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记忆中的祖母淡雅、少言,总是一个人静静地坐着,不悲,不喜,只轻抚着脖间的项坠。
说是项坠,其实不过是一只小而精致的玻璃瓶子,我曾央求祖母摘下来给我把玩,可从未如愿。
祖母被我的无理取闹纠缠的无可奈何时,只好轻轻拍着我的头,微不可闻的叹口气道,”他是奶奶最珍贵的首饰,盛满了奶奶最美好的回忆。
带着他,奶奶才会安心,才会温暖。”
我不懂
其实祖父在世时,祖母并不是这样,虽同样的寡言,但却也偶有微笑。
记得祖父常会打破祖母的沉默,生活上的一点点琐事也能被他讲的甚是有趣。
可祖父终是去了,带走了祖母最后一丝笑颜。
但父亲说,年轻时的祖母笑的更多,浅浅的酒窝甚是好看,虽然眼里总有抹不去的落寞,但并不如近年这般,一个人静静的坐上一天,静默。
或许年岁渐老,生生压在心底的记忆终是耐不住寂寞,跳出来,牵绊着祖母的一悲,一喜。
祖母很会熬粥,一把米在她的手里总能变出不同的花样,散发着浓浓的香气,而祖母最拿手的便是皮蛋瘦肉粥,香香糯糯的一锅粥,远远闻到便会食指大动。
可最拿手的粥,祖母却最少熬,记忆中幼时吃到这粥的次数极少,常常我央求很久祖母才会做一次
然而祖母的最后几年,牙快咬不动东西时,却爱上了熬这粥,不许别人帮忙,自己慢慢地熬一个上午,待粥上桌,便微闭着双眼,小口小口慢慢的吃着
而每次祖母总要多盛出一碗放在一旁,我要吃祖母也不给,父亲说这是祖母的习惯,从他幼时便是如此
吃完饭,祖母就那样静静的盯着那碗粥,待粥冰凉,轻轻的叹一口气,倒掉。
祖母少言,却极爱拍照,不拍人,只拍一花一草,拍美景,拍生活。
所有的照片被祖母冲印出来珍藏,我曾在夜深时见祖母静静的在书房里坐着,嘴角挂着微笑,轻抚着一张张的照片,脸上是我从未见过的明媚。
可如今回想,祖母的眼里却盛满了抹不去的悲伤。
那时的喃喃自语,像是在对谁唠家常,微嗔微喜,可凝神听去,祖母口中那个人的名字,却不属于祖父...
医院刺鼻的消毒水味或许我会永生难忘,送走祖父时,祖母紧紧握着他的手,一遍遍的低语着,我听不清祖母在说些什么,记忆也有些模糊了,只记得祖母不断重复的字眼里,有对不起,也有谢谢你,然后是祖父努力的微笑,他说,傻丫头......
几年后,祖母也躺在了这里,一袭素衣。她依然静静的,就那样出神的凝望着窗外阴沉沉的飘雪的天幕,那一年的雪格外的多,也出奇的大,天地间白茫茫的一片,雪国一般。
祖母精神好时,常一手牵着我,一手抚着颈上的瓶子,望着窗外的雪,静静的微笑
她说,这雪啊,和那年的一样大,可是那一年的我们,在横店,南方下那么大的雪,不易啊。
横店发生了什么我并不清楚,祖母的好友总是三缄其口,我也不再纠缠,我只知道,祖母口中的那一年,是她一剧走红的一年,也是她急流勇退的一年,那一年,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中,她抽身而退,不再拍戏...
再后来的事,媒体鲜有报道,我也无从可寻,只从网友上传的照片中看到那些被指酷似祖母的年轻女子,面容姣好,却掩不住眼底的悲伤,手握颈上的玻璃瓶子,在各地看山看水,虽是形影单只,却好似有人陪同,不时向身旁看去,喃喃低语,时嗔时喜,却总在转头处泪流成行......
祖母的遗愿甚是简单,她说,我走后,把瓶子取下来,等火化后,把里面的东西洒进我的骨灰里,这样就好,我就能......
后面的话很轻,没有人听到,可祖母眼中的笑意是那样的明媚,再没了往日的悲伤,像是雪中寒梅般夺目,耀眼。
大雪纷飞中,祖母去了,最后的最后,我又听到了那个不属于祖父的名字
”576...你终于...来...接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