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电话】→不见其人
那台电话,还是不要碰的好噢。
在医师诊疗室丢脸晕过去的第二天,纲吉就被一脸小心翼翼的年轻护士偷偷拉到角落里这样告知到。
至于问为什么时,得到的回答则是这样——
因为那电话上说不定有幽灵附身啊。
从小就对灵异类没辙的纲吉脊髓里瞬间蹿出寒意,完全是凭借多年斯巴达教育培养出的镇定,才按捺下立刻奔向逃生通道的冲动,准备亮出招牌杀伤性笑容送面露怯色但双眼兴奋发亮的姑娘到越远越好的地方。
不料护士姑娘见纲吉连嘴角温和的弧度都没半分变化,以为他对这点刺激不以为然,于是兴高采烈地继续讲新听到的「精彩」故事。
听护士长说,那台电话从很早以前就会在每天傍晚钟声响起时打来电话,明明并没有人会专门等在那里,可是来电却没有一天断过,即使有谁因为好奇接起来,电话里也没有任何声音,就像是根本没有人拨进来一样。
可是就算这样,电话铃声也在日复一日地响着。
据说,是因为有一位当年喜欢在这个窗口看夕阳的青年,在死后也希望能和人分享美景,于是成了幽灵附在电话上,只要有人接到了他的电话啊,就——
傍晚的钟声再次回荡于天际,纲吉一反往常地没有靠在墙边欣赏落日美景,反而绷紧神经站在三米开外瞪着电话。
稍显刺耳的电话铃声紧接着钟声响起。
棕发的青年下意识地瑟缩了下,琥珀色的眸子瞪得比沙滩上的鹅卵石还圆,待铃声响过了六七遍才好不容易命令自己放松一点。
怕归怕,鬼故事都当真了那他哪儿还有当黑手党首领的资格啊!
定了定神,铃声也不知响过几遍,纲吉急忙接起电话。
听筒里悄无声息,连平时的杂音都消失无踪。
不会是没来得及吧?
难以言喻的失落感忽然席卷上心头,方才的些微恐惧如今与之相比,简直连码头小船上的铆钉还不如。
声音忽然传达至心底。
『纲?你在吗?』
「在、在的哦!」
太好了。
『……太好了。』
与自己的心声相同的这几个字回响于耳畔事,似乎隐约地听到了什么。
安心的轻叹吗。
什么嘛,原来两个人的心情是相同的。
「……言、是幽灵吗?」
一瞬间解除了紧绷感的神经在大脑反应过来之前,就在不知不觉间将这句搁在心口的疑问吐了出来,直到话音落地,他才明白过来自己说了什么。
说什么傻话!言他怎么可能——
『说不定呢。』
唉?
『真要说的话,也许和幽灵相差无几呢。』
等等,怎么回事?
完全意料之外的答案让纲吉愣在原地哑口无言,连自己原本要说的话都忘得一干二净。
『纲认为什么是幽灵呢?』
「……飘在空中,平时看不到,嗯,也许听得到声音,因为有执念所以留下来……大概是这样没错吧?」
『果然呢,按照这个的话,只能在电话里见到你的我,也算是符合幽灵的定义了。』
不知为何,明明从字面上来看只是句简单的玩笑话,由那人的声音说出来,敲在胸口的每一个字却好像都混杂着自嘲和奇怪的执拗。
来无出处的焦躁感再次点燃,梗在喉咙里。
必须说出来才行。
「如、如果只是因为见不到的话,见一面不就行了吗!」
『见不到的。』
「言总是这么说!见不到见不到的,如果你不肯不愿或者不方便来,那我就去找你!言既然是彭格列的相关者,那只要我回了总部就肯定可以见面的吧!?」
『……不行。』
必须告诉他才可以。
「言!你就这么不愿意见我一面吗?」
『不,并不是这样……』
必须说点什么才行。
否则,似乎就要失去他了。
这种感情的名字到底是什么呢?到底该怎么做才好呢?
如果就站在眼前的话,哪怕以行动也可以有所表示吧。
可是如今,怎样才能传达给他呢?
『纲。』
电话里,仿佛没有任何人在线似的全然寂静终于被打破。
呼唤着他的名字的,还是那人沉稳温和的音色,比哪一次都透露出坚定,像是下了什么决心。
『不介意的话,这次由我来讲吧。』
『虽然是个很乏味的,属于旁观者的故事。』
4.1 【我们】
他从一开始就是旁观者。
从旁注视着的,仅仅是一个人而已。
那一个人就是他的世界。
这里并非是全然安宁的理想乡。
欣喜、苦恼、平静、紧张、悲伤、恐惧、渴望、憎恶、愤怒、失落、痛苦、感动。
那个人有着普通人所有的情绪。
所以说,那个人也只是普通人罢了啊。
可他却一次又一次地被吸引,只能站在一旁,注视着只属于那个人的温暖光芒。
也不是没有过疑问,为什么他除了「看着」以外什么都做不到。
明明不是这么无力的存在才对。
他有着比那个人更加强大的力量和精神,无论去做什么,都绝对会比那个人更优秀。
可是无论如何,属于他的一切,都仅仅是渴求着那个人燃起的火焰和光。
既然如此,他就只能是旁观者。
眼睁睁地看着那个人为痛苦所侵扰;
无数次地看着那个人亲手把自己推向背离本心的矛盾漩涡;
烙在记忆里的某个夜晚,看着因背负了罪恶而痛苦地几近崩溃的那个人,在孤独一人的房间里无声呐喊。
无法站在身边的话,就连安慰也做不到。
无法并肩而战的话,就连守护也不行。
他的「强大」比浮于空气中的尘埃还要无力。
不能传达的声音。
不被注视的存在。
无论尝试多少遍,得到的结论都是「不行」。
他只是个旁观者。
于是,当「可能性」突然降临时,旁观了太久的他终于按捺不住积累到满溢的情绪,放任自己由着冲动,将唯一的话语向「那一边」传递——
『听得到吗?』
听得到吗?
听得到吗?
我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