发问:“你是何人?胆敢拦我大杲皇妃的去路?”
                 “大杲皇妃?”换了一身军士装束的侯熙元依然很红,红的一双眼,“你骗不了我,无论你装扮成什么样子,我都永远认得出你的眼。你的这一双眼,黎黎!你是黎黎!”


            86楼2011-06-17 21: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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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转首挑眉,我对陈风戏谑道:“本宫的曲儿,人能听得,畜生听不得,麻烦抓紧着马。”陈风当下贴掌马身,瞬间眸色一变。我早已气劲暗运,连胯下坐骑都输通了气劲,只是气劲循环对畜生效果差了很多。
                   “上官……”我恣意之下也没忘去掉将军二字,“你扶着点,本宫力弱。”能位居镇南将军的上官飞鸿是个聪明人,一手也搭上了马头。
                   见我身旁二人如此动作,葛仲逊白眉一皱,张口欲呼,但我岂会容他先开口说话,五指一抓,霹雳般的乐音爆响。冬日的夕阳确实四季最红,最适合军前壮歌一曲。离得近的军士首当其冲,片片倒地煞是好看。上官飞鸿凝神敛气,目不转睛的注视我。
                   “皓腕纤手醉流霞,早悉西秦是狭道。”我随口唱词。妃子血艳艳铮铮,难以形容的眩目震耳。
                   倒地的人再不能生还,还站着的几人无疑都是乘气以上的高手,但他们捂着耳朵,或逃或运气抵御的模样极其狼狈。远处的西秦军士无不都吓破了胆,纷纷往更远逃去。
                   “罗玄门的奇术确实匪夷所思,但是贵妃娘娘你莫忘了,这里还是西秦的地界!”城上葛仲逊充斥气劲的声音向我压来,冲淡一些乐音,却增加了更多的杀气。
                   “上官!”我手未停,上官飞鸿不假思索转身一手贴上我后背。奸人的任务必要完成,这也寄托了我的心愿。要杀!要打!要搅乱西秦!
                   准武圣的气劲加入,妃子血的音色更加恐怖。陈风显然支持不住,连带我胯下白马都摇晃了步伐。近处一西秦人仰头喷出血雨,配合醉流霞的强劲杀音发出绝命惨叫。葛仲逊再忍不住,冲下城来。
                   在他从城上冲到我面前的弹指间,十三名西秦高手倒地身亡。我可以确定上官飞鸿的加入使我刹时越级,也许已经突破武圣,即便不到,也离之不远。血雨弥漫,以气劲抵御我的乐音,总是差强人意。无形的乐音能找到人身上最脆弱的部分,而后一举摧毁。
                   如果忽略从城楼下跌落和没及时逃跑,堆成一堆堆的尸体,城门前其实空空荡荡。我微笑的收乐,注视着一脸沉痛的葛仲逊,他终究迟了一步,让我在他眼底生杀了十三高手。
                   “黎贵妃!”
                   我不看他,我瞅着城外。被我惊乱的还有大杲军队,只是他们离得远。大杲的军阵仿佛被洪水冲了一冲,弯曲了一些弧度,此刻又恢复原样。
                   “本宫要走了!”我终于不笑,轻叹一声。现在的我真的杀不了他,单凭他一句话就能冲开我与上官飞鸿二人联合气劲所制的乐音,我便远不是他的对手。
                   葛仲逊紧绷着脸道:“老夫只恨那日没杀你!”
                   上官飞鸿护在我身旁,将缰绳交陈风手。
                   “机会一失,便不再来,国师考虑仔细。”我无所谓的道。唐洲城关到处都飘荡着我一手制造的血腥。我能判断,我杀死的十三人中,多是与我同等的上元期高手,另有二位离得太近的准武圣。修武者能修到上元期多么艰难,更难得的是这些武人都为国效力。一下子被我灭了这么些,虽还不足以动摇西秦武力,但对葛仲逊来说已是不小的损失。最妙不过的是,我还当面杀去了他的威风。他能拿我怎么办?董舒海还在城外以逸待劳。他会舍弃一国之师的名誉和智慧,杀我而引发战争成为罪人吗?
                   陈风已牵马往前,我身子跟着微晃。上官飞鸿隔在我与葛仲逊之间,一直防备着。


              88楼2011-06-17 21: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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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卷六;5
                5
                董舒海接走我后即搬师回城,大多西秦人都以为危机解除了。但我离开唐洲的第五日,董舒海率部却攻占了唐洲,打得西秦措手不及。
                按理说我没死,西秦倒死伤一片,大杲并无理由出兵讨伐,但奸人是不按理出牌的。他等唐洲之围被解,原本纠集的西秦高手一散去,立刻着令攻打唐洲,唐洲守军虽有戒备,可如何是董舒海的敌手?
                西日昌打下唐洲后,一份檄文送抵西秦朝廷。书云大意为:西秦公主千里劫持,国师阵前杀我皇妃,此辱此恨必要清算!
                强者的声音即便是谎言都重若千钧。结果西秦割地赔款,西日昌不情不愿的收下唐洲及邻近二城,收下黄金百箱,收下西秦美女一车。
                配合这个谎言,我睡了几日棺材,为我医治的大夫是苏堂竹。奸人早安排好了一切,我一在京都闹出动静,苏堂竹就到了边境。只是这位昌帝的师弟不好意思见我,一直混在董舒海军中。我倒下后整整睡了一日一夜,昏迷中没有感觉,可醒来后一检查自己的伤势,再看送上的汤药,便知道药王弟子就在身旁。
                我并不意外睁开眼看到的是一片黑暗,更不吃惊自己睡在棺材里。奸人不是第一回宣布我死亡,死死活活的现下都他说了算。这一次死里逃生,让我恍惚又回到了过去。
                黎族领地,我的家园里,我被人击飞。我胸前剧痛,仿佛被劈开胸膛,我跌落地上,昏死过去之前,天一诀救了我一命。
                天地无穷,人命有时,进修内者,失之不惧。
                这是天一诀最后一章外篇的开句,篇名很古怪,叫作无解。我觉着我要死了,无解就冒了出来,随后一股潜流由心房幽幽流出……
                我睡在棺材里再次想到了无解。少时不惧,无知而无畏,后来大了,历难不惧,惟独怕身死未报血仇。现在却惧了,活着比死亡更需要勇气。想要亲眼看到仇人倒下,就要承受奸人的凌辱,日日夜夜臣服于他身下,甚至还要违心的干些血腥勾当。
                我不知道他还会问我要什么,能给的我都给了,可罪孽啊,只有他欠我,我到底欠他什么了!
                无解。
                沉定下来,我敲敲棺材盖。
                “叫苏堂竹来见我!”
                一具女尸替换了我,我换了身大杲军士的服装,在官道驿站里见到了将近三年未见的苏堂竹。
                苏堂竹面上身上的旧伤早就痊愈,肌肤白嫩,眉毛依然疏散,眼神依然带点羞涩。他张了张口,看口型是想叫我小猪。
                “别来无恙?”还是我先说话。
                他点头,而后道:“你的伤很重,恢复好了后,最好一年半载里不要动武。”
                我盯他的眼问:“有没有一种药或一种办法,让我看上去像是失了武功?”
                苏堂竹惊讶的看我。
                “答有或无!”
                他飞快的垂首,轻轻点头。
                我才觉得心情舒畅了点,他一句话就把我打回原形。他期期艾艾的道:“没用的,师兄看得出来!”
                我吐出一口恶气。我怎么忘了,一样是杜微的弟子,那奸人如何不懂医术?落霞丸最终还是他给我解的。
                苏堂竹低低道:“我可以让你好得晚一点,但我觉得,无论什么情况,你最起码得拥有自保的能力。所以……”
                “所以我还是快点好,快点能杀人的好?”
                苏堂竹无声一叹。
                “苏世南是你什么人?”
                “家父。”默了一会,他道:“我会跟师兄说……说……”
                我盯他半响,他头越来越低,到后头连耳根都红了,红的像要滴出水来。
                最后苏堂竹用蚊子一样大的声音道:“叫他……叫他少碰你!”
                我抓起手边一只茶碗,往他头上掷去。


                90楼2011-08-12 23: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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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卷六;8
                  8
                  苏堂竹及侍女敲门入内,送上盥洗用具还有早餐前的汤药。我在屏后梳洗,苏堂竹对西日昌道:“师兄,西秦来使预计今日午后抵达泉州。”
                  “把人送这儿。”
                  “是。”
                  西日昌信手端起我的药碗,一嗅后问:“她还要服多久?”
                  苏堂竹答:“十多天吧,剩下就是调养了。”
                  西日昌放下药碗,捧起了清茶。侍女走后,苏堂竹小心翼翼的道:“这一次还是太过凶险,师兄……那个请悠着点!”
                  茶盅砸地的声音。
                  我出屏风,看见苏堂竹红脸低垂。西日昌对我道:“你现在知道我为什么要抽这人了吧!”
                  我无语。原来当日是西日昌亲自动的手。
                  “这人就是心肠太软,这世上心软的人只有挨揍的份。教了多少年了,就是学不会。”西日昌指着他对我道,“你别觉着他待你好,他那回心软临川放走了你,其实倒害了你。我就是想要你尝尝被人骗的稀里糊涂的滋味,只有记牢了,才不会再被骗。”
                  “师兄,我错了。”苏堂竹轻声道。
                  “人不琢不成器。”西日昌摆摆手,“我是不指望你了,罢了,你去接人吧!”
                  我目送苏堂竹黯然而退,心生感叹,能在西日昌多年淫威下还保有一份纯良,实属不易。其实我从未怪过苏堂竹,换了我是他,早把我自个骗得头头转了。
                  西日昌看着我喝完药,对我道:“过来。”
                  我依言走去,被他一拉,坐于他膝上。他从堆积的文案下抽出一只木匣,打开后,里面是一张金制面具。他一手取出,另一手拂开我披散的秀发,轻柔的为我戴上。
                  这是一张半面面具,遮住了额头到鼻翼,双眼各开一条细缝。我透过细缝望他,不经意的眯起了眼。他深邃的眼眸凝视着我,道“若想不被强人发现你身具上乘修为,光会匿气是不够的,你要会收敛目光。”
                  我点头,他又握住我的手,“这世上每个人都戴着一副面具,永远不要觉着你看穿了对方,人性是最难以把握的。往往你以为他是这样的,他却变成了那样。往往你以为看穿了对方,胜券在握,却正是你被人看穿,你输的时候。”
                  我靠在他胸前,他在我耳畔道:“一会我们来做个游戏。输的人晚上在下边。”
                  我觉得满嘴苦味,那苦不仅是药。上边下边对我有区别吗?他开的局,他做的庄,他永远不赔。
                  用完早餐后,我被他揽在怀里,看他继续批阅文书。我还是很困,炭火正浓的房间里,我靠在他肩上逐渐昏睡。呼吸间都是他的淡淡气味,幽雅暧昧,如果不接受这气息,就是窒息。


                  93楼2011-08-12 23: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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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卷六;11
                    11
                    我们彼此对视,十指交缠,身体相依,亲密无间却并不恩爱,如胶似漆却各怀鬼胎。上天总在迫我低头,天它是黑的,它强我接受的男人也是黑的。不过这无所谓了,我早就白不了。
                    我以柔软的胸,摩过他的胸膛,移上前去,在他薄而完美的唇上轻轻一啄。这一啄很轻,一触即离,这一啄极重,几乎耗尽了我所有心力。我终于领会到他所说的部分东西,举重若轻莫过于此。仇恨是要深埋于心底的,流露出表面就会被轻易击溃。
                    我的长发拂过他的面颊,他不动声色的望我,时间仿佛这一刻停止。我越望他越觉得根本看不清他,渐渐的我感到被他扣握的双手再支撑不住身体,视线越来越模糊,虚汗骤生,我蹙眉慢慢伏回他的身躯。他微微摇头,松开我的手,重将我搂抱。
                    “上边下面,你都不行啊!”
                    我身子一颤,奸人总归是奸人,他脑子里无时不刻都在想着苟合之事。
                    “睡吧……睡吧……”他轻柔的拍我的后背,回复温柔体恤的模样。而就我对他的认识,估计他放过我,只因怕我呕吐到他身上。我充满恶意的入睡了,一个御女无数的君王有一日也会把一个女子做到呕吐为止。
                    边境事了,西日昌轻装简从的带我回了盛京。一路上我的伤病有了起色,但他依然没有碰我,只是白天黑夜的粘着。晚上也罢,白日间我戴着金光闪闪的面具,一身宽大的服饰,任谁见着一个俊美的男人搂着个难分男女的面具人,都会多看几眼。好在绝大多数时间我偎在马车里,确切的说是依偎在他身旁。
                    西日昌有批不完的文书,他的字依然丑陋。有一日他抓着我的手,写了个知字,二日后那份文书就又发回他手中,最下面多了一行字:臣愚昧,不识此字。西日昌将文书丢给我看,笑道:“这人就是表妹夫。”
                    我看了文书封头的名姓,万国维,不禁脱口道:“好名字!”
                    西日昌道:“此人貌极丑,为人风趣,有胆有识。初见他者,都鄙夷他貌,但只要他开口说上几句话,美女立抛媚眼,男人即引为知己。”
                    我莫名想起西日明,但听西日昌悠悠道:“风趣与说笑的界限,万国维把握的不错。此子是个人才,不辱董家的门第。”
                    放下文书,他从我背后搂抱住我,问:“马上就要回去了,有没有兴致看看自己的葬礼?”
                    我想说没兴致,但他怂恿着道:“婚礼当初我办得太简,葬礼我会隆重操办的。人生红白大事,你当初没好好体味红的,现在就该细细感受白的。”
                    我抓住他不安分的手,低低问:“以什么身份?还躺棺材里吗?”
                    西日昌不答,却一手掀起车帘,对着来时的路道:“那边是西面。”
                    “恩,西面。”
                    “我们西日家族以前不姓西日,而姓西门。”
                    “哦。”我就琢磨百家姓里没西日这个姓氏。
                    “我的先祖,大杲开国皇帝曾对着西下落日发誓,一定要打下江山,后来他成功了,便改姓西日。”
                    我只当故事听了,反正他极会说故事。
                    “十二名西秦女子,原本叫你挑一个,你喜欢什么名以后就用她的名,可惜你一个都不喜欢。”
                    我心下微凉,原来无论我选哪个,哪个都会死。
                    “既然如此,我帮你定个名吧!这次定下再不会改。”他吻着我的耳垂道,“西门……姝。”
                    我又痒又颤,西门姝,他给我冠了他的祖姓,连起来就是西门的女人。
                    “往后他们便管你叫西门大人,但我还叫你当日的名讳。姝黎。”
                    他放下手,西边的晚霞被车帘遮蔽。


                    96楼2011-08-12 23: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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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卷六;12
                      12
                      进入盛京的前一晚,西日昌授了我控声之术,这个很简单,一学就会。他抱着我,不舍的道:“回宫后诸多不便,我再不能像现在这般。”
                      我说出了同陈风一样音调的话:“是的,陛下。”
                      “以后你会看到我同许多女人在一起。”
                      我心思,极好,不过与我无关。
                      他忽然一紧双手,温柔的道:“但是,你别想着与你无关。往后你就是我的贴身侍卫,西门大人。”
                      我成了西门大人,西日昌的随侍。
                      西日昌回盛京的第一件事,就是大办我的丧事。一概过程由专员妥理,他只过目。我跟在他身后,亲见了大杲的国力强盛。丰厚的陪葬,繁复的礼仪,所有盛京的重要官员都参与了。作为以一死换取西秦三座城池的皇妃,我被正名为西秦的黎族公主,追谥为贞武皇后。仿佛这个时候大杲及世人才知,原来深藏大杲皇宫的昌帝贵妃不姓李而姓黎,并且还是当年黎族公案后幸存的黎人。
                      西日昌筹备的灵堂不在月照宫,而在明景堂内。这是一处建筑奇妙的宫殿,估摸是当年西日明设计的。我站在与灵堂毗邻的阁楼内,视角由上往下,透过一片晶石,俯视堂上众人。
                      代替我的不幸女子有五分像我,经过装扮七分相似。冬日尸身没有腐败,但死人总有些面容走样。我看见钱后细细辨认了半日,然后冷笑一声拂袖而去。旁的妃嫔不敢像钱后一般灵前失仪,纷纷跪着,假哭一片。
                      巨大的白色墙壁后,一群如花似玉的美貌女子对着一个死人,这感觉委实奇异,我看得到听不着。柳妃还滴下几滴真泪,别的妃嫔根本与我不熟,只拿袖藏的辣椒粉挤出眼红红泪汪汪。答喜面无表情的跪在灵前烧纸钱,连钱后都识破那不是我,她自然也清楚。
                      我惘然想着,若我真死了,怕为我流泪的也没有几人。自我来到大杲后,好事一件都没做过,做的都是无情事。
                      回顾我这十八年生命的点点滴滴,也许不会有人为我悲伤,我忽然想笑,即便有人为我悲伤,我也不要。我会为别人悲伤,但不会为自己悲伤,所以也不想别人为我悲伤。
                      西日昌不知何时站到了我身后,搂住了我的腰,我抓栏杆的手不禁一紧,跟着我腰间的细水被抽了出来。细水轻飘飘落地,我的衣裙轻飘飘落地。
                      他什么都没有说,只用行动表达。他抬起我的身体,没有任何前奏,直接闯入。我抓牢栏杆,目视灵台下的人。
                      我知道西日昌说的是,生是他的女人,死也是。他的体恤和忍耐都为了这一刻,这一句话。
                      身体被撕裂的痛,比第一次被他撷取更痛,比任何一次都痛。因为我感到了自己的心痛。而痛过之后,一道气流从身底迅速蔓延,酥麻而放肆,它侵蚀着我的思维,催眠着我的意志。
                      在一波又一波强有力的冲刺下,我觉着自个犹如汪洋中遇难的人,紧紧抓着救命的木板,奋力挣扎于肆虐的汹涌浪涛。我的双臂逐渐被拉直,我的身体越来越酸软,泪水再也遏制不住,喉间逸出丝丝的断音。
                      灵台下的女人犹在作态,我的视线已糊,只是强撑着眼线恍恍惚惚的瞅着。生与死,男人和女人,错综复杂的交媾在一起。我的泪水合着鼻涕流过面具淌落地面,身体被他操控的不住痉挛,但那股气流却一直保留了我的一份清醒,叫我撑到了最后。他猛的将我腰后拉,我终于再抓不住栏杆,松手,跌落。


                      97楼2011-08-12 23: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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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卷六;13
                        13
                        我的葬礼最终我未能完全看到,但西日昌的目的已经达到。我没有跌到在地,他一手捞起如同溺水的我,卷入污秽不堪的衣裙,将我从头彻尾盖于他外袍下,然后横抱着犹在颤栗的我,带我去了他自个的寝宫。
                        他的寝宫沿用了当年昌王府的名字,只是不叫昌华院而叫昌华宫。他的总管陈隽钟在忙碌我的葬礼,昌华宫里迎接我们的是陈风。陈风看到我们的情形,只低低的道了句:“属下去准备。”
                        西日昌一字未说,甚至连脚步都未曾停顿,径自带我进入温暖的室内。
                        我被他置于榻上,身上的衣服一件件被他抛出,靴子也被他脱下。萎靡情色的味道很快弥散,这时候我却恢复了平静,跟一个这样的男人,羞耻心是最无用的。于是我自然而然的平躺下来,他的脸跟着凑了过来,斜狭的丹凤闪着夺目的流光。
                        隔着一张宽大屏风,陈风指示侍从运来一干洗浴用具。西日昌一直在审视我,我也一直没对他的眼眸。我的心很空,空到连自个都觉得发指。这样的心境让我彻底领悟,往日我眼中的那些行尸走肉,空虚的皮囊,其实正是我自个的写照。很可笑,活死人看活死人,五十笑百步。
                        西日昌的手握住了我的指尖,他手上的温度使我觉着自个的冰凉。奸人尚且有奸人的追求,除了权势还耽于**,会杀人也会做自个喜欢的事,而我什么喜好都没有,如果硬要算有,无非是仇恨所支持的一切。我所看不起厌恶的他,实际上过得比我好万倍。这世界黑白颠倒,坏人都过好日子,最坏的人过最好的日子。善良被欺凌,好人的心肠斗不过坏人。
                        西日昌还是没有说话,他手上的温度接连不断绵绵不绝的传来,温暖到一定程度渗透了界限,只剩下极淡的指间相连的触觉。
                        陈风及侍从退下后,带上了房门。西日昌将我放入盛满温水漂浮花瓣的木桶里。看到自己裸露的手臂在他掌心滑过,看到自己披散的长发荡漾在水间,我空空的心底仿佛多了点什么。水雾冉冉,我在他手中思索着。他可以体贴仔细的做一个看上去很好的男人,也可以狠绝无情的摧残我的身心,他究竟在向我表达什么?
                        细腻的触感,暧昧的摩拭,混合着朦朦胧胧的水气花香,忽然,他解下我的面具。当他转身将面具放于一旁的时候,我站了起来。哗然的声响,而后水珠纷纷往下滚落。他转回身,我一眨不眨的凝视着他。
                        他依然不发一言,他的衣袖已湿,身前也印着水迹。我觉着当他不想说话的时候,比任何时候都可怕。可是我为什么觉着畏惧?我睁大双眼,瞬间明了。他逼发了我的弱。
                        只有弱者才会羡慕,才会嫉妒。只有弱者才会觉到畏惧,才会以为命运不公。
                        我反握住他的手,生死羞辱我都可以抛弃,龌龊黑暗我都可以投奔,这样的我,早该清楚,这世上最般配我的男人正在眼前。
                        他轻轻拿开我的手,生疏的为我擦干身子,重为我穿上一身崭新的衣裳。白的纯正无瑕,红的鲜丽炫目,黑的干净简洁。我们依然没有交谈,言语已成了多余的累赘,比万千言语更多的思绪在我心头盘桓,受与不受皆命邪,纵然涂鸦各色,不过是虚假的和解,安之若命那决不是我。
                        在他为我戴上面具前,我展开双臂,揽住了他的腰。他顿了一顿,环抱住我。


                        98楼2011-08-12 23: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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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卷七;1
                          卷七缓步徐行静不哗


                          99楼2011-08-12 23: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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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卷七;5
                            5
                            我回到昌华宫,西日昌竟哪里都没去,坐在书房等我。他的神情很平静,一般这种神情都意味着他在动心思。
                            “忙完了?”
                            我点头。
                            “都忙什么了?”
                            我上前道:“看看花,听听花语。”
                            西日昌的声音温了几分:“都有什么花,花语又如何?”
                            我止步于他案前,道:“一片玉软花柔嫩枝香叶的,都是花苞儿来着。暂时都没开,全跟向日葵似的,迎着日头等朝露。”
                            “往后不要为了这些琐碎迟到。”西日昌审视着我道,“但是,多看看多听听对你来说,很好。”
                            我应下了。西日昌朝我招手道:“过来,站着看。”
                            我走向他身后,他忽然揽过我腰身,摁我于案台,盯着我的眼道:“我很少做无谓的事,虽说人情多少会给些,但过了头就是给脸不要脸了。”
                            我不知他话中意思,只对着他的脸看。我们相顾无言,直到房外来人。他放开了我,我站到了他身后。
                            陈风房外道:“陛下,人带来了。”
                            莲步而入的是二位花一般鲜丽的少女,正是孙文姝和宋徽云。二女娇声拜倒,良久也未闻西日昌叫她们起身。
                            西日昌缓缓捧起茶盅,慢慢呷了一口,放下茶盅后,又在案上曲了指节,弹敲了几下。二女大气都不敢出,只低首伏着。
                            又过了很长时间,他才开口,悠悠问,“西门,这二人都识得?”
                            我答是。
                            西日昌又问:“往年服侍你的宫女不是死了就是残了,你看此二女如何?”
                            堂下二女一惊,呼吸也跟着变了。我想了想道:“但凭陛下吩咐。”
                            西日昌笑了笑,这才对二女道:“抬起头来,让朕过目。”
                            二张鲜花般的面容,却没有映入西日昌眼底。他只扫了一眼,便转头对我道:“这些花刺本该你自己剔了,什么事都要朕动手,很烦啊!”
                            我一怔,心下思绪万千。孙、宋二女,前者托后台走路子,后者莽撞,相同的是都拂了我面子。西日昌之前似给了孙家脸面,现在却换了态度。
                            孙文姝当即叩头:“陛下请宽恕奴婢吧!千错万错都是奴婢不好!还请陛下饶恕!”她叩头的响声咚咚,边上的宋徽云却是痴了一般只盯看西日昌。
                            “磕头的那个退下。”西日昌言罢,孙文姝跪身的地前已一滩殷红。
                            孙文姝谢恩后,强撑而去。堂上的宋徽云还在傻看。就在她的痴顾中,西日昌一把楼住了我,将我放坐膝上。我靠他胸前,心想这个宋徽云死定了。
                            西日昌勾起我的下巴,问道:“朕好看吗?”
                            气息已变的宋徽云不知哪里来的勇气道:“陛下是世上最好看的人。”
                            西日昌微微摇头:“不,你错了,世上最好看的人在朕手上。”
                            他轻轻解下我的面具,我听到宋徽云倒吸一声。西日昌温柔的道:“你一定很恨西门吧,她是那么美,美到连身为女子的你也放不开目光。”
                            宋徽云竟坦言:“是的。”
                            西日昌握住我的腰肢,抽出细水。我的衣衫松了。
                            “西门知道朕喜欢什么样的女子,本来你也有机会,但你没有让西门满意,这是你自己的错,要怪只能怪你自己。”
                            宋徽云咬牙道:“我就不信她也能做到那些个!”
                            西日昌微笑道:“就让你死个明白。”言语同时,我已经连同细水一起被他甩了出去。
                            这次与那年杀刀疤刘不同,我背对着宋徽云,并没有空中转身。我轻盈落到她身前,以极其缓慢却毫不僵硬的动作,后仰曲身。我的双脚纹丝不动,身子却一寸寸一分分贴到地面。宋徽云一副瞠目结舌的表情看着我。柔软的肢体,是要求她们的,而作为武者的我,拥有的是柔韧。
                            我弯到最低,再缓慢的升起上身,手中的细水亮了一亮,待我站直后,宋徽云砰一声倒地,尸身左右裂为二块,血水迅速淌了一地。
                            西日昌低声道:“可惜你杀人总是血淋淋的。”
                            我缓步走到他身前,戴上面具。他的用意我已明了,我就是他手中那把强杀伤力的武器,他要舍弃我那本来就不多的对弱者的仁慈。
                            西日昌将不染一丝血迹的细水绕回我的细腰,极淡的道:“我差点忘了,其实你是不屑杀那些小人物,可你要知道,小人物多下贱,不给点颜色就会爬到你头上。”
                            我皱起眉,就我们在场,很少听到他傲世轻物的言辞。
                            “晚上,换个地方换个人。”


                            104楼2011-08-12 23: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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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卷七;8
                              8
                              西日昌在我身旁待了一日,午后他看早朝的奏折,看完后他忽然想起什么似的,问我道:“不用气劲也能弹琵琶?”
                              我应声,以前不就只练手不施展天一诀乐音。
                              他沉吟道:“我看你昨晚那样,使用三成气劲应该不会伤身。不过我觉着能不用最好不用。”
                              我想了片刻后问:“你的意思是不用气劲也可以?”他在演武场击倒木桩的时候,我就几乎察觉不到气劲。
                              他笑了笑:“你明白了?”
                              我凝重的答:“是的。难怪演武场上我几乎感知不到你的气劲。”
                              西日昌微笑道:“就你昨晚的表现,我觉得是时候了。”
                              我正郁闷除了心法的修行,几乎无法修炼武功,虽然性子寡淡,每日只是听看也能过活,但身为武者,离了武功,滋味如同一夕之间由富贵潦倒贫瘠。
                              “匿气之术我已授于你,以你现在的状态正合。”他说的法子很简单,就是以匿气状态修行。我以前也尝试过,一旦爆发气劲,匿气状态即消。若一直以匿气状态行武,几乎放不出气劲。
                              “有点难,但坚持不懈,就能察觉到一丝的改变,有了这一丝后,就是长时间的如此,让一丝变为一道,然后越来越强。”西日昌挥了挥衣袖,先是一阵微风,之后一股气劲擦过我脸面,将我身侧的床帷切断一片。
                              “我目前也只能做到放出三成。你细细琢磨吧,不懂就问。我再看会别的。”他从奏折下抽出本书,安静的坐于一旁翻看起来。
                              我躺在床上,伸出只手,先匿气后结个最简单的手印,但手印一结,匿气便消散。我停了片刻,再试再败。
                              我慢吞吞的一次又一次感受体内气劲的些微变化。匿气本身需要一点气劲,将这一点气劲再薄摊到体内经脉,如春雨润物,化无痕。而手印一结,落入泥土沾染草木的露珠顷刻间弹升于空,且结手印的气劲越强,弹升的高度越高。
                              约莫一个时辰后,我停下手来,回想先前西日昌的展示,他只以衣袖挥出气劲,单就挥袖的动作,根本无须气劲。这样想来,我逐渐想通,他最初的修炼法门是最简单的。他以挥袖或扬手的动作,加入一道低微的气劲,由易入繁的加深修行。而我随便一个手印,施展的气劲都远大于挥袖。
                              这让我联想起叶少游的乐音,细腻轻柔,引人入境。他们的武行有相似之处,不过一个用于杀戮,一个用于止杀。我心下暗叹,不知那音痴有没有逃回南越?
                              “在想什么?”沉思的时候,西日昌坐到了床头,我这才看清他手中书的书名,贞武皇后传。
                              “这书好看吗?”我问。
                              西日昌将书掷到案上,笑答:“市井之辈杜撰的,哪有什么好看,我只翻翻,有没有写坏的。”
                              “有吗?”
                              “没有,全是歌功颂德,忠君贞烈。”西日昌话锋一转,低柔道,“你我之间的事情,岂是常人能明白的?”
                              我认同,道:“单就一个你罄竹难书,只是当世人不敢评论罢了。”宋徽云至死不知她所仰慕的陛下是个什么人,钱蕙兮明知他什么人还是义无返顾的一头载下。很多人知他厉害却不知厉害在哪,还有更多只是盲目尊崇。
                              他们的陛下给了我一张面具,但他不用戴面具,也有戴不完的面具。
                              “人死留名,虎死留皮,而谎言也可以一直流传下去,经久不衰,基于的就是力量够不够强大,手段够不够巧妙。”他的手穿过我的长发,沉吟道,“人都是自私的,如何对自己好就如何过活,好人、善人、圣人都是一样,他们觉着做个好人不错就做好人,善人很好就从善了,圣人一样如是。那样的生活他们喜欢他们就过了,其实同自私的人有何两样?他们对别人好,无非觉着那样很舒坦,从赐予别人的恩惠或警醒中感受自己好得不得了。虚怀若谷真虚怀若谷,这词就流传不下来了。”
                              我沉思了很久。坏人又道:“其实我是个好人。”
                              我不禁嘴角抽搐。
                              他笑道:“从小就是。现在还是。”
                              这是我听过的最无耻谎言。颠倒是非,倒行逆施。他是个只做对他自己好的“好”人。


                              107楼2011-08-12 23: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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