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最终是摆脱了自己的家族。孑然一身,一边在外打工,一边在世界各地逗留。
在酒吧吹一下萨克斯,作一下曲之类的,竟也在世界乐坛混了点不大不小的名气。
人们都道那作曲家性格乖张,爱理不理,却又无法否认已经沉沦在那优美幻妙的旋律之中。
虽不比以往的锦衣玉食,却也算是过得舒适惬意。
他一向都不是不爱音乐,只是不爱被人束缚罢了。
还记得,冰冷华宅那描绘着绚丽油彩的穹拱似乎随时都会塌下来,扭着螺旋纹路腾升的石柱坚硬无情,就连光滑的大理石地板,也淡淡漠漠地映出了一地的繁华。
尚是金发少年的他抱腿坐在角落。
真是可笑啊。旁人艳羡的,不过是刹那烟花。
没有烛光,没有笑语。
他只是想握住那么一点点温暖而已。别无他求。
在年少时候,他确实是遇到了那一丝的温暖光亮。
淡雅的东方少年沐浴在浅浅银光中,流水似的月色从指尖泻下,发际的晶莹水珠都不比那双明眸耀眼。
而那像是画师随手添上的泪痣,竟让他一时有些分不清,究竟是那少年如画,还是少年本是画中人。
然而他最终还是没能握住。
他在真斗跟他说,要去美国读大学的时候,只是随意地说了句,祝你好运。
真斗呆立半晌。终究是落寞地离开了。
翔那个小不点其实心思细腻得很。急急忙忙地问他,为什么不想办法留住真斗?
他放下手中的杂志。
“当他选择了自己的家族的时候,我也就选择放弃了他。”
当年他是如此的高傲不屈,多么的自以为是。
渐渐地都变得不想去用花言巧语去讨好谁。他只想说给那个人听,而那个人却是听不到了。
但貌似蜂拥而来的人并没有少过。
随着年龄增大,他的一举手一投足,愈加显得写意风流,韵味无穷。
莲瞥过眼去。
真斗正微蹙眉头,如临大敌地对付着一杯卡布奇诺。
他小心翼翼地吹着那杯黑东西,脸颊泛起了少许红晕,似乎连脸上细细的汗毛都能看到。
莲嘴角勾起抹意义不明的浅笑。好像很久也没有觉得那么开心过了。
现在的他蓦然发现,当他跳出自己的家族时,他又想跳入另一个家族纠缠不断的漩涡之中了。
* * *
“莲,你去吗?”
一大早,真斗就打了个电话过来,吵醒了他。
“呃……唔啊……嗯唔噢……”
莲闭着眼,嘴里只发得出几个依依呀呀的音节。
真斗叹了口气,只好提高音量。
“莲,今天是威尼斯的狂欢节。”
“你……能陪我去吗?”
那边没有声音,真斗握紧了手机,手心渗出了汗珠。
“哦……抱歉。”
“今天,今天有点事情要干。”
真斗之前悬着的一颗心在瞬间坠下了黑暗深渊。
“不要紧。”
他咬咬下唇,好像渗出了血丝。
“我一人也不打紧。”
“再见。”
他还没等对方回复便一下子挂了电话。
幸好不是当面讲,他暗想。
果然自己在他心目中,除了个竞争对手就是个普通室友。
当初走时,他若是挽留一句,也许他会疯狂地当场撕烂去美国的机票。
莲他终究是鹰,不愿为一只小小的笼中雀停驻其脚步。
* * *
真斗漫无目的地走在街道上。被人群挤到了一边。
往日静谧的小城里忽然变得热闹非凡,许多平时躲在家里的人都涌了出来。
白、黄、红的各色欧式小楼静静伫立,身穿华服、头戴面具的人们跳着转着,欢快愉悦的音符在整座城市上空荡漾。
如同童话故事里的世界一般。
只是木然的他听不到什么声音,看不到什么景色。
眼神没有焦点地涣散。他想,不如回去罢。
于是他转身想回旅馆,却被一道高大的身影给挡住了,阴影笼罩着他。
他垂眸。
吐了句咬字清晰的美式英语:“Excuse me.”
对方没有让开的意思。
他便只好移开脚步,那人又挡在他面前。
他再躲,那人又继续拦住。如此往复,本来就不是心情好的他忽然很想骂人,遂猛地一抬头。
可当对上那双冰蓝色的眼眸,蓦地又发不出声音来了。
那男子身穿绮丽欧式古典长袍,戴着一个遮住半张脸的银色面具,雕刻着精致而又繁琐的羽毛花式。他那高挺的鼻梁与面具完美的契合在了一起,薄薄的双唇犹如粉瓣,仿佛天生就是个人偶。
从面具里露出的眼眸灿若桃花,笑意盈盈。
那双眼睛,圣川真斗一辈子也不可能忘得掉。
“真的很对不起呢,可爱的小鸟儿。”
他颇怀歉意的欠了欠身,优雅至极。
甫一开口,果真是那把像大猫咪一样慵懒的嗓音。
真斗紧抿双唇,似是在极力忍住自己的笑意。
莲无奈,这家伙真是别扭,明明就开心得要命。
“我可不是什么小鸟。”
“搞什么鬼呢,神宫寺莲。”
他抬了抬下颌。优美白皙的脖颈一露无疑。
莲顿时觉得喉咙干燥,不禁伸出舌头舔了舔上唇。
“小鸟儿,你可别认错情人了啊。”
“今天不是莲,是威尼斯的一位小商人,不知这位美人能否给我一点面子呢?”
看着他这样故意文绉绉的用意大利文说话,真斗直觉得好笑,甜蜜感从心底油然而生。
沉睡了好久的心好像突然苏醒了过来。
扑通扑通跳个不停。
“那你想怎么样?威尼斯先生。”
“请跟我共舞一曲,我可爱的小鸟儿。”
“我、我跳的不好。每次舞会都躲到一边去……”
真斗结结巴巴,脸红耳赤。
莲露齿一笑。
“这点根本不重要。”
“重要的是与谁共舞罢了。”
“只要你愿意相信我,那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