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抓了抓头发，拖了几件还算体面的衣服裤子出来，郑允浩决定拜访一下他的众多“债主”们。前文已经说了他的个性是极负责任，既然有心要结束手上的产业，自然需要对别人有个交待，还要对之前的遗留问题有个解决的方案，即使所有的始作俑者并非郑允浩本人。只是他穿完衣服又呆愣愣坐到沙发上许久，也没想到该怎样面对“债主们”：他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尴尬的境地，从小到大，没有欠过人超过一万块，当然银行除外。现在整个情况又是一团乱，不知道该怎样处理怎样才能好好收场，或者用什么样的办法，才能解决目前的窘境。
冬日的阳光从窗户里透进来，虽然郑允浩这房间已经好久没钱可以雇人打扫，但当时置屋时他也曾用过好一番心思，所以即使有些零乱，光那面窗户就很宜人了。
郑允浩看着阳光下轻曼飞舞着的点点灰尘，不禁有些后悔：两年前置办这处地产时，手头尚紧，所以仅以为自己找一处住所的想法咬牙买了这间公寓。要是当年有头脑，多凑点钱置他两三间，仅凭现在这地段的房价，自己就能小赚一笔了……而现在，难道要他卖掉这最后的庇身之所，还了债然后流浪街头么？
冬日阳光的气息本应该是美好而温暖的，而郑允浩却深深地闻到了颓丧的气息。这种气息也许并不是现实的存在，而是来自他心底最深的无力。
郑允浩再度想起了白发的父亲，明明有很多人面临比现在的自己更危难的境地，依然可以挺直背走下去，到底，现在的自己应该怎么办呢？
想到此处，他转头看向客厅正对玄关的置物架，一樽青瓷双耳瓶静静地伏在架上，玲珑粉青，耳上双鱼拙朴可爱，瓶嘴处是四瓣莲瓣，娇俏动人：那是郑允浩从老家搬到H市后所带的唯一一件原属于父亲的东西。
当时只是觉得好看而已，现在却发现，心底有着别样的依恋。
难道近三十岁的男子汉，到走投无路时竟然思父恋母？
郑允浩忍不住笑了起来，直到几乎喘不过气来。
郑允浩以掌盖面，遮着笑意，冬日的阳光斜斜照着他，直到他的手掌下，渗出一点点的晶莹。
总是要在这样的阳光底下，才会暴露出自己有多无可奈何，有多无能为力。
但是，多么希望，这样的清醒不曾来到。
这时才发现，自己除了卖房之外，似乎只有卖血一途可走了——此刻的郑允浩唯一能庆幸的是，自己居然还有自嘲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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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人有句俗话叫事不过三，意思是任何事情不能重复三遍，一般语言情境下并不意味着是什么好事。
当郑允浩再次遇到沈昌珉时，脑海中不知道为什么想到了这个词。
彼时的郑允浩，正开始寻找房屋中介把自己那套房子挂出去，按照中介的原话：虽然先生你的房子无论从地段到楼盘都是极佳的，价格也很合理，但是如果急着想套取现金恐怕还是有点难度的，无论如何还是请耐心等待。
这样官方的说辞郑允浩只能报以苦笑。好在他这几天跑东跑西，终于勉强安定了几个债主，答应等他慢慢筹钱。另一方面，原来的公司需要进行结业注销等事务的处理。当初事业顺风顺水时，万事都轻松容易，如今却是到处碰壁撞墙。短短几天，原先那个尚有些不甘不平不情愿的年青人就已经被磨平了一圈棱角。好在再艰苦时，告诉自己这本是自己应该负担的责任，郑允浩就有了一丝勇气能再撑下去。
既然当年自己的父亲能在如此相近的逆境中撑下去重新出人头地，那自己为何不可？何况自己到底还没有遇到家破人亡的穷途末路，了不起只是赤条条来去而已。
郑允浩的这番想法当然很有些自我安慰的味道，不过总算有效。
那一天正是闹市，又是冬日阳光灿烂时分。郑允浩本是打算找市内某家取名取得异常华丽浮夸的“XX地产投资顾问机构”，再咨询一番卖屋事宜。那家机构取名取得华丽，地处闹市，门面也是华丽异常。一幢沉黑色的三层建筑伏在高档商业街一角，也算是寸土寸金。
郑允浩有些无奈，“你该知道，我现在情况很不佳。”
“申请破产，然后重新开始吧。以你的能力，应该不难。肖远峰对你的才能还是相当看重的。”沈昌珉的话再次回到了那一晚望湖之畔的话题，不过不知是因为语气的关系，或者因为那温暖的阳光，总之郑允浩突然从对方的语气里听出了几分语重心长，所以没有多少被打击的感觉，反倒是觉得颇有些安慰的意思。
他的心态因为这种感觉而微微放松了：“申请破产自然是万事易解，但是我觉得太过赖皮。因为输了战争而否定此前的一切，逃避相应的责任，似乎太不负责了。”
沈昌珉因为这番话而微微眯了眼，看着郑允浩的眼神，心中微微叹了一口气：涉世未深。
他知道自己和郑允浩其实是同辈人，但是此刻面前显得有些理想化的男人从心态上而言，与自己相比要年青和热血许多。
沈昌珉向来觉得自己是个不错的人，有担当有抱负也有爱心，但是，若自己是在郑允浩的处境，恐怕不会像他那样做。
郑允浩的做法真的挺傻，但是很热血。
沈昌珉浅浅笑了笑，并没有劝郑允浩。
这样挺好的。
郑允浩是个好人，真是个好人。
这是他的两大认知。
15
郑允浩开始认真的考虑离开的问题。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沈昌珉的笑容怎么看都有点诡异。正常的反应应该是嘲弄，就连郑允浩自己都觉得自己的行为从某种角度而言固执得可笑。偏偏沈昌珉的表情虽然诡异，却似乎没有可以看作是嘲笑的部分。
正是因此，郑允浩才觉得对面那人很不正常。
打定主意，郑允浩收了收材料：“如果没什么事的话，我想先走了。”
沈昌珉抬头看他，目光深邃。
郑允浩朝他笑了笑，起身走人，心里在想：看来这幢楼房是不能再进了。
他自知自身没有什么特点能让沈昌珉青眼相待，如果说前一次相遇时的沈昌珉冷情，但反应尚算正常，那这一次的沈昌珉不知何故而出现的熟络，反而让郑允浩有点奇怪。
正打定主意间，郑允浩听到了沈昌珉的声音：“我帮你评估一下你要卖的那处房产吧。”
郑允浩呆了一呆，扭头看向沈昌珉。
阳光下男人持着手中的玻璃杯，抬头向他轻轻笑着，神态自然无比。
郑允浩傻傻地看着沈昌珉，有好一会儿不能消化对方所说的话。
结果郑允浩真的跟着沈昌珉上了车，直奔自家寒舍。
本来这俩字不应该用在郑允浩那处房宅之上的，不过等到他坐上沈昌珉的宾利车，接触到安稳干净隐隐透着豪华的座椅和沈昌珉手底下的方向盘时，他开始考虑这样称呼目前还算是归自己所有的家。
然后郑允浩开始自省：怎么就这样傻傻的任沈昌珉掌握了话题，甚至做出了引狼入室这样的决定？
深深郁闷起来的他沉默不语，然而沈昌珉却丝毫没有感到任何不适，虽然一直也是沉默地开着车，但看起来心情不错。
沈昌珉开车的速度很快，开车的方式很凶。虽然H市的交通并不好，但他还是用极短的时间到达郑允浩家所在的小区，停下车发现郑允浩仍然皱着眉头沉浸于自己的思绪之中。
沈昌珉当然知道自己有些逾越，但显然他并不觉得这有任何不妥。他隐约能明白郑允浩似乎有些挣扎，但是从一向来高高在上的沈昌珉的角度，很难理解郑允浩的逻辑和观感。所以他只是在郑允浩的面前晃了晃手掌，唤回了郑允浩的神智。
郑允浩看着面前笑得依旧云淡风轻的男人，郁闷地抱着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心态，向自己的那幢楼走去。
郑家在8楼，当初这层楼是曾经的朋友建议选的，还颇带了点福运的意思，现在郑允浩按下电梯开关时，却觉得很有些黑色幽默。随着静默的电梯缓缓上升，郑允浩突然想到了房间内的惨状，他深吸了一口气，向身边站立着的沈昌珉说道：“不好意思，这段时间太忙，房间乱得可以，希望不要吓到你。”转着看到如镜的电梯壁面，突然发现沈昌珉的身高和自己相差不多。
“申请破产，然后重新开始吧。以你的能力，应该不难。肖远峰对你的才能还是相当看重的。”沈昌珉的话再次回到了那一晚望湖之畔的话题，不过不知是因为语气的关系，或者因为那温暖的阳光，总之郑允浩突然从对方的语气里听出了几分语重心长，所以没有多少被打击的感觉，反倒是觉得颇有些安慰的意思。
他的心态因为这种感觉而微微放松了：“申请破产自然是万事易解，但是我觉得太过赖皮。因为输了战争而否定此前的一切，逃避相应的责任，似乎太不负责了。”
沈昌珉因为这番话而微微眯了眼，看着郑允浩的眼神，心中微微叹了一口气：涉世未深。
他知道自己和郑允浩其实是同辈人，但是此刻面前显得有些理想化的男人从心态上而言，与自己相比要年青和热血许多。
沈昌珉向来觉得自己是个不错的人，有担当有抱负也有爱心，但是，若自己是在郑允浩的处境，恐怕不会像他那样做。
郑允浩的做法真的挺傻，但是很热血。
沈昌珉浅浅笑了笑，并没有劝郑允浩。
这样挺好的。
郑允浩是个好人，真是个好人。
这是他的两大认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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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允浩开始认真的考虑离开的问题。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沈昌珉的笑容怎么看都有点诡异。正常的反应应该是嘲弄，就连郑允浩自己都觉得自己的行为从某种角度而言固执得可笑。偏偏沈昌珉的表情虽然诡异，却似乎没有可以看作是嘲笑的部分。
正是因此，郑允浩才觉得对面那人很不正常。
打定主意，郑允浩收了收材料：“如果没什么事的话，我想先走了。”
沈昌珉抬头看他，目光深邃。
郑允浩朝他笑了笑，起身走人，心里在想：看来这幢楼房是不能再进了。
他自知自身没有什么特点能让沈昌珉青眼相待，如果说前一次相遇时的沈昌珉冷情，但反应尚算正常，那这一次的沈昌珉不知何故而出现的熟络，反而让郑允浩有点奇怪。
正打定主意间，郑允浩听到了沈昌珉的声音：“我帮你评估一下你要卖的那处房产吧。”
郑允浩呆了一呆，扭头看向沈昌珉。
阳光下男人持着手中的玻璃杯，抬头向他轻轻笑着，神态自然无比。
郑允浩傻傻地看着沈昌珉，有好一会儿不能消化对方所说的话。
结果郑允浩真的跟着沈昌珉上了车，直奔自家寒舍。
本来这俩字不应该用在郑允浩那处房宅之上的，不过等到他坐上沈昌珉的宾利车，接触到安稳干净隐隐透着豪华的座椅和沈昌珉手底下的方向盘时，他开始考虑这样称呼目前还算是归自己所有的家。
然后郑允浩开始自省：怎么就这样傻傻的任沈昌珉掌握了话题，甚至做出了引狼入室这样的决定？
深深郁闷起来的他沉默不语，然而沈昌珉却丝毫没有感到任何不适，虽然一直也是沉默地开着车，但看起来心情不错。
沈昌珉开车的速度很快，开车的方式很凶。虽然H市的交通并不好，但他还是用极短的时间到达郑允浩家所在的小区，停下车发现郑允浩仍然皱着眉头沉浸于自己的思绪之中。
沈昌珉当然知道自己有些逾越，但显然他并不觉得这有任何不妥。他隐约能明白郑允浩似乎有些挣扎，但是从一向来高高在上的沈昌珉的角度，很难理解郑允浩的逻辑和观感。所以他只是在郑允浩的面前晃了晃手掌，唤回了郑允浩的神智。
郑允浩看着面前笑得依旧云淡风轻的男人，郁闷地抱着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心态，向自己的那幢楼走去。
郑家在8楼，当初这层楼是曾经的朋友建议选的，还颇带了点福运的意思，现在郑允浩按下电梯开关时，却觉得很有些黑色幽默。随着静默的电梯缓缓上升，郑允浩突然想到了房间内的惨状，他深吸了一口气，向身边站立着的沈昌珉说道：“不好意思，这段时间太忙，房间乱得可以，希望不要吓到你。”转着看到如镜的电梯壁面，突然发现沈昌珉的身高和自己相差不多。
很难讲郑父属于以上哪一种，总之有段时间郑父结交了几个所谓的古董行家，往家里抱了不少瓶瓶罐罐，偶尔因为开销太巨而被郑母大骂臭骂时，郑父就会悻悻道：“这是投资！你们女人不懂的。”
等到生意失败全家潦倒之时，郑父因被告欺诈而锒铛入狱，郑母被逼无奈曾经抱着几个传闻中最贵重的珍品孤品前去鉴定，结果自然是被人嘲笑而回。
暴发户哪里懂得什么梅子初青如冰似玉或者釉质胎质还有气泡，几个传说中的教授行家和郑父曾经自以为推心置腹的好友就骗走了郑家多少财产，临到事了，却只是一堆垃圾。
郑母当场就把赝品砸了，回家又是一顿好砸，这个双鱼莲瓣双耳瓶此前恰好被郑父放在盒中尚未取出，倒是逃过了此一劫。
而后郑母自杀，债主上门，洗劫一空，倒是留下这个耳瓶，成了老郑家的一桩大笑话，谁也不屑拿走。
这是郑允浩历经第一次破产风波时留下的唯一一件齐全货色，当然除了他自己本人以外。
尔后父亲出狱，又把能卖的破烂货色都卖了，重起炉灶，却不知道为什么留下了自己当前愚蠢的印鉴——这口双耳瓶又留了下来。
郑允浩偶尔猜想，大概是因为父亲不知道母亲留下这一个耳瓶的理由，还以为是母亲喜爱才手下留情，所以才保留下这东西吧。
结果，岁月呼啸而过，独留这一樽耳瓶，眼看着就要见证郑家的第二次破产风波。
这樽耳环对于郑允浩的确具有特殊意义，但是对于此刻的郑允浩而言，其纪念保存价值远不如“不能卖给别人赝品”来得重大。
然而，沈昌珉的眼神如此温柔，郑允浩为之一傻，突然想到：这人是谁啊？这人是H市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沈昌珉唉！他凭什么这么为自己计算着想？他凭什么这么真诚良善？特别是自己之于他不过就是个路人甲……
这样想着，一些罪恶的心思蠢蠢欲动，郑允浩突然间有个邪恶的念头。
人穷而志短，如果不到这一步，郑允浩绝对不会生什么歪念。但就在这个暖阳底下，温柔的眼光之中，郑允浩的心像刚施了肥又扔了杂稗草籽的沃野，可怕的念头被太阳孵化着茁壮成长。
正义的小天使和有着黑色小尾巴的小恶魔一起在这片沃野之上征战，让郑允浩很有些犹豫：首先是郑允浩是个好人，所以不习惯干空手套白狼的坏事；其次是郑允浩正在盘算如果事败将要承受的后果……
小天使步步紧逼，小恶魔节节败退。
战局突生变化，是因为郑允浩突然想到自己那一晚借钱不得狼狈遇到沈昌珉时，脑中一直回响着的那个念头：
要是他能拿钱砸死我……
然后，郑允浩的眼光变得清明。
小恶魔在沃野上得意嚎叫，邪念暂时获得压倒性的胜利。
17
“为什么突然想到要买这个花瓶？你进门的时候并没有特别关注它。”郑允浩看向门口，淡淡问道。不过与他平静的外表相反，此刻郑允浩的内心汹涌得很，所以需要借由转头这个动作，掩饰自己的面部表情。
“我虽然喜欢倒腾古玩，倒也不算迷恋，还不至于看到好东西就扑过去留连忘返。如果不是觉得你的卖房子的打算太不划算，我不会出这个主意。”沈昌珉解释了一下，非常恰当地向郑允浩示了好。虽然连他自己都不清楚何必要向小人物郑允浩示好。
等到生意失败全家潦倒之时，郑父因被告欺诈而锒铛入狱，郑母被逼无奈曾经抱着几个传闻中最贵重的珍品孤品前去鉴定，结果自然是被人嘲笑而回。
暴发户哪里懂得什么梅子初青如冰似玉或者釉质胎质还有气泡，几个传说中的教授行家和郑父曾经自以为推心置腹的好友就骗走了郑家多少财产，临到事了，却只是一堆垃圾。
郑母当场就把赝品砸了，回家又是一顿好砸，这个双鱼莲瓣双耳瓶此前恰好被郑父放在盒中尚未取出，倒是逃过了此一劫。
而后郑母自杀，债主上门，洗劫一空，倒是留下这个耳瓶，成了老郑家的一桩大笑话，谁也不屑拿走。
这是郑允浩历经第一次破产风波时留下的唯一一件齐全货色，当然除了他自己本人以外。
尔后父亲出狱，又把能卖的破烂货色都卖了，重起炉灶，却不知道为什么留下了自己当前愚蠢的印鉴——这口双耳瓶又留了下来。
郑允浩偶尔猜想，大概是因为父亲不知道母亲留下这一个耳瓶的理由，还以为是母亲喜爱才手下留情，所以才保留下这东西吧。
结果，岁月呼啸而过，独留这一樽耳瓶，眼看着就要见证郑家的第二次破产风波。
这樽耳环对于郑允浩的确具有特殊意义，但是对于此刻的郑允浩而言，其纪念保存价值远不如“不能卖给别人赝品”来得重大。
然而，沈昌珉的眼神如此温柔，郑允浩为之一傻，突然想到：这人是谁啊？这人是H市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沈昌珉唉！他凭什么这么为自己计算着想？他凭什么这么真诚良善？特别是自己之于他不过就是个路人甲……
这样想着，一些罪恶的心思蠢蠢欲动，郑允浩突然间有个邪恶的念头。
人穷而志短，如果不到这一步，郑允浩绝对不会生什么歪念。但就在这个暖阳底下，温柔的眼光之中，郑允浩的心像刚施了肥又扔了杂稗草籽的沃野，可怕的念头被太阳孵化着茁壮成长。
正义的小天使和有着黑色小尾巴的小恶魔一起在这片沃野之上征战，让郑允浩很有些犹豫：首先是郑允浩是个好人，所以不习惯干空手套白狼的坏事；其次是郑允浩正在盘算如果事败将要承受的后果……
小天使步步紧逼，小恶魔节节败退。
战局突生变化，是因为郑允浩突然想到自己那一晚借钱不得狼狈遇到沈昌珉时，脑中一直回响着的那个念头：
要是他能拿钱砸死我……
然后，郑允浩的眼光变得清明。
小恶魔在沃野上得意嚎叫，邪念暂时获得压倒性的胜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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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突然想到要买这个花瓶？你进门的时候并没有特别关注它。”郑允浩看向门口，淡淡问道。不过与他平静的外表相反，此刻郑允浩的内心汹涌得很，所以需要借由转头这个动作，掩饰自己的面部表情。
“我虽然喜欢倒腾古玩，倒也不算迷恋，还不至于看到好东西就扑过去留连忘返。如果不是觉得你的卖房子的打算太不划算，我不会出这个主意。”沈昌珉解释了一下，非常恰当地向郑允浩示了好。虽然连他自己都不清楚何必要向小人物郑允浩示好。
郑允浩沉默了，刚刚萌芽的坏念头停下了旺盛生长的脚步，善良之心悄悄抬头。
没错，他本来打算把那个赝品卖给沈昌珉的。
以沈昌珉的表态，和两人目前为止诡异的对话进行方向，郑允浩相信自己可以要到一笔款项，也许不一定是巨款，至少也能解目前的燃眉之急。
他真的已经下定了决心要这样做。
然而沈昌珉只是淡淡的为他着想的两句话，让郑允浩开始犹豫于自己刚几秒钟前决定的办法。
如果那样做，虽然可以要到钱，但是……
但是之前自己所做的努力，成了什么？
自己所吃的苦头，又成了什么？
那么直接宣布破产然后另起炉灶，按照沈昌珉早前就建议的办法去做，岂不是更简单？
善良的天使在被压制没几秒钟后，就有反败为胜的趋势了。
沈昌珉看着对方的沉默，并没有催促。
他看出了对方的几分挣扎，不过并不能完全明白此刻郑允浩复杂的心理斗争，所以他选择了等待。
郑允浩终于痛苦地挥别了“拿钱砸死我”的狂想，缓缓而沉重地摇了摇头，摇头的时候他有种错觉：真想把摇头的动作收回去，改成点头——当然，只是想想而已。
“这是我父亲留给我的唯一遗物，谢谢你……”他到底没好意思说出“这是赝品”这样的话，来暴露自己曾经的险恶用心。
这回换成沈昌珉沉默了：面前的这个男人到底应该说他呆还是傻呢？摆明了只要点点头就有可能获得一笔钱，郑允浩却继续选择了拒绝。他突然间有点恼怒。
说实话，沈昌珉还真没遇到这种想花钱而不得的状况。
他的眉头皱了起来，多年来被众星捧月交口称赞培养出来的自尊心和优越感被狠削了一通。郑允浩继续因为后悔而低着头，所以没有看到沈昌珉眼中的冷意，如果看到，他必定会后悔自己没有把握立场海削沈昌珉一笔。
所以，当沈昌珉冷冷看向郑允浩时，也只看到郑允浩眉间淡淡的后悔。
本来应该恼火的，但沈昌珉辨出那一分后悔，并且看到后悔很快变成懊恼时，恼火被稀释了。
郑允浩本就是个这样的人，而他也正因为郑允浩身上某些不合时宜的特质而对这个男人充满了好感。既然如此，在遇到这种理所当然的局面时，又哪里有立场呢？
换言之，沈昌珉正有条有理地总结着自己面对郑允浩的挫败，并将其简单归结为以下三个大字：“自找的”。
两人又沉默了下来。
郑允浩终于从后悔和懊恼中挣脱出来，并且仍未改变善良到傻的决定，虽然无论从哪个角度而言，他这辈子都将因为此次决定而被冠以“傻瓜笨蛋”之名，“去坐会儿吧。”刚说完这句话，厨房里正在炉上的水壶因为水沸而嘶响了起来，郑允浩连忙跑去倒水，等到他拿着两杯白开水走出来时，看到沈昌珉正坐在沙发中随手翻看着一份已经时隔遥远的报纸。
“喝杯水吧。”郑允浩放下水杯，坐到沈昌珉的对面。
沈昌珉慢慢地折拢了报纸，阳光底下他的动作很是徐缓，手指干净而平静地移动着，像是在拂着一朵刚盛开的花。
郑允浩忍不住盯着对方的手发起了呆，此刻他还完全不熟悉沈昌珉，不知道对方是借由这个充满美感的动作在思考。
等到把报纸折了四折后，沈昌珉才把报纸轻轻放到面前的玻璃几上。他放置的动作也有些特别：将报纸放下后，沈昌珉以中指将它推到了案几中间。这个动作让郑允浩想到了那一次沈昌珉将写有肖远峰电话的纸片推给自己时的表现。
现在回想起来，那个动作同样充满美感。可惜当时的自己并没有多留意。
沈昌珉果然和自己并不是一个阶层。郑允浩欣赏着面前的男人简单的动作，突然想到一句话：“可远观而不可亵玩”，随后反应过来——实在是太不伦不类了。
然后他就听到沈昌珉淡淡的话：“那么，典当呢？”
郑允浩看向沈昌珉，放下报纸的沈昌珉脸上有些光彩，看起来很是安静平和，但郑允浩自然不知道对方到底为什么会露出这样的表情：“啊？”郑允浩不解地张了张嘴。
沈昌珉很是耐心：“我是说：以典当，或者质押的方式，你把花瓶交给我，当然你还是它的主人，但你还是能拿到钱。直到你把钱还给我后，我自然会把你父亲留给人的遗产交还给你。”
这样说着的沈昌珉，没有提起“鉴定”这个话题，如果说此前的沈昌珉尚带着几分凌人态势，那么此刻的他无疑是把钱放到了郑允浩的面前等待对方接纳，正是因为这样的心理变化
虽然郑允浩是善良到傻，但是离智商低下而表现出的傻还是有一定距离的，何况到底也曾在商海浮沉过——虽然最后直接溺到底差点断气——所以，他还是能辨出其中的意味。
所以，郑允浩再度说不出话来，只能傻愣愣地看着沈昌珉。
过了好一会儿，直到沈昌珉的心中开始有些忐忑时，郑允浩才叹着气，说道：“为什么要这样帮我？我们甚至不算是朋友。”
沈昌珉同样叹了口气，因为这个下午的所有进程他亦无法用理智这和逻辑来解释，所以到最后，他只能淡淡地说：“我相信你的才能，如果你因为此前的失败而一蹶不振，我觉得很可惜。”沈昌珉抬头看向郑允浩，“如果给你机会，你会做的很好，我相信你有这个潜质。”他的态度很平静，虽然所说的话中间有一半是在撒谎，但沈昌珉的表情看来真诚无比。
这个理由算是勉强说服了郑允浩：无论从哪个角度而言，沈昌珉看上去都不是会做蚀本生意的人，也从来没有“善人”之名。更何况此刻的自己没有什么值得被人算计的。
这样的想法宽慰了郑允浩，转头看向青瓷耳瓶，他再度沉默。
沈昌珉仍旧耐心地等待着他的回答。阳光底下郑允浩以异常认真的表情出神地看着玄关。
等到郑允浩将视线收回时，就看到沈昌珉两手交握着静静等待的样子。
“如果我没有猜错，你那里已经有现成的项目需要我的能力了吧？”郑允浩的话直截了当，想来想去他只能猜想此刻的沈昌珉有求于他。
沈昌珉被小噎了一下，此刻的郑允浩很有些不识好歹的意味，但他居然没有怪郑允浩。
也难怪他这么想，因为沈昌珉早已明确自己所做的很是莫名其妙，任何有理智的人都会对送上门来的无条件善意提防几分。
沈昌珉并没有否认——他想到了肖远峰曾经向他提过的事情：“不是我，而是肖远峰需要借重你的才能。”
郑允浩点了点头，表示理解：“好吧，我接受质押的方式。”
18
花了800万，把一个赝品提回了家，沈昌珉在把耳瓶轻拿轻放好生服侍回家，并安顿好后，真心地觉得一小时前的自己大脑应该发烧并烧至焦了。
泡了杯茶，沈昌珉踱至客厅，此刻的青瓷耳瓶静静地放在桌子中央，仿佛在嘲笑着他所做的这单子赔本买卖。
起初突发异想是因为看到郑允浩家中空空却只把这玩意儿放在显眼处，趁着郑允浩去烧水的时候沈昌珉在客厅里转了一圈，就专注于这个青瓷瓶了。
耳瓶乍看是传说中青瓷中的极品之色粉青，不过沈昌珉绝不相信真能在这间眼看就要被卖掉的房子里发现稀世粉青瓷，要知道那是国宝级的存在啊。
仔细一看，果然不是，大约是清代的仿器，仿的是南宋的白胎厚釉，虽然是仿器，但仿得倒也极好，纹饰和胎质也算是仿器中的佳品了，只是釉质缺乏质感，浮光隐现。即使如此，倒也算是一件古董了。
所以等到他突发异想想要帮郑允浩一把时，立刻就想到了这个瓶子。仿品值不了那么多钱，起初的提议无疑是白白送钱出去，不过他还是小看了郑允浩，没有想到郑允浩竟没有接受这个提议。所谓的“父亲遗物”恐怕并不是什么大问题，光从郑允浩把花瓶放在玄关就可以看出这一点。若是真的在乎重视，就不会任东西放在有段时间未曾打扫而微微积尘的玄关架上了。
原来，要把对方放到平等的位置上，郑允浩才会接受啊……
沈昌珉一边喝茶，一边轻轻地笑了。
这人真是有意思，非常有意思。
第二天，沈昌珉尚在早餐桌上喝着牛奶时，就接到了郑允浩的电话。
这样说着的沈昌珉，没有提起“鉴定”这个话题，如果说此前的沈昌珉尚带着几分凌人态势，那么此刻的他无疑是把钱放到了郑允浩的面前等待对方接纳，正是因为这样的心理变化
虽然郑允浩是善良到傻，但是离智商低下而表现出的傻还是有一定距离的，何况到底也曾在商海浮沉过——虽然最后直接溺到底差点断气——所以，他还是能辨出其中的意味。
所以，郑允浩再度说不出话来，只能傻愣愣地看着沈昌珉。
过了好一会儿，直到沈昌珉的心中开始有些忐忑时，郑允浩才叹着气，说道：“为什么要这样帮我？我们甚至不算是朋友。”
沈昌珉同样叹了口气，因为这个下午的所有进程他亦无法用理智这和逻辑来解释，所以到最后，他只能淡淡地说：“我相信你的才能，如果你因为此前的失败而一蹶不振，我觉得很可惜。”沈昌珉抬头看向郑允浩，“如果给你机会，你会做的很好，我相信你有这个潜质。”他的态度很平静，虽然所说的话中间有一半是在撒谎，但沈昌珉的表情看来真诚无比。
这个理由算是勉强说服了郑允浩：无论从哪个角度而言，沈昌珉看上去都不是会做蚀本生意的人，也从来没有“善人”之名。更何况此刻的自己没有什么值得被人算计的。
这样的想法宽慰了郑允浩，转头看向青瓷耳瓶，他再度沉默。
沈昌珉仍旧耐心地等待着他的回答。阳光底下郑允浩以异常认真的表情出神地看着玄关。
等到郑允浩将视线收回时，就看到沈昌珉两手交握着静静等待的样子。
“如果我没有猜错，你那里已经有现成的项目需要我的能力了吧？”郑允浩的话直截了当，想来想去他只能猜想此刻的沈昌珉有求于他。
沈昌珉被小噎了一下，此刻的郑允浩很有些不识好歹的意味，但他居然没有怪郑允浩。
也难怪他这么想，因为沈昌珉早已明确自己所做的很是莫名其妙，任何有理智的人都会对送上门来的无条件善意提防几分。
沈昌珉并没有否认——他想到了肖远峰曾经向他提过的事情：“不是我，而是肖远峰需要借重你的才能。”
郑允浩点了点头，表示理解：“好吧，我接受质押的方式。”
18
花了800万，把一个赝品提回了家，沈昌珉在把耳瓶轻拿轻放好生服侍回家，并安顿好后，真心地觉得一小时前的自己大脑应该发烧并烧至焦了。
泡了杯茶，沈昌珉踱至客厅，此刻的青瓷耳瓶静静地放在桌子中央，仿佛在嘲笑着他所做的这单子赔本买卖。
起初突发异想是因为看到郑允浩家中空空却只把这玩意儿放在显眼处，趁着郑允浩去烧水的时候沈昌珉在客厅里转了一圈，就专注于这个青瓷瓶了。
耳瓶乍看是传说中青瓷中的极品之色粉青，不过沈昌珉绝不相信真能在这间眼看就要被卖掉的房子里发现稀世粉青瓷，要知道那是国宝级的存在啊。
仔细一看，果然不是，大约是清代的仿器，仿的是南宋的白胎厚釉，虽然是仿器，但仿得倒也极好，纹饰和胎质也算是仿器中的佳品了，只是釉质缺乏质感，浮光隐现。即使如此，倒也算是一件古董了。
所以等到他突发异想想要帮郑允浩一把时，立刻就想到了这个瓶子。仿品值不了那么多钱，起初的提议无疑是白白送钱出去，不过他还是小看了郑允浩，没有想到郑允浩竟没有接受这个提议。所谓的“父亲遗物”恐怕并不是什么大问题，光从郑允浩把花瓶放在玄关就可以看出这一点。若是真的在乎重视，就不会任东西放在有段时间未曾打扫而微微积尘的玄关架上了。
原来，要把对方放到平等的位置上，郑允浩才会接受啊……
沈昌珉一边喝茶，一边轻轻地笑了。
这人真是有意思，非常有意思。
第二天，沈昌珉尚在早餐桌上喝着牛奶时，就接到了郑允浩的电话。
看着记忆中的电话号码，沈昌珉只是愣了一下，就意识到昨天的一个遗留问题：昨天两人后来光顾着针对花瓶的质押价格和方式讨论了，倒是忘了被沈昌珉当成借口而推出去的肖远峰的事情。按照此刻沈昌珉对郑允浩的粗浅认识，对方在捏着支票偷笑的同时一旦想到这个问题，恐怕会寝食难安吧。
接了电话，果然听到郑允浩着急的声音：“那个……昨天忘了问你了，肖先生希望我做什么项目？”
沈昌珉无声地笑了，他可以想到郑允浩的样子，觉得实在有趣，不过照顾到对方的自尊心，沈昌珉到底没笑出声：“这样吧，下午两点你到我这边来一趟，你和肖远峰面谈一下吧。”
那头的郑允浩很明显小松了口气，但很快声音又有点紧张：“那么……我需要准备些什么？”
“不，没关系，人来就行。”三言两语，两人就定下四度见面计划，沈昌珉放下手机，突然为郑允浩最后微微的紧张而感到好奇。
不过，看来昨天晚上一番交谈很有特效，刚才郑允浩短短几句话倒是没再“沈先生”长“沈先生”短，争论果然有利于感情的滋生。
话说回来，郑允浩这几次的表现完全不像此前他的外表所给沈昌珉的印象，反而看来颇为单细胞直肠子，难道这才是郑允浩的真实面目？
19
其实郑允浩的那番紧张很好理解：在确定下见面议程后，他又想到了当年在肖远峰和沈昌珉联手打压之下被摧残过的小心灵，所以紧张了一把。
不过等到下午时分，他已经做好了充分的心理准备，同时也算是准备进入新的人生开端。
虽然从企业主到打工的，还是有一定的落差，不过经过了前面那段昏暗时光，好歹也算有了稍许铺垫，不至于凌空落下摔到七零八落。
所以当郑允浩出现在沈昌珉的秘书之前时，已经回复了当年笑容平静温和又充满朝气的样子。
沈昌珉的秘书叫陈曦，喜欢人家叫她Sissy，看到郑允浩就笑着说道：“郑先生到了？请稍等，我通知沈先生。”
这是郑允浩和她的第一次见面，对方的反应却熟稔而自然，郑允浩颇有些受宠若惊的感觉。
趁着女秘书去见沈昌珉的空闲，郑允浩仔细琢磨了下对方的态度：从昨天沈昌珉的表现，到今天女秘书的笑容，似乎都意味着对方很是看重他。
对比此前沈昌珉客气又生疏的表现，真是天堂与地狱的差别。
对于这种剧变，郑允浩也推敲过，得出两个可能性：
一，沈昌珉在自己身上的图谋关系重大；
二，沈昌珉突然觉得自己格外顺眼。
说实在，第二种可能性在郑允浩看来实在不大，虽然其实我们知道那才是接近真实的答案。所以郑允浩对于今天下午此行还是抱着很深的警惕感的。不过既然昨晚上头脑发热已经收下了沈昌珉的800万，用人手短，捂进口袋的钱就很难再吐出来，所以只要沈昌珉要求不甚过分，郑允浩决定都全力以赴。
Sissy再度出现在郑允浩面前，依旧笑容满面：“请进吧，沈先生在等你。”
这番用词再度让郑允浩小小惊了一把。
沈昌珉的办公室非常大，采光甚好，虽然书、文档以及其他各色事物繁多，看起来却不凌乱，只不过让走进办公室的人都充分理解到这间房的主人事务繁忙而已。
沈昌珉正在看东西，听到郑允浩的脚步声后抬起头，郑允浩这才看到他戴着副无框眼镜，平白添了几分书卷气，年轻俊雅了几分，也把沈昌珉平时颇有些睥睨众生的眼神遮了不少。
接了电话，果然听到郑允浩着急的声音：“那个……昨天忘了问你了，肖先生希望我做什么项目？”
沈昌珉无声地笑了，他可以想到郑允浩的样子，觉得实在有趣，不过照顾到对方的自尊心，沈昌珉到底没笑出声：“这样吧，下午两点你到我这边来一趟，你和肖远峰面谈一下吧。”
那头的郑允浩很明显小松了口气，但很快声音又有点紧张：“那么……我需要准备些什么？”
“不，没关系，人来就行。”三言两语，两人就定下四度见面计划，沈昌珉放下手机，突然为郑允浩最后微微的紧张而感到好奇。
不过，看来昨天晚上一番交谈很有特效，刚才郑允浩短短几句话倒是没再“沈先生”长“沈先生”短，争论果然有利于感情的滋生。
话说回来，郑允浩这几次的表现完全不像此前他的外表所给沈昌珉的印象，反而看来颇为单细胞直肠子，难道这才是郑允浩的真实面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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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郑允浩的那番紧张很好理解：在确定下见面议程后，他又想到了当年在肖远峰和沈昌珉联手打压之下被摧残过的小心灵，所以紧张了一把。
不过等到下午时分，他已经做好了充分的心理准备，同时也算是准备进入新的人生开端。
虽然从企业主到打工的，还是有一定的落差，不过经过了前面那段昏暗时光，好歹也算有了稍许铺垫，不至于凌空落下摔到七零八落。
所以当郑允浩出现在沈昌珉的秘书之前时，已经回复了当年笑容平静温和又充满朝气的样子。
沈昌珉的秘书叫陈曦，喜欢人家叫她Sissy，看到郑允浩就笑着说道：“郑先生到了？请稍等，我通知沈先生。”
这是郑允浩和她的第一次见面，对方的反应却熟稔而自然，郑允浩颇有些受宠若惊的感觉。
趁着女秘书去见沈昌珉的空闲，郑允浩仔细琢磨了下对方的态度：从昨天沈昌珉的表现，到今天女秘书的笑容，似乎都意味着对方很是看重他。
对比此前沈昌珉客气又生疏的表现，真是天堂与地狱的差别。
对于这种剧变，郑允浩也推敲过，得出两个可能性：
一，沈昌珉在自己身上的图谋关系重大；
二，沈昌珉突然觉得自己格外顺眼。
说实在，第二种可能性在郑允浩看来实在不大，虽然其实我们知道那才是接近真实的答案。所以郑允浩对于今天下午此行还是抱着很深的警惕感的。不过既然昨晚上头脑发热已经收下了沈昌珉的800万，用人手短，捂进口袋的钱就很难再吐出来，所以只要沈昌珉要求不甚过分，郑允浩决定都全力以赴。
Sissy再度出现在郑允浩面前，依旧笑容满面：“请进吧，沈先生在等你。”
这番用词再度让郑允浩小小惊了一把。
沈昌珉的办公室非常大，采光甚好，虽然书、文档以及其他各色事物繁多，看起来却不凌乱，只不过让走进办公室的人都充分理解到这间房的主人事务繁忙而已。
沈昌珉正在看东西，听到郑允浩的脚步声后抬起头，郑允浩这才看到他戴着副无框眼镜，平白添了几分书卷气，年轻俊雅了几分，也把沈昌珉平时颇有些睥睨众生的眼神遮了不少。
郑允浩心里叹气：可见上天到底是不公平的——怎么可以既给予沈昌珉家世、财富，又给他气质和外貌呢？
上天不公至此，这几件东西中间随便哪一件可能都是别人梦寐以求而不得的，沈昌珉却是浑身上下一抓一大把似的。
沈昌珉扬了扬下巴，示意郑允浩坐下，郑允浩的表情实在有点古怪，貌似又在不知名的空间出神发呆，逼得沈昌珉不得不开口：“等下，Mike——我是说肖远峰——很快就到，让我看完手里这几页。”
郑允浩坐了下来，“怎么还在看纸质档？”他看了看沈昌珉桌上的电脑。
“纸质方便，我还是比较习惯纸张。”
两人在进行了这么一番毫无营养的对话后沉默了下来，沈昌珉继续专心于手上薄薄几页纸，郑允浩则开始百无聊赖地四顾。
沈昌珉说自己喜欢古董，光看这间办公室是看不出来的，房间里几乎没有什么多余的陈设，只是在沈昌珉的办公桌以及室内另一张小会议桌上放着两盆观叶植物，算是摆设。
依照以往郑允浩所认识的醉心于古玩的人，一般办公室即使不放贵重的收藏，也要放几件小陈设以便把玩。
郑允浩对于拿到的那张八百万支票的沉重度又有了新的估量。
办公室的门被很随意地敲了下就打开了，肖远峰的脸凑了进来，满脸堆笑：“老大，召臣何事？”颇为调侃的语气在看到郑允浩时被噎了进去，肖远峰的脸上有一刹那是尴尬和不解：他没听说有同事在啊。
在认出郑允浩的脸，肖远峰愣了一愣，“嗨”了一声后，厚脸皮的装成啥也没发生一般踱了进来：“郑先生，又见面了。”
沈昌珉摘了眼镜，放下文档：“Mike，你上次提到需要郑允浩帮忙的项目怎样？”
肖远峰有点惊讶，不期然想到沈昌珉当年那句“上善基金从来不是扶贫解困的地方”时的神色，冷冷淡淡，平静异常。
怎么？现在的新形势是国家鼓励企业扶贫解困并决定给予一定资助了么？
分神之下，肖远峰开口说了一句令气氛down到冰点的话：“那个项目？已经解决了啊。”一开口，发现沈昌珉的面孔瞬间冰冻，肖远峰立刻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
可怜的是，他还完全不知自己是踩到主上哪一块逆鳞了。
随着沈昌珉的脸一阵发青，郑允浩的脸也青了一下。
于是，温暖的采光良好的室内，只留下三个人面面相觑，仅以呼吸表示彼此的存在。
20
沈昌珉分明能听到乌鸦飞过并幸灾乐祸的声音，一只接着一只，空气中很是热闹，而他则很是黑线。
好吧，他承认是他失策，应该先问下肖远峰有关于那个项目的事情，如果预先问一下，绝不至于出今天这等乌龙事件。
但是昨天晚上当他想到要打电话时，立刻就想到当初自己是多么冷静铁血又铁齿地说“这里不是扶贫解困的地方”，还说“只是需要还一个人情而已”，更何况还拒绝了肖远峰的提议……依肖远峰偶尔唯恐天下不乱的人来疯脾气，会怎样取笑或者探究其中奥妙的表现沈昌珉简直能当电影在眼前掠过，多么真实……
正是想到此节，所以沈昌珉才犹豫了一下，再想到关于项目的借口好歹是确有其事，依照肖远峰的聪明程度应该懂得怎样应对，如果事后肖远峰再问起，自己随口回答说“路上偶遇郑允浩所以如此这般”瞎说一通，想必肖远峰也不会去向郑允浩考究，日子一长，自己自然能在这个老同学兼下属面前保留一点面子……
千思万想，唯独没有想到……
世易时移，那个项目已经over了，告吹了，没了，拉倒了！
这算什么？
老天故意在耍他么？
看来老天耍他耍得很是开心……
沈昌珉简直想要把肖远峰推出去等他能换个答案时再让他进来。
不过，这种想法也只不过是想想而已。这种孩子气的耍赖放在心底一秒钟，就被现实取代。
现实是，怎样摆脱目前的窘境。
沈昌珉瞪大了眼睛，十分惊讶状：“可是你一周前才告诉我急着要找郑允浩的吧？”
肖远峰因为主上直呼郑允浩其名的小细节而多注意了一下：以沈昌珉的性格，貌似……在自己不知情的情况下，主上与郑允浩的关系大好了嘛。
肖远峰自以为了解了刚才一刹那尴尬境地的原因，故而没有展开讨论沈昌珉关于“急着找”这一用词的准确性，顺着老板的话接了下去：“嗯，就是因为项目太急了，既然你说暂时找不到，我就另想他法了。”不过他心里多了个心思：沈昌珉虽然外表并不冷厉，但实际上并不是什么好相处的人，也绝不会自来熟……所以，这两个人相交的过程很值得推敲嘛。
“原来如此。”沈昌珉叹了口气，转头看向郑允浩。
此刻郑允浩的心理活动其实很是精彩，随着沈昌珉和肖远峰对话的进程，他的心中从“又被耍了么？”到“真是这样么？”再到“理由听起来有点勉强”再到——“这样的话，八百万是不是要还回去？”
到最后一个念头时，郑允浩心里的天使和恶魔们已经是大惊失色抱成一团。
有过郑允浩这样经历的人恐怕都能体会，没拿到钱穷到死时和已经拿到钱幻想过应该怎样合理使用钱财这两种情况之下，能保持气节的坚持度是不同的。
没有钱时，多数有种“还能更糟么”的心态，抱着最差也不过如此的想法后，坚持清高虽然艰难，却没有曾经拥有过一线转机，突然被硬生生夺去时更艰难。
所以，此刻的郑允浩心中百味陈杂，一时来不及考虑沈昌珉和肖远峰的不合宜表现了，
他抬头看向沈昌珉，虽然勉强保持外表的平静，但脸色到底还是不好看。
沈昌珉却不了解郑允浩一番心理交战，看到郑允浩这样的表现，禁不住有点心虚：“真是对不起，累你白跑一趟。”
肖远峰看了看两人的脸色，乖觉地问道：“老板，如果没其他事的话我先出去了，还有点事等我处理。”看到沈昌珉点头后，立刻起身离去，留下这堂皇的房间里满屋子的诡谲。
怎么办？郑允浩心里一番天人交战，不过到最后，好孩子、好公民、道德新楷模郑允浩同学最终还是叹着“罢罢罢”，等到房内只剩两个人时，深深吸了口气：“既然项目的事情是这样子，那么过会儿我去把钱拿了还给你吧。”真可惜，支票刚入手还没捂热就得掏出来了，他的心里在滴血，奈何脸上还要装出正经正义的样子。
沈昌珉看着他的脸，忍不住三度感慨：
真是好人。
好到让人觉得不欺负他对不起上天……
到最后一个念头时，郑允浩心里的天使和恶魔们已经是大惊失色抱成一团。
有过郑允浩这样经历的人恐怕都能体会，没拿到钱穷到死时和已经拿到钱幻想过应该怎样合理使用钱财这两种情况之下，能保持气节的坚持度是不同的。
没有钱时，多数有种“还能更糟么”的心态，抱着最差也不过如此的想法后，坚持清高虽然艰难，却没有曾经拥有过一线转机，突然被硬生生夺去时更艰难。
所以，此刻的郑允浩心中百味陈杂，一时来不及考虑沈昌珉和肖远峰的不合宜表现了，
他抬头看向沈昌珉，虽然勉强保持外表的平静，但脸色到底还是不好看。
沈昌珉却不了解郑允浩一番心理交战，看到郑允浩这样的表现，禁不住有点心虚：“真是对不起，累你白跑一趟。”
肖远峰看了看两人的脸色，乖觉地问道：“老板，如果没其他事的话我先出去了，还有点事等我处理。”看到沈昌珉点头后，立刻起身离去，留下这堂皇的房间里满屋子的诡谲。
怎么办？郑允浩心里一番天人交战，不过到最后，好孩子、好公民、道德新楷模郑允浩同学最终还是叹着“罢罢罢”，等到房内只剩两个人时，深深吸了口气：“既然项目的事情是这样子，那么过会儿我去把钱拿了还给你吧。”真可惜，支票刚入手还没捂热就得掏出来了，他的心里在滴血，奈何脸上还要装出正经正义的样子。
沈昌珉看着他的脸，忍不住三度感慨：
真是好人。
好到让人觉得不欺负他对不起上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