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lack clouds 积雨云
醒来的时候,翅膀很痛。
虎萨悄悄扯掉绕在自己翅膀上的绷带,觉得睡了一觉也跟没睡没区别。
他半蹲在自己的小窝里,抬起头看着天空。昨天是三天以来的第一天晴天,今天却又阴了下来,他实在不能不抱怨天气的喜怒无常。虎萨愣愣地盯着天看了一会儿,把目光移开。
昨天晚上虎萨做了个一梦。他在天上飞着,翅膀轻盈的感觉让他兴奋不已。接着他看见了一片云,一片跟蕾拉好像的云。它在笑,那是蕾拉最好看的表情。虎萨看着它,产生了一种错觉,天地包括他都开始显得渺小了,只有这片云是这样庞大。
突然间,梦境里虚构的风吹了起来,云的边缘开始消散。虎萨惊恐地绕着云层团团转,试图用翅膀挡住风。但是始终,他飞到了哪一边,风就从另一边重新刮起来。
一滴凉丝丝的东西滴落在虎萨鼻头。
虎萨重新抬头凝视那片云。它开始不那么白了,微微有些泛灰。更多雨滴咆哮着落下。虎萨震惊而又恼怒地发现,自己竟开始庆幸这场雨,因为——
【这样它就不会消散了吗?】
他吃力地吞咽着,仿佛像失去了妈妈的孩子一样的嚎啕大哭。
真的很想就这样永远陪着你,就算被说了只是我自私也无所谓。
【然而我知道,那永远也,不能原谅。】
虎萨继续呆呆地坐了一小会儿,然后,忽然想明白了似的,心里的什么地方舒服了很多。
那天早上虎萨难得地胃口大开,连平时从来不和的牛奶都收拾得干干净净。然后他像往常一样在蕾拉家屋顶上起飞——尽管他已经只能飞上一两圈就得下来休息。
但是,那天傍晚蕾拉去叫他回家吃晚饭时,她找遍了整个真砂镇也没看见姆克鹰的影子。
从那之后,虎萨再也没有回过家。
蕾拉经常说,虎萨的翅膀尖儿离天堂最近,它从那里抄近路过去了。
第一波春雨洒下来的时候,蕾拉的小屋外的那片草坪上立起了一块石碑。虎萨现在没有躺在那里,只是蕾拉希望它记起还要回来。它的老对头独牙的大牙河狸一定也在纳闷为什么再也没有谁在他乱啃镇上的东西时拿翅膀来扇他了。
那是……雨季里一天难得的放晴吧。
蕾拉吃完早饭后拉开房门走到外面,狠狠地伸了个懒腰,直到全身都在颤抖。
忽然,什么东西晃到了她的眼睛。她一边伸手去揉自己刺痛的左眼,一边顺着光源看过去。一棵老树。在蕾拉的记忆中,好像在她出生前它就站在哪儿了。
最终,好奇心击倒了少女。她开始爬树,手脚并用,因为它比看起来更难爬。
树顶上的景象让蕾拉几乎惊叫出声。她看见一块木板,作为是随手铺上去的证据,木板横插在两根粗壮的主枝干之间存在很容易看出来的倾斜。木板并不是很大,蕾拉甚至怀疑自己站上去它会不会就裂掉了。再然后,她才看见放在木板中间的箱子。
箱子让蕾拉一愣。不是因为它上面精致的花纹,也不是因为箱子旁一把巨大的闪闪发光的大锁,而是箱子左边隐约可见的涂鸦。蜡笔涂上去的,那是她蕾拉的杰作,她曾经无比自豪地抱着箱子拿去跟爸爸妈妈炫耀,对,还有虎萨。有一次她在外面玩得太野,不小心把箱子的一个面撞得凹进去一块,为此她还挨了妈妈一顿说。……后来的事情她就不太记得了,好像是妈妈觉得那个角被撞得向前突起显得有些危险,就把箱子拖出去丢掉了。蕾拉曾经遗憾地想起,以后出去玩玩累了她不能再把箱子往地上一放,然后坐上去了。
从来没想过会在这种地方再遇上。
蕾拉让视线在木板上绕了一圈,注意非常边缘的地方,放着几只铅笔。
猛然想起,以前虎萨就经常喜欢呆在这上面。带着一丝侥幸,少女打开箱子。
空空如也。
蕾拉沮丧地合上它。在她即将放弃、爬下树去的前一秒钟,她偶然撇到压在箱子底下,似乎是纸状物露出的一个角。伸过颤抖的手,蕾拉抽出那张边缘有些破损的便条纸。
姆克鹰很小的时候,每次蕾拉趴在桌子上给爸爸写信——那时候他似乎非常地忙——他都会表现出浓厚的兴趣。在它眼中,人类这种动物简直太聪明了,竟然只需要靠这些看起来七扭八歪的符号就能让别人明白自己想说什么。虎萨也的确试着用嘴咬着铅笔在纸上刷刷刷地画,蕾拉在旁边一边看一边拼命笑,写出一个“好”字给他做参照——她显然低估了口袋妖怪的智商。超能系口袋妖怪都能让字迹自然浮现在纸上的。
“给现在在读这些字的那个蓝毛家伙,”
此刻泪水再无遮拦,放肆地流淌下来。你不是什么都知道吗?你不是知道这个季节早晨阳光照在锁上会反射到我家门口,而早上我会站在那里伸懒腰吗?你不是知道我一定会好奇是什么东西在反光,然后又一定会拿起这张破纸吗?
为什么你唯独不考虑一下我现在的心情呢?
蕾拉轻轻用手指拂过纸张。铅笔字写下去已经有不短的时间了,经过她手指这样的摧残它们依然完整,她的手上也没有染上黑色。
那些铅笔上,每支都有那么一两排间隔不等的牙印。那是虎萨咬得太用力的后果。是时光一直一直都在流逝的证据,从小小的小小的胖胖翁第一次咬起它们开始,就再也没有任何人,能够把那些痕迹抹去。
颤抖的声音,读出有点儿歪歪扭扭的文字。
“是你的话一定没有问题,放心前进吧。” 【让我永远守护着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