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的国王身子一晃,血沫随着呼吸从口中喷涌而出,难以置信的神情很快被茫然取代,当他最终扑倒在众军士的臂弯之中时,已经成了一具全无生气的尸体。
噩耗很快传遍了整个城市,动摇着守军的战斗意志。
<三>
“霓下,霓下!国王陛下刚刚在指挥战斗时阵亡了!”
“哦,光明神在上!陛下他竟然……”几位身披红袍的枢机主教顿时惊慌起来。
“知道了,退下吧。”
教皇哈罗德四世面朝王座,让人看不见他的表情,只是语气平静得可怕,“你们也先退下吧,我需要安静。”
听到这番口谕,枢机主教们随即告退,留下这位新加冕为教宗的年轻人独自站立在空旷的殿堂里。
年轻的教皇抚摸着王座,柔软的天鹅绒手感很好——那本是属于他孪生兄弟的东西,但或许用不了多久,就会成为异教徒的战利品,连同自己这颗高贵的头颅。
“西蒙,我可怜又可恨的弟弟,你总是蔑视异教徒,认为他们野蛮而愚蠢,如果没有路西菲尔的指引,就会彼此分裂、争斗直至灭亡。可现在呢?正是这些野蛮而愚蠢的贱民,这些崇尚分裂和争斗的暴徒,即将成为我们的掘墓人。”
在王座后上方,矗立着光明之神路西菲尔的圣像,它双臂平举,六只洁白的羽翼向后舒展,缕缕阳光透过缝隙洒在红地毯上,显出一种富有诗意的美感。
“路西菲尔,全知全能的光明神,请恕我无力消弭世人的罪,这座城市,将是被献上祭坛的最后一件牺牲。神圣秩序已不复存在,驯顺的羔羊们流尽了最后一滴鲜血,人们将不再向往秩序与美德,只会为放纵私欲而自相残杀。”
推行禁欲主义,这并不是第一次,但却或许是人类历史上最大规模的强制性尝试。
如《圣光福音》所说,智慧是利剑,欲望则是持剑的手。
教廷所不能容忍的,并非酗酒、暴食、偷盗、奸淫这些恶行本身——欲望才是人类的原罪,而纵欲则是万恶之源,若要消灭植根于灵魂深处的邪恶,就绝不能有妇人之仁。监禁和劳役等传统刑罚,难免会让人心生怨恨,与其奢望囚徒悔罪,死亡才是最适合他们的归宿。
光明信徒们坚称,无论出于对死亡的恐惧,还是对美德的向往,只要世间再没有人向欲望妥协,人性就会进化到一个全新的层次,这就是为什么他们会甘愿忍受严刑峻法的原因。
穆斯林指责王族无视他们的疾苦,其实是很不公正的。历任教皇和枢机主教在加冕前,都要进行为期三年的苦修生活,斋戒、冥想、鞭打,甚至捆绑苦修带,直到他们懂得如何约束自己的种种欲望。
为了神谕许诺的美好未来,或自愿,或被迫,不计其数的人付出了血汗甚至生命,然而就在几乎可以看见胜利曙光的时刻,叛乱却如同洪水般席卷了整个王国,让历代先辈的努力全部付诸东流,这是多么的令人痛心!
“自由,多少罪恶假汝之名以行!”他默诵着一句流传已久的话语,脸上透出淡淡的哀伤,“自由,自由!我们竭力想要建立一个没有罪恶的天堂,最终却还是输给了人类的野蛮本性,难道这些堕落之人所追求的,仅仅是犯罪的自由吗?”
“一位先哲曾经说过,‘要小心那些同恶魔做斗争的人,以防他们也变成恶魔。当你注视深渊的时候,深渊也在注视着你。②’这句话是多么精妙啊!我亲爱的大维齐尔,您觉得如何呢?”经过一场血战,穆斯林军队刚刚攻占了外城,巴赫拉姆苏丹的心情显得很不错。
“诚如陛下所说,白人异教徒一心想要消除所有罪恶,最终却沦为了罪恶的化身,实在是讽刺。”苏丹身旁瘦削的男子朗声答道,语气恭敬又不乏倨傲。
“啊哈!倘若他们没有成为罪人,我们又怎能在这里见证他们的灭亡?你我或许都会像一个寻常的佃农,碌碌无为度过此生——照这样说来,我们岂不是也该感谢那些愚蠢的家伙?”
“有时候我宁愿终生碌碌无为,也不忍目睹二十万人死于非命,再从血泊中拾起敌人掉落的王冠——可惜一切都不是我们所能左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