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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两点的夜航。
那一夜酒至三巡,她本已有意退场,当下却因自己主角的身份而找不出任何顺理成章的理由,于是勉强顶着满身的热坐着,视线却渐渐模糊了。头顶吊灯的余温似乎尽数倾泻在她一人身上,旁人都给扔在黑暗。唯独是她,受这被馈赠的暖又无法拒绝,为片刻似是而非的怀念而低眉,往事便随孤独蒙尘而来。仿佛鼻前一枚被烘干的果核,嗅得温热嗅得干涩,却嗅不得催人泪下的酸。她想起早前独自在街头撑一把已不新的深色阳伞,伞面零星有小洞,于是光便钻入伞内,散在她的身上。握着伞柄轻转,流景一般的光倒反像观赏她似的掠过她的左手,头发,右手,在她最终松开手的时候,回到原本不止这般小的世界。那一刻,她拥有了全部日光,却反而不喜欢了。
此时头顶小小的灯光让她莫名熟悉,她觉得,是那时被她归还的日光重又寻回了她。但她,除了反复记起从前的画面,其余,什么也做不了了。
酒杯的碰撞声类似雨落在屋檐,零零碎碎,最终将她拉离片刻的出神。心底一寸寸凉了下去,却叫她怀念起方才那空而暖的痛,正不知如何温习,阿夏恰好在这时拍了拍她的肩,她便一路跟着往窗边走去。
大楼顶端往下望,夜景仿似人间,但她们高高俯视却又不像是在天空,于是懂得这种远离,毕竟还不够远。阿夏端着杯,神色竟不似她平日认识的那个阿夏,但无所适从间移开了目光却正注意到阿夏捏紧杯壁已泛白的指节。她嘴角便有了微笑,目光又转回朝着阿夏,她已懂阿夏所想,阿夏却不知,今夜哪怕酒未到,她也早已拿一番往事醉了自己。其余的,早便没了意义。
她扭过头,留给阿夏一个侧影,“难得上这顶层酒店,还是公费报销,往后是不会来了,”略过原本已将近脱口的“这可是一生一次的夜景”,改用另一句作结,“你若要废话,自己朝主任说去,别打扰了我。”
但身边却是毫无回应,她便当阿夏已以沉默作答。
最终阿夏只轻飘飘地说了一句,“江岚,这一趟去台湾无论如何,也是美差。”
阿夏说的没错,她在大陆的原职位保留,薪水照发,上午主任同她单独谈起此事,眉目间那种兴奋的光亦同时暗示了回来后她的前途,而她需付出的是在台湾不过一年的同某电视台的交流。这交换看起来甚至不等价,可机会毕竟属于了她。她轻轻点头,神情却好似雾中黛色远山,眼前自然浮现往日残诗旧梦,只是耳边热闹的交谈声最终拉她醒于这片窗边的寂寥,她将手里的杯碰上阿夏的。
“一路顺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