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返车票
火车抬起了脚步,像个狂奔着的穿着正式的古怪男人一头扎进了森原中,隆隆声使劲追着他的脚步起伏时落下的泥尘,溅起一片芳泞。
这时的平原多么美丽,汩汩的绿色源源不断的流入那树木参差遮掩的幽静的尽头,濡湿一片片本该色彩单调的土地。而伴随着这几近化为实质的绿意,随之诞生的是一片原野的灵魂,拥有生命与活力,张扬而又恬静。
应该是个笑容安静甜美却又眸光夺目的女孩子吧。
冬妮娅坐在火车里一个靠窗的位置上,想起一个什么人曾经对她述说过的话语。她的唇默默的抿起,而额前零碎的发丝却随着窗边溜进的风小小的放任着,拂动了她像是竭力克制着的表情。面前的桌上,她的双手紧紧握着那个透明的空荡荡的玻璃杯,一滴残余的水珠带着侥幸的喜悦享受着意外的自由。而垫在玻璃杯底下的那张车票,则以被压死的状态任由那一滴水珠放大了印在它身上的、黑色有刻板的油墨痕迹。放映了她这旅途的起始和目的地。
行在旅途的人却在路上放空了。若是仔细观察冬妮娅的眼睛,甚至可以看清些微涣散开的视线,蒙蒙的携着不同的光影回归瞳孔。
她眨了眨眼,看到一个风尘仆仆的身形长而暴的人影忽的落在她眼前。冬妮娅相信她大概是在做梦。
那个男人简单的穿着衬衫和长裤,踏着一双似靴非靴的鞋子,而这并不是最最显眼的。他在有些暗而散着幽绿色的车厢中,熠熠的顶着一头银色的乱发,他笑的几乎可以称得上猖狂、就是那种令人很想要揍他的表情。而这正好巧妙的将人的注意力从他那半眯着的红色瞳仁中移开——但冬妮娅没有。
她的表情从迷惑到小心翼翼的探索,似乎是想要努力辨认些什么。目光一分一毫的如刻刀刮过他面部的每一处,终于像放弃了似的,露出无奈而又几分欢喜的神态。
“你来啦。”
冬妮娅先开口,眉眼轻松了许多,像是终于被那泥泞的绿风吹化了似的败下阵来。那个男人神气的点着头,坐在了她对面。拨动了的时间的齿轮,凭藉微小却致命的力量搬动了命运的刻痕。
他们重新像从前那般一同坐着。
许久许久,在他们对视着对方很长时间后,直到他的面庞开始被一缕从外吹进而又慢慢凝聚的光斑遮掩着,她的眼睛因被光晃着无法看清他而变得酸涩的时候。冬妮娅好像听到他开口了。
声音从空间的各个角落中响起,压下了车厢内其余一切不必要的喧声,冬妮娅有种错觉、他们二人所在的车厢好像飞上了高空中,避开纷扰。就像他曾经说过的“这世间太喧嚣,没有一粒微尘不再挣扎着嘶吼。”
“我最爱的人啊。我想念你。”
冬妮娅听出、那竟是他写给她最后的一封信。他的声音像是一出剧目的开始似的拿起了庄重的声调,淡而沉的包裹了她的耳朵。她甚至觉得他长长的手指笼着她的耳朵,那顽皮而又满是情意的口型不停的改变着,却只将柔润如歌的音调迷迷糊糊的过滤进她的听觉。是啊,他说过的。“这世间太喧嚣,但我会替你遮着耳朵,只将美好的声音送给你听。”
那样你就能安然入睡了。
冬妮娅的爱人,那个叫做基尔伯特的帅气的男人,是个再文艺也再神经不过的诗人、她早就清楚了。冬妮娅差点笑出声来,却被鼻腔里蒸起的水汽呛回了喉中。她的身躯微小的颤抖着,如受惊的蝉扑扇着薄翼。
男人却只是说着,没完没了。从他的起床洗漱吃饭喂鸟遛狗一直到他晚上刷博客写诗记日记熬夜看电影打游戏再莫名其妙的睡着到了第二天——但他没有漏掉告诉她,他无论在干什么总会想到从前她在他身旁时、那些历历在目如走马灯的情景。
“我就快要回去见你了,我保证。”这句结束语是那么的真诚又炙热,而最后的三个字却格外用力的吐出唇间,生生的一股狠劲儿。冬妮娅就是喜欢这样的男人。她无声的大笑着,笑容难得的张扬,明艳的像追随着太阳的花儿那般,没有保留的刺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