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蝉声初鸣的五月。 

 楼前星星点点的鹅黄，一点一点褪去。阳光也一天一天变的炽热起来。

然而夜间又来一阵花雨，空气里有些微凉的味道，清洁干爽，一朵云过来，复又没来由的潮了。 

 医院里的护士拉上了窗帘，不过窗户还开着，这是他的要求。浅蓝色的窗帘洗的泛白，随着若有若无的风轻轻鼓动，像是在怯怯地试探着。 

 闲着无聊，他喜欢数窗外麻雀的影子。有的正面有的侧立，忽然飞来一只，忽然一只踩着另一只的背跳过去，忽然“呼啦啦”一群都飞开，不知道是不是谁惊动了它们。风动，窗帘动，麻雀也动。看的久了，他觉得自己几乎可以认得每一只麻雀。 

 曾有一位叫作清少纳言的女官说：“五月时节，在山村走路，是非常有意思的事情。” 那位天才的宫女说：“有蒿艾给轮子压上了，随着车轮的回转，便闻到一股香气，这也是很有意思的。”这些话他都很喜欢。现在，麻雀踩得弱枝一颤一颤，他似乎都能闻到从嫩青的树皮上渗出幽淡的清香。
 
 看倦了，他就闭上眼睛休息一会。 

 然而当他闭上眼的时候，却有些睁着眼时看不到的东西一幕幕回映。有人在打球，有人在说话，有人吃着蛋糕，已经吃的满脸都是，有人，不知道他在干什么，状极放肆。那些家伙。他闭着眼睛，嘴角不禁勾出一抹微笑。有人在他身边走。他知道，那是他真正的生命所在。
 
 可是，从什么时候起，网球场地对他来说似乎过于宽敞，过于开阔了呢？他想象着自己站在场中，觉得边线离的那么远。场地空旷得另人有些害怕。他知道疾病能摧毁人的身体，却从来不知道它还能拖垮人的自信。这样的想法让他心里一阵发慌。
 
 先生，您怎么了？ 

 他睁开眼，护士小姐正一脸关切的看着自己。他刚刚一直皱着眉，让护士误以为他身体不舒服。 

 没什么。他摇摇头。用力甩开那些让人不快的念头。 

 今天天气很好，不如我陪您出去散散步吧。善解人意的护士建议。她知道她的病人在病房里呆的太久了。 

 初夏的阳光有些刺眼。他不禁用手挡了一下。一阵阵的暖意透过衣服传递到皮肤上，接着一阵颤栗，身体开始如同春天的冰雪丝丝融化，麻麻痒痒，全体通透。 

 他坐在经常来的长椅上，向太阳微眯着眼。手落下处，一只白色水瓶应声而倒。他慌慌忙忙地把水瓶扶正，原本压在水瓶下奶黄色信封上，一个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名字映入眼帘： 

 幸村部长（收） 

 他一下子明白了写信的家伙是谁。 

 雪白的信纸拿在手里，洋洋洒洒十几页,已经被阳光晒的暖洋洋。七种不同的笔迹像是在玩杂技一样，不断穿插，让整封信显得风格极其怪异。他忍不住笑了起来。 

 护士有些好奇，怎么了？ 

 没什么。他再次摇摇头,笑着。 

 这让他觉得很安心，甚至有些莫名的快乐。 

 他伸出舌头舔了舔这阳光。阳光很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