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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贞散文——解发夫妻
你和他
原是滴水粒米的寻常夫妻
车水马龙里守一份从容
燃香灯黄前悲天喜生的修持
梵世夫妻的菩提也
挡不住浊世的汹涌
谁能想象你解发的刹那
胸口逝水般的滔滔
手边握他相赠的念珠
念念相忘或念念不忘
你只管在佛前欢喜华严
他只管再灯下清淡自居
解了发的情缘
结了愿的生生世世
等你来渡他一生
其实他已再你生侧扶你一世
街角,一个男人手中握着多买的
半斤菱角
寺外,一个女人手中一叶赤红菩提


1楼2011-09-28 12:06回复
    花色
    婚宴上,喜幛高悬、贺联四壁,在灯光中交相辉映着,如一群司礼的士。宴席已经开着,酒色即春色,一饮便能得意。孩童们不管这些,溜下座椅要跑,被妈妈一把按住:“别走,待会儿要看新娘子!”
    她坐在镜柜前,美容师正在为她换一款发型:一把快梳,不消多久便绾起盘髻;她坐着不动,却帮着递发夹子给美容师,一支支发夹子将她的发丝吃得紧紧地,好似五伦纲常:那些夫妇、父子、兄弟、朋友、翁姑、伯叔、妯娌……“多夹几根,才不容易掉。”美容师自顾自说。一株缎花带露很技巧地掩了发夹的痕迹,再刷下半边云鬓乱,她凝视着镜中那个丽人及那一头锦簇,多么富贵荣华。
    她与他认识五年了。早已是寻常面目,恐怕她初识他的那一日,也是彼此不惊的。那时候,一行人去南游,泛溪、走崖,夜宿野店,她独自躺在一处高台上看星,天空如一盘棋局,她正在为自己解围。忽然有个人说话:
    “观星还不如观心。”
    她竖起身来看,隔着山丘,有个男子朝着她站着,恐怕也是想找个僻静之处观星的人。月光如纱,她看不清他的脸孔,心里猜着他是这行人中的某某,也不求证,又躺下来,星子棋局都乱了,而他那句话,倒也是个棋步。
    这么多年来,她每每拿这句话为自己覆额,倒也解支不少难题,唯独解不去他对她婚约的要求;她的父母早逝,倒不碍她,唯他家中父母都老迈了,尤其做母亲的身体欠安,盼着唯一的儿子成家,以了她的心里的牵挂。他实在也难为,只好向她求援:“成全她老人家,我们的日子还长。”
    他推开休息室的门,进来。今日的他英挺俊拔,一改平日常穿的唐衫、黑裤,着实让她不敢认。他扶着她站着,也只敢看镜中的他,想来彼此的心情都很忐忑。
    尤其,婚姻是一件这么众人之事,吉日良辰都算得准准地,礼服、西装也都裁得隆重,容不得有一丝的闲隙让他们说些休己话。
    “还好吗?”他问。
    “嗯!就是发夹夹得太紧,有点绷……”
    休息室的门被推开,男傧相探进来说:“该出去了。”
    一阵衣裙悉卒、镁光闪亮之后,司仪对着宴席中的宾客报词:“新郎、新娘向各位来宾敬酒!”


    2楼2011-09-28 12: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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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观想
      “夫妻,也有上、中、下三品。”她忽然说。
      佛殿内燃灯昏黄,一场法会初歇,善男子信女人都回家了。香案上供佛的鲜花色色芗泽,供果圆满,隐隐然与檀香共缭绕,香泥一弯一弯地落在果的肌肤上,凝然不动。他下班后,来寺里用毕流水度,也帮忙法会经忏之事。她则早早就来,俨然是众主事之一。此时,殿内空阔,人声足音都寂,她正在擦拭供案。他则弯身将地上的蒲团个个叠起,时间沥沥的拧水之声。
      他直起身问她:“哪三品?”
      “最下品的,当然是貌合神离,”她一面从供盘内拿着芒果来擦拭,一面沉思,果皮上的甜涎都被她拭净。“徒有夫妻之名,无夫妻之实。一见面,好像冤家,无名火都起来了,把屋子弄得跟苦海似的。”
      “既然那么辛苦,何必做夫妻?”他说。
      “‘怨憎会’嘛。”她答:“不知道谁欠谁一笔情债?果报。”
      “中品呢?”他问。
      “有实无名。”她答:“得了心,得不了身。再怎么恩爱,都是荒郊野外,不能‘结庐在人境’。说不苦嘛也很苦,看持别人都是一灯如豆,形影不离地,自己却要独守凄风苦雨,也是很心酸的。一心酸,就动摇了。”
      “这是标准的‘爱离别’,束手无策。”他说。
      “也是可以化解的,持是要心还是要身,要身比较难办,得拆人家屋檐,祸福吉凶很难预料;要记就单纯了……”
      “怎么个单纯法?”他看着她,她拂拭着案上的木鱼,木棰握在她手里,正在推敲;仿佛有一瞬间,她已奔马行空,一一为杂乱诸事覆额,回过神来对他说:“永结无情游。”
      木鱼“托”的一点,诸男欢女怨篇章已被句读;恩怨爱恶的日子虽然历历分明,好歹终有个句点。就像瓦檐上的青苔罢,雨水润的时候才翠绿起来,天明的时候,也仅是一块浮尘而已,谁也不要管谁。人之用情,若能似行云流水,行于所当行,止于当止,倒也是个解铃人。
      “至于上品,”她的容颜欢悦起来,颦笑之间,云天都动。
      “自然是名实俱副了。”他接了个语尾。
      “还不仅于此,”她像在拔云见日:“如果能像大迦叶和普贤一样,做一对梵行夫妻,自觉又觉人,才叫难得。”
      他微微一汗,看她:兀自低眉揉着抹布,用力一拧,水珠都还回去,沥沥。
      她抬起头,遇着目光,“看什么?”也不等他答,又擦将起来,“大多的人陷在中、下品之间庸庸碌碌忙了一生,得着什么?成就了什么?问都不敢问,反正大伙满头大汗演他几场戏,锣鼓一收,散场就散场罢!你说呢?”
      他赶紧回神,接着说:“也有夫妻互相成全的,一生扶持,不离不弃……”
      “你这话真是善哉!但是,如果为了大我生命的成全,暂时离弃是在所难免;做一世夫妻是缘分,若能做生世夫妻,那就得靠修来的福分了。”
      “生世的夫妻是什么?……”他突然感到一种莫名而来的切肤之痛,自己的心口浮上了这层凝固,倒也没说出口。她自顾去倒水,干净的身势。
      两人辞别了寺里的师父,一道退出。天已黯然了,车灯如流萤穿梭,织出一匹匹冷风,她帮他把外套的扣子扣上,他随势掌着她的手,握在手心里,紧紧地,仿佛她已是流萤。


      4楼2011-09-28 12: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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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认识
          他回来后,见不到她。问父母,做母亲的说:
          “走了,谁知道去哪里?你这个媳妇未免太自由了吧!”
        他打开她的橱,衣服一色色都挂得好好地,首饰存折都在,妆台上,梳子发夹一支也没少。他着实参不透,到底什么地方不需要这些?突然灵机一动,拨个电话到寺里,师父回说她的确在。他抓起衣服就冲出去,迫切地想见她。
        师父见着他,称了个佛号,先要他坐下来喝茶,与他闲话南北,渐渐收住他那轻拢慢捻的心情,才破天荒地开口:
        “玉言出家了。”
        他推开门进去,果然坐着一僧;法相庄严,黑衣衫如如不动。见了他,也不起身,只用眼神延请他入座,他在她对面的椅子坐下,凛凛然端详她,她也正视着他,和他一起把娑婆世界都看破。他知道逝水已如斯,不能倒提海水捞起他的一粟,至此也就转认为智,化烦恼为菩提。
        她脱下婚戒还给他,他随手戴在小指上。
        “应该称你师父。”他说。
        她合什为礼,“你来,我都放心。”随即,展了一个素净的笑意,面目都打开了。
        他从口袋掏出数样礼品,有新加坡的手表、泰国的念珠、有一些古老的银饰,“都是为你买的。“
        她睹物思人,叹赏他的人品,心从千丈悬崖一跃而履于平地,她若有出世的智慧,多是亏他一肩入世的担当。她随物挑起念珠,说:“与我结这个缘。”
        心心都相印了,在无限可能的未来时空中,再一次的因缘际会,应是不难。
        他告辞,她亲自送到寺门,最后一次步履相扣,两人都落地无尘。他说:“请留步。”她目送他下去,直至人影都无。一转身,转手摘了一叶赤红菩提叶,一面行一面嗅,原来春在枝头已十分。
        他自此奉养双老,每日醒来先趁着清晨去买菜。巷门口的菩提树叶又绿了好几回,阳光总在点石成金。菜市内人群熙攘,他兀自买菜,提着一篮不重不轻的俗绿。常常,又多买了半斤菱角。
        偶尔,有陌生的人打电话到家里,问“玉言小姐”在不在?他平静地说:“对不起,‘玉言’已经过世了。”
        他倒未再娶。


        6楼2011-09-28 12: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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