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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施入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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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楼献给百


1楼2007-01-17 23:38回复
    第二章 土城受训

      范蠡带着自越国各地选来的百余名佳丽,回到了王都。
      勾践自吴国为奴三年,终于得以回国。他接受大夫文种定下复国九计。这就是其中的第四计——美人计。“高飞之鸟,死于美食,深泉之鱼,死于芳饵。”要想复国雪耻,就应投吴王夫差所好,衰其斗志。他亲下密旨,大夫范蠡亲自赴全国各地挑选美貌侍丽,准备进献吴王夫差。

      君夫人站在高台上,看着下面参差不齐站着的百名美女。她曾经美丽的容颜,已经在三年的奴隶生涯中,在痛苦和怨恨的煎熬中变得苍老而憔悴,她的声音变得粗哑,她的身形已经变成一个彻底的农妇。然而她的眼光依然尖锐,她的鉴赏力她的教养,依然是君夫人:“粗、俗、土、笨,范蠡你就拿这些村丫头去献给吴王?”

      范蠡微笑:“虽非精雕细琢,却是丽质天生,只是欠缺一点调教而已,不是吗,君夫人?”

      勾践点头:“不错,纵然是丽质天生,然而乡女粗鄙,也难以有大用。就这在城外设一土城,待调教训练之后,再看看吧!”

      君臣分工,王勾践卧薪尝胆,大夫范蠡负责练兵,文种管理国家政事,君夫人训练美女准备送去吴国。

      君夫人带着越宫旧妃及诸官之女,来到土城,巡视众美女。从民间选来的众女虽然容颜俊美,然而大多面黄肌瘦,手足粗砺。君夫人一个个看过,不由地暗叹范蠡果然眼光之毒,竟能于一大堆灰头土脸的山女村姑中挖出如许潜质美玉来。

      战败之国百废待应,物产极度缺乏。然而土城这中的百余美女,食物中却有鱼肉等卿大夫也难得都有的佳肴,且自此不必做粗活,不必行于烈日之下。众女如登天堂,三个月后,皆已经养息得肌肤如雪,面若桃花。

      三月之后,淘汰二十余名无法肌肤改善者、粗手大脚者、呆笨不堪教者,被淘汰者思之从今以后须重回田间劳作,深受日晒雨淋之苦,再无鱼肉可食,无不放声大哭,如丧考妣。

      有幸未被淘汰者,战战兢兢,如临深渊。此时再紧缠帛布使之腰纤,头顶水缶使之颈美,置天足于鞋袜之中,改粗俗之举止,每日练歌习舞,识字读书。这一关最是难过,腰痛头痛足痛不说,且众女习艺若稍有懈怠,必遭荆杖之痛。众女大多来自山村,皆是粗材,习此细致之事,惨过饿饭,苦过劳作,白日咽泪习艺,夜间哭爹叫娘,呜呜咽咽之声长存。

      这期间每次考核,上上者皆是诸卿大夫之女。勾践得报心中嘀咕:“山野之女,固然丽质天生,然而不堪承教,莫非此计失策。”

      范蠡微笑:“大浪淘沙,方见金子。山野之女也并非不尽是不堪承教。比如这西施与郑旦二人,每次考核,都并列前茅。”

      勾践点了点头:“这二女容貌如何?”

     


    3楼2007-01-18 11: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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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君夫人叹道:“西施、郑旦不但学习得快,而且长得最美。她们不但不以为苦,而且像是对于这一方面,有着特别的天赋和兴趣,不得不说,有些女人是天生要做美人的。而且……”她锐利的目光扫过范蠡:“若是范大夫多去几次土城,我相信那些丫头们会学得更快更有兴趣。”

        文种不解:“为什么?”

        君夫人淡淡地笑道:“士为知已者死,女为悦已者容呀!”

        勾践大笑,范蠡微笑不语。土城受训的人数渐渐减少,百名美女,现在已经只剩一半的人了,而课程更加紧张。

        两个月前,来了三个老嬷嬷开始教她们一种新的语言,那真是一种美女的语言,那语调软软的,糯糯的,说起来又轻快又温柔。但是学起来并不轻松,她们许多人一直是舌头转不过这个弯来。

        那天,她们五十来人排成队,三个老嬷嬷一个个地考核,轮到左大夫的女儿系娟时,这个平时眼睛长在头顶上的娇小姐,却涨红了脸也说不出来,嬷嬷要她跪下受罚时,系娟大声叫了起来:“我就是不会说,又怎么样。为什么要我学这个,这是吴语,这是吴国人的语言,这是杀人不眨眼的吴国人说的话。我们为什么要学吴语,唱吴国,学吴国的采莲舞,你们是不是要把我们送到吴国去,送给那些杀人不眨眼的吴国人?”

        众美女都被她突出其来的爆发给吓傻了,更被她说出来的真相给吓慌了:“什么,要把我们送到吴国去……”

        “我们学的是吴语……”

        “采莲舞是吴国的歌舞吗……”

        “我不去吴国,那些吴国人会把我们的头给砍了……”

        “那我们怎么办,我们怎么办……”

        “要不要逃呀……”

        “妈呀,我要回家,我要回家……

        一时间,群雌粥粥,乱成一团。那三个老嬷嬷被冲挤到了一边,连几个教习拿着荆条,都弹压不住这空前混乱的局面。

        一群美女,有哭的、有叫的、有闹的、有跑的、有的坐在地下,哭得昏了过去的……把平时所教的风度懿范全部抛到了九霄云外了。众教习惊惶失措地看着这一切,也不知该怎么办好,偏偏今日君夫人又不在,若是等君夫人回来,这里只怕会是什么场面也未可知。

        就在这个时候,忽然一声传来:“范大夫到——”奇迹似的,混乱的人群立刻静了下来,所有的女人都停下了哭、停下了叫、停下了闹、连躺到地上的都一下子爬了起来。

        只见范蠡迈着轻快的脚步走了进来,笑道:“出了什么事了,惹得各位姑娘这么伤心?”

        郑旦迎了上去,拭泪道:“范大夫,为什么叫我们学吴语,是不是要把我们送到吴国去?”

        范蠡微笑道:“我道是为了什么事弄成这样,原来是为着这。学吴语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越国是吴国的属国,当然要会说吴语了。大王会说吴语,君夫人也会,我也会。要不要我说几句吴语给你们听听。”

        方才的一片愁云惨雾,被他此刻轻描淡写的几句话,顿时化装烟消云散,众美女不由地破涕为笑。

        鲧娟慌了,忙不甘休地问道:“范大夫,你还没说,是不是准备要把我们送到吴国去?”

        范蠡收敛了笑容,道:“你以为吴国是什么地方,你想去还未必去得了呢!吴国是我们的上国,姑苏繁华热闹,远非这里可比。我刚才在走廊上就已经听到了,什么吴国人杀人不眨眼,你们见过几个吴国人了,怎么就传出这样的谣言来?”

        一个少女怯怯地说:“可是,可是我们家乡都是这么说的呀!”

        范蠡淡淡地道:“吴越曾经交战过,战场上本来就有死人的。现在吴越和好为一家,无分彼此。以后你们不要再信这种谣言。”他亲切的微笑,和蔼的话语,有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力。

        在场的少女们,都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

        关于吴国的风波就这样过去了,鲧娟因为带头闹事挨了三十鞭子,众女看着鲧娟受刑皮开肉绽,听着那惨叫之声,吓得抱成一团,再也没有人敢问什么说什么了。

        此后,教习嬷嬷们便有意无意地说些吴国的事情,姑苏的事情。还有吴王夫差——一个喜怒会影响到越国命运的人;伍子胥——一个坏脾气的老头儿……

        大家的心中,对于吴国的再不觉得是个地狱或是坏地方,也开始一点点好奇起来。


      4楼2007-01-18 11: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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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章 月夜诉情

          西施觉得很快乐,十五年来,她第一次尝到心动的感觉。范大夫,他从若耶溪边把她带出来,带到了另一个世界。
          她走进了完全新的感觉里,她学着唱歌跳舞,学着梳妆打扮,学着傅粉涂朱,学着弹琴画画。她穿上高高的木屐,梳起高高的发髻,穿着罗衣,披上轻纱,在月下婆娑起舞,在回廊中弹琴,引来鸟儿的相和。

          她不明白为什么会有人对这种生活叫苦,再苦也比在冬天里到溪边浣纱强啊!在于她,是全部的身心都投入到这种学习中去了。

          她第一次知道,原来作女人,可以作得这么讲究,这么美丽,这么动人。看着镜中的自己一天比一天亮丽,一天比一天妩媚,她觉得她几乎要爱上自己了。如果范大夫来了,看到我已经与过去完全不同,他一定会很诧异吧!他一定会说:“西施,想不到你这么美,你是所有的姑娘当中最出色的!”

          想到这里,她的脸也红了,镜子里的自己,眼睛里也闪闪光发光。她吓了一跳,连忙用力把镜子扣下了。

          想到那天混乱的局面,只要他一来,天大的事也能够化解。想到他那温柔亲切的笑容,令人的心也暖了。

          转眼间,她们到土城已经半年了。

          这一天,大王勾践亲自来到了土城,众美女穿上新赐下的锦衣华服,歌舞蹁跹,展示才艺,土城一片乐声,而其中,又以西施与郑旦最为夺目,最为亮丽。

          勾践的眼前,忽然出现了如云的美女,一个个天香国色,多才多艺,美若天仙。他不由地呆住了,不敢相信这就是半年前灰头土脸的那一群村丫头。

          歌舞完毕,乐声停止,众美女盈盈下拜,勾践这才回过神来,他转过头去看着范蠡:“范大夫好眼光,我们越国的美人,简直可把各国的美女都比了下去。她们要是到了吴国,”他看着手中的酒爵,森然道:“绝对能够醉死夫差!”

          范蠡躬身道:“下臣不敢居功,真正能化腐朽为神奇的,还是君夫人呀!”

          勾践把手中的酒爵交给了身后的妻子:“不错,夫人,你辛苦了!”

          君夫人微笑着饮下了爵中之酒:“一切,都是为了王的大业呵!”

          紧接着,大王勾践宣布,西施与郑旦竟被收为王妹,赐以华服。这真是万想不到的荣宠,从浣纱女而为王妹,西施与郑旦惊喜地相互拉着手,简直不敢相信这从天而降的幸运。

          而其他的美女,勾践也下旨,前十名收为宗室之女,接下来的二十名由卿大夫将军收她们为义女。

          西施与郑旦率众美女盈盈下拜,勾践微笑着扶起她二人。

          西施是第一次与勾践如此面对面地接近,她抬起头来,不由地心头打个寒颤。勾践鹰目鸷鼻,面相阴沉,陡然见着他的笑容,显得十分突兀,倒象是这笑容与这脸是配错了地方似的,极不协调。

          她的预感很快地变成了现实,认亲的仪式一过,晚宴开始,勾践便宣布:“为表示对上国吴国的恭敬与诚意,越国决定与吴国结为秦晋之好。王妹西施、郑旦与十名宗室之女入宫侍奉吴国大王,二十名卿大夫之女,也同样匹配吴国的二十名卿大夫。”

          范蠡也笑着举杯道:“范蠡在此也预祝各位姑娘此去吴国一帆风顺,各位将肩负起和平的使命,从此吴越和好如一家。”

          象是空中陡然一个惊雷炸响,众美女都呆住了,关于去吴国的传说,今日终于变成了现实。然而有了鲧娟受刑的前车之鉴,有了这些日子以来的洗脑,现场再也没有惊叫,没有纷乱的局面出场。

          此刻又是鲧娟率先站了出来:“臣女等谢大王恩典,臣女一定不负大王所托,完成吴越和好的使命。”与她一同站出来了,还有四五个出身高贵的美女。

          她们这一带头,那些惊呆了的美女们也恍恍惚惚地跟着跪了下来,跟着鹦鹉学舌地说了一遍。

          勾践满意地点了点头,率众先去了。

          君夫人与范蠡会意地点了点头,这次的局面,完全控制在范蠡的掌握之中,有了鲧娟的带头,一切都很顺利。

          夜深了,西施却仿佛还在梦中似的,一天之内,她的心情忽而直上九霄,忽而跌落谷底,她不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仿佛一天之内,世界都变了另外一个样子。
        


        5楼2007-01-18 11: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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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范大夫,范大夫你在哪里,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办?

            西施忽然站了起来,眼前出现了希望。对了,去找范大夫,他一定能救我的,他把我从若耶溪带到这儿,他也一定能够救我,把我留在越国的。

            吴国,那不可知的地方,那不知可的命运,令人寒战。

            她对着镜子,仔仔细细地梳妆过了,披上今天大王新赐的华服。她走在长廊里,走在月光下,片片梨花飘下,洒落在她的身上。澄清如水的月光,纯白无邪的梨花,一如西施的心。

            范大夫,我不想走,自从若耶溪旁见到你的那一刻起,我就已经爱上了你。你把我从若耶溪带到了土城,不管土城的学习是多么的艰难,不管有多少人哭着想到回家,不管每一次的竞争是多么的激烈,我都咬牙着挺了过来,我争取做到最好,因为我希望我能够配得起你,不管站在哪里,我都是最出色的。

            因为你也是最出色的呀。从那一天起我就知道了,每一次你看我的眼光是那样地温柔,你对我的那样地关心,你是那样地了解我,随时在最混乱的时候,在我的心最害怕的时候出现在我的面前,我知道的,你也是喜欢我的,是不是。

            “我不要走,不管她们现在把吴国说得多么好,不管我到了吴国之后有什么样的荣华富贵,不管大王会给我什么样的处罚,不管将来会有什么样的命运,只要我们能够在一起,只要我能够天天看到你,我什么都不怕!”

            西施惊愕地站住了,她的心声,为什么会在她的耳边回响。她已经走到范蠡所住的馆舍院中了。她沿着声音看去,月光下,小院中,一个少女伏在范蠡的怀念,低低地倾诉着,她穿着和西施一样的衣服,她的声音是同样美妙动听的吴语,她的身影同样的婀娜动人。

            她是谁,是另一个自己吗,是因为她太想太想范蠡了,她走得太慢,而她的心走得太快了吗?因为她犹豫紧张,她怯于出口的话,已经从她的口中说出来了吗?

            月光下,范蠡的眼神依然温柔,他轻叹道:“你为什么要这么说呢,你明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你是个难得的好姑娘,又美丽又温柔,你爱上我,是我的荣幸。可是,我不能带你走,我是越国的大夫,你是越国的王妹,我们必须为越国而设想。吴国是我们的上国,越国的命运,决定于吴王的喜怒之中。为了保全越国,大王与君夫人不惜王者的尊荣,而在吴国忍辱负重,为奴三年。我寻访天下,找来你们,君夫人主持土城驯练你们,大王收你为王妹,为的就是给你们一个尊贵的身份,跟吴国和亲。从此长长久久地保得我们越国太平。越国要把最好的出产献给吴国,你可知大王和文种大夫他们也要亲自下地耕作,你们在土城锦衣玉食,可知你们所食所用,每一点一滴,都是越国所有人的奉献……这家国大义,你就一点也不管吗?你能走吗,你该走吗?”

            


          6楼2007-01-18 11: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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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月光下,那温柔的声音仍在低低地哭泣:“是的,我只是个小女子,你说的这些我不明白。可是,我不要背井离乡去吴国,我只想和我心爱的人在一起,我可以吃苦,我宁可不要锦衣玉食,我宁可下地耕作,我不要离开你……”

              西施站在那儿,一动不动,忽然天地间好象出现了两个自己,一个伏在范蠡的怀中,低低倾诉着真情,另一个却灵魂出窍,躲在一边冷眼看着自己,看着范蠡。

              范蠡的声音依然温柔,可是为什么此刻竟温柔得毫无感情,毫无热度,是自己听错了吗:“不,你不只是个小女子,你是个深明大义的好姑娘啊!我每次来到土城,看到你越来越美丽,看到那个若耶溪边的浣纱书变得知书达理,我真是很开心。现在,你又是越国的王妹了。你不能再当自己是个什么也不懂的浣纱女呀!”

              那背影微微颤动着:“不、不!”

              范蠡轻抚着她的如云的长发:“我们是越国的子民,不为越国,不依照大王的吩咐,你以为我们能有幸福吗?离开越国,到处都是战乱,我们又能到哪儿去?”

              西施的心,渐渐变冰,难道说,难道说所有的希望都断绝了吗,难道说她的爱,错了吗?

              那声音颤抖了:“难道说我对你的爱,错了吗?”

              范蠡温柔地道:“把你的这份爱,带到吴国去吧,带给吴王吧!把这份爱,化做两国的友谊,我将会以你为荣!”

              那身影已经伏倒在地,嘤嘤而哭:“好,好,我听你的话,我去吴国。你、你会来看我吗?”

              范蠡缓缓地扶起她:“我会的,我一定会的,我怎么能够舍得你呢!夜深露重,你身子单薄,我送你回去吧!”他脱下身上的披风,温柔地披在对方的身上。

              西施忽然只觉得一阵寒意袭来,寒彻骨髓,她不由地双手抱紧了自己,退了一步,忽然间脚步纠缠,她踩到自己的裙裾,“砰”地一声摔倒在地。

              声音惊醒了院中难舍难分的两个人,那身影转过头来,那张熟悉无比的脸,竟是郑旦!竟是郑旦!

              范蠡也看到了她,他的眼神没有一点惊愕,没有一点心虚,坦荡温柔地一如对待方才的郑旦:“西施,是你,你怎么了?”

              郑旦有些惊愕,有些心虚:“西施,你怎么也来了,你来做什么?”

              西施缓缓地扶着廊柱站起来,缓缓地退后,我来做什么,郑旦姐,我要说的,要做的,要看的,你都已经代劳了,不是吗?

              她张口欲言,忽然只觉得说什么都没必要了,忽然间,她转身飞奔而去。

              郑旦惊叫一声:“西施,西施——”她再也不敢回头看范蠡一眼,她再也不敢在此地停留片刻,忙追着西施而去。

              范蠡的披风,并未系紧,自她的肩头滑落,月光下衣袂飘处,陷没在长廊尽头。

              范蠡轻叹一声,拾起滑落地上的披风,微笑道:“你看够了吗?”

              冷笑一声,从另一根廊柱后,又走出一个女子来,她轻叹道:“范蠡呀,一个晚上,你伤了两个女人的心。”她虽然在叹息,但她脸上的笑容,却是很冷,很冷。

              范蠡轻叹一声:“君夫人能够教范蠡更好的法子吗?”

              君夫人凝视着他:“我若是知道,我若是知道,今晚我何止至还站在这儿。”

              范蠡躬身:“君夫人言重了。”

              君夫人轻叹一声,看着天上的月亮:“还记得吗?三年前,在吴国,也是这样的月色,这样的夜晚!我们在吴国为奴三年哪,范蠡!”

              范蠡轻叹一声:“君夫人,过去的事,就不必再提了。”

              君夫人惨笑道:“是的,过去的事,不堪回首!我也曾经青春年少,我也曾经貌美如花,三年吴国为奴,痛苦——在我的脸上留下一道道的痕迹,永远无法消退,短短三年,我便苍老如此,丑陋如此啊!三年吴国为奴,那是什么样的日子啊!勾践的性子暴烈,他在吴国忍辱为奴,在吴国人面前受尽了屈辱,回到石室之中,就要把所有的屈辱和怒火发泄在我的身上。他在你面前,还要顾全为王的面子,还有笼络于你,可是对我,他是毫无顾忌呀!同样是吴国为奴,你们受的是一重的罪,我受的是双重的罪啊!”她的神情惨痛,但她再也没有眼泪,吴国三年,早已经将她一生的泪流干了。
            


            7楼2007-01-18 11: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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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范蠡长叹一声,闭上眼睛,也不敢再听那不堪回首的三年。

                君夫人看着天上的月亮,喃喃地道:“那天的月光也是这么美,我却要将自己永别这个世界。若不是你,范蠡,我早死了。是你劝我要忍下去,还有美好的将来在等着我,我会回到越国,我会再成为一国之母,我们会报这个仇的,到时候,我所受过的一切,都会十倍百倍地讨回来的。范蠡啊,若没有你,若不是你的关怀,你的安慰,你的打气,我早就撑不下去了,那种日子我是连一天也撑不下去啊!”

                范蠡摇了摇头:“不,君夫人,你会撑下去的,因为你是越国的君夫人,你是一个如此坚韧而刚强。我们会报仇的,吴越一统,你是万世懿范。你为越国所受的苦,会变成万世的怀想。”

                君夫人凝望着他:“你可知道,每天撑着我活下来的,是你温柔的眼光,是你永远在我最无助的时候,就会出现在我的身边。那种时候,勾践却永远不在,永远不在呵!”

                范蠡温柔地笑着,他的眼神温柔如月光,清冷如月光:“君夫人,范蠡所起的作用,只是微不足道呵!支持你撑下去的,还有大王呵!因为大王是多么地爱你啊,你若撑不下去,教他一个人如何能够撑得下去呢。你是他最亲的人,他的委屈,不向你倾诉,又能向谁倾诉呢。你与他同甘共苦,世上只有你最了解他的心,他的痛。正因为如此,就算将来大王到了兴越灭吴,称霸天下的那天,他的心灵上最大的倚仗,还是你呀!”

                君夫人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你说得对,我是勾践的妻子,勾践心中的倚仗。”

                范蠡微微一笑:“夜深露重,君夫人保重!”

                君夫人冷笑一声:“是啊,夜深露重,我是该走了。”她转身向外走去,范蠡抢上前一步,为她拂去挡在她前面的花枝,君夫人忽然回头,两人的相距如此之近,月光下,只见她的眼睛闪闪发亮:“范蠡呵,我真想看看你,你的心是什么作的,你的心里有什么,连郑旦西施这样的美色,你都无动于衷?”

                范蠡怔了一怔,君夫人却大笑着,自行分花拂柳而去。

                月光清冷,范蠡独立小院,他的心何曾不乱,他的心怎么可能无动于衷,这一个夜晚,阵阵香风,早吹乱了一池春水。

                他本是楚人,恃才狂放,人不能解其才,目之为疯狂。他游历中原各国,才不得用,术无人识。中原人才济济,百家争鸣,各执一见而奔走于诸候之门下。范蠡纵能挤身一侧,亦只能施展小才,不得尽用。

                吴越争战多年,锋芒毕露,虽是东南小域,锋芒直指天下。于是他与好友文种,先来到楚,再来到吴,再来到越。入越之前,他在吴观察了许多,越国败后,他入吴为奴,伍子胥又盛意拳拳,请他留吴为官。

                然而他仍然弃吴而从越。留在吴,留在伍子胥的门下,他一生去到尽,最多只能做到伍子胥第二。要让天下知道范蠡这个名字,只有打败伍子胥,打败这个传奇人物,这个率吴这样一个小国,险些灭了楚这样一个大国,将楚平王鞭尸三百的传奇人物。

                范蠡的人生,才不枉度,范蠡的所学所能,才不空置。

                范蠡的心很广很大,他要的不仅仅是吴越的仇,他的对手不仅仅是吴王夫差,伍子胥,他的心要的是天下,是万世。

                西施也罢,郑旦也罢,君夫人也罢,在他挥毫江山的画卷中,只是几笔浓淡不一的艳色而已。阵阵香风,曾吹乱一池春水,但是风过后,水依旧是水。


              8楼2007-01-18 11: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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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章 西施断缆

                  越山青青,越水清清。
                  大船扬帆待发,范蠡带着西施、郑旦等五十名入吴的美人,登船向吴国出发。

                  闻讯赶来的亲人来到河边送别,船上岸边,手牵着手,泪眼对泪眼,依依不舍,含愁带怨,哭声一声。

                  范蠡抬头看着日光,眼见时辰将至,开船的时间要看潮汛,此时水涨船高,正好行舟。下令道:“来人,解缆升帆开船了。”

                  哭声更响了,有几个送行的老者,跳下水面,护住了缆绳,仿佛护住了缆绳,就是护住了自己的亲人,就能把她们留在越国似的。

                  范蠡的手已经按住了剑,眼前的这个局面,只怕凭几句温言劝告,是无法阻止的。吴将王师雄亲来接舟,潮汛待发,时辰无法延迟,眼前的状况,必须由他来做一个决断。只是如今越王正全力在博取民心,这样的长河送别,执手泪眼,他如何能够下此强硬命令。

                  西施静静地坐在舱中,听着流水声,忽然觉得心烦意乱。看着身边的郑旦依旧是离愁别绪满怀,可是她的心中,却希望大船早早地开,早早地到吴国去。范蠡、范蠡既然心中无她,既然她已经回不去若耶溪,她只希望立刻离开这里,离开这一切。

                  她站了起来,走到船头。

                  范蠡眉头深锁,手按剑柄,却迟迟难以下令。

                  西施走到船头,淡淡地道:“早也是去,迟也是去,早去迟去,都是一样。”她的手按上了范蠡的手背,范蠡一怔,松开了手。西施拨剑而出,一挥——那剑本是极锋利的,

                  缆绳便应声而断。

                  那护着缆绳的人们,忽然扑了个空,跌坐在水中;那拉着亲人的手,忽然脱空而去,只余几方绢帕落于水面……

                  眼见着风正急,水正湍,帆正紧,那船便如离弦之箭,顺风而去。

                  西施将剑放回范蠡的手中,转身回舱,范蠡怔怔地看着她,心中忽然升起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他想叫住她,他想拉住她,可是这口却再难开,这手却再难伸出。

                  勾践站在会稽山上,看着大船就要远航,忽然看见一个女子拨剑断缆,失声道:“此女子是谁?”

                  君夫人的脸色变了:“是西施!”

                  “西施?”勾践蒙蒙胧胧地想起那天册封时的两个美女,但是他此刻已经弄不清哪个是西施,哪个是郑旦了?

                  船行行停停,日与夜的交错中,让人恍惚中,不知道这命运之舟会把自己带到哪里去。越山、越水,一日日远去,遥望岸边,总有越女的轻轻哭泣声,此一去,不知何年何月,重归故乡。

                  除了离愁,除了别恨。还有晕船的,饮食差异的……这一趟漫长的船期,对每个人来说,都是或多或少的折磨。

                  然而再长的路,也会走完。

                  终于,船沿着苏州河,进入姑苏城中。

                  经过一天的休息之后,大部份的美人已经恢复了身体,于是精心梳妆,巧事衣着,准备觐见吴王。

                  走进守卫森严的吴宫时,越女们战战兢兢地低头亦步亦趋,不敢看吴宫的华丽,不敢看那亭台楼阁的美妙,不敢看水榭莲花开处,宫娥嬉戏,只觉得汗湿重衣,慌得抓不住哪怕是一根稻草。

                  终于她们被引到一处高台前,跪下行礼,拜见吴王夫差。

                  听说夫差喜怒无常,听说夫差谈笑杀人,听说……人到了这个时候,总会想起一些最害怕的东西来。

                  夫差看着如下美女如云,微微一笑。勾践还算恭敬,虽然上报自诉说今年越国大灾,但是总还是常进献珠宝巨木等,这一次,又送来了如许美女,倒也不枉自己放他回去。

                  伍子胥这些年也是老了,老是担心这担心那的,勾践乖得象条狗,踢他两脚还是会迎上来摇尾巴,居然会担心这种人能有什么危险,还是伯嚭说得对,放勾践回去,越人更能心悦而臣服,以越人治越人,方是征服天下的心胸。

                  昨日王师雄已经向他报告一路行来的状况,他有些好奇地问:“寡人听说,大船临发之时,是一位美人砍断了缆绳,她可在你们之中?”

                  西施深吸一口气,袅袅出列跪下:“臣妾西施,拜见大王。”

                  夫差只见着人群中最美的一个少女走了出来,他不由地惊异了:“是你?”万没想到,断缆之人,竟是这样一个极美丽极娇怯的女子,但见她微微低着头,更显得娇柔妩媚,弱不胜衣,微风吹来,吹得她衣袂飞扬,仿佛就要被风吹去了似的。

                  夫差缓步走下高台,微笑道:“真想不到,越国穷山恶水,竟也有如此绝代佳人。”

                  西施抬起了头来,秋波流转,在场的男人,心都不由地跳动加速:“不,大王,臣妾不是越国人。”

                  夫差怔了怔:“你不是越国人?你不是越国的王妹吗?”

                  西施微微摇头:“臣妾曾经是越国人。可是……”她轻叹一声,这一声轻叹,仿佛似柳丝拂过所有人的心中,心中就有一种春天到了的痒痒的感觉,说不出的温柔,说不出的快乐。

                  西施低低的声音,清楚地回荡在每个人的心中:“自臣妾踏上吴国土地的那一刻起,我就告诉自己,从现在起,我就是吴国人了。”

                  夫差怔住了,所有的人都怔住了。

                  忽然,一阵大笑声打破了沉静,夫差大笑着冲下高台,一把抱起西施,笑道:“说得好,说得好,我从来没见过你这样奇妙可爱的女子。你说得对,从现在起,你就是吴国人了,因为你是吴国的王妃,我的王妃。”


                9楼2007-01-18 12: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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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章 郑旦之死

                    西施坐在铜镜前,这时候她正在梳妆,鲧娟站在她的身为,为她梳头,两名侍女跪在地上,为她的双手搽上蜜油。
                    她看着镜中的自己,肤若凝脂,发似流云,戴着宛珠之簪,傅玑之珥,穿着阿缟之衣,锦绣之饰。她的房间涂着椒泥,挂着来自西蜀的丹青,壁上镶着夜明珠,上百个侍女服侍着她,为她穿衣傅粉,观察着她眉眼之间的喜怒。

                    夫差——他是那么地宠爱着她,封她为妃,赐她珠宝锦锻,赐她侍女无数。

                    她唯恐自己不能取悦于夫差,她用心观察着夫差一言一行,一喜一怒,夫差赐给她的珠宝,她都毫不吝啬地送给夫差身边的近侍。土城近半年的训练薰陶,让她在吴宫的岁月里受用无穷。

                    而在她们到达吴宫之前,范蠡派来的人,就已经把贿赂送到了各个应打点的地方,包括太宰伯嚭,包括掖庭令,甚至包括吴王后的娘家人。于是宫里宫外,都盛赞着越女的好处,尤其是西施。

                    在夫差的眼中,西施是楚楚动人的,西施是弱不禁风的,西施是善解人意的,西施是那么容易被取悦呀,赐她一座宫殿,与为她摘下一朵鲜花,她都会一样地高兴。她不管宫中的是是非非,不象宫中的妃子一样争宠争权争势争着为自己的娘家打算。他更心疼她了,于是为她另起馆娃宫,他一天比一天更宠爱她。他为她盖起馆娃宫,为她建起响屐廊,为她建起玩月亭,为她建起赏莲池。

                    春天,他与她一起乘着锦帆去游湖;夏天,他与她在赏莲池闻着莲花的香气;秋天,他与她在玩月亭赏月;冬天,他与她在雪花飘飘中饮酒,看着侍女们堆雪人。

                    西施渐渐忘记了越国,忘记了若耶溪,忘记了土城。因为吴国里,没有越国的声音,所有的越女,都在说着吴语。

                    今天天上飘起了雪花,西施看着窗外,依稀之间,记忆里曾经有一个女孩,她住在若耶溪边,赤足上山砍柴、寒冬溪边浣纱,鸡鸣烧火做饭,灯下织布纺纱……

                    那是谁呢,那仿佛已经是前生的记忆,仿佛与她是两个世界的人一样。所有的细节,她已经慢慢忘却。

                    这一个早晨,她坐在镜子前,努力回想,所有的记忆,却渐渐淡出,好象不是她的经历,而是另一个人似的。而她,仿佛生来就是吴王夫差的妃子,她生来就在这吴宫里,锦衣玉食,十指不沾阳春水似的。

                    恍惚间窗外有个一少女的身影,西施的眼前,似出现她在溪边浣纱的影子。她皱了皱眉头:“外面是谁?”

                    一个宫女忙跪行进来:“奴婢阿萝,拜见娘娘。”

                    西施转过头去,鲧娟忙停下了梳子,唯恐弄疼了她,西施看着阿萝:“你在那里做什么?”

                    阿萝看了看西施的身后,一名侍女忙跪了下来:“是奴婢请她去打听郑旦姐姐的病情,不想冲撞了娘娘。”

                    “郑旦?”西施浑身一震,郑旦这个名字,象是一记响钟,敲响她沉睡的心:“郑旦怎么样了?”

                    她有多久没见到郑旦了?半年?一年?自从搬入馆娃宫,她的世界只剩下一个人,那就是夫差。

                    阿萝垂泪道:“郑旦姐病得很重,她、她快不行了!求娘娘允许我们去看望她,因为、因为我们都是来自若耶溪的同乡呀!”

                    西施看着她,忽然想起这两名侍女,当年都曾是若耶溪边浣纱女。当年她们一起浣纱,亲如姐妹,如今却是主婢身份悬殊,人生之际遇,是那么让人无法想象呀!

                    西施站了起来:“我也是来自若耶溪的,我也想去看望郑旦姐姐,阿萝,带路!”

                    西施随着阿萝,经过重重宫室,走过弯弯曲曲的长廊,长廊的尽头,就是郑旦的寝居。

                    西施走入房中,打了个冷战,环顾四周,这宫室低矮潮湿,而且寒冷黝暗,真想不到,吴宫中还有这么差的居处,连大白天,都要点着一盏油灯。

                    西施走近床头,只见郑旦满脸病容,双目深凹,气喘吁吁的样子,眼见已经是不中用了,见了西施到来,忙欲挣扎着要起来,却是连动的力气也没有了。

                    西施忙按住她道:“郑旦姐,你躺着吧!”她握住郑旦的手,心中打一个突,那手瘦得只剩一把骨头了,西施不觉垂泪道:“郑旦姐姐,你怎么病成这样子了。”拭泪问身后的侍女:“太医来看过了吗,怎么能让她住在这里,病成这样子,怎么还能住在这样的房间里?”
                  


                  10楼2007-01-18 12: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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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萝忙回禀道:“太医看过啦,说是心思郁结,药石无力。”

                      西施浑身一震:“心思郁结,郑旦姐,天大的心事,能比你自己的命更重要吗?你为什么这么看不开?”

                      郑旦勉强笑了一笑,她目不转睛地看着西施,眼中的神情十分复杂:“西施,你好美,自入宫以来,你越来越美了,怪不得大王这么宠爱你。”她才说得这么几个字,便喘不过气来,引起一阵巨烈的咳嗽。

                      西施忍不住紧紧地抱住了郑旦,郑旦的身体很冷、很轻,她的眼泪不由流了下来:“郑旦姐,你也很美呀。记得吗,人们说西施郑旦,是若耶溪边的两朵最美的花。记得初入宫的时候,大王也很爱你,他封我为妃,封你作美人,是不是?”

                      西施身上穿得很暖,郑旦的脸上浮起一层红晕来,她微笑道:“是啊,可是从那以后,大王一天比一天更爱你了。”

                      西施缓缓地道:“那是因为,大王在你这里,感受不到你的情意,你的心,永远和他象是隔了一层纱一样。郑旦姐,你为什么这样想不开呀!”

                      郑旦轻吟道:“我心匪石,不可转也!西施,我做不到,我忘不了他呀!我的心已经给了别人,怎么还能拿出第二颗心来,我的感情已经在土城用尽,哪里还有更多的感情,来讨大王的欢心呀!”

                      西施脸色一变,挥了挥手,所有的侍女都退了下去。

                      “难道你就这样,为他牺牲自己?郑旦姐,你知不知道,我们永远没有可能回去了,永远没有可能与他在一起了?郑旦姐,你就这么爱他,爱到连一点活路都不留给自己?”西施觉得心象是被撕裂似的疼痛。

                      郑旦的泪流了下来:“我知道,可是我做不到。”她从怀中颤抖着取出一只玉镯来:“还记得这个吗?”

                      西施扭过头去:“我不记得了。”

                      郑旦微笑道:“这是范大夫在临行前送给我们的,你一只我一只,是不是?”

                      西施看着玉镯,神情复杂:“这么多年,你一直留着它?”

                      郑旦看着她:“你的那只呢?”

                      西施冷冷地道:“早丢了,不知丢到哪里去了。”她看着玉镯,就是这只玉镯呀,害了郑旦的命。这只玉镯,她也曾经有一只,她入吴宫以后,是第一件拿来赏人的礼物。她是刻意的,刻意地丢弃,刻意地遗忘。否则,她就是另一个郑旦了。

                      郑旦喘息道:“西施,我求你一件事。”

                      西施抱紧了她:“郑旦姐,你说吧!”

                      郑旦轻声道:“我是不成了,西施,我求你帮我,在我死后,把我送回越国去,把这只手镯还给范蠡。”

                      西施握着郑旦的手,久久无语。

                      郑旦急切地看着她:“西施,我求你、答应、答应我……”她的声音越来越弱,她的喘气越来越急,她的眼神是如此无望地看着西施。

                      西施紧紧地抱住了郑旦:“好,郑旦姐,我答应你,我会把你送回越国,我会代你亲手把这玉镯交给范蠡的。”

                      油灯渐渐点到尽头处,闪亮了一下,就熄灭了。郑旦的气息,越来越轻,终于至无;郑旦的身体,越来越冷,冷得渐渐僵硬。西施抱着郑旦,独自坐在黑暗里,一动不动。


                    11楼2007-01-18 12: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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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章 相见时难

                        郑旦的骨灰被送回越国时,越国大夫范蠡也正起程向吴国进发。
                        这次越国送入吴国的是两根参天的巨木,是为贺新年的礼物。另外,他还带来了还给吴国的粮食,去年越国大旱,向吴国借粮,今年越国加倍奉还粮食以谢吴国。没有人知道,这些粮种是煮过的,它们根本不能再种出稻子来。

                        这也是文种九计中两计。送巨木,吴王必要大兴土木再造宫殿,来消耗吴国的财力,种子计,叫吴国稞粒无收,政局不稳。

                        借粮,掏空吴国的粮仓,这一计瞒不过伍子胥这个老狐狸,然而今年越国还粮,却是大出他的意料之外,毕竟谁的心也毒不到这个程度,把粮种煮过后再送来,谁能想得到。

                        但是巨木计,却被伍子胥喝破了,他在朝堂上,尽数历代亡国之君,咎起大造宫室,越国送来巨木,摆明了是不怀好意,陷夫差为荒淫之君。伍子胥酝酿已久,喝破越国私造兵器,训练甲兵,积蓄粮莫,结交楚宋等国,秘谋对付吴国等事。两人唇枪舌剑,各不相让。伍子胥今日早有准备,在昨日就以出巡城防的机会,调开了那贪鄙的伯嚭,让范蠡无可援助。

                        夫差神色阴沉,听着伍子胥一一道来,范蠡反口相讥。但是夫差并没有认真去听他们的话,在他的心中,以勾践的卑躬屈膝,未必有反吴的能耐,以吴国的兵力,越国纵有此心,也已经无此可能。可是吴越交战多年,若说越国之内,存着有不臣之心的人,想着阴谋诡计,亦不是没有可能。

                        他看着范蠡,范蠡气度不凡,当年宁可在吴为奴三年,不肯留在吴国为臣,勾践有何德何能,得以有这样的臣下。一个尝粪养马的勾践,他不信范蠡会忠心于这种君王,若非如此,则范蠡之居心难测。

                        既然范蠡不能为他所用,那么,不管伍子胥所言是真是假,此人不可留。

                        “好了,”他断喝道:“不必再争执了,伍相国,范蠡就交由你处置。”

                        范蠡惊愕地看着夫差,夫差好大喜功,他的心思不难掌握。可是,他方才明明是心不在焉,为何忽然出此意外之言。

                        伍子胥大喜:“来人,将范蠡拿下——”

                        范蠡忽然哈哈大笑,伍子胥喝道:“范蠡,你笑什么?”

                        范蠡大笑道:“臣在笑大王的怯懦。”

                        伍子胥冷笑道:“大王如何怯懦了?”

                        范蠡笑道:“越国早已经是吴国的手下败将了,这么多年一直对吴国恭敬有加,如今大王却无端加罪下臣,吴国要称霸天下,如今只收了一个属国就不放心如此,将来怎么收纳更多的属国?”

                        伍子胥面色不动,淡淡地道:“大王已经有命,将你交由老臣处置,范大夫,你就算有再多的理由,何必多说。带下去——”

                        范蠡深吸了一口气,夫差果然喜怒无常,他自第一次入吴为奴时,便已经将生死置之度外。人生在世,不得五鼎食,便是五鼎烹,生死有命,不必后悔。

                        想到这里,他哈哈一笑,向外行去,道:“大王无四海之量,如何做四海之主。”方向外走了两步,忽然自殿外传来一声:“西施娘娘到——”

                        一室皆静了下来。

                        范蠡自从送西施入吴之后,虽然来过姑苏几次,但西施深居宫中,却从未再见过她,只是听说入吴的越国美女之中,只有她独自一人,备受夫差的宠爱,而郑旦却因失宠,郁郁而死。

                        想不到一个若耶溪的浣纱女,有何能耐,竟得如此得天独厚?

                        西施的得宠,已经渐渐地成为一个传说,不但是越国的传说,也是吴国的传说。

                        所有的人皆屏声静气,只听得一阵悦耳的声音,由远至近传来,比银铃悦耳,比琴声清脆,微风过处,吹来淡淡的莲花香。

                        声音停住了,一个绝色美女出现在殿外,微风吹着她的衣袂轻扬,她微微一笑,似百花齐放,秋波微微顾盼一周,所有的人,心中都不由地涌上一股激动:“她看到我了,她是在对我笑吗?”

                        忽然间,所有的杀气机锋,一扫而尽。

                        范蠡的心却急切地跳动,她是谁,是嫡落九天的仙子,还是踏波而来的神女?西施——她是西施,她竟然是西施。此刻的她,竟似脱胎换骨,一洗若耶溪边的土气,一洗土城的胆怯,她美得成熟,美得优雅,美得眩目,美得倾倒吴宫。
                      


                      12楼2007-01-18 12: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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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西施手执一支莲花,笑吟吟地向夫差走去:“大王,你看今儿这支莲花开得多好,这是今年馆娃宫开的第一支莲花呢?”她的声音,美如天上的仙韵。

                          夫差的戾气杀机,在她的轻颦浅笑中,顿时消失,脸上挤出一丝笑意,道:“哦,今年的莲花这么早就开啦,叫人送来就成了,何必亲自跑来?”

                          西施轻笑道:“妾身听说越国送来千年大木,好奇,就想来看看。”

                          夫差哼了一声,道:“越国包藏祸心,寡人正要斩了范蠡。”

                          伍子胥冷笑一声:“娘娘来得正是时候,是赶来救范蠡的吧!”

                          西施妙目流转:“范蠡是谁?”她浅笑着缓缓跪坐在夫差身边:“大王的决定,永远都是对的,不是吗?”

                          范蠡站在台下,看着西施的一颦一笑,突然间心中一阵巨痛,西施的一颦一言,都象是一根鞭子似地,抽痛着他的心。

                          刹那间,过去的一幕幕闪现在他的面前。若耶溪边的相逢,晚霞映着她那轻颦的丽容;土城的长廊,她在月光下翩翩起舞的快乐;临行前的夜晚,她惊愕远去的背影;兰舟待发,她挥剑断缆的决绝……

                          那一刻,生与死都已经抽离,机锋与计谋都空空荡荡,此刻他的眼中,竟只剩下西施一人。

                          是他,他亲自把西施自若耶溪边找来,又是他亲自,把西施送入吴宫,送给眼前的吴王。

                          他是不是天下最愚蠢的男人?

                          西施并没有看他,他甚至可以看出,她是刻意地不看他,然而他却可以看出,她背影的轻颤,她笑容的迷离,她的刻意疏离,更叫他相信她心中的激动并不少于他。

                          西施说着娇娇糯糯的吴语,每一个字象是鼻子里轻哼出来的,却教人说不出的受用:“若是这人犯了大王的王法,任是神仙也救不得他。不过大王,若是因为他是越国人,送了东西来就杀他吗……”

                          伍子胥冷笑道:“那就不该杀,是吗?”

                          西施轻笑道:“该,怎么不该了,可是大王,既然越国包藏祸心,只杀他范蠡一个济得什么事哟!应该把越国来的人统统都杀了,把越国送来的贡物统统都烧了,这才一劳永逸,一了百了呀!咱们吴国,只用吴国出产的东西,所有属国的君臣都杀了,伍相国,这格样子侬总该放心哉!”

                          夫差正在饮茶,闻言一口水箭喷了出来,拍案大笑:“好、好、好,美人说得好,伍子胥你可听听,这叫成什么话啦!”

                          伍子胥被他笑得狼狈,更被西施的话噎得转不回气来:“大王,这、这,荒唐、荒唐,这事岂能混为一谈。”

                          夫差笑道:“你也知道荒唐得很,你们这些人呀,一点小事就大惊小怪,真真好笑。把范蠡放了吧,寡人也乏啦。来,西施,去馆娃宫看看今年新开的莲花。”

                          说着,他大笑着站起来,搂着西施的腰,转身欲走。

                          伍子胥急忙上前拉住了夫差的衣袖:“大王,纵虎归山,后患无穷呀!”

                          夫差不耐烦地拂开了伍子胥:“伍相国,你老啦,以后少拿这种事来烦我。”

                          西施嘤咛一声,娥眉轻蹙,夫差忙扶住了她,急切地问道:“西施,怎么啦!”

                          西施的纤纤玉手,捧住心口,楚楚可怜地道:“心口疼,这里好吵哦!”她的长袖垂下,露出了藕似的玉臂,那手臂上正戴着一只玉镯。

                          范蠡心头狂跳,他认得那玉镯,那是临行前他送给她的。想不到西施竟一直戴着,这么多年,她竟然一直戴着这只玉镯……

                          夫差见着西施捧心的娇怯,心中更是大急,用力挥开伍子胥的手,吼道:“滚开——”这边忙亲手抱起西施,匆匆离开。

                          伍子胥顿了顿足,怒道:“竖子不足与谋!”怒冲冲离开了大殿。

                          众朝臣侍卫也纷纷离开,忽然之间,只余范蠡一人,独立在空荡荡的大殿之中。西施的俏语娇音,仿佛尤在耳边,大殿之中,仿佛仍留着那莲花的香气,西施的情意,西施留着的玉镯,这一切的一切,无不灼痛着他的心。

                          就在这一刹那,他才明白,那一个月光下的夜晚,他错过了什么;他亲自把西施送到了吴国,送给了夫差,可是刚才那一刻,西施捧心皱眉时,该冲上来去抱住西施是他,而不该是夫差呀!那一刻,他用尽用身的力气,才能控制自己没有冲上前去,控制住自己拨剑向夫差刺去的冲动。

                          范蠡捂住了自己的脸,他听到了自己的冷笑声——

                          范蠡,你的心很广很大,你要的不仅仅是吴越的仇,你的对手不仅仅是吴王夫差,伍子胥,你的心要的是天下,是万世。象西施这般的女子,在你金戈铁马一生的画卷中,只是几笔浓淡不一的艳色而已。阵阵香风,曾吹乱一池春水,但是风过后,水依旧是水。

                          这是他曾经对自己说过的话,可是此刻,他冷笑,对着自己冷笑:范蠡,你不过是在自欺欺人而已,你做不到,你根本就做不到这一点。西施,仅仅只是他一生的几笔艳色而已吗,西施,对他来说不重要吗?范蠡,你好虚伪啊!风已经吹乱了池春水,风过后,水还能依旧是水吗,还能平静如初吗?

                          不可能了,在他再次见到西施的这一刹那,他就知道,他的心永远不可能再平静了,他金戈铁马的画卷上,已经写满了“西施”这两个字了。


                        13楼2007-01-18 12: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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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章 何处觅西施

                            卧薪尝胆,十年生聚,十年教训,越国上下同仇敌忾,天时地利人和俱备,终于起兵攻吴。
                            吴王夫差,正于黄池会盟各国诸候,闻讯千里赶回,兵马劳疲,再加上种子计使得吴国连年稞粒无收,民心浮动,伍子胥死后,国政混乱。吴兵与越兵初战于太湖,吴兵大败。

                            两军休整,数月后二次交战,吴兵再败,此时已经是山穷水尽之时,吴王夫差,被困于夫椒山中,求和不得,拨剑自刎。

                            越上将军范蠡,亲率五千剑士,攻入吴国的都城姑苏,攻入馆娃宫。

                            范蠡直冲至宫中,他怔住了,馆娃宫的大门,竟被一把大铁锁锁住,那锁上落着厚厚的灰尘,蜘蛛结网,铁锈斑斑。

                            西施,西施你在何处——

                            范蠡的心一直往下沉,他不敢想象那可怕的结果,夫差性情暴烈,越兵攻吴,难道,难道说,西施竟——

                            他不敢再想下去,大喝一声:“来人,搜遍吴宫,谁能告诉我西施的下落,就饶他性命!”

                            他转身冲向内宫,他疯狂地搜寻,疯狂地砍杀。

                            西施、西施,难道我与你一步错过,竟成千古遗恨吗?

                            “范大夫——西施没有死!”

                            范蠡狂喜,一把抓住了那说话的宫女:“她在哪儿?”他听到自己的声音是如此的嘶哑而破碎。

                            “她还在馆娃宫。”

                            范蠡甩开她的手:“你胡说,馆娃宫已经被锁了。”

                            “她就在锁着的宫里头,是夫差亲手将她锁在宫中的!”

                            范蠡退后一步,忽然间再也支持不住,慢慢地坐倒:“为什么?”

                            阿萝捂住了自己的脸:“我永远忘不了那一天,吴兵大败归来,我们在宫中,正为西施娘娘梳妆,夫差冲进馆娃宫,一路杀来,响屐廊上,都是姐妹们的尸体。然后,他的剑就指住了西施,那剑上,一滴滴血滴落下来……”

                            范蠡听得双手冰冷,他方自战场上来,那里杀人无数,血流成河,可是此时听着一个小宫女的叙说,竟令他如此的慌乱无措。只可恨他不能身临其境,不能在西施最需要他的时候,将她抱在怀中,为她挡去那杀机,那危险。

                            他深吸了口气,道:“你说下去!”

                            阿萝轻声泣道:“当时我吓昏了过去,醒来时,才知道夫差已经将西施锁在宫中了,说是吴国再败一战,就杀了她。”

                            范蠡长长地吁了口气,夫差被困夫椒山,根本没机会再回姑苏来杀西施了,这么说,西施还在馆娃宫?他忽然跳了起来,一阵旋风似地向馆娃宫冲去。

                            “咣——”一声金铁交错,范蠡已经一剑斩断铁锁,踢开门冲了进去。

                            一路上的情景令人心惊,莲花池内水枯荷干,响屐廊中人声寂寂,一路进来,两旁皆是当日被夫差所杀的宫女,血流入长廊,已经干竭成紫黑色,尸体已经有大半腐烂,露出白骨,发出恶臭。昔日美如仙境的馆娃宫,如今已经变成人间地狱。范蠡虽经千百战役,见此地情形,也不同作呕。

                            西施,她只是个弱女子,夫差何其狠心,将她锁于这人间地狱,她怎么能受得了,她怎么能受得了?

                            “西施,西施——”他大声地叫着,声音在空空的响屐廊上一遍遍回响,他听到自己的声音从很远很远的地方传过来。

                            “范大夫——”长廊尽头出现了一个宫女,行礼道:“娘娘有请!”

                            范蠡随着那宫女向内走去,走过一重院落,那宫女推开门,范蠡走了进去。

                            前面仍是一条曲曲的长廊,一直通向宫室之中。

                            范蠡走在长廊中,不过几个转弯,便已经置身于和刚才完全不同的境界了。那尸体,那白骨,那地狱般的场景,不过一墙之隔,却已经完全看不到,闻不到了。

                            他走到长廊的尽头,推门进去,眼前——是如七彩云锦般重重帷幔,那流云般的轻纱漫天飞舞,恍若置身于仙境一般。

                            空气中,隐隐传来氤氲的香气,这香气慢慢地沁人肺腑,似人不由地放缓了脚步,慢慢地品味,忘记为何而来,忘记了自己的心事。

                            帷幔一层层地在他的面前展开,又在他的身后合拢,范蠡一步步地走进去,帷幔的尽头,西施已经盛妆以待。
                          


                          14楼2007-01-18 12: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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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IP属地:安徽16楼2007-04-25 12: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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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ding


                              17楼2007-12-21 19: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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