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心》
序
“诸事由心。问心无愧，管他人说甚。”
丹枫谷，紫衣公子第一次对他说出了这番话。
不错，诸事由心。人活一世，只求问心无愧，何必要管他人言语。
龙幽第二次对姜云凡说这句话的时候是在前往折剑山庄的路上。冰天雪地，他和龙幽还有皇甫先生一起前往折剑山庄受审。不出所料的，他们碰上了上官家族。
“小姜，诸事由心，只求问心无愧便好。你是怎样的你自己清楚，旁人不能把你如何。”
他是如此轻松说出此话，他听了心中却是泛起一阵暖流。
不错，诸事由心。他也要过得洒脱。
姜云凡第三次听龙幽说这句话的时候是在蜀山闯七宫之际。他面对着一贫师父不知该如何下手，却明知不如此就无法拿到三件圣器。就在此时，他听到龙幽在他的身后小声道：“小姜，若是不动手就无法拿到圣器。诸事由心，小姜你只要问心无愧就行，我们会帮你。”
正是这温润如玉的声音鼓励了他，他才能顺利地闯过七宫。
他至今还记得第四次，也正是最后一次，龙幽对他说这句话时候的场景。那个时候魔翳已死，真相也已大白。他已经答应了师父会帮助蜀山做法，师父告诉他这阵法要维持数十年乃至数百年，这就意味着他将数百年不能离开蜀山。
一贫原本以为姜云凡会震惊会急躁会不知所措，但却出乎他的意料，这个之前闯下大祸的少年如今只是微微叹息。
“师父，能不能给我一点时间，我尚有事要处理。”
一贫懂他的意思。
转身。
他看向阴沉的天空，空气沉重得好似水银。
一抹紫衣飘动在前方。
“怎么，不去做法了么？”
开口，那人永远都是调侃的坏笑。
“龙幽……你、你接下来要去哪里？”
“这个嘛……”紫衣人习惯性地摸摸下巴，“还没想好，不过还是要回去的吧，魔翳虽死但是夜叉族内还有不少乱子。”
他要回去啊……不过也对。
“算啦不提，”他摆摆手，换上了一副与往日不同的严肃模样，“小姜，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再见，后会有期。”
龙幽转身，紫发带出了一道弧线。
“等等！”
“嗯，你还有事？”
“你……”他紧张地看着面前人，“你还会回来的，对吗？”
龙幽微微一怔，继而耸肩道：“当然啦。蜀山藏书那么多，抄要抄上数百年呢。我虽然是夜叉王族，但也是蜀山弟子，当然还是要回来受处罚的啊。”
少年笑道：“那就好，我等你。”
“云凡，”龙幽忽然如此唤他，“记住，诸事由心，你以后不管做什么，只要觉得问心无愧就好，不必……”
“不必管他人说甚。我记住了。”
“嗯……记住就好。”
诸事由心。
龙幽，你又何时由心过？
你劝我由心劝了整整四次，我都会记在心中。
我会学会洒脱，笑看恩仇。
我会等你。
【序END】


（三）猿啼峰
按照唐雨柔的描述，那应该是凤鸣草无疑了。凤鸣草还是姜云凡给它起的名字，他娘生前也很喜欢。
这种草生在猿啼峰顶，应该不难得。想到这里姜云凡就带了武器，孤身一人往山顶走去。
“云凡，等一下！”
“老爹，怎么了？”
殷其雷看着他，道：“爹刚才想过，猿啼峰虽然有些猛兽，但应该不是你的对手。可是不难保会有凶险，这样，我教你一招，现学现卖，到时候保命要紧。”姜云凡翻个白眼，“从小到大猿啼峰早就不知道玩过多少次了，怎么忽然担心起来？”殷其雷不耐烦地挥手，“看好！我只教一遍！”
姜云凡学会了冽风斩，得意洋洋地跟老爹道别。“记住，采了药草就回来，别耽搁太久。那些魔猿你还不一定能打过。”
知道啦，老爹就是爱操心。
行至一般路程，姜云凡忽然发觉被人跟踪。“谁？！”莫不成是采薇？
树后走出一位黄衣姑娘，婀娜娉婷，正是本该在山寨内休息的唐雨柔。姜云凡一下有些不知所措，唐雨柔轻移莲步，走到他的身边。“姜公子，雨柔适才想过，采凤鸣草本来就是雨柔一人的事情，不该麻烦公子。公子肯施以援手，本来就该感激的，但万万不能让公子一人上猿啼峰取药草。”“呵呵，”他摸了摸头，颇有些不好意思，“唐姑娘你不用客气啊，再说了这里的地形我十分熟悉，这样不是可以快一些帮你么？”岂料唐雨柔虽温声细语，但是语气十分坚决：“公子美意雨柔心领，若公子执意，则请让雨柔跟着，再说雨柔也想仔细看看这凤鸣草生长之地。”
“哦，好。”真是拗不过她。
二人走了一些时候，终于来到山顶。山顶草木茂密，风景更是美不胜收。一丛丛野花旁，有几枝粉色花草随风摇摆着，发出阵阵悦耳响声。
“那便是凤鸣草？真好看。”
姜云凡上前为她择下几枝，“唐姑娘，这些应该够了吧。”唐雨柔接过，感激道：“够了，多谢姜公子。”姜云凡从小就在这里生活，大家都混得很熟，很少有人一个姜公子一个姜公子叫他，再加上唐雨柔的柔声细语，直叫得他心里舒服。“没事没事，不够就再摘，这里这种草多得是。”唐雨柔抚摸着凤鸣草粉色的细小花瓣，垂着眼睛，低声道：“姜公子帮了雨柔的忙，雨柔无以为报，就让雨柔为公子吹奏一曲，以表谢意，如何？”
他只顾看着唐雨柔此时的容颜，虽称不上美如天仙，但也是笑靥如花，自然看着痴了，哪里还能听见她说了什么，只得嗯嗯的答应。唐雨柔微微一笑，从怀中取出一支玉笛。这支玉笛通体翠绿，一看就知是用上好的碧玉雕刻而成，想必也是值不少钱的吧。
唐雨柔将玉笛置于唇边，不多时，一阵飘扬的笛音传来。
他第一次听别人吹笛子，没想到会是如此动听。有点儿像凤鸣草迎风而响，玲玲的，又好像是叮咚清泉，从高处坠下，然后砸在玉石平面。却在这清脆声中，又带了凭白而来的一股忧伤，柔美清亮，辗转留情。山风阵阵，鸟雀儿叽叽喳喳叫着，却并不聒噪。姜云凡听着听着入了迷，直到唐雨柔取下笛子他还在回味之中。
“姜公子？”
“啊？”姜云凡回过神来，“真好听，这是什么曲子？”唐雨柔笑道：“雨柔不才，不会吹奏那些名曲，这是自己自创的曲子，让姜公子见笑了。”姜云凡急忙摆手：“不不，很好听。”唐雨柔见他焦急的模样，不禁莞尔，却是这一笑便让少年牵了魂。
真好看，她笑起来真漂亮。
“那姜公子可愿为此曲取名？姜公子是第一个听到它的人，想必也会取一个好名字。”他托起下巴想着，“不如就叫凤鸣调如何？”姜云凡放下手道：“感觉和凤鸣草的声音挺像的。”
“凤鸣调……遥相思，草徒绿，为听双飞凤凰曲……很美的名字，多谢姜公子。”唐雨柔看看了天空，“不早了，姜公子我们回去罢。”
二人刚下猿啼峰，就看到老周急忙跑了过来，大呼小叫道：“少当家，不好了！”姜云凡眼珠一转，“官兵？”老周上气不接下气，“不是，是采薇……她忽然说身体不舒服，就昏了过去！”


唐雨柔静静地看着纸，白字黑字，看了好久，她才站起身子，“绿蓉，我都知道，爹上次责罚你。”绿蓉摆手道：“不不，我不在乎老爷训我，主要是看着小姐这么伤心，绿蓉心中难过。”唐雨柔发出一声叹息，惹得窗外的他一阵心疼。
“小姐是不是担心上官公子的事？”绿蓉道：“小姐，我劝你还是不要想了，天都要黑了。”姜云凡看看天空，真的黑了，月明星稀，已经这么晚了？唐雨柔道：“绿蓉，你见过上官公子吗？”绿蓉摇头，“上官公子也是四大家族的人，怎么说都会比一般人好吧，小姐你不要担心了。……要是小姐真的放心不下，何不让老爷出题，考一考他呢？就出这首诗，一定能难倒他！”“傻丫头，那个是《诗经》中的句子，只要读过的都知道的。”
“……”姜云凡看了看手中的玉笛，想着要不要敲门进去。
就在此时，一只黄狗从他身边而过，他的注意力立刻就被吸引了去。倒不是这只狗体型多么奇怪，主要是他样子就很奇怪：背着一个大葫芦，还穿着衣服，好像是道服，上面绘制着太极图案。等等！姜云凡惊愕，这只黄狗身上好重的酒味！
酒窖！
揣了玉笛，姜云凡立刻跟上它。七拐八拐，果不其然，这只狗将他带到了一处小房子前。门口放着几个酒坛，哈哈，应该就是酒窖了！
黄狗一闪身，消失了。
姜云凡推门，还好，没有上锁。
摸进了门，姜云凡四处找那只黄狗。走了好久，姜云凡终于在一处堆满酒坛的地方找到了它。
这种味道，醉仙酿！
可还没来得及惊喜，只见那黄狗低吼一声，跑到那些酒坛前，也不知道做了什么，只见那些坛子凭空消失，但是它背上的葫芦却一下子胀大数倍。姜云凡看的目瞪口呆，黄狗冲他摆摆尾巴，一溜烟儿向另一个方向跑了。
“好哇，混蛋狗，竟敢偷我的酒！”
姜云凡何时被狗如此戏弄过，他即刻跟上，一心想着将那妖狗抓住，取下它背后的葫芦！
“呼呼……”追了好久也不见那只狗的影子，姜云凡杵着膝盖粗喘着。这里似乎是另外一个藏酒的地方，温度也比刚才那个低。
“嗷……”一声狗叫，姜云凡一个激灵。直起腰板看见那只黄狗已经现身，“看你往哪跑！”三步并成两步，刚想往前跑去抓狗，只听“梆——”
“哎呀！”
“啊！”
姜云凡被撞得头晕眼花，瘫倒在地上，朦胧中听见几声狗叫渐远。他甩甩头，站起身，看见了一个少女。
粉色的衣帽，看上去不像中原人。少女揉揉头，才从地上爬起来，听见那只狗远去，气得直跺脚，“又让它逃了！”转身看到了姜云凡，“你！就怪你，要不是你我就抓住这只臭大黄！”姜云凡也生气，“什么怪我？！要不是你个小丫头我就抓住这个偷酒的贼了！”
“哼！”少女甩手道。
“等等，你听没听见什么声音？”姜云凡还刚想再说，却听见来的那条路尽头传来聒噪的声音。“他们找来了？！”少女嘻嘻一笑，一挥手就消失了。“啊？！”姜云凡惊诧，怎么她也消失了？“大笨蛋，连隐蛊都不知道！我先走啦，你慢慢对付他们吧！”
“喂喂，小丫头……啊不，女侠！女侠？！”
没人回应。
姜云凡挠挠头，看着周围没地方可以躲。忽然他发现了一个碧色的酒坛，灵机一动，只能死马当成活马医。他转动了那个坛子，顿时一道暗门出现了。
他闪身，刚一进去，暗门就关闭了。
今天真是衰到家。
走在酒窖密道里的姜云凡骂着酒坊掌柜骂着唐海骂着除了唐小姐之外的所有唐家人，还有上官雅，那个骚包样子，真是难看死人，他也不觉得恶心吗？
走了许久，他终于看到了前面投进来的阳光。姜云凡急忙跑了过去，钻出洞口，一道阳光刺得他眼睛痛。啊，终于出来了！
不过，看这样子，已经是早上了。啊？！那他岂不是一晚上没回山寨吗？！
糟糟糟，得赶快回去，不然老爹要是生气，会吓死人的。
带着忐忑不安的心情，姜云凡拔腿沿着山路跑。话说这里景色还不错，野花开着很美，但是再美他也没心情欣赏，只顾着跑路。
嗯？哪来的酒香味？
姜云凡情不自禁停下脚步，他差点儿忘记了昨晚的事情。偷酒的黄狗，奇怪的少女……怎么，这味道还愈来愈重了？
往回走了几步路，他来到一处开阔地。远远地，他就望见了昨晚的那只该死的黄狗。好啊，终于让我抓住了！姜云凡上去指着那只狗，“你个偷我酒狗贼，赶快把酒还我，不然我抓了你回去炖了给老爹下酒！”
似欲上前捉狗，身边却传来一个声音：“少年人，是不是打狗也要看主人啊？”


按照毒影的吩咐，他们把那个男人送了上去。却就在男人上去的一瞬间，洞口忽然塌了。
“啊呀——！”姜云凡拉着小蛮往后一躲，这才没被石头砸到。
二人惊魂未定，相顾一瞧。小蛮缓缓抬头看去，洞口已经堵死，“臭毒影，果然不守信用！本姑娘竟然信你！”姜云凡皱眉。“臭毒影烂毒影！等我上去一定押着你回去见师父！然后用万蚁蛊噬咬你的身体——”“喂喂！”他听不下去了，“你太狠了吧。”小蛮怒道：“我狠？你有没有搞错，我们被她困在这里了啊！”
姜云凡转身往洞口那边望了望，道：“不如我们往那边走走，说不定能有惊喜。”“……”小蛮一掐腰，道：“好吧，这次听你的。”
“你小心些，这里煞气好重。”小蛮头晕晕的。他们已经走了一些时候。“喂，你说的惊喜在哪里啊！”姜云凡其实也不耐烦了，只是强忍着没发作，再怎样也不能在女生面前掉价不是。又走了一小会儿，小蛮不满的抱怨越来越多，不过更多的是要如何如何将毒影抓起来，如何如何扒皮拆筋……
姜云凡走在她前面，忽然他在前面一处石头停下。
“噤声！”
“小姜，发现出口了？！”小蛮兴冲冲地冲出来，一愣：“咦？哪有出口，出口在哪里……”姜云凡快速地拍了一下她的头：“你看那边！”
“区区魔物，也敢拦我？！”
小蛮张大嘴巴，惊道：“有人哎……小姜你快看，有人在那边！”
我还不知道有人吗？！继续腹诽。
姜云凡点点头，从石头后跳出。他们不远处有一个紫衣男子，手握一柄尖枪，而男子的对面却是一只巨大的怪物，好像长着翅膀的狮子。
“嗷——”怪物大吼。
“……！”那紫衣男子似乎也被吓到，往后退了一步。这边的姜云凡倒是丝毫不怕，大喊一声：“兄台别怕，我们帮你！”说着拿起双剑就冲了过去。
怪物低吼，振翅，“退后！”紫衣男子喊道，同时怪物腾空而起，却没有攻击他们，反而飞进了另一边的一扇大门。
“它……飞走了。”
“……”紫衣男子不语。
“喂！小姜你刚才干嘛那么激动！”小蛮从一边走过来，“还冲上去了，我都被你吓住了。”姜云凡摸摸头：“有么，刚才是我冲出来了？”紫衣男子凝望了那怪物远去的方向，看了片刻，继而转身道：“感谢二位相助，要不然今天可真是凶多吉少。”
“你叫什么名字？”小蛮道：“我是小蛮，他叫姜云凡。”紫衣男子抱拳道：“在下龙幽，从西域来此，生意人。我们所在之处叫做神魔之井，是连接人魔二界的通道。”
“那个……龙幽，你知不知道怎么从这里出去啊……”姜云凡急急打断龙幽的话。


“天意……当真天意啊！”唐海惊喜地叫起来，“这曲小女从未弹奏过，少侠如何得知曲名？”
你要让我如何说？姜云凡暗语。
“这……这不公平！”上官夫人掐腰走上前，“唐堡主，既然这曲子是从未弹奏过的，那你又怎么能拿出来当题目，你这是明儿摆着不真心！再者说了，给唐姑娘的聘礼我们都下了，你能说退就退吗？”
“这……”
“别的我先不说，唐家毕竟也是大家，唐堡主也不想女儿以后跟这个穷小子过苦日子吧。这样，你——”她指着姜云凡，“你现在能拿出一件值钱的东西，我们就答应你娶唐姑娘！”
“你们，别欺人太甚！”姜云凡最恨别旁人瞧不起，当下就掏出娘亲留给他的玉佩，“这个！”上官夫人一瞧，笑了：“我以为是什么金山银山，只是一块破玉罢了。三小姐，你们欧阳世家对这些东西有研究，看看这个玉佩值几个钱？”
欧阳慧走上前去，从他手上拿过玉佩。
“小子，你从哪弄来的？！”
“我娘留给我的。”
“你娘是谁？！”
“欧阳倩……”姜云凡据实回答。
“哼！”欧阳慧狠狠一甩袖：“她人在哪里？”他不知发生了何事，道：“娘早就离去了。”
上官夫人托着下巴哈哈大笑：“原来是小魔头啊，唐堡主，你真是……连这样的姑爷都敢要。”讽刺之意一听便知。
“皇甫先生，此事你看如何处理？”
开封皇甫家族也是四大家族之一，为派公正，被武林成为公判者。皇甫卓道：“二十年前欧阳家二小姐的事情，这孩子恐怕并不知道……作为正派人士，我们有权让他知晓内情。”欧阳慧盯着姜云凡。“明日即由皇甫家族押往折剑山庄，听候盟主亲自发落！”
隔间，唐雨柔听到了全部。

“也算是一个凄美的故事。”女子浅饮一口酒。
“故事还没完，这个人不知道用了什么办法，将自己能容貌不改记忆不消地从鬼界上来，然后去寻找师弟的转世，结果……寻到之时，却发现他已经爱上了别人。”男子一顿，继续道：“他还是不肯罢休，继续耍弄手段，最后……自己疯了，永远在世间寻找着爱人。”
“唉……”女子发出长长一声叹息。
永远寻找自己的爱人，这未免太偏激。
姜云凡心中很不是滋味，他站起身，刚想要走，却看到龙幽往他这个方向来。
“……”姜云凡皱眉。
“怎么了……？”龙幽托起下巴，道：“本少爷长得这么不堪入目？”他摇摇头，道：“我、我刚才听了一个故事。”龙幽摊手，笑道：“是不是开封痴人的？我刚才也在药铺听了。”姜云凡先是一惊，“哎……你也听了，等等，你去药铺作甚么？”龙幽白他一眼，然后从怀中取出刚才买的药物。“这些……龙幽你受伤了？”他脸色一沉，“什么受伤……只不过，你别碰！”
紫袍下面，一道伤口触目惊心。姜云凡浑身一凉，这应该是血手所伤，不禁怒道：“怎么你……你怎么不说？！”
龙幽咬紧双唇，冷道：“说干什么？”说着拉上衣襟，拨弄了几下头发。
“你……走，我们回皇甫先生家，给你上药。”
姜云凡真是生气，龙幽看上去挺精的人，怎么受伤了就跟猪一样，不知道吭一声吗？！
“小姜，你要干什么？”姜云凡将他推到床上，一句话不说就扯开了他衣襟，伤口皮肉外翻，十分恐怖。他轻轻地用手指抚摸上边缘，龙幽咬牙，笑道：“你小心些，上了药就走，本少爷受了伤也不是废人，还用不到你来照顾——嘶！”姜云凡将药膏倒出一些，抹在伤口上。“上个药还多话，真是磨叽。”说着手指故意在伤口一按，龙幽立刻疼的呲牙裂嘴。
这道伤好可怕，差几点就擦到心脏。
……姜云凡忽然蹦出一个可怕的想法。
怪不得，自己打血手时没有受伤，那么轻松……
“喂！”龙幽从他手中拿过药瓶，“上药有你这样的吗，上到一半就出神想事情了？”姜云凡沉吟片刻，道：“龙幽，那个痴人的传说……你、你相信吗？”
那个爱上师弟，最后疯掉的男子，你信多少？
龙幽长长叹息，然后将衣服整理好，侧身端坐在床上，看着天花板，“药铺老板说，他的故事在开封人人都知，但是没人知道他师弟的事……不过最近几年他都不在，说不定他去别处寻找了罢。”姜云凡道：“爱上男子……”龙幽转头，笑道：“小姜你不相信？”他垂下头，不知道如何回答。
“要是真心喜欢的话……会无关性别的吧。”龙幽道，“不过要换做是我，那一世我就会放手，既然他不喜欢我，我又何必去苦苦追寻，千番算计，最后害得还是自己。”姜云凡抬头，困惑道：“可是，大家不都是喜欢这样的结局吗？永生永世追寻什么的，再说要是我，我，就算那人和我分手过，再见面还是好兄弟啊。”
“好兄弟……？”龙幽怔了，不过片刻就弯起嘴角，道：“是啊，永生永世的爱下去……”姜云凡看他有些不对劲，但也不知道是哪里不对头。“要换做是我……我宁可一辈子和他相守相望，也不要跨过雷池，破坏了双方仅有的好感。”他道：“再说，这世上虽然人各有命，但是哪一件事情不是上天注定？很多时候，我们想要用自己的努力去改变什么，结果到头来却发现，原来，什么都改变不了……”
就好像是自己的命，无论如何逃避，都洗刷不去，不管你是谁。
次日清晨，姜云凡在一片吵闹声中醒来。
“要是此话属实，张捕头你立刻派人去查。”姜云凡看到龙幽、唐雨柔和皇甫卓正站在皇甫的大门门口，好像有什么事情相商。龙幽见他过来了，招手道：“小姜快来！”
“什么事儿啊。”
他还沉寂在昨天听说的那个故事里，没心思听他们说别的。“姜公子，丹枫谷发现有妖物伤人。”“哈？”姜云凡揉揉眼睛，龙幽笑他：“我们正在想要不要去看看，正巧小姜你来了。”皇甫卓点头道：“今日一姑娘去丹枫谷采药，结果被那里的妖物所伤，张捕头正在问我要不要去。”姜云凡一听，简直气急败坏，怒道：“都伤人了你们还拖拖拉拉的，你们不去我们去！”
“不愧是小姜，这么热血心肠。”龙幽摊手。


（九）丹枫谷
丹枫谷很美，用姜云凡的话说，从来没见过这么多的枫树，殷红如血，当然殷红如血这个词语是唐雨柔说的。
三人在路上走着，把枯叶铺成的地面踩得吱吱作响。“这里精怪很多，姜公子我们还是从这边走近路。”唐雨柔柔柔地叫着姜公子，他听了有些飘飘然。“小心。”面前一声巨吼，一只骨龙从溪底窜出，姜云凡猝不及防地被它一个扫尾打到一边，跌倒。龙幽挥舞着尖枪，“小姜！”唐雨柔撑伞，转身施了一个土咒，轰隆一声，妖物被地上的土刺穿体。它痛苦地扭动几下，消失了。
“我没事，咳咳。”姜云凡利落地从地上爬起来，对奔来的龙幽和唐雨柔道：“我们继续走吧。”唐雨柔道：“这里怪物都是水属性的，姜公子你修炼火系法术多，所以你要小心。”说着伸出手臂，用了一个气疗术。“多谢唐姑娘。”
龙幽在一边看着他们你侬我侬，“可以走了吧，小姜？”姜云凡从唐雨柔的笑容中回神：“啊？哦哦，走。”等唐雨柔走远，龙幽死皮赖脸地凑过来，道：“还说你不喜欢唐姑娘，连耳朵都要红了哦……”姜云凡面色一红，不耐道：“死开，怎么哪都有你的事儿。”龙幽边走边摊手道：“唐姑娘大家闺秀，温柔斯文，说不定还贤惠。这样的女子娶回家小姜你可是大福气，哪像我……”语气立刻变得可怜起来，“去追小蛮还被她放蜥蜴咬。”
“……”姜云凡停下。
“怎么了？”龙幽也停下回头看他。
他垂着脑袋，片刻后抬起眼睛，看到龙幽俊美的面庞，低声问道：“龙幽，你……你喜欢小蛮？”
“噗嗤——”龙幽顿时掩嘴笑了，好像看到了什么极为可笑的东西，“喂喂喂，有什么好笑的啊！”他捂着肚子，笑了好久才停下来，一本正经道：“小姜怎么忽然如此问，难道你喜欢的不是唐姑娘而是小蛮？不会吧，小姜你要如何面对唐姑娘啊。”
“龙幽，”姜云凡道：“你知不知道你现在的表情很欠揍。”
“小姜，”龙幽道：“你知不知道你现在的表情很可笑。”
“……”
“……”
“哈哈哈哈哈——”二人同时爆发出惊天动地的笑声。
和龙幽说说话真好，什么烦恼事儿都没了。这是姜云凡目前对龙幽的态度和定义。
三人继续前进，来到石桥前。
“就在那里是吗？”姜云凡指着对岸的洞穴，“那妖物就在里面。”唐雨柔用指尖轻抚着石桥栏杆，低吟道：“来世愿化身石桥，宁负苍天不负卿。”姜云凡听见了，稍稍一瞥，看到了她的表情。“唐、唐姑娘？”唐雨柔叹息一声，“姜公子……我们过去吧。”
“……”龙幽不语，“小姜，你没事多去看看她吧，总觉得有很重心事的样子。”
……不知道为何，姜云凡瞬间觉得心好痛。
走过石桥，他们来到洞内。不远处有一只妖物，正在溪水源头洗伤口。
姜云凡蹭地拔出双剑，跳到了唐雨柔的前面，喊道：“唐姑娘莫怕，我来对付它！”龙幽不悦，走上前，打掉了他的手臂，道：“你个笨蛋！你看看它，重伤。”“啊？”姜云凡收起武器。“它伤得很重。”说着唐雨柔施了一个气疗术。
妖物站起身子，看上去像一只蓝色的巨马，不过它身体仍然很虚弱，立刻就又倒下。“你们……你们是谁，怎肯施法给我疗伤？”唐雨柔福身，道：“我们是来调查丹枫谷妖物伤人的事情的。”那妖物呜呜叫了几声，对唐雨柔道：“你、你走近一些……你身上的气息和她很像……”
“谁？”姜云凡问道。
“就是小猪……她是我的朋友……上次我看到她来这里采药，就不顾伤出去，我不是、有意将她打伤的……”唐雨柔走近，问道：“就是这样，你伤了那位姑娘？”妖物回答道：“我叫冰鳞，从魔界来……来找小猪，可是，才几个月，她就不认识我了。”龙幽叹息道：“魔界一日，人间一年。魔界的几个月对人界来说已经百年，而人类的寿命不过短短数十年，倏忽之间已是物是人非。”冰鳞看着龙幽，微微惊奇，“所以，我看着小猪不记得我，我很难过。”
唐雨柔恍悟，“转世尔耳，她当然不记得。那你为何不回去呢？”
“我会回去的……”冰鳞的语气断断续续。“执着太过，总是虚妄……小猪既然不记得我了，我也不要记得她……”“喂！”姜云凡怒道：“你这也太小气了吧，要是我一朋友长时间不见面就不记得我了，我一定揍他一顿，但是揍完大家还是朋友。”龙幽笑叹一声，道：“小姜勿躁，且听它说完。”
冰鳞从身上取下三枚鳞片，道：“你们救了我，这就当做谢礼……她不记得我，我要忘记她。若是我继续记下去，只有伤心，只有难过罢了。还不如……洒脱一点，她既然已经转世不认得我，又我为何要记下去……曾经相识过，就是美好的，知足了——”
魔物的语气凄凉，让他很不舒服。
他忽然想起了昨日在酒肆听到的那个传闻，为了爱的人，永生永世寻找下去的凄美故事。
但是，冰鳞告诉他，执着太过，总是虚妄……到头来余下的只有悲伤。
冰鳞说罢，一抹蓝光闪过，它已消失不见。三人听了冰鳞的话，都沉默不语。
出了洞穴，阳光刺得他睁不开眼。
执着太过，总是虚妄啊。
洞口处站着一个人，唐雨柔惊奇道：“师叔？”那人闻声回头，先是扫视了姜云凡和龙幽，再对唐雨柔道：“你随我来。”
“……”唐雨柔回头看了姜云凡一眼，便跟那人走到一边。
“龙幽，”姜云凡道，“冰鳞说的话……你如何看？”
要换做是你，你也会选择忘记吗？

他望着唐雨柔的背影，想的却是龙幽可能的回答。
“我……？”龙幽深呼吸，“我没觉得它说的哪里错了，既然如此，何尝不忘？”姜云凡摇了摇头，“人们都喜欢，永远地追下去，就好像牛郎织女一样，虽然每年只有一次见面机会。”龙幽抱臂，沉吟道：“那样，岂不是活得太累？小姜，要换做是你，你会如何？”
姜云凡没想到他会反问，便答道：“我会离开，但是我不会忘记。”他顿了顿，“忘记一个人，一些事，对于他们而说，实在是太残酷。就好像虽然我娘死得早，但是我也不会忘记她，至少以后每当我想要思念她的时候，脑子里还有些东西，能让我回忆起娘的样子。”
“回忆……”龙幽似乎想起了什么，笑道：“对啊，回忆是多么重要可贵的东西。很多人离你而去，但至少他们还留下了记忆，要是这些记忆都没了，那他们就真的走了。”
“你……”姜云凡转头看他，怎么他的语气这么……哀伤？龙幽看着他关切的目光，挺直身板，道：“不过呢，小姜，诸事由心。问心无愧，管他人说甚。我们何必要如此念念不忘，只要由心便好，一切都有定数。”
“一切由心便好？”
“不错，”唇角的微笑甚是迷人，“诸事由心。”
唐雨柔和她师叔说了一些话就回来了，脸色发青，脸上还有泪痕，好像哭过。姜云凡刚想劝她就看到龙幽跟他递眼色，似乎是告诉他现在不要打扰唐姑娘，那样她只会更不好受。
三人一路再也无话。回到开封，唐雨柔说身体不适，就回屋去了。
“喂，”龙幽叫住也准备回屋的姜云凡，拍拍他肩膀，“你不去看看她？”
“谁？”姜云凡困惑地看着他。
“哎？！”龙幽愣了，“唐姑娘啊，你不是很关心她吗？现在她不高兴你不去看看？”姜云凡听着眉毛蹙起来，然后转身向唐雨柔的院子走去。
等他走远了，龙幽身后响起一个声音，十分苍老。“少主，您怎么会这么劝他？”从他身后爬出一只奇异的乌龟，好像一只小型的青铜钟。“你怎么也来管我的事儿了，”龙幽道：“少主的事儿你都管你是不是嫌命长了？”老龟摆摆头，“您以前连您哥哥的事情都没多问过一句，您不觉得……”“有话直说！”“是，您不觉得你太照顾这个傻小子了吗？”
“……”
“少主？”
“小雅，你再这么跟我说话我就把你当球打。”甩下极为任性的话，他转身回房。
自己，真的太照顾他？
龙幽回房，留下老龟在院子里唉声叹气。
这个少主，性子和他哥哥一模一样，但希望他不要和他哥哥一样忘了诅咒的事。


“好。”龙幽眉眼弯弯。
听说折剑山庄常年积雪，唐雨柔跟他们说小时候想看看雪，就让她爹带她去了折剑山庄。不过要到折剑山庄就必须要经过一个荒原，名为霹雳。说来很奇怪，这个地方没下雨也经常打雷打闪电，这几年更是愈发严重，搞得猎户们都不敢打猎了。因此，这条唯一通向折剑山庄的路也变得凶险万分，所以去的人也就越来越少。
自从那晚主动亲了龙幽后，姜云凡就再也没跟他多说一句话。虽然龙幽经常会说些无伤大雅的玩笑，换做以前，姜云凡也会损上几句，但是那日后，他就刻意地跟龙幽疏远了，搞得好像俩人真有什么似的。不过，后来龙幽就告诉他，没关系，那只是玩笑而已，我还没当真呢小姜你当什么真，再说都是男子亲就亲了，又不是姑娘要去一哭二闹三上吊，非要吵着让对方负责。不过，小姜你要是再这样刻意下去，我就会真的认为你喜欢上我了。
然后，姜云凡就恢复了那副以往“嘴脸。”
龙幽看着他心结打开，很自然地摊手道：“这才是小姜嘛，无忧无虑的，天真烂漫。”
“龙幽你说谁天真烂漫？！”
“哦不不，不小心嘴快。”
“老子这是逍遥自在！”
“嗯嗯，姜公子所言甚是，所言甚是。”
——于是，二人又恢复了这般。
这日，他们终于来到了折剑山庄。踩在咯吱咯吱的雪上，姜云凡有那么一股错觉。这个地方是不是受什么诅咒了，怎么会常年积雪？众人并未在镇子里多做停留，便径直去了山庄。欧阳慧似乎已经知道他们的到来，不过脸色很难看，似乎对姜云凡没有逃跑十分十分不满。
不过，姜云凡立刻就发现为何她不满了，因为他看到了血手，还有所谓的魔教教众，另外还有他最不想看到的，上官雅，还有上官夫人。
血手见了他，激动地单腿下跪，喊道：“少主！”
身后的净天教教众，大约有二十来个，全都跪下，高呼少主。姜云凡赶忙推搪，道：“我不是你们的少主，我只是想来搞清楚二十年前的事儿，并不是要当你们的少主。”血手以及那些教众全是惊愕的神色，还有人喊道：“少主，中原武林重创于我，难道少主要坐视不理？”他顿时一个头两个大，就在此时，台阶下传来一个熟悉的女声。
“不错，如今魔教卷土重来，此时还有什么能比用魔崽子的血祭旗更让人热血沸腾的了？”
上官夫人，身后跟着上官雅，他依然是摇着扇子，目中无人地走上来。
欧阳慧冷冷道：“上官夫人，这里是折剑山庄，请问是谁请你来的？”
上官夫人笑道：“那魔教之人呢，莫非是欧阳姑娘请来的？”
“……”欧阳慧转身，对姜云凡道：“你跟我来。就你一个。”
姜云凡心里知道，自己虽然对二十年前的事情不清楚，但是这并不能代表他们会当过他。就好比每年受冤而死的人有很多，但并不会因为他们冤枉就免死。况且，这也不是他能左右的。
就在他考虑着要不要跟着欧阳慧进去的时候，他听到身后那温润如玉的声音。“小姜，诸事由心。只求问心无愧便好。你是怎样的你自己清楚，旁人不能把你如何。”还是龙幽，如此轻松地说出此话。但在他听来，这不失为一针强力的镇定剂，心中泛起一阵暖流。抬眼，他跟着欧阳慧走进了里厅。
欧阳慧站在前面，将玉佩还给他，说道：“拿回去收好。”姜云凡惊讶地接过，又听她说：“明天去见盟主，今天天色已晚，你们就在客房歇下吧。笨蛋，不会逃吗，就知道惹麻烦。”说着就闪身离开。姜云凡奇怪地抓抓头，果然欧阳慧还是对他不满么。
上官夫人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也在折剑山庄休息下来。净天教众人见少主没有和他们站在一起的意思，倒是跟着血手离开了。这让他大大地舒了一口气。
傍晚，天空飘起了小雪。姜云凡站在客房门口的梅树下，抬头看着粉色的花朵。“姜公子。”唐雨柔轻移莲步地走过来。“原来是唐姑娘。”回身，唐雨柔道：“姜公子，很感谢你这段时间对雨柔的照顾。虽然雨柔很想继续和姜公子一起继续旅行，但恐怕是不行了。”她的声音流连婉转，分明带着不舍之情。“啊？！为什么？”唐雨柔垂着眼睛，发丝划过她小巧的脸，“爹来找我了，我们需要到蜀山去。”姜云凡还想出言挽留，可一想既然她爹来了，估计也留不住，蜀山不是么，大不了我去就好。“哦，那我们再见。”笑道：“唐姑娘原来是蜀山弟子，难怪这么厉害。”唐雨柔微笑着，两抹红晕飞上脸颊，“那就此告别了，姜公子。”然后从袖中取出一物，递给他，“姜公子，这是凤鸣调的曲谱。姜公子若是日后……日后寂寞，便可以弹看，以聊慰藉。”他虽不识谱子，但是唐姑娘给的东西不能不收，于是接过，道：“多谢唐姑娘。”


姜云凡很快跑到了后院，龙幽已经看不到他的影子。他一闪身，进了一间大屋子。
就在他刚进去不久，外面就传来喊声震天的厮杀声。果然，终于来了吗，姜云凡心里笑着。
等等——龙、龙幽他在外面，一个人？！
急忙去拉门，姜云凡想要出去帮他。但是人往往心急的时候什么也办不成，这门奇怪地很，从外面一推就开，怎么他现在怎么也打不开了？！
“咳咳，年轻人，别费心思了。你出不去了。”
苍老的声音。姜云凡回身，暗骂一声。他走出屏风，看到两位白发白眉的老人坐在前面。“你……你是倩儿的儿子？”姜云凡顿时懊恼，这又是谁，难道又要跟他说什么魔教云云？还没等回答，便听那老妇道：“我们，是你的外公外婆啊……”
吓？！
姜云凡走过去，还是跟他们隔了几步的距离。老翁从浑浊的眼珠凝视着他的外孙，温热的眼泪流淌下来。“真是倩儿的儿子……”老妇在一边劝道：“你也别太激动了，别吓到孩子。”姜云凡挠挠头，道：“你就是盟主？”老翁叹气，道：“盟主……？他们还这么称呼我吗，真是……咳咳，咳咳。”老妇连忙给他舒胸口，“我太激动了。孩子，倩儿……你娘还好吗？”姜云凡低下头，看着地板，“我娘，她早就去世了……”老妇的手一顿。“多少年的事儿了？”姜云凡抬头，对上老翁的眼睛：“好久了，不过，娘说她这一生过的很好很充实，一点也不后悔。还说，要是有一日若是她爹……外公去找她，就告诉他女儿不孝，跟他说对不起。”
老翁眯起眼睛，泪水顺着眼角的纹路，划过衰老的皮肤。
“是……是我们老两口对不起倩儿和世离啊……要是当年我们没有误会世离，他就不会、就不会……”老妇用袖子擦着眼泪，呜咽地对老翁道：“都怨你，要是你好好问清楚，倩儿她怎么会死……她还那么年轻，就……”
“唉……”老翁重重叹息。
“小姜！”龙幽忽然闪进来，浑身沾满血迹，“上官家族带着人来了，我们必须马上走！”姜云凡立刻奔到门口，不过龙幽的样子还是吓到了他。“你还好吧？！”龙幽摆手，道：“没事儿，快走！”老翁忽然想起，从怀中摸出一物，对他们道：“这是后面密道的地图，你们从那里离开。他们不会追来的。”
“外公……”
“孩子……走吧。”
姜云凡此时心情乱成一麻，根本不知如何处理。龙幽见他犹豫，迅速走上前，抱拳道：“多谢！”然后一把抓过姜云凡和地图，直接就往后面的入口拖。进了入口，龙幽将隔板盖好，姜云凡似乎才从的情景中出来，“你干啥拖我？！我还想多问一些娘的事！”龙幽狠狠瞪着他，脸上挂了一些血迹，看上去跟嗜血修罗似的。“问什么？！马上命都没了还问！要不要你去鬼界问她？！”“你……”姜云凡看到他身上的血迹，尚未凝固，还想说的话立时就被噎在了喉咙，“你，你真的还好吧……”龙幽冷哼一字，吐出一口血沫，推他一把，“麻烦姜少侠费心，我还活着！”
“……”
“快走，就算你真的十恶不赦，但这里也是折剑山庄，他们再胡来也不敢怎样，等我们回来你再问也不迟。”
“……龙幽，你的伤……”
“伤你个头啊，你再不走本少爷自己走了你要死要活要去要留要杀要被杀自己看着办！爷不伺候了！”
龙幽说完大怒，大步流星地就往前走，丝毫不管身后的姜云凡。
姜云凡这才意识到他是真的生气了，喊了一句就追上去了。
密道长时间没有使用，生出了很多小怪物。龙幽正在气头上，几下就将小怪们全部挑飞，攻击力上升了不止一个等级。姜云凡不知道是害怕还是尴尬，流着冷汗看着龙幽挥舞着坚强，唰唰地干掉那些挡路的东西，尸块满天胡乱地四处飞着，真是触目心惊。
……喂，你至于么，到底在生什么气啊。当然，目前的他只敢腹诽。
“上去！”龙幽一转身，指着上面的门板。


“你、你先把枪收起来……别这么指着我。”
“快点！别磨磨唧唧的！”尖枪一横。
“……”你现在生气，我不和你一个见识。
门板那边是折剑山庄下山的路。出乎姜云凡的意料，已经有人在那里等着了。
粉色的衣帽，是小蛮。
“嗨，小姜，臭龙幽！”小蛮冲他们挥手，“小蛮你怎么来了？”小蛮将左手食指放在唇间，笑道：“这是秘密，现在我们下山。”龙幽不语，小蛮道：“哎，臭龙幽你怎么不说话？”龙幽摊手道：“快些走吧，这里冷。你看你穿得这么少，要是冻坏了就不好了。”姜云凡翻个白眼。小蛮左右跳了两下，道：“你这么一说我还真这么觉得，走吧。”
“唉小蛮你要不要穿我的外套御寒？”
“谁要穿你的衣服啊，那么长，只会漏风，更冷！”
“那小姜呢，要不要？”
“啊……？！不不不，不要了，龙幽你自己更冷，你看看我的领子，你再看看你的，你还是自己好好穿着吧别和我客气……”
“喂……你们走不走了？！”
三人下山，到达山脚后，姜云凡望着山顶上只露出一角的山庄，问道：“咱们接下来去哪？”说实话，他想回狂风寨，好久没回去了，不知道寨子里情况如何，那些四大家族的人不会去那里为难老爹和方叔吧？小蛮看着他们，提议道：“要不你俩跟我去蜀山？我外公在那里，我们可以去找他。”“蜀山？”龙幽道，“蜀山不会看小姜是什么净天教的少主，然后比四大家族更过分？”姜云凡一下退开数步。“不会吧，只要我们不主动去找麻烦，他们应该不会把小姜怎样的。”
“那好，”龙幽摊手道：“我同意。再说蜀山也是颇有威望的，至少那些四大家族不敢贸然攻进去。”
“小姜的意见呢？”小蛮问。
“我……？”姜云凡挠挠头，道：“那我也去吧。”
“好啊！”小蛮兴奋地跳起来，“蜀山离这里还比较远，我们要走今天呢。”龙幽一惊，“不会吧，小蛮你不是蜀山弟子？”小蛮没好气地回答道：“我外公是七圣之一，我还不是蜀山弟子。”说着就转身。
“……走吧。”龙幽道。
小蛮领路，二人跟着。
“喂，龙幽。”姜云凡在她身后小声说道：“在密道你为何那么生气？”
“什么？”
“就是在密道啊，你就跟变了一个人似的。”
“……”龙幽盯着他，想起来，说道：“那是因为，小姜，你太不珍惜你自己的命了。”一字一顿地，好像要把姜云凡活吃了，“这世上每天有多少人会因为生死别离而嘘叹不已，恨不得再能活长一点。而你，小姜，丝毫不顾这些，赖在那里不肯走。你还真是不怕死啊。”
“啊，这个，这个让你这么生气吗？”
“哼，”龙幽冷冷看着他，板起面孔，“本少爷在那边拼死拼活的和他们打，欧阳家的人也在不断交涉，你说你要是这么就死了，对得起谁？！”
“……也不至于吧，”姜云凡道：“我不是好好的么？”
忽然，前面的龙幽停下脚步，转身，狠狠地往身后这个不知好歹的人腹上重重一拳，打得他直接跌倒在雪地中。
“喂！”姜云凡怒了，“想打架啊？！”
“闭嘴！”龙幽吼道。
“龙、幽！”姜云凡跳起来，胡乱抹了一把脸，往地上啐了一口，指着他道：“我不用你保护，我一个人能搞定他们！”龙幽一愣，“要不是你我还能问出我娘的事情，你知不知道你把我的事儿搞砸了？！”小蛮听到吵架声跑回来，道：“干什么，你们怎么了？好好的怎么吵起来了？”龙幽瞳孔一收缩，抬高下巴，抱臂道：“那好啊，下次你就一个人搞定他们吧！小蛮，我们走。”
“……”姜云凡看着小蛮投来关心的眼神，摊手道：“吵架，没事儿。”

多谢舞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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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蜀山
姜云凡并不清楚自己在生什么气，只是觉得龙幽太过管束他。自己并没有犯什么错误，只是想问一问爹娘的往事也被他骂成不珍惜命数。不过也是奇怪，龙幽为何要这么关心他？
小蛮见他似乎没事儿了，也就跑上前去追龙幽了，留下姜云凡一个人在后面慢吞吞走着。蜀山离这里虽然还比较近，但是要是步行至少也需要两天的功夫。小蛮带路，三人花了一天多的时间，终于来到了蜀山脚下的一个小镇。决定在这里住一晚，次日上山。
当夜，姜云凡怎么也睡不着。他惦记着在折剑山庄就分道而行的唐姑娘，不知道她现在在哪里，身体怎么样，开不开心。姜云凡取出佳人所赠之曲谱，细细摩挲，白色纸张上的黑色笔迹，似乎还在散发着墨香。宛如那个人，没有过多的装饰，单单是一颦一笑，就能抓住他的心。
他坐起身子，双手放在床榻之上，打眼看着窗外的天空。今晚的天空红彤彤的，好像大雾，一点星辰都不得见。姜云凡忽想起了那夜，他和另一个人一起躺在草地上，闲来无事地看着星星，开着玩笑。说那颗紫色星星像他，而那人只是包容。他倒是更加过分，偏头偷吻了那个人。
那人，不是唐雨柔。他叫龙幽。是次日赠给他凤鸣剑的那个龙幽，是保护他离开折剑山庄的龙幽，是跟他吵架、打他一拳的龙幽。
不光如此，那人还告诉他，诸事由心，问心无愧，管他人说甚。
姜云凡仔细回想着，走出狂风寨那时，唐姑娘不在自己身边。反而还是龙幽，他一直站在自己身后。
正是他，劝自己去唐府招亲。
姜云凡还想起来，在荒石阵，第一个出来替他说话的，也不是唐姑娘，还是龙幽，那个一句“生我者何，岂由得我”就将敌人噎回去的人。他从后面走上来，说了一句：“美人心意，小姜你不要不领情啊。”
他霍然站起身，双拳紧握，向门口走去。
今夜，雾气很浓，让人心情烦躁。
姜云凡走到龙幽房门口，蜷起食指敲响了木门。
里面传来不耐烦的脚步声。
门被人大力打开，龙幽还穿着那身紫色袍子。他看见姜云凡，吃了一惊。
“你也没睡？”
“嗯，这天气睡不着。”他抱起手臂，似乎懒得理他。
姜云凡一下觉得脸上无光，但还是将自己心中的话说了出来：“那个，我也说不着，正好，我们出去走走，好吧？”龙幽乜斜了他一眼，笑道：“你？给我个理由。”姜云凡道：“喂，吵架也不至于这种语气吧，再说当时的情况你又不是不知道，你还跟我生什么气啊。”“……”龙幽俊美的脸在这种雾天中看上去朦朦胧胧的，却带了一股半遮面的美感。姜云凡望着他那一双紫眸，竟痴了。
“好吧，”龙幽道：“走走。”
二人一起，踩着碎石子铺成的小路，相似着星空下的那夜，并肩而行。
“龙幽……”姜云凡舔了舔嘴唇，开口道：“你还生气吗？”
那人似乎没有听，只是模糊地从鼻中发出一个音节。
“我、我向你道歉，总行了吧？”
“……”
身边人忽然驻足，姜云凡也停下回头看。龙幽盯了他半响，才道：“我没生气。”说着揉揉太阳穴，“就是觉得不舒服。”姜云凡现在也不好说话，只好听龙幽继续说下去。
“小姜，你能懂吗……一个人，刚才还活生生的，但是不到半刻钟，他就消失不见。你会去找，找很多地方，心里想着哪怕天涯海角都要找到他。但是，你却明明知道，这一辈子，都不可能见到他了。但是，心中总会有那个念想，就是那人还活着，他还等着你去找他，然后，带他回家。”
龙幽的语气平稳，镇定，却不失威严。姜云凡从未见过这样的龙幽。
“龙幽，你……你是不是经历过？”
他叹息，扶额摇头道：“……没有，只是突发感慨。”姜云凡捏着下巴，问道：“那你突然说这些干什么，和你有什么关系？”


“……”龙幽沉吟片刻，道：“没关系。小姜，你只要记住我没有生气就够了。时间晚了，我想休息。”
龙幽走过他，快步回了房间。
夜晚的凉风，将他的紫衣吹得衣袂飞扬。
今夜的龙幽真不一样。他从未见过伤感的他。
次日，三人上了蜀山。
琼宇高耸，白云蹁跹。灵鹤行过，仙家宝地。站在山门下，仰头就能看见高高悬在上的巨大法阵，给人下身膜拜的庄重感。然，在门派的另一边，却是松柏多多，叶枝繁荣，更有清泉玉液流淌而下，甚至倒转而上。穿着各色道袍的弟子穿梭其中，或御剑或步行，或打坐或闲谈。羊脂白玉做的大门前站着两个山门弟子，表情严肃，一丝不苟地镇守着仙派大门。
“哇，这里就是蜀山啊，真不敢相信，竟然是浮在天上的。”
“这有什么？”小蛮得意地在玉石台阶上转了一个圈，好像带客人回家的主人，“蜀山可是仙界第一大派，其它的门派都不能和蜀山比。”龙幽同意地点头，道：“昆仑八宫，七十二福地，都是人间的修仙圣地。至于蜀山，更是在历代掌门的励精图治下不断发展壮大，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小蛮没想到龙幽也能对他们蜀山有所了解，立刻转身道：“臭龙幽，你从哪里得知的？”对方随意地一耸肩，仿佛这是常识一般：“人人皆知。”姜云凡在一边插不上嘴，着急道：“上次在青荷镇，我听一个说书的说几百年前也有一个修仙的地儿，叫琼华。只是后来不知道什么原因，琼华派一夜消失。”小蛮回答说：“我没听过什么琼华啊，可能是那个说书人骗钱呢吧。”龙幽低头思索，姜云凡得意洋洋，“嘿嘿，还有龙大少爷不知道的事情？”话音刚落，龙幽便抬头，道：“上古琼华，何人不知？四百年前忤逆天道，天火降临，焚烧罪孽，自古琼华不复存在。小姜，这可都是书上的东西，倒是你，天天不、学、无、术。”
“哼，”姜云凡抱臂道，“那慕容紫英呢，龙幽你知道吗？他是琼华派的人。”龙幽一怔，然后道：“不知。不过听说百年前天墉城有一位铸剑高人，被称为天下御剑第一人，名唤作紫胤的，是不是就是他。”姜云凡一看可算有他不知道的了，心下大悦，当即嘲笑道：“哈哈，龙幽，我看你也好不到哪去。”
“哦？”龙幽挑眉，笑道：“那改日可要向小姜请教了。”
“好说好说，哈哈。”
“何人在此喧哗？”
三人回头望去，见一位青衣人，面如冠玉，凤眼，手里握着一卷竹简，另一只手放于身后。“玉小书！”小蛮叫道，“小蛮，来找外公？”小蛮跑过去，道：“玉小书，这二位是我的朋友，最近没地可去，所以我就领他们来蜀山了。”玉书狭长的凤眼眯起，道：“没地可去？”小蛮低低拉着他的袖子，小声道：“那个姜云凡，最近被江湖追杀，他们都说他是魔教的少主，但是他自己什么都不知道。咱蜀山不是有很多典籍嘛，玉小书，就借他看看，好不好？”
“……”玉书沉吟道：“跟我来。”
姜云凡跟着小蛮，去了一贫所在处，拜了师，然后还看到了唐姑娘。原来唐雨柔是草谷的弟子，就是那个白头发，被他错认为是小妹妹的。另外玉书也收了龙幽为弟子，还有小蛮，也是拜了铁笔。
可不可以这么说，皆大欢喜，都有师父。
玉书那里藏书穹宇，基本天下大事都在其中。姜云凡想去看，但是却被龙幽拉住袖子，阻止道：“名门正派所记录的东西，无非是歌功颂德，并无实际价值。”姜云凡也就听他的了，没去看。
他总是这样，听龙幽的话。后来，慢慢成了习惯。
不过，若是一天，龙幽不在了，他要听谁的话？
翌日，一贫叫他们下山，调查霹雳荒原之事，算是对他们的入门试炼。
唐雨柔还有事情在身，就没有和他们同去，不过送过来了一堆金疮药之类的。三人来到霹雳荒原，见雷电之力又强了数倍。小蛮害怕，龙幽道：“找个钢铁东西插到地里就行了。”小蛮听完就抢过他手中的长枪，龙幽顿时心惊，继而摊手道：“小蛮你该用小姜的，你看，他是双剑，坏了一把还有一把备用。”“喂喂，”姜云凡心中翻了个白眼，“什么叫还有一把？”说着掏出凤鸣剑，递给小蛮：“呐，龙幽给的，只有一把。”


好期待后文~~~~~~~ 好萌啊~~两个人简直都是情窦初开的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