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谁在现实与梦境的交界口徘徊、城中哀歌辗转成秋。
又是谁捡起满地芳华的刹那浮生、乱了流年。

这次他才满意地笑了，修长的手指轻柔抚摸着她发髻上的白梅簪子，笑得像个孩子。
杨戬这才想到自己戴着他送的发簪，便转过头，问道：“好看么？”
他笑得更加灿然了：“极美。”
她扑哧一笑，倒凭空增添了几分稚气，煞是可爱，让他忍不住想要吻下去。
“这不是三少爷么？三少爷早。”净月臂上挎着个小竹篮子就行了个大礼。孙悟空转过头，定了定神，说了句起吧，又转头问杨戬接下来想要做些什么。
“方才刚叫净月去取篮子，你就来了。我看着花骨朵儿结得甚好，想采几朵回去阴干了泡茶喝呢。”她看了看树上一个一个圆陀陀的殷红花骨朵儿，甚是喜欢，便轻轻揪下一朵，捏在指间把玩。
“戬儿的花茶泡得最好喝，改日也给我泡上一杯如何？”他笑着将她手中的花骨朵儿佩戴在她的发髻上，使她整个人看上去都娇艳了不少。
“这有何难？只不过你日日繁忙，是否有时间到我这里坐坐，就不好说了。”杨戬轻笑着取下花骨朵儿，又笑道：“发髻上的梅花一朵就够了。”说罢，便转身挑选起了花骨朵儿。
孙府的六小姐爱梅，府里上上下下没一人不知道的，虽为养女，却深得老爷厚爱，待其如己出。孙府老爷爱女，便命人在六小姐处建了一座听雪苑，种满了名贵的梅花。每当冬季飘雪时，便会看到大片红云，甚是幻美。
孙悟空站在她身边，眼神一刻都没从她身上挪开。那眼神甚至温柔得不像是看待妹妹的慈爱。
两人沉默了许久。他刚想开口挑起话头，身后便传来了奴才的叫唤声——
“三少爷？三少爷！老爷让阿缸来叫您回书房议事！”
孙悟空轻轻啧了一声，本想不出声逃过去，但不料杨戬竟出声说了一句“阿缸回去交差吧，告诉爹爹，三哥这就过去！”，那边阿缸应了一声，便嗒嗒嗒地跑回去了。
“戬儿！”孙悟空皱起眉头，显然是不想过去。
“还不快去？待会儿若是爹爹来了，你是要我如何交代才好？什么时候实在是厌了，来戬儿这儿吧，戬儿给你泡花茶喝。”杨戬微微一笑，轻轻推了他一把。
见她笑了，他也就没心思恼了，于是点了点头，弓腰绕过棵棵梅树，离开了听雪苑。
见他走远，杨戬便笑不出来了。她回屋去，放下篮子，像是极其无聊一般数起花骨朵儿。
“净月，把这些花骨朵儿收起来吧，留着春天泡茶喝甚好。”杨戬起身吩咐道，然后走到窗下的黑木箱子边，纤细的手指来回抚摸着箱盖，始终不肯打开。
“是。”净月将花骨朵儿收进小匣子中，小心翼翼地放进了柜子里。回头看杨戬看着那黑木箱子出神，像是怜惜一般叹了一句：“小姐，过去的事都过去了，别在自己难为自己了……”
话音未落，杨戬便出声道了一句：“我知道。”。
“只是还有些放不下。”她眸光黯淡，终于打开了那箱子，从中取出一把全身黢黑的七弦古琴，抱在怀中往外面走：“净月，在那棵梅树下摆上琴桌。”
净月默不作声地取出红木琴桌，刚想往外走，却被杨戬制止：“放回去，不用这个。”
“小姐是说……要用夫人留下来的那个？”净月小声问了一句。那琴桌是夫人生前最爱用的琴桌，夫人当年琴声堪称京城一绝，但毕竟用得多，已经很旧了，桌脚还有破损，连站都站不稳，要如何用才好？若是摔到了夫人留给小姐的琴可如何是好？
“没关系，这琴没那么不称摔，去拿吧，无妨。”杨戬像是读懂了净月的心思，微微一笑，搂紧了些怀中的琴，便径自往外走了。
净月也只好应了一声，去拿琴桌。
她静静地站在梅树下，仰头望着枝桠上的花苞，像是想什么事情一般，出了许久的神。
“小姐？琴桌摆好了。”净月站在她身后轻声说了一句。杨戬的眼神从远方收回来，默默转身将漆黑的古琴轻轻摆在矮小破旧的琴桌上。
“净月，你去做活吧，我一人在此就好。”
“可是小姐……”
杨戬抬头看了一眼净月，什么也没说，便继续埋头调整琴弦。净月立刻明白了自家小姐的意思，便不再推托，行了个礼后便往回走了。
母亲爱声乐，最爱古琴。她自小便和母亲学习琴技，如今虽不多弹，但基本的曲目和技巧还是能记住些的。
平时不爱引人注目，因此很少将这把琴拿出来，今儿个府内上上下下都有忙活儿，估计没人会往这边来。这么想着，杨戬也就放心地抚起了许久未碰的古琴。
“这是湘妃怨。”
杨戬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得一惊，琴声也急速下跌了一个音。一个不经心，食指的指尖便被琴弦划破，渗出一颗小小的血珠。
说话的人发现琴声戛然而止，立即发现了自己的失礼，急忙说道：“在下失礼了，并非有心冒犯，还请见谅。”
杨戬将手指含在口中，沉默了一下，回答道：“无妨，公子有礼了。”
能听得出对方是名年轻男子，杨戬也就不多话了。
“今日有幸能听到如此绝妙的琴声，在下一饱耳福了。”对方的声音很有磁性，这人也很礼貌。杨戬并不生气，反而对这人有些感兴趣。
“公子说笑了，奴家对于声乐也只懂皮毛，谈不上绝妙。”她微微一笑。
语毕，二人皆笑了。
“小姐的琴声甚美，就连在下都叹为观止，可否请小姐继续？”他笑道。
她愣了一下。
这些年……除了三哥，还有谁会邀她奏琴？
“好。”她轻轻回答道，手指又抚上琴弦。
脸上渐渐微凉起来。她抬头去看。
啊，下雪了。
琴声悠悠绵延，绕雪轻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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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贰】回首绵绵情，铭刻于心间。
“净月，外面的梅花，开了没有？”她的眼神飘向外面，手指缓慢地抚着怀中古琴的琴弦。
这几日的小姐几乎都是琴不离手，净月看了十分的疑惑，但又不敢多问，便回答道：“回小姐，花还没开呢。”
“是么……”她的眼神一下子黯淡了下来。她时不时拨出两三个音，像是解闷一般，又像是在想什么事情。
净月刚想开口，门却突然开了，孙悟空急匆匆地进门，看到杨戬坐在桌边，便急忙脱下狐皮披肩，递给净月，随后便问道：“戬儿，我听你这边的侍女琪琪说你最近都没怎么笑过，发生什么事了么？”
杨戬抬头微笑，道：“琪琪那小姑娘她倒是细心。三哥放心，戬儿一切安好。”
“叫悟空。真的一切都好？”他仔细问道。
“是，一切都好。”
唯一不好的是，见不到那个人。
“那就好……戬儿，你害得我好生担心啊，怎么补偿我？”他舒了一口气，旋即孩子气地说道。
杨戬轻轻一笑，吩咐净月去把去年就收起来的雨后毛尖拿出来。
“不，我要喝戬儿亲手收藏的月下金菊。”他环住她纤弱的肩膀，轻声在她耳边吐气。
她一惊，忙挣脱开来，随后便察觉到自己的失礼，便笑道：“好，那戬儿去拿。”
“不必你亲自去，净月，你去拿。”他站起身，手背在身后，冷冷说道。
净月从未见过这般冷淡的三少爷，忙行礼跑走，去找花茶。
杨戬也能感觉出他话语间的丝丝寒气，但却并未作出任何表态，待净月走远，这才开口问道：“最近可有烦心事？”
她的声音很轻盈，他能从中听出只对他才会有的关心和温暖，心情立刻便好转了许多。但刚才她挣开他的事情，还是会感到有些耿耿于怀。
“你既知道，又为何推开我？”他逼近她那张绝美的脸，血色的眸子中散发着隐隐的凌冽之气。
她愣了一下，旋即一笑，说道：“无意罢了，你又何必上心？”
孙悟空沉默了许久，随后便露出了一如既往的笑容，道：“是我多心，戬儿可莫要生气。”
杨戬抿嘴轻笑，微微点头，示意无事，不必上心。
“三少爷，您要的月下金菊……”净月从里屋出来，手中捧着一个小木盒，里面应该就是许久前收起来的花茶。
“喝口茶吧，这月下金菊去火功效甚好，你若愿意，戬儿亲自给你沏。”杨戬迅速接下那盒子，背过身让人看不见她的表情。
“好。”孙悟空点了点头，眼神却一直没从她身上挪开。
兄妹又怎样？那只不过是挂名的，只要他想，随时可以将戬儿迎娶过门。
但他不会强迫她。只要她愿意，他可以为她放弃现在的一切。
可是，她似乎不会愿意。
杨戬从来不清楚自己的心。或许是有母亲的前例在，杨戬从小就对感情这方面有所抵触。
母亲说过，人心是会变的。
“但是，母亲，戬儿不懂……”她站在梅树下，喃喃自语，眼神惆怅，“这小小的心动，是什么？”
三日后的一场鹅毛大雪覆盖了整个皇城，放眼望去处处皆白，煞是奇观。
“这才是真正的下雪啊……”杨戬在听雪苑中漫步，时不时伸手去抚摸那些讨人喜欢的花朵，随手带下一朵，置于鼻前，顿时香气扑鼻，沁人心脾。
那年为了寻求生路而被母亲送到孙府时也下了这样一场大雪。杨戬至今都忘不掉，那时的母亲是怎样的狼狈。
在她的印象里，母亲一直都是一个高雅端庄的美丽女子，无论何时都处变不惊，听说年轻时是出了名的大家闺秀，为了家族的繁盛而嫁给了杨府的大公子，于是便有了她——杨府的直系长女，杨戬。
当时的杨府是皇都中出了名的大家，但谁都没想到一场大火烧毁了杨府所有的财产，杨家从此在皇都中销声匿迹。有人说杨家已经绝后，也有人说杨家子孙流落民间无人问津。
杨戬不知道自己的几个弟弟妹妹有没有逃出火海，但至少她逃出来了，并活下来了。
最让她想不通的是，母亲为什么会救她。
杨戬从很小的时候就知道，母亲并不爱父亲，也不是很喜欢身为父亲的孩子的自己。每每和母亲在一起，母亲总是不会笑。


为什么呢？为什么母亲不爱父亲，还要生下戬儿呢？
她长这么大，只问过母亲这么一个问题。
“戬儿，你要知道，世态无常，不是想做什么，就能做什么的。”
“你既出生，就何必再去追究自己为何出生呢？”
“活下去，才是最重要的。”
哦。原来，活下去，才是最重要的事情啊。
于是，小小的杨戬记住了母亲的这番话。从此只以活下去为目的而活。
但那，似乎太可悲。
“求求你……救救这孩子。”
瑶姬抱着身受重伤的杨戬，丢下所有的尊严，跪在孙老爷——当时还是孙家二公子的那个人的面前。
瑶姬有双漂亮的紫罗兰色的眸子，杨戬读不懂自家母亲的眼神，但只有那一次，母亲的眼神中只有一种感情——杨戬不明白的感情。
“瑶姬，你这又是……何苦呢。”孙仲贤将头侧到一旁，不去直视她那双眸子，语气中满是惋惜和不舍，“我会救你的孩子的，但你要答应我一个条件。”
“只要不是转嫁到你门下，一切好说。”瑶姬的声音很轻，但却字字清晰。
孙仲贤愣了一下，俊秀的脸上满是悲哀：“无论如何，你都不肯再嫁给我了么。”
“当初是你劝我嫁入杨家，但那非我本意，若不是为了你……以我瑶姬的性子，又怎会乖乖嫁给我不想嫁的人？如今你又要我转嫁于你……”瑶姬咬牙切齿地说道，“这等屈辱，我瑶姬宁死不从。”
孙仲贤再也没能说出半个字来，只是默默地从瑶姬怀里接过因重伤而半睡半醒的杨戬，吩咐自己的贴身婢女清秣把杨戬送去皇城中最好的医师那好生治疗。
“我会救这孩子，你不必担心。”他伸手想扶瑶姬起来，瑶姬却向后缩了缩，他停在半空的手动了一下，最终还是收了回来。
瑶姬不去看他，却依旧跪在地上，生生给他磕了三个响头。
“瑶姬你……这是作甚！”他慌了，他所熟知的瑶姬不是这样一个会随意给别人磕头的女子，因此，他感到十分的不安。
“今日公子相救之恩，瑶姬永世难忘。今夫已去，瑶姬也无何牵挂，只求公子能够善待戬儿，保她周全。当礼……”她抬起头，紫罗兰色的眸子里竟满是爱恋和不舍，“瑶姬去了。”
他整个人都呆住了，他知道她要去干什么，但她的一番话和那个眼神，竟是让他无法动弹了。
他留不住她。
再也留不住她了。
他看着她远去。倩影没入大雪之中，再也没有回来。
最后，她竟然连个回眸，都没有留给他啊。
只留给他挥之不去的记忆和笑颜——一如梅花。
零落成泥碾作尘，只有……
香如故。
从此，孙府多出了一座名叫听雪苑的梅园。
美景依旧，美人却不在了。


咳这里是通知菌。
出于某些原因【开学外带中考临近】，我估计是不能更的很快了【好吧本来也不是很快】可能会从周更变成月更【等等你确定以前是周更？】总之各位请等待我回来吧……三分钟【热度】英雄要去战场了！！【目测是没办法活着回来了】
那么各位，在我不在的这段日子里请手下留情……催文请温油……然后不要想我哦【你自作多情了筒子】
阿音，于2013年2月20日。

这文似乎还有不少新客……？那春节假期我试试看能不能憋出来一点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