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座城市里没有什么可供辨认季节的东西:由于四季高温,树叶从来不会掉落,即使是所谓冬天也呈现春季一样的新绿。这里的人们体质古怪,无论何时你都可以看到穿羽绒服的人和穿短袖的人并肩行走。只有在清晨6点钟太阳浮出水面时,这座城市才得已发现春天的到来。
我就生活在这座城市。它有一个非常大气的名字,叫做吾世城。而我是一个小小的城民,在这座城市唯一的中学即吾世中学就读。在这所六年制的全封闭式学校中,我摸爬滚打这么些年,转眼已是到了将近毕业的时候。没有什么欣喜,自然也谈不上什么忧伤。总觉得忘了一些什么东西,却无从想起,也懒得回忆。
未来和社会于我而言曾经是热情和奋斗的象征,而如今我对于毕业后的人生却缺乏规划的动力。前途很迷茫。这也没什么所谓。
无聊的时候我喜欢随便走走。在这座城市你可以看到很多像我这样陌生而冷漠的面孔,它们很善变,可以有人间真情的流露与展现,可以在勾心斗角时狰狞,可以恐惧扭曲,没有人可以预料身边的面孔什么时候会呈现如何的样貌,但大家都很习惯,很少白日做梦地高歌梦想,不再为欺诈而诧异,每个人学会用正常的脚步行走,带着陌生而冷漠的面孔。
这天我在学校梧桐树下面,正在用我贫瘠的生物知识试图解释为什么这种落叶植物能在我们的城市里四季常青,就碰到一个姑娘,像所有俗套小说的邂逅一样。我们对彼此露出陌生的微笑,但显然两人眼中都有失望:同样的性别,让这个故事没有了往浪漫发展的可能性。
我开始像个英国人一样开头:“天气不错,是吧?”
她笑了,牙齿洁白整齐。
“梧桐应该落叶的。”她说。
“你是福尔摩斯吧?这都看出来了。”我有点诧异。
“可是它没有,”她没有回答我而是继续自己的话题,“也许我们的城市不是真实的,它只是卡尔维诺笔下的海市蜃楼。”
“也许这个世界都不是真的。”我回答。
“你太悲观了。”她笑起来。
我摇摇头,问她的名字。
“我叫林柳叶,但这太正常了,我喜欢别人叫我六夜。”她答道。
“六个夜晚,是挺美的。”
“你在这读书吗?”她问道。
“是啊,你呢?”
她又笑起来:“我是一个老师的孩子,我这人性子躁,不喜欢读书,打算以后回乡去帮村人打理农事。”
接着她说:“让我们回到刚才的话题吧,我倒是走过几个地方,也听过一些故事。倒也有些与你说法一致的人,但不论如何说,这个世界依然在正常的运转,带着所有正常的人,发生着正常的事。”
我狐疑地看着她。
“你不相信世界。这样吧,我给你讲一个关于信任的故事,听完之后,你大概不会这么悲观啦。”
她盘腿坐下,望着月亮升起的地方,显得煞有介事。
六夜故事之一·腐城
我曾经在旅途中经过一座城市。这座城的城墙由坚实的石头构成,却非常奇怪地被虫蛀去了墙角。并没有人守城,城中腐臭的气味却形成的一道天然的屏障。虽然那气味令人毛骨悚然,却没有能够打消我的好奇心。于是我带上在爬雪山时买的氧气面罩进入了这座古怪的城市。
我很难用言语描述城里的景象有多么令人震惊。这里到处是腐烂的东西:腐烂的垃圾堆,腐烂的街道,腐烂的房子,人们的尸体在街上随意弃置,正在渐渐地腐烂……在这活生生的人间炼狱里面,却依然住着人,居民们没有表情,在自己的家门口坐着,吃着腐烂的食物,晒着腐烂的衣服。没有互相来往。我向他们走近,刚要开口,却见到他们凶狠地围上来,有人甚至拿了武器。
我很害怕,颤抖着说:“我没有恶意,我只是想和你们做个朋友。”
“外来人,趁我们还没打算杀掉你,赶快滚出我们的城市。”他们并没有领情。
“为什么赶我?我两手空空,而且我什么都没有做。”
“我们不会相信你的,快走!”
“可……”
我正打算解释一些什么,这时走上来一个人,气势汹汹地架起我就往城外走,我一直挣扎,但他的力量出奇的大,很快我被带到原来的地方。我正等着被一屁股摔到地板上时,他却叹了口气,把我放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