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是午夜场,所以影院里已经很难看到其他观众的影子。
琉生把东西放在身边的空位上,转身抱来了一大堆零食以备不时之需。
“这里,很快就要关闭了呢……”
那些渐渐消失在脑海深处的记忆。就像是涨潮之后,岸上残留着的水洼一样吧。初看晶莹闪烁,一旦干涸,便会渐渐褪去其本来的形态,被渐渐地遗忘干净。
一旦干涸,便再也找不到存在过的痕迹。
对吧?
“这样啊……”他沉默了半天然后才勉强挤出这样一句话算是回答。
本来就是后半夜再加上影院开得过强的冷气让他多少感觉有些冷。
“喏,拿去。”像是看透了他的心思,琉生的目光依旧定格在空洞的环幕然后把写生时用的灰色风衣轻轻盖到了锥生的身上。
“弄感冒了的话,我不负责哦,下任协会长先生。”她轻轻摩娑着自己暴露在空气里的双臂,“今天还真是……闷热啊,不是吗?”
“最近未免变得太多话了。”
“哦?是麽……”仍然是漫不经心的语调,缓慢的语速似乎在玩味着什么。“呐……偶尔开个玩笑也不错啊……总板着一张臭脸连委托人都会吓跑的哦。”
“一天只知道假笑的家伙难道不怕长法令纹么?”张口就是辛辣的反击。
“哦?”她稍微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奇怪的表情,“也难怪啊,因为毕竟开心地笑是一件奢侈的事情,不是么?”
那样的事,我啊……或许,真的做不到吧。
没有办法像锥生那样坚强冷静,只有一个人默默地把鲜明的伤痕填埋在冰冷虚假的笑容里。日复一日,像是自己将自己强行封印在微笑的假面里,然后,忘却了自己本来的面目。
只剩下微笑的人,终究,是悲哀的。
不是吗?
她望向身边被风衣裹得乱七八糟的锥生,目光正打算转回空洞的萤幕的时侯,眼角的余光却在不经意间触及到了锥生被风衣重重包裹下的一小节苍白的小指末端。
她不禁一楞,自己最近是怎么了,为什么,连如此明显的举动都没有注意到呢?
琉生故意装作没看到一样把头转了回去,然后毫不犹豫的用右手将锥生的小指握住。
“你这家伙,今天还真是意外的迟钝呢……” 失去一切的那个傍晚,仍然鲜明得能够将眼睛撕裂出那一天黄昏时分的赤红。
身体里的某一个部分清楚地记得那一份最为真实的幻灭感。像是所有力气都被抽走,只剩下了感觉和思考一样。
没有哭。
就算是被剥夺了生命里唯一的赖以生存的快乐和所有活下去的理由,她也只能也只会更加努力的苟活于这个世界的阴暗一隅。代替死者,微笑着。
她没有想过要死,并不是因为怕。只是因为看得透了。动物也好,人也好,所有的生命,终归不过是刹那绚烂的一场花火。盛放得越接近完美,也就越接近死亡。所有的惊艳美丽只有一瞬,之后,只剩下粉身碎骨之后永恒的沉寂。那样脆弱的东西,那样脆弱的东西……
大概就是因为太过脆弱,所以才不想失去吧。那样,短暂而美好的东西……
她觉得,她的出生只不过是为了成为那个人的心脏提供者而已。仅此,而已。所以,父母于她只不过是通过血缘羁绊而互相勒索的陌生人而已。
她只希求能够得到父母倾注给那个人的关爱中的万分之一,但是,这却是比任何东西都更为奢侈的。
然而在这样的日子里,她也有唯一值得宝贵的东西,比如——和那个人一起的时光。
一起去外面闲逛,一起踏青远足,一起窝在房间的角落听音乐……她能感觉得到,只有面前的那个人才会真心的对她好而不会索取任何东西。无论做什么事情,他都会空出左手的小指让她牵着,让她安心。
也想过要杀掉那个人。
但是每次看到那个天真得像孩子一样的侧脸,她就失去了下手的力气——那个人是无辜的,自己被无视只是因为不被需要而已。
只是因为,不被需要而已……
现在回想起来,她连自己都觉得好笑——一个不过八岁大的孩子,居然真的会有那种极端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