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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摇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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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前见很多人说过想发《摇摇》发不出来,我再试试看。
一楼度娘。


1楼2011-09-08 20:48回复

    陆议回到家中就闭门不出,苦苦地想了两天。第三天早上他作了个决定。他写了一道极严厉的军令派人送往各村各寨,他在军令中写道,离队的士兵必须在两天内回到海昌县府门口**,否则他就用军法治他们的罪。
    又过了两天后的那个早晨,在海昌县府外的校场上一百个神情萎靡的士兵站在了陆议面前。他们大部分人都光着脚,身上带了一种海风的潮腥,裤脚上粘满泥巴。他们一个个佝偻着腰站在那里就好象一串串嘀嘀咕咕的鹧鸪。他们回到山林里,回到河海边,也许就是那些在岩石和大树间一边跳跃攀缘一边神采奕奕地互相对骂的人。可是此刻,站在校场,站在这个比他们任何一个人都年轻的都尉面前,他们一副很疲惫的样子垂下眼,心不在焉地等待发落。
    相比之下陆议是多么的整洁多么的精神。他的衣服洗得雪白,身上的银甲拭得明亮,头发整整齐齐地束了起来。可这种整洁这种精神在这群人面前,却显得那么格格不入。一眼望去,仿佛破坏四周气氛,让这环境变得不协调的,倒是陆议自己了。
    陆议说:“你们既然入伍为兵,就当遵守军规……”
    人们在咳嗽、摇晃、翻白眼。
    陆议说:“每日寅时就应起床,卯时要到校场**……
    人们在打呵欠、磨牙、打饱嗝。
    陆议说:“平日里应当劝戒乡亲农桑,以备不时……”
    人们窃窃私语,并不时发出响亮的笑声。
    陆议忍无可忍,他拔出明晃晃的剑,他皱起眉,他用剑指着那一群嘀嘀咕咕的鹧鸪似的士兵,厉声说道:
    “主将说话时,你们要认真听!把腰挺起来!否则以军法处置!”
    人们交换了一个无奈的眼神,还是住了嘴,将腰挺了起来。陆议看着这一切,他很满意。
    他继续说:“若有流寇来袭,你们要挺身出战,保一方平安……”
    人们的腰挺了不到一分钟,又纷纷耷拉下去。心不在焉的表情又渐渐泛上他们的脸。陆议很无奈,但陆议想,至少他们不会再发出那些纷乱嘈杂的声音了,也只能这样了。
    于是他继续努力说着,好象对着一面空墙在说话般。
    突然之间,人们的腰都挺起来了,头都昂起来了,他们的眼睛也发起亮来。陆议以为是他的演讲开始奏效,于是更卖力地说下去。
    但很快他便发现人们露出这付兴奋的模样并非因为他,因为他们正在用发亮的眼睛看着他身后高处的某一个方向,发出原因不明的吃吃的笑声。
    陆议不得不停止他的演讲,将头扭过去,看看到底是什么能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回头那一刹那,他觉得有千滴冷汗从身体的每一个毛孔涌出。
    在身后,那破烂的都尉府屋顶上,站着摇摇。她仍是那一身乱七八糟的打扮,又因为站得高的缘故,那两条蜜色的腿显得愈发修长结实,在阳光下闪烁着缎子样的光泽。若只是一双腿也罢了,但这双腿的主人手里正拿着一只咯咯乱叫的鸡,戏谑似地往下面扯着鸡的毛。她每扯一下,鸡就癫狂似地大叫起来,扑扇着翅膀。随着鸡的惨叫声,鸡毛也乱纷纷地漫天飞舞,好不热闹的一付景象。
    陆议石化了数十秒,然后大步走过去,站在下面对着摇摇又惊又急地问:
    “你在上面做什么?”
    摇摇翻个白眼,没理他。
    “你快下来!”
    摇摇把鸡毛往他身上一撒,陆议急急退后两步,避过了被鸡毛洒了一脸的困窘。再看摇摇,仍是一付事不关己的样子,悠悠地拔着鸡身上的毛,丝毫没有下来的意思。
    身后的士兵开始发出不怀好意的哄笑。
    陆议仔细研究了很久,得出的结论仍是自己无法爬上这屋顶。他只好转过身,无奈地对那群士兵说:
    “你们……先解散休息一下……”
    说完这话,他又突然想起来,连忙加上一句:“就近休息,别走远了。”
    但已经晚了,人群已经有如杀人犯得到赦令般,在瞬间散得无影无踪,。
    陆议只好叹气,除了叹气他大概也无法做别的。他叹着气,将头转向摇摇,无奈地问:
    “你要怎样才肯下来?”
    摇摇仍是不理他。
    “下来吧,”陆议几乎哀求,“昨天是我不好,我道歉。”
    摇摇仍不理他。
    散去的士兵想必已把这个消息传播到海昌每一个居民的耳中。此刻越来越多的人向都尉府的方向围拢过来。他们兴高采烈地看着陆议和屋顶上的摇摇对峙,不时发出吃吃的笑声。这笑声也让陆议越来越清醒地意识到,必须赶紧结束这场闹剧。不然明天他走上海昌街头,每一个看见他的人都会背过脸去,忍住诡异的偷笑。
    然后他福至心灵,马上想到一个方法。
    “摇摇,”他对着屋顶大声说,“我想吃你做的鱼。”
    摇摇顿了一顿,似是意有所动。她转过头来看了他一眼,最后还是忍住了,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说:
    “我今天懒得做。”
    陆议窘在那里,又想了一会,终于还是抬起头,用了最温和的声音说:
    “那我做给你吃。”
    这句话话音刚落,只听见“扑通”一声,一个身影轻巧地落在了他面前,并欢天喜地地攀住他的臂。
    “走呀。”摇摇笑着说。
    


    6楼2011-09-08 20: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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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街上的百姓觉得很荒唐,都尉府的卫兵觉得很荒唐,至于陆议自己——他好象这辈子从未遇见过这么荒唐的事。
      不是没有潦倒过,不是不知道厨房的模样,可这样带了个蛮女,穿过街上一众惊讶的目光,走回自己家去,做鱼给她吃,是从来不曾想过的荒唐事。
      可是摇摇不以为意。她得意洋洋地跟在陆议身后,觉得自己像个公主一样威武。
      陆议的家整洁而干净。墙上挂着的书画和空气中弥漫的栀子花香让这里看起来怎么都不像一个都尉的住所,倒是更像读书人的书斋。但摇摇丝毫也不觉得奇怪——她甚至觉得,如果陆议的家不是这个样子,倒该奇怪了。
      厨房里冷冷清清,不知多久未点燃过的炉灶像是个黑黑的洞,沉默地看着二人。
      “陆议,鱼呢?”摇摇奇怪地问。
      “啊……鱼……”陆议尴尬地笑笑,“鱼在河里。”
      “米呢?”
      “米……米在田里。”
      “那你这里有什么?”
      “没有……”陆议仍是尴尬地笑,“我这就去买……”
      摇摇瞟他一眼,闪身跑了出去。
      等到她再回来的时候,身后跟了好几个乡亲。他们扛着粮食、柴火,手里的笼子里装着鸡,绳索上绑着鱼。他们将东西纷纷放在陆议的厨房里,那厨房顿时也显得拥挤而温暖起来。
      “这怎么好……”陆议有些愧疚地要拿钱给几个乡亲,但他们已经沉默地走了出去。
      “快做鱼。”摇摇留在那里催促道。
      “摇摇,我不白拿别人东西。”陆议正色道。
      “谁说要白拿?”摇摇脸上露出一个狡黠的笑。
      “那你要什么?”陆议不安地问,心里有些不祥的预感。
      摇摇看了看墙上挂满的字画,亮着眼睛,轻轻说:“教我写字,画画。”
      陆议长舒一口气,虽然这也不是什么很轻松的要求,但总比做鱼之类的事情来的容易。他就微笑道:“好。”
      “你不要反悔。”摇摇疑惑地看着他。
      “不反悔。”陆议庄重地承诺。
      摇摇笑起来,笑得那么开心那么灿烂,好象是孩子拿到了最心爱的玩具一样。她就站在那里对着陆议笑了好久,然后一闪身跑进厨房。
      “你做什么?”陆议跟进来问道。
      “给你做饭。”摇摇轻轻地说着,两只手不闲地开始忙活。可陆议却走上来,抓着她的胳膊把她拉出厨房。
      “不用你忙,我来。”他说。
      “我跟你开玩笑的。”摇摇笑道。
      “真的不用,”陆议看着她的眼睛正色道,“虽然我不情愿,但是既然答应你了,就一定要做到。”
      “你固执哦。”摇摇埋怨道。
      “我是这样的人。包括教你写字画画,既然答应你了,你就不用担心我反悔。”
      陆议说完这话就开始在厨房里忙活开来。摇摇本来想一直在那里看着,看了会她就不忍心再看下去了。她觉得如果再看下去的话这餐晚饭她一定一口都吃不下了。即使她吃下了,吃完之后她也会飞一样跑去森林里拔点草药来吃,否则就一定会中毒身亡。
      她百无聊赖地走回厅里,看了一下陆议画的那些花鸟虫鱼,觉得无聊了,又去看那些字。
      字有很多,但没有一个是她认识的,可她依然乐此不疲。她看看裱起来挂在墙上的字,又去看看桌上的那些文书。虽然看不懂,可她还是觉得陆议的字很好看。每一个字都轻轻的,好象女子一样温柔。他写字的时候应该都不怎么用力,那些字都漂漂亮亮地浮在纸面上。
      她把屋里每一个字都摇头晃脑地看了一遍,实在无聊了,可厨房里飘来的焦糊味告诉她,这餐晚饭离开餐还要很久。于是她继续百无聊赖地闲逛。
      不知不觉她来到陆议床边,床上铺着灰色床单,床具叠得整整齐齐。实在是一张无聊的床。她正准备走开,突然发现,床头的墙上刻了两个字。
      应该是躺在床上想心事的时候随手刻下的吧。她去端详那两个字,字迹很深,虽然也是两个漂亮的字,但是和其他字都不一样的。它们是被刻进墙里的,没有任何漂浮的感觉。
      然后她又回到书桌旁边去,她找了很久,没找到任何和那两个字一样的字。后来她看见一张白纸,还看见蘸了墨的笔。孩子气泛上来,她拿起笔,想把那两个字写下来。
      第一个字的第一笔是一横,在下笔之前,摇摇还觉得那一横应该是很好写的。可是当她在纸上划过一横之后,看着自己的杰作,她满心都是懊恼。
      那一横,两头粗,中间细,硬生生地横在纸上,像根狗骨头。
      


      7楼2011-09-08 20: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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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到摇摇会认得两个简单的字,也能够写出还算看得过去的一横时,旱灾突如其来地降临在这个慵懒的小县城。
        一开始人们只是觉得天热,便纷纷用茅草挡住家里的窗户,吃过了饭就敞开衣襟把自己像一条鱼一样晾在地上,这样可以稍稍减去身体里的闷热。可是当城外的湖越来越小,露出的龟裂的泥土越来越多,森林中的百兽都走得不见踪影时,他们才开始有隐隐的惶恐。
        是惶恐的。湖水已成为浑浊的泥色,干涸的泥地上四处躺着发了臭的鱼。往日饿了的时候,背着弓箭在林中一转,便能带回来几只山鸡填腹。可如今走入森林,见到的只有满山枯枝,方圆百里没有任何生命的痕迹。
        可即使是惶恐也没有夺走这里的人们身上所带的与生俱来的慵懒,他们慵懒地忍受干旱,慵懒地承受炎热,慵懒地迎接饥饿、疾病,甚至——死亡。
        当送葬的人们沉默地将死去的人送到山上去埋掉时,他们脸上的表情让陆议觉得他们并不是在经历一件特别悲伤的事情——又或者不是不悲伤,只是对这些在天灾面前那么脆弱那么无力的人们来说,他们只不过是悲伤到麻木。
        陆议站在街头,看着送葬的人群一拨又一拨从他身边走过。
        那一刻他多么想有人过来对他哭诉,又或者指着他的鼻子将他骂一顿。赈灾的谷仓的钥匙就放在他衣袋里,里面的粮食足够这里的居民活到雨季来临。这些日子每天他都在家里写信给会稽太守,给他的长官,希望他们能够同意他开仓赈灾。可一封一封生硬的回信只能让他失望。
        但他并没有绝望,他心中仍有隐隐的犹豫。如果这个时候有人走出来用自己的苦难哀求他,或者理直气壮地指责他一番,他一定会动摇,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开仓解救这些人的苦难。
        但是人们并没有想到他。长年以来,“官府”于这里的百姓只是一个可有可无的存在。如果他们觉得幸福,这幸福也一定不是“官府”给予的;如果他们有苦难,也从不指望能由这些满口仁义道德只会抓丁拉夫的老爷们解救。
        在灾难面前,他们有自己最原始最直接的方式。
        一天早上,陆议听见城中一片敲锣打鼓。他走上街头,看见居民们穿着花花绿绿的衣裳,抬着仅有的两只牲畜,往城外的方向走去。
        “这是做什么?”他拉住一个人问。
        “求雨,祭龙神。”那人翻了个白眼,但好歹是回答了他的话。
        紧接着他看见八个人抬着一个类似宝座的东西缓缓走来,而那“宝座”上身穿一件红色长袍的女子,却俨然是摇摇。
        “这又是做什么?”他一脸疑惑地继续问。
        “这是送给龙神的祭品啊。”那人答道。
        “什么?她?”陆议脑子里嗡地一声,“用活人当祭品?”
        “龙神向来喜欢年轻女孩子的血嘛。”那人像看白痴一样看着陆议。
        陆议三步并两步跑到“宝座”前,又惊又急地喊道:“摇摇,你下来!”
        摇摇看见他,就真的一下子跳了下来,带着那件不知被多少人穿过的陈旧的红衣,笑眯眯地站到陆议面前。
        “什么事,陆议?”她问。
        “跟我回去。”陆议不由分说地拉住她的手要带她走,却被她一把推开。
        “你干嘛啊?”她有些不高兴地,“我要去祭龙神。”
        “拿自己做祭品?”陆议一阵茫然地问。
        “不行吗?”摇摇奇怪地看着他,然后又笑起来,“我求了好久他们才同意呢!祭完龙神之后我就是大人了,而且是很有地位的大人。”
        “你不能去!”陆议几乎发火。
        “别捣乱。”摇摇瞟他一眼,又一蹦一跳地回到那“宝座”上去。
        陆议想跟过去,几个大汉已挡在面前,用冷漠的表情无声地阻止着他。
        陆议觉得很疯狂,他好象一辈子都没经历过这么疯狂的事。他跑回都尉府,冲入军士的营房,掀开营帐对着里面大喊:
        “你们统统穿戴好,拿起武器跟我走!”
        “……”空荡荡的营房以空荡荡的沉默回应着这个不知所措的年轻都尉。
        陆议又在附近转了一圈,发现那些平日里总是在营房里睡到日上三竿的军士们早已不知所踪。他忽然想起来,祭河神的队伍里,有几个身影非常眼熟。大概就是他的军士吧。
        他叹气,又转了一圈,发现没什么办法,但又觉得不能就这样算了。
        他穿起自己的铠甲,拿起剑,像个悲壮的小兵一样又向城外赶去。
        不是很费劲他就找到了他们的所在。全城的人几乎都在那里了。摇摇站在最高的地方,对面一个神情诡异的巫师正抓着她的手,把明亮的匕首伸向她。
        “不要!”陆议崩溃地喊,但好象还是晚了。
        巫师用匕首在摇摇掌心划了一刀,掌心里流出的血便滴入面前盛着清水的碗。
        “好了,龙神接受了你的血。从今天开始你就是龙神庇佑的人了。”巫师对摇摇说。
        “只是如此而已吗?”陆议不可置信地念道。
        摇摇听见他的声音,转过头来奇怪地看着他。但一转眼她又好象明白了什么,两只眼睛笑得弯弯的。


        8楼2011-09-08 20: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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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春天来的时候,对着满天明媚的春光,陆议突然有些莫名的忧伤。
          他做了好几个风筝然后拿到校场去放。当风筝一点一点飞上云端乃至不见的时候,他便在想,不知道风筝飞得那么高,能否看见吴郡,看见建业?
          如果它们能看得那么远就好了,至少这一刻它们能代替他自由。
          这个时候摇摇来了,摇摇一脸茫然地看着陆议一只一只将风筝放上天空,然后忍不住问:
          “陆议,你在做什么?”
          陆议温和地笑道:“我在放风筝。”
          “什么是风筝?”
          “就是这些飞到天上的东西,”陆议想了想又更详细地解释道,“在我家乡,每逢春天,人们就画了画儿扎成风筝,让它们飞到天上去。”
          “为什么要让它们飞到天上去?”摇摇怔怔地问。
          “因为它们都是很美好的东西,所以要让它们飞得高高的,让更多人看见它们,也让它们看见更多人。”
          “陆议,”摇摇一脸期盼,“教我做风筝。”
          陆议就真的教了摇摇。他告诉摇摇做风筝其实很简单,只要把美好的东西诸如蝴蝶啊,鸟啊之类的画在画上,再拿竹子来扎好就可以了。
          摇摇跟他学了一下午,然后一蹦一跳地离开了。
          第二天陆议走上街头,发现自己遇见的每一个人都会忍住一脸诡异的笑看看自己 ,然后又看看天。
          为什么会笑得那么诡异呢?陆议茫然地不知不觉也抬头看天,在看到天上飘的东西的时候,他觉得简直如同被一盆凉水从头浇到脚。
          他气急败坏地去找摇摇,摇摇还在家门口扯着那根线,旁边围了许多偷笑着看他的人。他一把扯住摇摇那根线,说:
          “为什么会在风筝上画我?”
          “你自己说风筝上画的都是很美好的东西嘛,”摇摇一脸无辜,“我就觉得你很美好。”
          陆议又抬头看了看天上飞着的自己,不知道是应该笑还是应该哭。
          可他最终还是笑了。第二天他到城外去处理事情回来的路上,每当想起天上飞着的自己时,他就忍不住露出一个孩子气的笑。他边走边想,边想边笑,笑得连那些不应该属于这春天的忧伤也忘了。
          他突然觉得摇摇很可爱。
          城外的野花开得很灿烂,他突然发现河边盛开了一丛茂密的芍药花。看着那花,他就想起摇摇。他想了想,就把花割下来给摇摇带去。
          摇摇却不在家,不知道又跑去哪里疯了。他就将花留在了她家门口。
          傍晚摇摇就来找他了,摇摇一脸疑惑地看着他,问:“陆议,我家门口那些花是不是你放的?”
          “是我放的。”陆议温和地笑笑。
          “为什么要把花放在我家门口啊?”
          “送给你的。”
          “为什么拿花送我?”摇摇愈发不解。
          “因为……”陆议开始后悔自己为什么要给自己添麻烦,但还是搜肠刮肚地解释着,“我觉得这些花很好,就拿来送给你。”
          “为什么要送给我?”
          “因为觉得你很好……”
          “要是觉得一个人很好,就拿自己觉得很好的东西放在他家门口对吗?”摇摇眼睛亮起来。
          “是。”陆议心里突然又有了些不好的预感,但他已经没有精力去分析到底会发生什么了。他就带着这种不好的预感目送摇摇一蹦一跳地离开,然后如常般看了会书,发了会呆,然后睡觉。天蒙蒙亮的时候,突然被门外一阵喧闹吵醒。
          他带着不好的预感打开家门。
          他看见什么了呢? 一颗带着露水的卷心菜,一堆五彩斑斓的石头,一个树杈改成的粗糙弹弓,还有三只羽毛都未长齐的小鸭子,正在他家门口唧唧喳喳地乱叫……


          11楼2011-09-08 21: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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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五
            陆议也发现自己笑得没以前好看了。
            一开始他以为这只是因为心里有事的缘故。可当潘临的军队失魂落魄地从深山中冲出来并被他歼灭,当他砍下潘临的头送到吴郡,当升迁的文书送到他手中时,他也发现他不能再像以前那样笑了。
            可他仍旧需要笑着。当附近的官吏跑来祝贺他升迁时,他镇定地微笑着说谢谢;当依依不舍的百姓牵着他衣角流眼泪时,他温和地微笑着说没有关系,好好活下去。
            这个时候,他突然想起,已经很多天没有见到摇摇了。
            自从那晚之后摇摇就没有再出现在他面前,征讨潘临得到升迁时,她也没来分享他的喜悦。习惯了她在身边喋喋不休并隔三差五地引起他的崩溃,这个时候陆议突然觉得真的少了点什么。
            一直到临行前一晚摇摇才出现在他面前。他在屋里整理行装,她飘一般地走进来。她应该才用热水洗过澡,头发湿漉漉地披在肩上,散发着温热的香味。她竟然破天荒地没穿那一身乱七八糟的百家衣,她穿的是一身汉人女子的服装,衣带却乱七八糟地束着,显得古怪又有趣。
            “摇摇你去哪里了?”陆议忍不住问。
            摇摇看他一眼,眼中竟似有些哀怨。她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轻轻说:
            “陆议,你明天就要走了吗?”
            “是的。”陆议说。
            “那你还会回来吗?”
            陆议没有说话。
            “可是你答应过我要带我去建业看猫的。”
            陆议仍没有说话。
            “你还答应过我要带我去你家乡看荷叶。”
            陆议还是没有说话。
            “陆议……”摇摇轻声说,“我知道你不会带我去……”
            陆议张嘴欲言,可是摇摇却打断了他:
            “我也不要你带我去,你答应我一件别的事情就好。”
            “什么事呢?”
            “你陪我喝酒。”摇摇唇边漾起一个狡黠的笑。
            陆议松了一口气,心想她可算提了一个不算太难办到的要求,但转眼又犹豫着说:
            “可是我这里没有酒。这么晚了,到哪里去弄……”
            “——谁说我没有酒?”
            摇摇笑眯眯地、变戏法般地从身边取出一小罐酒来。毫不客气地去取了两个杯子,然后毫不客气地给陆议斟了一大杯,自己只斟了一点点。
            陆议没有再犹豫。他并不善于喝酒,但即使会喝醉他也愿意。心里总觉得好象欠着摇摇点什么似的。如果是喝醉了,这种内疚感可能会轻一点罢。
            喝下第一杯的时候他有些吃惊。这个一点都不起眼的黑色小罐子,里面倒出来的酒竟然那么香,那么醇。完全不似这个县城里山民酿出来的酒那样酸而呛鼻,这酒喝下去却丝毫不觉酒味,感觉就像甘露琼浆一般可口。
            就冲这么好的酒,醉了也是值得的。陆议这样想着,便没有阻拦摇摇不断的劝酒,接二连三地吞下杯中的琼浆。
            但很快他便发现他真的是非醉不可。这酒吞入口中时没有感觉到丝毫的酒意,但很快人便仿佛被麻醉般地醺然。是上等的陈年好酒才能这样不知不觉中让人醉去罢?可这样的好酒又是从哪里弄来的呢?陆议这样想着,觉得有些奇怪。
            可他管不了那么多了。酒罐见底时,他已觉得身体不受自己控制。他伏在案上,搞不清今夕何夕,这里又是哪里。
            “陆议,你醉了吗?”摇摇在问他。
            陆议这才想起来这里还有一个摇摇,也想起来他明天就要离开这里。于是他挣扎着对摇摇说:“不早了,我要休息了,你也回去罢。”
            “可是你醉得动不了了啦。”摇摇笑眯眯地看着他,酒意让她的双颊也有些微红。
            “没关系的……”陆议强自说道,“你回去罢。”
            “我扶你进去。”摇摇仍是笑眯眯地站起来,要把陆议扶到里面房间里去。
            这有些不合时宜,可是实在醉得厉害,也不管那么多了。陆议就任由摇摇把自己扶进房间,扶到床上躺下。然后挥着手说:
            “好了,你快回去……”
            摇摇没有理他,把他的外衣鞋子脱下来,又去解自己的外衣。
            “摇摇你做什么!”即使是醉中陆议还是觉得一惊,急急问道。
            摇摇把自己脱得只剩一套贴身的衣服,然后笑盈盈地看着他。
            “陆议,我要和你睡觉。”她说。
            “胡闹……”陆议一阵惶恐,连连说道,“不行,你快出去……”
            “我不管,”摇摇一边说,一边吹灭了灯火悉悉索索地爬上床来,“我不管你喜不喜欢我,以后跟不跟别人睡觉,可我就是喜欢你,我要和你睡觉……”
            陆议想要跳起来夺门而出,又想捏着摇摇的领子把她扔出屋子去,可是身体却似不受自己使唤般,稍微一动,双臂便被摇摇温柔地压住。
            “你醉了,陆议,”摇摇趴在他身上,狡黠地看着他说,“你动不了了,没有用的……”
            陆议只能惊慌而无奈地看着摇摇一点一点贴近他,身体压在他胸前,手勾住他脖子,脸贴在他肩胛处,轻声在他耳边留下温柔得不像话的呢喃:
            “陆议,我只跟你一个人睡觉……”
            然后黑暗中渐渐响起她满意而安详的鼻息声。
            陆议感觉着她的黑发一根一根散乱在他脸上,感觉着她的呼吸轻轻打在自己脸上,有些好笑,但突然又有些难过。
            这个孩子,原来她所理解的“睡觉”,真的只是睡觉而已。


            16楼2011-09-08 21: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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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六
              后来陆议就离开了。
              他回到家乡,他受到奖赏,他被提升,他立了越来越多的战功,做了越来越大的官。
              他娶了君主的女儿。那个女孩子如同家乡的河流,温柔而安静。她从不直呼他的名字。新婚之夜,她腼腆地不敢看他的眼睛,握住他的手,安静地垂下眼。
              然后他真的去了很多地方,建业,赤壁,江陵,乃至夷陵,武昌……
              他走得越来越高,越来越远。
              四十岁的时候,他给自己改名字叫做陆逊。周围的人不解地看着盛装华服的他在文书上稳稳地签下“陆逊”这两个字,有些不解但随后又觉得豁然:他已是手握大权的人了,他是在用改名字来向多疑的君主表明自己的立场呢。
              改名之后不久的一天晚上陆逊梦见了摇摇。他好象很多年没有做过这样的梦了。梦中的摇摇仍是老样子,麂子一样轻快地向他跑来,口中喊着陆议,陆议……他想要应他一声,但转念一想,她叫的不是自己的名字,她叫的不是自己。于是他只能走开。
              醒来之后陆逊一阵怅然。他忽然觉得以后摇摇再也找不到自己了。那个在她口中翻来覆去地念着的名字背后站着的那个年轻温和的男子,已经再不存在于这个世界上了。
              又过了很多年,在那个寒冷的积着雪的早春的清晨,陆逊突然觉得自己快要死了。他无力地躺在阴暗冷清的家中那张空空如也的榻上,捧着诏书的宫人横眉立目地站在他面前,薄薄的唇间无情地吐出要将他折磨至最后的字眼。知道这件事的人都躲在家中偷偷抹着眼泪,他们说他们的丞相为江东奋战了一生,却落得来个这样的结局,真是老天不公。
              可在那一刻到来的时候,陆逊竟没有觉得特别的愤懑。他安静地看着站在面前的宫人,一双眼睛沉默得如同天色发白时候的星辰。这是他的选择,是他的结局,是他所熟悉的世界所熟悉的故事。这样的游戏规则里从来不曾存在过什么所谓胜利,因此也就不存在失败。
              他甚至还想到了摇摇。看着面前的宫人横眉立目一遍又一遍说着谴责的话时他突然想到摇摇。他甚至不无欣慰地想,幸亏摇摇不在这里。
              摇摇自然不在这里。他做梦也梦不到现在的摇摇去了哪里。会否已经嫁人、生子,还是有别的年轻英俊的都尉吸引了她崇拜热烈的目光。他已变得太多,可他总觉得摇摇一直会是那个样子。那样的天真、善良、活泼、可爱,心思如水晶般明澈,她的所有快乐和忧愁,都如同一面镜子毫无遗漏地印进别人的心里。
              可是有一件事陆逊到死也不知道:其实摇摇一开始就知道潘临藏在哪里,他手下的士兵都知道。自幼生长于山河之间的他们,能够轻易读懂山间一草一木间留下的痕迹。可是摇摇不让他手下的士兵告诉他,他们因此也就不说。
              但最后把潘临从藏身之处赶出来的也是摇摇。她偷偷潜入他的营寨,在营寨里放了一把火。潘临手下的那帮草莽以为官军杀到,就慌不择路地从深山中冲出,被陆逊的军队逮个正着。
              当陆逊如释重负地指挥着手下人歼灭潘临那帮草莽时,摇摇就站在附近最高的山上看着。离得很远,可是在密密麻麻的人群中她还是一眼就认出他的身影。他的身影在人海中显得格外干净、明亮,这样的身影,根本不属于这个世界。
              她想让他笑得开心些,她不想看到他愁眉不展。尽管一开始她联合了众人隐瞒了潘临的下落想要留住他。但到了最后,她还是情愿放他走。
              即使她可能再也见不到他。
              即使她会一辈子记住他。
              即使她在他离开前的那一夜,为他带去了她父母生前为她酿好的女儿红。
              


              17楼2011-09-08 21: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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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总是很白痴的希望陆逊不出仕多好

                可是不出仕...
                大概也不是现在喜欢的这个陆逊了吧T T


                IP属地:江西来自手机贴吧18楼2011-09-08 21: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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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MS记得贴吧里有了,但也不是很确定,申请吧主果然被拒了。。。看来还得继续发帖啊


                  19楼2011-09-09 17: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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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直就觉得最后一句最悲。。


                    20楼2011-09-10 18: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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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艾玛,楼主抱歉。
                      没有完整看下来
                      看到一半就觉得眼睛好酸
                      谁能大概概括下讲了什么诺


                      21楼2011-10-07 12: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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