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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罗茨基:哀泣的缪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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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罗茨基:哀泣的缪斯  
2003-12-28 17:06:27(美)布罗茨基/文(王希苏 常晖 译)阅读84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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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父亲获悉女儿将在圣彼得堡一家杂志上发表一组诗歌时,他唤她进来并对她说,他虽然没有理由反对她从事诗歌创作,但建议她化名发表,以免“玷污一个受尊敬的好人家的姓氏”。这样“安娜·阿赫玛托娃”便取代了“安娜·高连柯”的名字载入俄国文学的史册。
她之所以同意不使用原名,不是因为对所选择的事业或自己的天赋有所怀疑,也不是因为她预见到一个拼凑的姓名能够给作家带来方便。她这么做纯粹是出于“维持体面”的考虑,因为在一般名门贵族——高连柯家便是一个一一看来,文学算不得是崇高的事业,只有出身卑微的人们出于无奈才借此抬高身价。
父亲的要求有些言之过甚,高连柯家终究不是王孙公侯。话得说回来,这家人可是住在皇村——沙皇一家夏季避暑的地方,父亲或许因此感到非比一般。对于他17岁的女儿来说,这地方别具一番意义。它是学园的原址,一个世纪以前,这片花园“无意中吐出”年轻的普希金这朵花蕾。
笔名借用安娜·高连柯外祖父家族的姓氏,这个家族往上可以追溯到中古时代“金色部落”的最后一位可汗:阿赫玛特汗。他是成吉思汗的子孙,所以安娜曾经不无自豪地说,“我是成吉思汗的后代。”在俄罗斯人听来,“阿赫玛托娃”带有明显可辨的东方的,或者更精确地说,鞑靼的韵味。她无心赋给自己的姓氏以异族情调,因为带鞑靼味儿的姓氏在俄国遭遇的不是兴趣,而是偏见。
尽管如此,“安娜·阿赫玛托娃”这个姓名中5个开口的A音具有一种催人心醉的力量,它们把这个姓名的占有者牢固地放置在俄国诗歌字母表的最高的位置上。从某种意义上说,她的姓名是她写下的第一行成功的诗句,它造成令人难以忘怀的听觉效果。这足以证明这位17岁的姑娘在听觉上有着多么良好的直觉和素养。第一次发表诗作后不久,她便开始启有“安娜·阿赫玛托娃”这个名字签署信函和法律文件。这个名字将声感和历史感溶合在一起从而形成独特的意义,取它作名字不能不说是有远见的选择。
她的令人钦佩之处,还有她的美好的形象。她有着惊人的美貌。身长5英尺11英寸,乌黑的秀发,白皙的皮肤,雪豹似的浅灰蓝色的眼眸,身材苗条,体态令人难以置信地柔软轻盈。无数个艺术家为她作素描、彩绘、铸像、雕塑、摄影。至于献给她的诗歌,合起来比她自己的全部作品为数更多。
可见她的外在的容貌令人喷喷称绝,而它的文字证明了她内在的气质和才具完全可以与之媲美。她的作品是有形和无形两方面品质的结合。
阿赫玛托娃写的诗格律严谨,韵脚一丝不苟,诗行短小精悍。她的句法结构简单,很少使用复合从句,而绕弯儿的格言式的从句在多数俄国文学作品中屡见不鲜。其实就简朴的风格而言,她的句式酷似英语句式。纵观她的全部创作生涯,她表达的内容自始至终明晰易懂。她是她那一代作家中的简·奥斯汀。
在那个以五花八门的诗歌技巧试验为标志的时代,她是一位引人注目的非先锋派人物。她采用的手段,充其量只是在外观上同世纪更迭时期催动了俄国以及全世界诗歌革命的浪潮、如草一般常见的象征主义四行诗体有相似之处。
古典诗最能揭出诗人的短处,所以世上的诗人们皆避之唯恐不及。在两三行诗句里写出令人感到意外的新意,既不能模仿他人,也不可因不合情理而显得荒唐可笑,这可是伤脑筋的事。而严格的格律一味的重复令人心烦,任你在诗行里填充几多具体的形象,也难使人产生轻松感。阿赫玛托娃的诗读起来如此与众不同,是因为她打一开始便知道如何利用这个敌人。
她的做法是在内容上作有如现代拼贴画般的变化。她在一个诗节里铺排若干表面上似无关联的事物。当人物以同样的节奏谈论她感情的波澜,醋栗的开花,把左手套戴上了右手,这就淡化了节奏——诗里称作格律——使人忘却它的由来。换句话说,节奏的重复变成不断变化的内容的附庸,为所描写的事物提供一个共同的特点;它不再是某种形式,而成为表达方式的一种规范



1楼2005-04-29 09:13回复
    节奏的重复和内容的多变之间的关系或迟或早总会发生——在俄国诗歌领域,它由阿赫玛托娃,或者更精确地说,是由占有这个姓名的那个人实现了。人们很自然地会想到,这个人物的内在部分可以听见语言的节奏而感受到这些各不相同事物之间的关联,她的外在部分则可以从她实际高度的有利视点向下俯瞰这些事物之间的关联。她将原本已结合在一起的两部分融汇起来:在语言里,在她的生活环境中,倘若不是,则诚如人们所说的是在天堂。
    她的措辞风格崇高,因为她不自称有什么新的创造。她押的韵脚不勉强,格律也不僵硬。在诗节末尾第一或第二行,她有时省略一两个音节,以期造成咽喉哽咽似的效果,或者仿佛是因为情绪过于亢奋,无意中造成的尴尬局面。这些是她对章法的唯一突破。她在古典诗的格律中运动,游刃有余,这便是说,她的兴奋和启示不需要诗歌形式作特殊的处理,她的兴奋和启示并不胜于以往使用此种格律的诗人们的兴奋和启示。
    事情其实并不尽然如此。没有人像诗人那样彻底地吸收过去,因为诗人害怕创造出已被创造的东西。无论诗人打算说什么,在他开口说的当口,他便意识到这题材是他继承来的。伟大的文学遗产使我们自惭形秽,不仅因为它的精美的质量,还在于它的题材先我们一筹。优秀诗人在抒写悲痛时总是很有节制,因为说到悲痛,诗人是“流浪的犹太人”。在这个意义上,阿赫玛托娃竟可以说是俄国诗歌的彼得堡传统的产儿。这一传统的开创者自身又是欧洲古典主义以及其前身的古罗马和古希腊文学的后继者。
    《耶稣纪元一九二一年》是她最后的诗集:在其后的44年里,她自己没有出版过集子。从技术上说,战后曾为她印刷过两本薄薄的诗集,其中包括几首再版的早年抒情诗,一些真正爱国的战争诗章和歌唱和平重归人间的打油诗。她写作最后这类诗是为了使得她的儿子从强劳营获得释放。他在那里度过了18个年头。这两本书不能算她自己的出版物,因为其中的诗是由国家经管的出版社的编辑选收的,他们此举的目的不过是向公众(尤其是外国公众)表明阿赫玛托娃活着,健康,忠诚。他们选收的诗总共有50来首,这些诗与她在那40年中创作的作品毫无共同之处。
    对一个有着阿赫玛托娃那样成就的诗人来说,这无异于将她活活埋葬,然后在土冢上立两块小石碑。她的不幸遭遇是几种力量联合作用的结果,其中最主要的是历史的力量。它的核心元素是庸俗,直接代理人是政府。新生的国家在1921年可能已经对她存有戒心。她的第一个丈夫,诗人尼古拉·古米廖夫被秘密警察处决了。新生的政府是一种说教的、以眼还眼的心理状态的副产品,它对阿赫玛托娃,这个众人皆知总爱把自己的经历写进作品的诗人,怎能不提防她报复!
    这或许就是政府的逻辑。以后的15年中,她的整个圈子(包括她最亲密的挚友,诗人弗拉基米尔·纳尔布特和奥西普·曼杰利什坦姆)被摧毁了。最后连她的儿子列夫·古米廖夫和她的第三个丈夫、艺术史家尼古拉·普宁,也被捕了。后者不久便死于狱中。接着,第二次世界大战爆发了。
    战前的15年或许是俄国整个历史上最黑暗的阶段;它们毫无疑问是阿赫玛托娃一生中最黑暗的年头。正是这个时期提供的材料,不,更准确地说是它夺走的生命,终于为她赢得“哀泣的缨斯”的称号。这个阶段用悼亡诗的频率取代了她爱情诗的频率。她曾经将死亡当作这样那样感情难题的最终解决办法来呼唤,而它现在却是如此真实,一切感情全不足道了。它原是被邀请的客人,现在入主诗歌了。
    她之所以继续写作,因为诗歌吸收了死亡,还因为她为自己还活着感到内疚。她创作“死者的花环”这一组诗,就是让那些先她夭折的死者吸收或者至少加人诗歌。她不是企图使他们“不朽”:他们多数人已经是俄国文学的骄傲,已为自己建立了永不能磨灭的英名。同死者交谈是防止话语滑为嚎叫的唯一途径。
    然而,嚎叫的声音在她这一阶段以及以后的其它诗作中已经隐约可辨。它的表现形式是古怪的过度的音韵,或是在连贯流畅的叙事中陡然插人一行不合逻辑推理的句子。以死亡作题材的诗作没有这类毛病,仿佛作者不愿用她几至失控的感情去触犯她的谈话对象。她拒绝采取咄咄逼人的姿态,这一点同她早期的抒情情调相仿。她把死者当作活人絮絮不休地同他们交谈,并且不因为“场合”的特殊而改变语言风格,这和其他诗人的态度大相径庭。这些人从来认为死人和天使是最理想、最绝对的交谈对象。
    


    2楼2005-04-29 09: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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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死亡作为主题是测验诗人伦理观的石蕊试纸。悼亡诗这个形式常被用来表现自我怜悯,或进行形而上的思辨,这个过程会下意识地流露出幸存者对蒙难者、多数(生者)对少数(死者)的优越感。阿赫玛托娃的做法全然不同。她不将死者进行综合概括,相反,她使他们逐一具体化。因为她只为极少数人写这些诗,写出他们有别于他人的特点也是可能的。她依然将他们当作自己熟识的人物,她深知这些人物不愿意被用作某个思维过程的出发点,无论这个过程的终点多么辉煌。
      这些诗自然不可能发表,甚至不能用笔或用打字机写出来、它们只能保存在作者的记忆里。因为作者对自己的记忆不很信任、它们也保存在其他7个人的头脑中。她每隔一段时间便同他们中的某个人私下会晤,请他或她轻声朗诵某一首诗。这就是她的储存手段。这个防范措施并不多余:有人因为比一张写着几行字的纸片更小的东西失踪过。她担心他儿子的生命胜于关心自己。他那时在强劳营,她为了他的获释已经绝望地奋斗了18年!为了一张写着几行字的纸片,他可能比她付出更大的代价,因为她只剩下希望,或许还有清醒的神志可供剥夺了。
      倘若当局发现她的《安魂曲》,她和她儿子的末日便为期不远了。这一组诗歌描述了一个妇女的苦难。她的儿子被捕了,她手捧着送给他的包裹等待在监狱的高墙下,她叩开一个一个政府机关的门,询问她儿子的未卜的命运。这首诗当然是自传性质的,而它的力量在于像阿赫玛托娃这样的遭遇实在太普遍了!这首安魂曲哀悼哀悼者:母亲失去儿子,妻子成为寡妇,或者像作者一样兼受两种痛苦。在这场悲剧中,歌队死在英雄之先。
      《安魂曲》中众多的声音流露出来的同情,只能用诗人东正教的信仰来解释;其中的理解,以及赋予作品辛酸的、几乎难以承受的抒情曲调的宽容,则只能用诗人独特的心灵、自我以及自我对时间的感受来解释。任何教义无助于理解,更无助于宽容,当然谈不上可以帮助她承受政府一手制造的寡妇和寡母这两重的身份,承受她的儿子的厄运,承受这被捂住嘴巴、排斥在社会之外的40个漫长的年头。安娜·高连柯不可能做到。安娜·阿赫玛托娃做到了,仿佛她在选择笔名时已经了解了它内在的分量。
      在历史发展的某些阶段,唯有诗歌可以应付现实,它将现实浓缩为可以触摸、心灵可以感受的某种东西。在这个意义上,整个国家举起了阿赫玛托娃这个笔名——这足见她之深人人心,更重要的是,这使她能为全民族说话并教会它一时还不懂得的东西。她从根本上说是人类纽带的诗人:这个纽带被珍惜、被抽紧、被切断。她将这个演变过程,先用人的心灵的多棱镜、接着用历史这个多棱镜,如实地展示出来。这是光学对于人类的全部用途。
      这两个图像的光由诗歌聚集在一个焦点上。诗歌全然是时间寓居之地。于此我们可以了解,她所以能有如此非凡的宽容的大度——因为宽容不是教义造就的美德,它是在世俗的或是形而上意义上的时间的财富。所以,她的诗歌无论发表与否均能留存下来,因为那是诗,浸透了上述两种意义上的时间。它们将永存,因为语言比国家古老,因为诗歌比历史更加长寿。事实上,诗歌不需要历史,它需要的只有诗人,而阿赫玛托娃正是诗人。  
       
      


      3楼2005-04-29 09: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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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新《办法》比起旧《办法》来,人道救助的意味要浓得多,□□的意味要淡得多了。它体现出一种思路:对于游离于社会一般体制之外的流浪乞讨人员,不再当作体制的“敌对分子”进行□□,而把他们作为社会生活的一部分接纳下来;不再试图消灭这些“敌对分子”,而是改革我们的体制,使之能容纳流浪乞讨这类从古即有的社会生活现象。这是现实的、人道的思路。但是受眼下环境的制约,它在强化救助和淡化□□两方面都没有真正走到底。


          比如它没有彻底明确“自愿”“自主”原则。新《办法》规定了公安人员有引导流浪乞讨人员向救助站求助的义务,却没有从流浪者本人角度,清楚规定他有自愿入站的权利,包括两种权利:想要入站时可随时入站,不需经人“引导”(这种引导可能会变成‘批准’);不想入站时不得被强迫入站,可以拒绝(也可以接受)“引导”(引导也可能变成强迫)。人道主义救助的内容首先是尊重人的权益,尊重他选择生活方式的权利,而不是对可怜虫的怜悯,不是“嗟来之食”。从现实中看,不明确这两种原则,流浪人员的人身自由和福利保障就无法兼得。


          它也没有彻底承认流浪、乞讨作为一种社会行为的合法性,没有彻底确立“就地救助”的原则。新《办法》仍旧有“劝导返回”“户籍所在地安置”等内容,没有彻底确立“就地救助”的原则,现实操作中仍旧可能导致驱赶排斥外地人,而“由其户籍所在地人民政府妥善安置”则很容易落空。这里其实有一个根本问题:到底怎么看待流浪乞讨者?这大概不仅是一个现实问题,也是一个哲学和思想史问题。


          毫无疑问乞讨和流浪都是人类社会的古老现象,那么它是否是永恒的,能不能被消灭?这个问题实质上又分为两个问题:是否一切有劳动能力的人都必须劳动(由法律法规加以强迫)?是否一切没有劳动能力又无人赡养者都应该、都能够得到救助?按马克思主义对劳动的定义,只有在剥削社会里才存在劳动异化,才有劳动者厌恶劳动的现象,而在□□□□和□□主义社会,剥削已经消灭,劳动成为劳动者本身的需要,成为他肯定能够享受到的权利,一切有劳动能力的人当然应该参加劳动。但从□□□□社会的现实看,劳动异化依旧存在,并不是每个人都喜爱劳动;另一方面,劳动者得不到劳动机会的现象依旧存在。因此才有了城市居民最低生活保障制度(只不过这些保障落不到外来者、流浪者头上)。我们还可设想,即使到了□□主义社会,(假设)完全没有剥削和异化劳动现象了,劳动是否就能成为人的第一需要?换句话说,懒惰是否是人类的本性之一?如果承认这一点,那么可以推断,到了□□主义社会,逃避劳动依旧会存在,流浪者依旧会存在。流浪除了逃避劳动,也有逃避岗位束缚,享受自由的含义,在文学中,它实际上代表了一种正面理想。在“城市隐士”这个名称中,不是也包含了普通人的一种歆羡吗?布罗茨基就是一个自愿退学,周游俄罗斯的流浪者,并为此付出了代价。孙志刚则为了反抗他身受的户籍限制付出生命。


          再看第二个问题,在□□□□社会,是否一切失去了劳动能力和生活保障的流浪乞讨者都能得到救助呢?答案无需多说,从孙志刚的案子看,收容所里收容乞丐不过占10%多,绝大多数是各种各样的外来劳动者。而大街小巷,乞丐们在游荡、乞讨、默默活着和默默死去,著名的先进城市上海,以前政府对付乞丐们的办法,也不过是在重要日子把他们一车运到远郊,让他们慢慢走回来,在关键的日子里无碍观瞻而已,可以说远远比不上西方福利国家。新《办法》也没有彻底“随时”“当地”“自愿”“自由”获取救助的原则,大概还是出于资金上的考虑。在布罗茨基和曼德尔斯塔姆的时代,苏联对付乞丐或“害虫”的办法是把他们送入监狱,曼德尔斯塔姆就是作为害虫在监狱里被从肉体上消灭的。而苏联解体之后,俄罗斯的大街小巷一夜之间又出现了古老的乞丐队伍。有人或许担心,承认流浪乞讨的合法性,保证他们随时随地得到救助,是否会纵容游手好闲者,导致流浪乞讨人员大增?对此我们要先问一句:城市居民最低生活保障制度,也免不了带来这类担心,为何终究实施了呢?为了保障人权,社会有时是必须付出一定成本的,没有代价就没有进步。同时,这类担心也并不必要。很少有人会以乞讨为荣,流浪乞讨者得到的救助,不过是最低的生活保障,我们谁会抛下手中的工作,甘心去流浪乞讨?在实行了相对完备救助制度的西方福利国家,街上的乞丐也并不就比□□□□国家多。
        


        5楼2005-04-29 09: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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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约·布罗茨基诗选(第一部分)
          ■汪剑钊
           我总是在念叨,命运――是游戏 
           波波的葬礼 
           残缺的雕像 
           北方把金属撕裂成碎片 
           我在波罗的海沼泽中诞生和成长 
           你已忘记在沼泽中迷失的村庄 
           ……“未来”这个单词在俄语中一旦被说出 
           古典的芭蕾是美的城堡 
           我不过是 

          约·布罗茨基(1940-1996)出生于列宁格勒一个犹太人家庭。由于酷爱写诗,被当局视为异端,在1964年因“游手好闲罪”被判流放。1972年,被驱逐出境。他的诗歌继承了“白银时代”的诗歌传统,又从英国玄学派诗人那里汲取了营养,显示出较强的综合性特征,并最终形成了一种冷静和沉思的风格。1987年,获得诺贝尔文学奖。出版有诗集《长诗和短诗》、《荒漠中的停留》、《美好时代的终结》、《言辞的片断》、《罗马哀歌》、《1962-1989诗选》,散文集《小于一》等。
          我总是在念叨,命运――是游戏
          致列·利夫希茨
          我总是在念叨,命运――是游戏。
          既然有了鱼子,我们还要鱼干什么?
          哥特式风格终将胜利,会靡然成风,
          就能够摆脱羁绊,站立起来。
          我坐在窗前。窗外是一株山杨。
          我爱得不多,但刻骨铭心。

          我曾经以为,森林――只是劈柴的一部分。
          既然有了姑娘的膝盖,何必还要她的全身?
          厌倦了世纪风暴掀起的灰尘,
          俄罗斯的眼睛将在爱沙尼亚的尖顶小憩。
          我坐在窗前。我洗刷好碗碟。
          我曾有过幸福,但幸福不再。

          我曾经写过,灯泡中有地板的惊恐。
          爱情是一种缺少动词的行为。
          欧几里得不知道,物体向锥形演变,
          最终获得的不是零,而是时间。
          我坐在窗前。回忆青春的时光。
          有时,我露出微笑;有时,我狠狠地唾骂。

          我曾经说过,一片树叶就能摧毁幼芽。
          一粒种子落进了贫瘠的土地,
          就不可能萌芽;林中那一片空旷的草地
          便是自然界手淫不育的范例。
          我坐在窗前,双手抱住膝盖,
          惟有沉重的影子与我相伴。

          我的歌曲已经走调,不成旋律,
          齐声合唱也无济于事。难怪
          我这些话语得不到赞赏,
          没有人会把双脚架上肩膀。
          我坐在黑暗中的窗前,波状的窗帘外,
          大海在轰鸣,仿佛一列快车。

          我是二流时代的公民,我骄傲地
          承认,我最好的思想全是二流的,
          我把它们呈献给未来的岁月,
          作为与窒息进行斗争的经验。
          我坐在黑暗中。这室内的黑暗
          并不比室外的黑暗更糟。

          波波的葬礼
          1
          波波死了,但不需要摘下帽子。
          你无法解释怎么得不到安慰,
          我们不能用海军部的尖顶刺穿
          一只蝴蝶――只能让它残废。

          无论你从哪个方向看去,都是
          正方形的窗子。“出了什么事?”
          作为答复,打开一只空罐头,
          说道:“你瞧,就是这样”。

          波波死了。星期三即将结束。
          在你无家可归的大街上,
          蒙着白白的一层。惟有深夜的
          河流拒绝接受这些雪花。

          2
          波波死了,这诗句饱含辛酸。
          正方形的窗子,半圆形的拱门。
          如此寒冷,倘若要杀人,
          最好使用喷火的武器。

          别了,波波,美丽的波波。
          眼泪在奶酪一般的脸上流淌。
          我们太软弱,不能随你同往,
          甚至没有力量守住自己的岗位。

          我能够料想,你的形象
          无论在酷暑中,无论在严寒里,
          都不会缩小――恰恰相反,
          在俄罗斯不可重复的前景中放大。

          3
          波波死了。这是容易感染的
          体验,却像肥皂一样滑溜。
          今天,我做了一个梦,
          躺在自己的床上,就像从前一样。

          你揪掉一页日历,改动一下日期:
          失去的时光从零开始。
          没有了波波的梦幻提醒一种现实:
          空气以正方形的状态挤进屋子。

          波波死了。嘴唇微微张开,
          仿佛在说:“不需要”。
          或许,死亡之后是一片虚无。
          但更可能的是,比地狱更糟糕。

          4
          你曾是一切。所以,如今你
          死去。我的波波,你变成
          空无――更准确些说,是一团虚无。
          当然,仔细一想,已不算很少。

          波波死了。在瞪圆的眼睛上,
          地平线就像一把刀子,可是,
          波波,琪琪和莎莎都无法
          


          7楼2005-04-29 09: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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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取代你的位置。这是不可能的。

            马上是星期四。我相信虚无。
            它跟地狱相似,只是要更肮脏。
            一个新的但丁俯下身子,
            在空白的纸上写下一个单词。

            残缺的雕像
            倘若你不经意间走进石化的草地,
            它们看起来比真正的草地更加葱绿,
            或者你发现嬉戏中的仙女与牧神,
            他俩置身青铜似乎比在梦中更加幸福,
            就让手杖在你疲乏的手中滑落:
            你走进了帝国,朋友。

            空气、火焰、水、牧神、水妖,还有
            取法于自然或纯粹出自虚构的狮子,――
            上帝创造这一切,却倦于继续费神的
            一切,逐渐转化成石头和金属。
            这是万物的终点,这是道路的尽头
            竖立的一面供人进入的镜子。

            请你站在自由的壁龛里,翻动眼珠,
            你看,岁月如何流逝,在拐角处
            消失,苔藓怎样爬上雕像的双腿,
            尘埃――这时代的黑点,在肩膀上降落。
            有人折断了一只手臂,头颅
            就从肩膀上轰然滚落。

            遗留下这残缺的雕像,一团无名的肌肉。
            一只断爪的老鼠在壁龛里居住了一千年,
            无法凿穿坚硬的花岗岩,某个黄昏,
            它吱吱叫着奔跑,越过了大道,
            为的是不再返回那个洞穴,
            无论是今夜,还是明日拂晓。

            北方把金属撕裂成碎片
            北方把金属撕裂成碎片,却宽容地对待玻璃。
            教导着喉管说出“放我进来”。
            寒冷对我加以训练,将一根羽毛
            塞进手指,为的是温暖手掌。

            冻彻骨髓,我看见,在大海的背后,
            夕阳西沉,周围渺无人烟。
            或许是鞋跟在冰上滑动,或许是地球自身
            围绕着我的鞋跟在旋转。

            我的喉管,原本塞满了笑声、
            言辞,或者滚烫的茶水,
            雪地的膨胀越来越明显,
            告别的声音划出黑点,就像你斑白的头发。

            我在波罗的海沼泽中诞生和成长
            我在波罗的海沼泽中诞生和成长,
            依傍着永远成双飞奔的锌灰色波浪,
            这里有我所有的韵律,我喑哑的嗓音,
            只要有细微的蠕动,我的歌声就四处飘散,
            就像湿漉漉的头发。脑袋支撑在臂肘上,
            耳壳辨认出来的不是海潮的轰鸣,
            而是帆布和窗棂的碎裂,手掌的噼啪声,
            茶壶的沸腾,以及海鸥的高声鸣叫。
            在这片平坦的区域上,心灵不会弄虚作假,
            它无可躲藏,极目处依然清晰无比。
            惟有声音依然觉得空间是一个障碍:
            眼睛不再为回响的不足而忧伤。

            你已忘记在沼泽中迷失的村庄
            你已忘记在沼泽中迷失的村庄,
            一大片森林,连麻雀也不在
            果园里停留――也不见有庄稼,
            道路也不过是小沟和泥泞地。
            娜斯嘉大婶已经仙逝,别斯杰廖夫应该还活着,
            恐怕正醉醺醺地在地下室中静坐,
            或者拿我们的床板去制作点什么,
            比方说小篱笆门,比方说院子里的大门。
            冬天,人们砍伐木材,吃着野菜,
            在冰冷的天空上,星星透过迷雾在闪烁。
            窗口不见了穿印花布的新娘,惟有
            尘埃的节日和我们曾在其中恋爱的空位。

            ……“未来”这个单词在俄语中一旦被说出
            ……“未来”这个单词在俄语中一旦被说出,
            便有成群结队的老鼠和无赖
            前来噬咬美味可口的记忆,
            而记忆恰似你那块多孔的奶酪。
            经过无数个冬天,已经不再理会
            是谁站立在角落,在窗帘背后隐藏,
            脑海中响起的并不是非人间的“哆”,
            只是它的沙沙声。每一次相会,
            生命就像人们不敢张望的深渊,
            对着人们呲牙咧嘴。
            一个人所留剩的不过是言辞的
            片断。普通的言辞片断。言辞的片断。

            古典的芭蕾是美的城堡
            致米?巴莱什尼科夫
            古典的芭蕾是美的城堡,
            温柔的观众在音乐中沉醉,
            与平淡无味的时日隔绝。
            一座座吊桥高高悬挂。

            我们把臀部塞进柔软的帝国绒布,
            舞动大腿,像速记一般快捷,
            你不曾与之同床共枕的美人儿,
            轻轻一窜,就飞进了花园。

            我们看见恶的力量穿着褐色的紧身衣裤,
            而善的天使身穿不可言喻的芭蕾舞裙。
            热烈的掌声足以把柴可夫斯基和K 
            从天堂的冬眠中惊醒。

            古典的芭蕾!美好时光的艺术!
            你们的烈酒咝咝作响,左拥右吻,
            马车飞驰,一串语无伦次的歌声,
            倘若有什么敌人,他肯定是奈元帅。

            教堂的圆顶仿佛城市的眼睛闪烁黄光。
            这是生于斯、死于斯的小巢。
            倘若有什么东西向空气中飞去,
            那肯定不是吊桥,而是舞者巴芙罗娃。

            远离俄罗斯,今夜目睹巴莱什尼科夫
            是多么地荣耀。他的天才无与伦比!
            脚掌的力量和身躯的颤动,
            环绕着自己的轴心不停地旋转,

            飞翔就此诞生,那灵魂渴盼的飞翔,
            仿佛老处女魂系梦萦的飞翔。
            何必去理会脚尖何时能够落地,
            整个大地已经僵硬;我建议你试一试美国。

            我不过是
            我不过是你的手掌
            曾经抚摸过的物,
            你在僻静的深夜
            以额头碰触的物。

            我不过是你在那里
            仰头眺望的物:
            最初一片模糊,
            很久才把特征显露。

            这是灼热的你,
            时而在左,时而在右,
            一边悄声细语,
            一边捏塑我的耳轮。

            这是你,掀起了
            窗帘,对着
            我湿润的口腔
            塞进呼唤你的声音。

            我干脆双目失明,
            你时隐时现,
            恢复我敏锐的视力。
            留下活生生的痕迹。

            世界就是如此被创造。
            人们创造了世界,
            又任凭它自转,
            消耗掉各种天赋。

            就这样,我们
            时热时冷,时暗时明,
            地球在旋转,
            在宇宙中迷失。


            8楼2005-04-29 09: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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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布罗茨基《文明的孩子〉 

               1 在你进行一种选择时,选取那些吸引他人的东西,这无疑也是一种平庸。

              2 我并不是号召用图书馆去取代国家---虽然我不止一次有过这种想法----但我仍不怀疑,如果我们依据其读者经验去选举我们统治者,而不是依据其政治纲领,大地上也许会少一些痛苦。
               
               淡烟疏柳 于00 : 52 发表 已被浏览31次 回复(1) 引用(5) 加入博采中心 
               
               
               
               布罗茨基 [回复] 

              “如果我们造了一个孩子/就叫他安德烈,叫她安娜/使我们的俄罗斯语/烙
              印在孩子皱褶的小脸上/我们的字母/第一个音只是一有延长的叹息/屹立在未来。” 

              路人甲 | 2004年 12月19日 22 : 04


              11楼2005-04-29 10: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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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无尽的学


                12楼2006-03-10 18: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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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想起大清洗时有政治疯狗说;“她一方面是个**,一方面是个宗教狂”。或者说;“她在妇女方面有可耻的想法。”简直不知所云。


                  13楼2011-04-16 19: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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