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下正文
长岛的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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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最开始认识张，是2005年的夏天。我们酒吧楼下，有很多的大排档，夜市也很热闹，当然鱼龙混杂，什么样的人都有。每天我们放工之后，都会到楼下的一家海鲜店，吃些海鲜火锅什么的。有一次我刚下班，和手下的几个小弟，在那家夜店吃饭。当时，那家店里新来了一个服务生，约十八、九岁的样子，穿着“Mike”牌的衣服。当时一看到他，我就禁不住笑了出来，他穿的那件“Mike”牌的对勾是从右边打的，一看装扮就是刚从农村进城打工的孩子。我看他长的还算白净，举止谈吐和普通打杂的服务生不一样，就开始特地留意他了。后来有几次我来店里，越发感觉这个孩子特别地外向，看起来好像很吃得开的样子。不久我们就渐渐混熟了，我这才知道，他来自济南郊区，初中毕业就不想再上学了，一直在家里混日子，后来他父母lihun，也没有人管他，来济南之前他因为好几天没吃饭，就偷了隔壁超市里一箱康帅傅方便面，又很害怕被抓，就跑到济南来避风头。当时我一听就觉得这个孩子很机灵，出了这么大的事还知道不慌不忙的跑到济南来避难，真是“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 当然，交往的次数多了，自然就知道对方的底细。当他知道我的真实身份后，却没有刻意去疏远我。因为按照普通人的思维，我们的职业其实是很低贱的，并没有多少人愿意和我们打交道。但是他并没有瞧不起我的意思，而且在看到我们潇洒的搂着女人招摇过市的时候，他的眼里仿佛也开始流露出艳羡的神色。记得有一次，我被灌了很多酒，去吃宵夜的时候，就开始和小弟们吹起牛来。当时我一边指着自己手上戴的劳力士金表一边炫耀说，这社会，男人想要发财，就得干我们这行，我们这行有什么不好，既能爽歪歪，又能挣大钱。当时我说这句话的时候，模糊的视线里再次看到他眼睛里流露出的那种神色。我突然感觉他似乎一直在揣摩我们的生活，而且很多次我都看到他好像要对我说什么，但是又不好意思说出口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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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我收他，是冒了很大的风险的。因为干我们这行的，一要外貌，这没什么好解释的；二要机灵，这也没什么好解释的；三呢，就是气质了。当时的他是断然没有我们的客户所需要的气质的——他不知道星巴克，不知道马克华菲，甚至连MSN都不知道。我们很多的女老板，都是那种高学历，陪老公打拼，老公发财之后就另寻新欢而自己独守空房的那种。济南当地有两个着名的牛郎店，一个是我们酒吧，另外一个是风月酒吧。我们行内有句话，叫“兰桂坊出女诗人，风月酒吧出女湿人”。意思是来我们酒吧的客户都是很注重品味和内涵的，而去风月酒吧的客户基本都是那种暴发户，去那里的女人是真正的“湿”人，完全为了性，目的就是发泄。而我们的客户则很礼貌，对待男招待的态度也很客气。那时候有很多山大和济大刚毕业的大学生来我们店里做，优雅和品味也几乎成为了我们店里的代名词。可话又说回来了，像张那样只有初中文化的孩子，肯定是没有那个条件的。古人说的好，自助者天助之，他始终没有放弃成为一个优秀男招待的理想。06年初，我手下的两个小伙子在一次接待过程中和客户发生了冲突—在我们酒吧，顾客就是上帝，你绝对不可以和他们发生任何冲突。说实话，我其实挺可怜那两个小伙子的，明明不懂什么阿玛尼、路易威登之类的牌子，却还是要装做很懂的样子，很恶心。可惜在那里我说话还是不算数的，我想求情，可是老板还是把他们辞掉了，因为不允许我们酒吧的声誉就那样被他们毁掉。于是一天晚上，我就直截了当找到张，跟他说明来意。我本来以为给场子补充“新鲜血液”这种事应该不难，所以我以为张肯定会毫不犹豫就答应。可他的态度却完全出乎我的意料，他扯着衣角，迟迟不表态。我本以为店里开出的月薪3万的条件太低了，就说，你有什么要求，尽管说。他考虑很久，最后说了一句：“当牛郎是不是每天都有火锅吃？”我当时差点晕倒，拍着他肩膀说，干咱们这一行，只要你想得开，别说天天吃火锅，就是天天吃鲍鱼，拿鲍鱼汤洗脚都没有问题。就这样，张春阳成了我们酒吧的一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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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小试牛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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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第一次”给了一个45岁的老女人，她点张是因为看他身上穿的红黑剑条衫很像他第一个男朋友。那个男人很喜欢踢球，长像也有马尔蒂尼当年的影子，而她所看中的就是张身上有马尔蒂尼的气质。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他们应该是在济南有名的泰山宾馆做的。第二天一早，张就给我打电话，从他兴奋的言语我可以感觉得到他那幸福的神情。他说他昨天晚上从10点开始和这个女人一直做到凌晨3点，后来实在坚持不住，就睡着了。当时我还在半睡半醒的状态中，意识很模糊，所以并没有在意，匆匆就挂了电话。没成想不到一个小时，那个老女人的电话就打了进来，劈头盖脸的给我一通臭骂，说我们酒吧的新人为什么就这么点素质？说不好听的简直就是个白痴。我当时还没睡醒，头晕得厉害，就解释说那个小伙子不是从晚上10点一直陪您做到凌晨3点吗？这样的表现您还不满意？那个老女人骂了句说，什么啊，是从晚上10点坐到凌晨3点，你以为是什么啊，是**啊？那个大傻子，我真受不了了，居然对我说，这是他第一次和异性单独在一个房间里呆着，太激动了。你知道我是个有内涵的人，不可能主动去勾引他的，索性就一直暗示他。可他居然什么都不知道，就那样坐到3点然后就睡着了。你说这不是白痴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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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是个看上去很机灵，实则却很笨的一个人。为了让他懂得品味和内涵这两个词，我真是煞费苦心绞尽脑汁啊。我找各种时尚杂志给他看，并叮嘱他看完之后告诉我感想。没想到他对我的第一句话是，这个书里，怎么一个字都没有啊？我想，还是从行动入手吧，那段时间，我频繁的领着他出入各种奢侈的消费场所。也就是在那段时间，星巴克、马克华菲、G-Star这些品牌才开始渐渐在他心里生根萌芽，这也给他以后在你们的贴吧里左右逢源打下了坚实的基础。之前的张，站在人群里，绝对不会给你留下任何深刻的印象，甚至他踩你一脚你都记不住他的脸。但是俗话说得好，人靠衣装佛靠金装，一番打扮之后，走在大街上，他随时都会引起路人的近距离围观。

第三章 声名鹊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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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越来越火，每次一出门，便有很多人近距离围观。我越来越感觉待他对我的威胁，此人不除，必留后患。我开始有点不喜欢这个最严格按照工作准则来办事的人，而张是个很高调的人，特别喜欢吹大牛，甚至将我所制定的工作准则夸张数倍来办事。比如说，我所说的表现自己有黑社会撑腰，他居然转身就说成我南京东易的分部的人马上过去问候你全家之类的。拜托，我们是济南诶，关南京的黑社会鸟事？有时候他吹牛，到最后吹得自己都圆不了。一次，我亲眼所见，他对一个22岁的富家女千金吹嘘，他很忙的，今天只是来这个酒吧放松，每天要来回在欧洲和国内以及香港台湾飞来飞去，忙自己的事业，明天大概又要去瑞士开一个关于收购天空电视台的事宜。结果可倒好，第二天下了班我们依旧在一起吃大排档的时候，那个富家女千金开着布加迪威龙在我们的对面停下，并站在张的面前摇头唏嘘。当时我真想说：这不是张，他是野生的！不是有这样一句古话么，“物极必反”。同样，也没有一个人，在牛吹到南极还能拉回来的，而我身边越来越多的人也开始识破张的那点小伎俩。在我们工作闲暇之际，我们总喜欢调侃他：小春子，你晚上是不是还要直飞台北去参加收购永和豆浆的相关事宜呢？你今天是不是在北京的CSPN总部股东大会上大发脾气了呢？你上个月是不是在澳门和何鸿燊赌博赢了3000万美金然后发给你小弟了呢？这时候，张总是显露出不屑置辩的神色。而当有顾客问，那为什么那天看到你在马兰拉面吃拉面呢？这时候，张就显得颓唐不安起来，嘴里还支支唔唔的，什么“阿里巴巴，东易日盛”的，便一些不懂了。张就是这样一个让人我们嘲笑的对象，可若是没有他，不知我们会怎样过这无聊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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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年过年的时候，我们酒吧生意异常地火爆。那段时间想起来真是“不堪回首”，每个招待甚至一天要同时接待3，4个女人，于几个包厢之间疲于奔命，还不能让每个客户看出破绽，往往都是找借口说自己上厕所，然后去另外一个包间接待另一个客人。因为女人天生是爱吃醋的动物，没人愿意说自己花钱，同时你还在给别的女人服务。所以很多客户都跟我反映说你们的小伙子身体越来越差了啊，陪我1个小时候上了6躺厕所，你得给他们多买点鱼翅牛鞭什么的补一下。其实她们不知道，说是上厕所，全是找借口出去接待别人。张那个时候不夸张的说，已经成为了我们这的头牌，整个场子除了我基本上都是他在周旋，他的嘴巴也越来越油滑，越来越多的女人开口点他。其实我们的收入一直以来就是个谜，很多人都觉得干我们这一行的肯定很挣钱。我告诉你，事情并不像你们所想的那样简单，我们所说月薪3万，只是账面上的。你想，我们一天晚上能陪几个女人？你满满做足30天，也就勉强能赚3万块。可你要是想保持自己的客户群，就得舍得花钱，有时候并不见得就一定是女客户出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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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羊毛出在羊身上，你有时候陪他们逛街，她们看中了这个那个名牌的衣服啊，钻戒啊，你就要狠心掏钱买，只有这样，才能维持自己和客户的关系。而且干这行，伤身是再所难免，传说中的每天吃牛鞭也绝对不是空穴来风，而这些都要花很多钱在补身体上。很多年轻人，刚来的时候信誓旦旦的吹嘘自己多厉害，一次能干多久多久，可干了一年，基本上见到女人，想抬都抬不起头来了。济南有很多男招待，心里特变态，他们有很多发泄的途径，有的除了因为工作被女人玩之外，私下里自己也很喜欢出去找JI玩，乐此不疲。也有的像张春阳这样，靠吹牛来维持自己的自尊心。虽说我们确实是极为低贱的职业，可我们也是有自尊心的，只是我们这点可怜的自尊心，只能靠那种很极端的方式和渠道来发泄。很多男招待，很难有真爱，就算有真爱，大都爱的很痛苦。每天他们都要戴着面具，和女大学生、白领、初出社会的小女孩子像真正的恋人那样恋爱。白天，他们嘴里说出的是诸如我要去万科谈楼价的问题，或者是我要去麻省理工参观几天之类的话。可一到晚上，生活所迫，他们只能再次成为别人的玩具。那些小女孩子也很可悲，白天搂着他们的男人，晚上居然可以用同样的动作搂着那些老女人，嘴里同样说着虚假情话。


第四章 事出有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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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段时间，张春阳在KFC邂逅了一个19的女孩子，她刚从福建老家来济南念大学，人长的很可爱，看上去也很单纯，他们具体是怎么认识的我也不大清楚。不过凭我对张的了解，估计又是用小开的身份骗取女孩子的爱慕——天下的女孩子都一样，都梦想着自己能找一个又高又帅家里又有钱的男朋友，19岁还正在做梦的女孩子尤其期盼这点。那段时间，张频繁地在我们面前提起这个女孩子，起初我并没有在意，因为这样的事太多了，基本都是抱着玩玩的心态，更没有人会当真。那段时间我们生意正忙，我根本无暇估计张的这些私生活。但是当一个张的老顾客找到我，强烈要求换人，还说要陪她精神损失费的时候，我才意识到这事真的有点严重了。后来我才了解到，原来有次张和那个老顾客缠绵悱恻，爱到高潮时，张居然大喊：“小静（那个女孩子的名字）！小静！亚美爹……”女人都是水做的，而且老女人根本就是醋做的，你和我上床，嘴里居然喊着别人的名字，这哪能接受的了？接下来几天，越来越多的客户向我投诉，说张在工作的时候开小差，经常在上班期间和未知女生通电话，或者是不自然的喊出她的名字。不用想我都知道是那个女孩子，我觉得我有必要找张好好谈一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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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被我压下去之后，我就找到张，直截了当说明来意。我是个直肠子，吃什么拉什么的，告诉他说，干我们这行的，你玩什么真爱呀，玩真爱就不要吃这碗饭了。你要是再这样下去被人投诉（我们有自己的规矩，一个月之内被人投诉超过5次以上，就坐冷板凳，超过10次，就走人），我都保不住你了。张听完，显得很紧张，拉着我的衣角，开始祈求我说，他真的很喜欢她，还承诺过她，在2012年之前要带她去长岛旅行，还有什么真的很在乎她这样的话。但是张又不可能告诉她自己到底是干什么的，在她那里张的身份是跨国公司家族的后代，身家超过500亿美金，而每天晚上没时间陪她是因为要飞到欧洲和南美谈生意。 我一听，这个牛吹大了。我开始骂他，你就随便吹吹是个小开什么的也就算了，还说自己身家500亿美金，济南有这样的人吗？济南一年的生产总值还不知道有没有这么多？再傻的女孩子迟早也会发现的。我想来想去，还是觉得，与其这样吹下去影响工作，还不如狠心下来喀嚓一下挥刀斩情丝，倒也利索。我告诉张，以后要是你再这样搞真爱影响工作，我二话没有直接辞掉你。到时候你那些道上的客户，随便找个人把你手剁了，让你吹牛都不能写出来！从他落寞的背影，我仿佛感觉到了他爆发的小宇宙，他要做一次改变，放弃自己的真爱。他，真的能做到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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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他就骗娟姐，说下海做生意要15万，让她管家里要，等发财了，一起去威尼斯坐船漫游水上世界，娟姐信以为真，于是答应了她，再次用狠心的话和死来逼父母。不过这回她爸爸是死活不同意了，可娟姐她妈毕竟是女人，心一软，偷偷把老两口养老的十几万块一次寄给了娟姐。后来她的老父亲知道，气的当场吐血身亡。这事闹的很大，全国很多媒体都有报道。但是娟姐已经没有了人性，他父亲的葬礼上，她连一滴眼泪都没有掉。娟姐曾经对张说过，在她眼里，连她父母的命都算不了什么，只有她娟姐自己，才是世界的神！你们说，这句话说多没有人性？反正我觉得，这个女人，根本就是个精神病。她把男人当作自己的财产，就算不用，放在那里生锈，也绝对不允许别人用。自从张被她缠上，很少有女人再敢点他了，都觉得像娟姐这种人，还是别惹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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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静还是开口了，说的无非是一些满含怨恨的话，什么你为什么如此狠毒之类的话，是不是想玩弄我的感情之类的。当时张是断然不能还嘴的，因为在静的眼里他是一个身价500亿美金的少爷，一个如此身家的少爷，怎么会在深夜坐公交车？想想还是我机灵，我灵机一动，脱口就来了句，少爷，明天就要去澳洲谈生意了，非要这么晚坐公交来深入群众，会很危险的，你看阿龙和肥仔都不在旁边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可怎么向老爷交代啊。多亏我平时了解张的为人，对他吹牛那一套简直是了如指掌，才能编出自己都觉得天才的话。张不愧是一个有着多年吹牛的经验的人，一个喜欢吹牛的人，一定很会随机应变，要不然随时会被别人拆穿你的谎言。他见我这么一说，顺势接过话茬，大声呵斥我：老梁，这是公共场合，注意你的素质，早跟你说了要低调，说什么去美国的事啊？我就是喜欢感受公交文化，然后看着静，仿佛在等静的回应。晓静的反应出乎我的意料，本来我心里根本没有底，这样满嘴胡诌，是个人都不会相信，但是几分钟之后，静居然哽咽了起来，趴到张的怀里，边哭边说：潇玉，我知道你很忙，太多事情需要你处理，但是你最起码要给我一个电话，让我知道你在日理万机的时候，还在想着我，你告诉我，你还爱我吗？一个女人最有效的武器是眼泪，此话果然不假，当她那带有体温的泪水落在张的胸膛的时候，连我这样一个见惯了世间冷暖的人都不禁为之感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