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时即使略为恢复,我所剩的气力也不多了,要见别人的面需要莫大的决心。越想见面的人,见到面却越痛苦,真是太讽刺了。
再加上,由于癌细胞转移到骨头上,下半身开始麻痹,我几乎无法下床。我不想让别人看到我瘦成皮包骨的模样。我希望许许多多的朋友记得的能是那个还充满元气的今敏。
不知道我病情的亲戚、所有朋友、所有认识的人,我要藉这个场合跟你们道歉。但我真的很希望你们可以理解今敏的这份任性。
因为今敏本来就是“这样的家伙”嘛。想到你们的脸,我的脑子里就涌现许多美好的回忆与笑容。真的非常感谢大家给了我这么棒的回忆。
我好爱自己生活的这个世界。
这样的想法,本身就是一种幸福。
在我的人生当中认识的不算少的人们,无论影响是正面或是负面,都是构成“今敏”这个人的必要成分,我要感谢所有的邂逅。虽然结果是我四十几岁就早逝了,但我也认为这是无可取代的我的命运。同时我也有过十分多的美好经验。
现在我对于死,只有这个想法:
“也只能说遗憾了。”
是真的。
虽然我可以把这么多的亏欠想成是无可奈何的,并且放弃,还是有件事让我说什么都过意不去。
就是我的双亲,以及MA DH O U
SE丸山先生。
一方是今敏的亲生父母,另一方则是动画导演方面的再造父母。
虽然是有点迟了,除了坦白相告,我也没有其他方法可选。
当时我真的希望获得原谅。
看到丸山先生来到家里探望我时,我控制不了我的泪,也控制不了自惭形秽的想法。
“对不起,我居然变成这样……”
丸山先生什么话也没说,只是摇摇头,握住我的双手。让我的心里充满了感激。
能够跟这位先生一起工作的感激之情,化为无法诉诸言语的欢喜,怒涛般地席卷而来。这话听起来或许十分夸张,但我真的只能这么形容。或许只是我个人妄想,但我真的觉得有一举获得原谅的感觉。
我最放不下的,就是电影《做梦机械》。
电影本身固然如此,所有参与的工作人员也让我非常的挂心。因为搞不好,一路上含辛茹苦画出来的画面,是非常可能再也无法被任何人看到的。
因为原作、脚本、角色与世界观的设定、分镜、印象音乐……所有的想法都在今敏一个人的心中。
当然了,有很多部分也是作画监督、美术监督等等许多工作人员所共有的,但基本上这部作品只有今敏知道是在搞什么,也只有今敏做得出来。如果说会变成这样全都是今敏的责任,那我也无话可说;但是我自认我也是付出了不少的努力,希望能跟大家一起分享这个世界观的。事到如今,我的不对实在令我椎心刺骨地痛。
我真的觉得很对不起各位工作人员。但我希望你们稍微理解。因为今敏就是“这样的人”,也才有办法做出浓缩了许多与其他人不一样成分的动画。这说法或许十分傲慢,但请各位看在癌症的面子上就原谅我吧。
我并不是茫然地等死,我也在拼命地绞尽脑汁,好让今敏亡后作品也能继续存续。但这想法也太单纯了。
我跟丸山先生提到我对《做梦机械》的挂念。
他只说了:“放心,我会替你想办法的,不用担心。”
我哭了,
我真的痛哭了。
过去在制作电影时、在编列预算时,都欠了他不少人情,最后总是丸山先生在替我收拾善后。
这次也一样,我一点进步都没有。我跟丸山先生有很多时间长谈。也因此,我才稍微实际体会到,今敏的才能与技术在现在的动画业界当中是十分珍贵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