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峰心头一凛,他可不信世间有什么鬼神,料定来人是个武学名家,故意装神弄鬼,使得白世镜和马夫人心中慌乱,以便乘机逼问他二人的口供。果然白世镜心力交瘁,吐露了出来,从他话中听来,马大元乃是给他二人害死,马夫人更是主谋。马夫人所以要谋杀亲夫,起因在于要揭露自己的身世之秘,而马大元不允,“他为什么这样恨我?为什么非推倒我不可?她如为了想要丈夫当帮主,就不该害了丈夫。”
马夫人尖声叫道:“马大元,你来捏死我好了,我就是看不惯你这副脓包样子!半点大事也担当不起的胆小鬼!”只听得喀喇一声轻响,白世镜的喉头软骨已被捏碎了一块。白世镜拚命挣扎,说什么也逃不脱那人的手掌,跟着又是喀喇一声响,喉管碎裂。他大声呼了几口气,口中吸的气息再也吸不进胸中,手脚一阵痉挛,便即气绝。
萧峰心念一动:“此人是谁?须得追上去查个明白。”当下飘身来到前门,白雪映照之下,只见淡淡一个人影正向东北角上渐渐隐去,若不是他眼力奇佳,还真没法见到。
萧峰心道:“此人身法好快!”俯身在阿朱边说:“等大哥回来。”身形飘飘,直向那人追去,走时不忘解开阿紫的穴道,心想:“马夫人不会武功,这小姑娘已足可救她父亲。”一时不及再为阮星竹等人解穴,迈开大步,急向前面那人追去。
一阵疾冲之下,和他相距已不过十来丈,这时瞧得清楚,那人果然是个武学高手,这时已不是直着腿子蹦跳,脚步轻松,有如在雪上滑行一般。萧峰的轻功源出少林,又经丐帮汪帮主陶冶,纯属阳刚一派,一大步迈出,便是丈许,身子跃在空中,又是一大步迈出,姿式虽不如何潇洒优雅,长程赶路却甚是实在。再追一程,跟那人又近了丈许。
约莫奔得半炷香时分,前面那人脚步突然加快,如一艘吃饱了风的帆船,顺流激驶,霎时之间,和萧峰之间相距又拉长了一段。萧峰暗暗心惊:“此人当真了得,实是武林中数一数二的高手,若非是这等人物,原也不能于举手之际便杀死了白世镜。”
他天生异禀,实是学武的奇才,受业师父玄苦大师和汪帮主武功已然甚高,萧峰却青出于蓝,更远远胜过了两位师父,任何一招平平无奇的招数到了他手中,自然而然发出巨大无比的威力。熟识他的人都说这等武学天赋实是与生俱来,非靠传授与苦学所能获致。萧峰自己也说不出所以然来,只觉什么招数一学即会,一会即精,临敌之际,自然而然有诸般巧妙变化。但除了武功之外,读书、手艺等等都只平平而已,也与常人无异。他生平罕逢敌手,许多强敌内力比他深厚,招数比他巧妙,但一到交手,总是在最要紧的关头,以一招半式之差而败了下来,而且输得心服口服,自知终究无可匹敌,从来没人再去找他寻仇雪耻。
他此刻遇上了一个轻功如此高强的对手,不由得雄心陡起,加快脚步,又抢了上去。两人一前一后的向东北疾驰,萧峰始终无法追上,那人却也无法抛得脱他。一个时辰过去,两个时辰过去,两人已奔出一百余里,仍是这般的不即不离。
又过得大半个时辰,天色渐明,大雪已止,萧峰远远望见山坡下有个市镇,房屋栉比鳞次,又听得报晓鸡声此起彼落,他酒瘾忽起,叫道:“前面那位兄台,我请你喝二十碗酒,咱俩再比脚力如何?”那人不答,仍是一股劲儿的急奔。萧峰笑道:“你手诛白世镜这等奸徒,实是英雄了得,萧峰甘拜下风,轻功不如你。咱二人去沽酒喝吧,不比了,不比了。”他一面说话,一面奔跑,脚下丝毫不缓。那人突然止步,说道:“乔峰威震江湖,果然名不虚传。你口中说话,真气仍然运使自如,真英雄,真豪杰!”
萧峰听他话声模糊,但略显苍老,年纪当比自己大得多,说道:“前辈过奖了。晚辈高攀,想跟前辈交个朋友,不知会嫌弃么?”那人叹道:“老了,不中用了!你别追来,再跑一个时辰,我便输给你啦!”说着缓缓向前行去。
萧峰想追上去再跟他说话,但只跨出一步,心道:“他叫我别追。”又想起自己为中原群豪所不齿,只怕这人也是个鄙视仇恨契丹之人,当即停步,目送那人的背影渐渐远去,没入树林之后,心下感叹:“此人轻功佳妙,内力悠长,可惜不能和他见上一面!”又想:“他话声模糊,显是故意压低了嗓子,好让我认不出他口音。他连声音也不想给我听清楚,何况见面?”
萧峰向来嗜友如命,被逐出丐帮之后,更是在中原武林没有一个朋友,今天好不容易看到一人和自己武功相仿,杀死白世镜处事又很是妥当,却无缘结交,不禁郁闷。想到有阿紫众人在身侧,阿朱先不会有什么事。当下也不着急,寻得一个酒馆,进去喝酒。等返回之时,已过了午时。
回到马家见门外一人没有,料想是阿朱和阿紫这两姐妹把那三人已经救走了,自己迈步刚要进屋,就听屋内有人说话。阿朱道:“吴长老陈长老,这事情她已经交代清楚了,您可知晓。”吴长风点了点头道:“段姑娘好意,在下代表丐帮上下谢谢你这深情厚意,你助我们找出了杀害马副帮主的凶手,以后姑娘有什么用得着丐帮的,只需一言,在下无所不从。”阿朱笑着说:“您这话可就见外了,有句话我本不该问,但好奇……”陈长风道:“姑娘,但讲无妨。”阿朱问道:“不知二位长老把她带走后如何处置?”陈长老道:“开全帮大会共同整治她。”阿朱说:“在下有一计不知当讲否?”陈长老道:“姑娘请讲。”阿朱说:“你把她刚才所讲之事记录下来,让她按了手印画押,认可了以防事后又变。加之此时牵连到丐帮众首脑,包括前帮主、前副帮主、全冠清舵主等人,万一她事后反水,岂不是嫌您二人于不义吗?另外,此人受了重伤肯定是走不出这地方了,她身体支持不住,气绝而死,便是死无对证了。还不如现在留下证据,在场的众位兄弟均可见证。也省去了你们抬这人的功夫。”萧峰立刻俯身隐于窗下。只听一通忙碌过后,阿朱说:“吴长老陈长老,这事已经办妥了。”吴长风说:“多谢姑娘。”阿朱说:“吴长老陈长老,我有一事相求不知二位可许?”陈长老说:“姑娘不必多礼。”阿朱缓缓道:“可否将乔峰乔大侠的折扇赠与在下。”此话一出,众人均愣住了。阿朱道:“那日杏子林相会后,那柄折扇就一直遗失,现在我想要这柄折扇交予乔峰。”吴长风一向是个心直口快的汉子,脱口而出:“乔帮主的折扇兄弟我一直代为保管。”刚说完这句,又觉得不合适。二位也不多言,吴长风命随从的弟子把折扇取了来,交与了阿朱,二人感谢了一番,便带领几名丐帮弟子出门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