Ⅰ除夕
旧年的最后一天，司马在家把屋子里里外外收拾了一遍，到金乌西垂，才觉得浑身出了一层薄汗，又清清爽爽地沐发洗浴一番，等他穿着有些洗白的青色旧袍出来的时候，夕阳已经看不见了，一轮淡淡的月迫不及待地出现在天边树梢，司马站在正厅的门口看了一会月亮，正欲转身回屋内，就听见大门处传来一声响，停了一下，才又依依呀呀地被推开两扇门扉，门边站着一个蓝衫人，手里抱着一个大坛子，看上去颇为吃力。蓝衫人小心翼翼跨进高高的门槛，眼角瞥见正厅门口站着司马，露出一个笑容，正欲开口，就听司马仲达冷冷“哼”了一声，摔着袖子走了。
郭嘉眨眨眼，只好自己用脚背勾了门，一脚踢关上。怀里抱着的坛子一下不敢疏忽。进厅后小心翼翼放置在八仙桌上，这才转身去找已经明显表示不爽了的小孩。
司马正坐在后院的石桌旁，仰头望着天色发呆。听见脚步声只是眼角抽了一下，仍然动也不动一下。
这是代表小孩的心情依然不好。
郭嘉唇边泛起笑意，从后面轻轻把这个孩子拢在怀里，很柔软温暖的躯体，还有洗浴过后的清爽气息，郭嘉把下巴搁在怀里人的肩头，故意拖长了音喊他名字：“仲达——”，尾音还微微上扬。
早习惯了这人喜欢动手动脚的毛病，司马被他拢在怀里也没有一丝反应，听见他叫他名字，也只当没听见，仍然是面无表情看天色，心里某一块却悄悄化开了去。
“仲达，你猜我带了什么好东西回来？”见怀里人没反应，郭嘉不死心又开口，下巴还配合地在肩头来回蹭了几下。
小孩不由在心里骂道：还猜个P，年年都是带一坛子酒回来，今年不知道又是哪里讹来的佳酿。
果然没等到司马的回应，郭嘉又自己开口道：“是青梅酒哟，我从主公那里好不容易求来的，听说主公当年还曾和刘皇叔共饮过此酒，仲达可有兴趣一品？”
“……”
“听说文远今年本打算偷渡去东吴的，在马厩就被妙才撞了个正着，被主公三令五申跨年夜必须赴宴，你没见文远那张苦瓜脸，也不知道东吴那个肯不肯来大魏……”
“本来文若今晚也想过来的，你知道这青梅酒可是连文若也未曾尝过呢，若不是我及时暗示公达拖住文若，青梅酒你怕就要少喝三分之一了。”
“甄姬说孙郡主跟刘皇叔闹别扭了，今天一早驾车回东吴过节去了，刘皇叔拉着他家军师喝了一天闷酒……”
郭嘉抱着小孩絮絮叨叨地说着各家闲话，渐渐声音就和天色一起低了下去。
司马垂着眼，默默听着，远远传来谁家鞭炮声，空气中弥漫开轻微的烟火气，想来主公帐里的宴席也已经开始，辞旧迎新的日子，家家户户都是从一大早开始扫尘以待，傍晚时候欢聚一堂，吃一顿团圆饭，以求来年一家人平平安安。
北魏无人不知郭嘉那么个好热闹好美酒好美人的人，年年除夕，也不知他是怎么辞了主公的设宴，就这么抱着一坛酒，歪歪斜斜地从暮色中出现在大门口，就着几碟下酒菜，和后院的清风明月，他和他，两个人，年复一年，就这么过了一年又一年。
司马听着身后人声音渐渐含糊了去，轻轻从他臂弯里转过身来，细细打量着面前这个人，脸色有些黯淡，黑眼圈又重了，胡渣有些琐碎，呼吸很是轻和，好像很安心的样子。想到这里，司马有点咬牙切齿，恨恨地伸手戳了一下这人眉际。
回来这么晚，还敢这样一副心安理得的样子……
小孩沉着脸，盯着面前的人，尽管被戳了记，还是一副睡得平稳的模样。
想来是累极了。
“……笨蛋。”
又伸出手，缓缓抚过熟睡中人微蹙的眉尖。然后倾身过去，小心翼翼吻在他眉间。
……每年都把你自己带回来，就是最好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