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李商隐的生平,本有才华锋芒,奈何卷进两党之争。得到一党的赏识,却竟做了另一党的女婿。从此夹缝求存,郁郁不得志。若不谈窃国阴谋,仅从江湖和庙堂之争来看,小顾之才,得到了江湖的认可(以戚为代表),却做了庙堂的女婿。庙堂看他不起,江湖也不容他,何处容身?他不知,我不知。所以每次看那一袭青衫策马而行,我都想问,你终要往何处去?
可他没疑惑过。他对自尊的坚持,对理想的坚持到了偏执的地步。他选了路,不问对错,唯一的方向是向前。他不是求天地间一个容身之所,他要的是权势,是他人的仰望。他要的东西,也是千万人想要的东西,只是别人有其他的路走,没他这样心狠,这样决绝,也没他这样不肯罢休。也许正是因为自小别人看他的眼光都是从俯视的角度,这种渴望才来的格外强烈。
游走在极端的自卑和自尊之间,人性容易被扭曲。疯子,是逼出来的。
心狠手辣,忘恩负义,不择手段,草菅人命……若没有了那一袭青衫,一身惊才,一段身世,一片痴心,这个角色便注定只是用来让人恨的。然而,可惜得很,因着以上那四样东西,恨之余,必生怜。因为他的缺点如此真实,所以他令人恨;因为他的心情如此真实,所以他惹人怜。
成者为王败者寇,都付了后人评说。可我就是爱看他,看他伸手召唤那只翱翔九天的鹰,看他笑着焚火吟诗,看他甩小斧出长剑,看他说“一将功成万骨枯”;看他在不堪的境遇中挣扎,看他在别人的唾弃中昂首,看他即使沦落囚牢也能笑傲风云,看他想飞之心永不死。
近来无限伤心事,谁与话长更?从教分付,绿窗红泪,早雁初莺。
当时领略,而今断送,总负多情。忽疑君到,漆灯风飐,痴数春星。——纳兰性德《青衫湿 悼亡》
晚晴是他此生唯一的爱?不,不止是爱,她是他此生唯一的光。她是希望,是企盼,是安心,是牵挂,是家。
“咱们将来还会有自己的孩子,我不在的时候,咱们的孩子会陪着你。”说这话的时候,他眼里有泪光。对于一个身世悠悠,风霜里走出来的人,这泪光,太珍贵,也太脆弱。和晚晴在一起的时候,他最快乐,也最脆弱。他不怕刀剑,不怕人心,能伤他的只有两样东西。
被践踏的理想和自尊;晚晴。
灵堂上离去的那个背影,不再披青衫。没了青衫,唯余落拓。
昔日,水击三千,扶摇九万,妄图虚名。
如今,他人笑我太疯癫,我笑他人看不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