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一]
我和他相逢是在上世纪最末一年的最后一个月,这搁他那是意料之外,放我这儿是情理之中。
早听道上传言解家小九爷其人心思缜密做事滴水不漏,又有言曰花儿爷貌比潘安一张俊脸秒杀群众万千,如此青年才俊我自是歆慕不已,为此在策划戏院的初见之际我特地跑去新华书店抱了本《全元曲》翻阅。
搭讪得找点共同话题是不,我可没打算让我们之间的交流除了尸臭什么都没有。
何况我是个有文化的流氓。
那天我把自己捯饬得衣冠楚楚风流倜傥,夹在一堆或中年谢顶或老年脱发的人中间堪称鹤立鸡群。你看台上扮红娘的姑娘对住我抛媚眼抛得差点掉了假睫毛。我以飞吻回之,小姑娘激动得把持不住把跟在她后头上场的解语花绊得一趔趄。
他颇有职业道德。不动声色站稳后继续羞羞怯怯捻花前行,直到说完自己的词人们的注意力都被那张生吸走才看向观众席,还不忘做出少女模样。
一双眸子却是极冷锐地瞪上我。
「未语人前先腼腆,樱桃红绽,玉粳白露,半晌恰方言。
恰便似呖呖莺声花外啭,行一步可人怜。解舞腰肢娇又软,千般袅娜,万般旖旎,似垂柳晚风前。」
我在张生那不敢恭维的唱词下,心里喊了他一百遍媳妇儿。
散场后我晃到后台,彼时他卸了妆正在就着茶水嗑瓜子,模样不复刚才的粉面桃花,倒多了几分清俊耐看的意味。
我笑嘻嘻杵在他面前打算进一步交流,他却先我一步开了口。
我有自信他一定记住我了,而且我打算让我的名字以后常驻他心头。又想或许他也早就蓄谋今天这场面,没准他已经打听过我是谁了——
“咱们明人不说暗话,”他似笑非笑,“嗯,那谁——”
...饶是心灵屏障强悍如我,也情不自禁的想骂句娘。“黑瞎子。”
“今天来找我是什么意思?”他平静地问。随手把茶水泼到我脚边。
我没动,任着他泼。让他不爽了自然要给发泄的机会。可怜我以为他会唱贵妃醉酒硬生生背下来的唐明皇秋夜梧桐雨没派上用场,我费心巴力搜肠刮肚了半天西厢记捏起嗓子,“花儿呵,则被你兀的不引了人意马心猿?”
他被我雷得货真价实的笑了:“我贞姿不受雪霜侵。”
我再来:“想人生七十犹稀。……仔细沉吟,都不如快活了便宜~~”
他也接:“说来的话先瞒过咱,怎知你,一半儿真实一半儿假。”
不成,跟专业的比只能认怂。我作西子捧心状:“花儿爷,听说你找哑巴张下斗他不去。我这不毛遂自荐来了么?”
他用那双含情目打量我一会儿,接着就翕动那两瓣形状优美的嘴唇告诉我没哑巴张那本事我恐怕不能活着看到二十一世纪的太阳,再后来我们开始讨价还价。我说我要四成。
他说:“这么多你觉得有可行性么?”
我说:“这不要拿出一部分孝敬媳妇儿嘛。”
他又笑了:“给你三成,留那一成孝敬我。”
我就答应了,寻思什么时候给他办个假身份证去民政局登记。
后来才知道,原来把假身份证拿去登记是要吃牢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