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热爱大地的人往往始于大地的旅行。如我。如我一直迷恋于地图的美。尤其是那些年代久远的地图,发黄脆硬的纸上密布着各种分叉的曲线。这些颜色单纯的色块以及符号标注下的汉字具有一种隐秘的魔力,让我看见了连绵起伏的山峦、蜿蜒流淌的江河,穿越了地图这个纯粹的文本界限。我多么想轻盈地坠落于此,迷失于此。尽管,在地图高度抽象、渐次深浅的迷宫中,我至今也不知道一条著名河流的真正深度。但我仍然热爱着地图。当每一个地名、每一种图例、每一串数字打开这纸上的城邦时,我清晰地听见米歇尔·泰勒说:如果说这些人希望有一些地图,那绝不是为了从中找到某种具有实用意义的标志,而是为了对一种有关世界的传奇性思想的内容、形象和具有抒情色彩的游记进行一番总结。
地图事实上是他们对宇宙之想象力感到狂喜的诗篇。现在,一页发黄的地图正摆在我的面前。那是《中国历史地图集》中有关西汉西域诸国政权部族界限的疆域图。它摆在我面前——楼兰、且末、精绝、于阗、姑墨、且弥、捐毒。.我默念着昔日西域古国带有中古时期青铜锈迹般的好名字,恍然觉得,这时间中的历史因为滤去了沙漠与尘土、马的嘶鸣、刀与剑的寒光而显得格外静谧,使我这个耽于梦想的人,因为更为绵长的冥想而再一次获取了沉思的品性。 ——但是,声音总是在区别着另外的声音。我在其中分明听到了丝绸的裂帛声。女人的丝绸在特定的光线里有着刀锋的质感。那是一种暗示,又像是一个历史的脚注。只是,我现在想要说的是,要保持怎样的一份无限之辞,才能认出这些——青铜之器、古代的断想以及汉家女儿的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