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绣画堂,韶光红遍。
芙蓉帐暖,相催的料峭春寒。
谁识它堂前莺莺燕燕,流年啼转。
却难言,几番空算,万古江山,碧落尘寰。
风流谁见,隔世经年。
“……那大概是前清时候的事情了,你要是不嫌烦的话,搬张椅子过来,我讲给你听好了。”
生
“……百计思量,没个为欢处。白日消磨肠断句,世间只有情难诉。玉茗堂前朝复暮,红烛迎人,俊得江山助。但是相思莫相负,牡丹亭上三生路。”
说到桂观音,当年在梨园行里,也是个不得了的角色。他唱起戏来是从来不欺场的,哪怕是底下人血溅三步,他只要站在这台上,穿着那一身逶迤着水色天光的衣裳,上了那浓艳旖旎的妆,便非得唱下去不可。
任凭他世道变换,江山易主,他桂白就是柳梦梅心心念念的千金小姐杜丽娘,站在灯火彤彤最热闹也最安静的的间隙,捻着水袖,不紧不慢的吟他的如花美眷,断壁残垣,良辰美景奈何天。
莲爷是他的老主顾,当年坐镇请帮京城堂口的时候,就常常花钱雇人写文章捧他。后头的事情我也懒得说下去。到有些好玩的,莲爷每每有些风雅的趣味,便让桂白给他化戏妆,桂白捏着细细的眉笔,墨汁儿一滴一滴的顺着笔尖掉落下去,在他云白色的衣襟上晕开喧嚷着寂寞的花色。
“花猫脸,你叫我画什么好呢?你的脸上全是乱七八糟的东西……”
“凑合着算了,小无常。”
“怎么能凑合?”
“那就算了吧!”
桂白的脸上常常是涂抹着一层粘腻的胭脂,莲爷吻他的时候总是唱出一种甜中带苦的味道。汗水泪水一道一道,花了他的黛眉,乱了他的唇角,最后混合成一片,五彩斑斓喜忧参半哀乐缱绻,统统说不清楚了。
只是记得那撩人的月色,和他锋利的过分的眼尾。
一瓣花。
一滴水。
莲爷有的时候会问了,为什么这些戏中的人喜欢生生死死死。能活边去活,难道不好吗?问的时候他一张花脸上有些调笑的神色,更多是认认真真的。
“你懂什么。”
桂白答得模模糊糊,手指尖逆着他身上的花纹,一直滑到心口处。哪里恰巧有一朵粉红色的莲花盛开。如果把小刀推进去,再扯出来出来,擦过肋骨时会发出轻微刺耳的声音。红莲如焰。
既然可以活,为什么要去死呢,莲?
他叫他无常,他是他的无常
那个冬天当真是格外暖和。一盏落雪的新词,把咿咿呀呀的浮夸酿成半坛子不醉人的新酒,时光在尘香里翩然擦肩而过。他脸上挂着红灯笼似的红色,有些艳有些颓。手下人都说没见过卿少喝酒喝得这么狠,像是存心和自己过意不去似的。青帮的大少爷,当年也是个风雅的人物,黑道白道,说个笑话行个酒令,几百万大洋的生意,只在他花间深浅明暗皆不定的笑容中沉浮。怎么偏偏遇上了他。
青帮的人说,那个神机营的小贝勒,不知道怎么一回事,闯到衙门里头去救他的一个朋友去了。他也不想想,这是什么时候,朝廷都倒台了,还容得下他们这群旗人吆五喝六?
若是放不下,便派人去救,若是不在乎,又何必在这儿折腾自己。
金先生如是说。也罢,你总得经历点事情,才能看得通透。
花九卿仍旧在喝,一盏一盏,像是在跟自己玩命。看不开,悟不透,丝丝线线,穿相叠绕,他们的事情早就是一个死结了。
怎不思量,浮生未歇。
那个晌午崇利明回来的时候,花九卿和他面对着面。
眼眸醉人的亮烈。
有好多话想说,终究是问了句为什么。
为什么去送死?爷的命在自己手上,阎王爷要也拿不走。
我猜那花九卿是妒忌可颜辛的,那种妒忌没有原由也无法承认。崇利明和可颜辛一前一后走在八大胡同的时候,那些嬉笑像蜜蜂入耳嗡嗡不止。他们彼此默契得珠连璧合,一举一动微末之间沉淀的情意让花九卿觉得自己被抛在不远不近的地方,清晰的注视着帷幕深深他们你来我往不亦乐乎,触手却只有幽冷琉璃色的隔膜,寸寸裂痕延伸如开枝散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