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期:2005年1月 阿东忧
7楼很明显地与其他楼层不同。
宽敞的通道,铺着洁白瓷砖的地面
天花板也不行其他楼层那样令人压抑的低
阳光从通道的一边照到另一边。
我想打开窗户,却发现窗户只能拉开一条缝隙……大概只有15cm左右。
故意的吗……我这样想着。
7楼里有一间很大的休闲室,大概是病人做日常交流的场所。
推开门,里面只有一个女孩。
年龄明显比我要小,穿着粉红色睡衣,齐腰的长发给我很深的印象。
但她只是怔怔的盯着电视屏幕,无聊的新年节目。
“我说,这节目有意思吗?”
“你说呢?”
“……”
“……你是第几次了?”
我没明白她问的是什么。
“什么……第几次?”
“原来还是第一次啊……既然这里没有别人,那么就是我的义务了。”
“接下来的话要听好,我只说一遍。”
她的话与医生告诉我的有很大不同。
这里并不像医生所说的『为了等待更好的医疗手段』……
……这里是整个医院唯一一处不进行治疗活动的地方
这里只是等待生命燃尽的地方。
“第3次暂时出院的时候,就做好心理准备吧。
不会再有第4次了,已经无法再回到家里去了……
什么也不要吃,这是减轻家人负担最好的手段;
逃走就去远一点的B车站而不是A车站……”
诸如此类,大概这就是7楼的居民们长久以来得出的『经验』吧……
“今后,你也将它传达给初次来到这里的人吧。”
这就是所谓的义务吗……
“还有一条传——”
她忽然住口不言。
“还有什么?”
“……没什么。”
说完,她站起身,长发滑过我的鼻尖。
这样离开了休闲室。
从头到尾,她都只是盯着电视屏幕。
日期:2005年1月 濑津美
下雨了,今年的第一场雨。
又一年的春天就要到了。
而我,已经像这样望着窗外的雨滴,度过了多少个春夏秋冬呢?
病房里来了新人,大概比我还要小一些……他能否理解我的这份心情?
……他也终将会拥有和我一样的心情吧。
不过,为什么,我会欲言又止?
从那之后又过了几天,与她有过几次简短的交谈。
我得知了她的名字,濑津美。
令人惊讶的是,她竟比我大上一岁。
“完全看不出来呢。”
想着那有着齐腰长发的背影,我自言自语着。
“……在背后议论别人可是很失礼呢。”
身后突然响起已经熟悉的声音。
“啊……对不起,因为……确实是看不出来呢。”
“是么……”她漫不经心地回答道。
今天的她,依旧是毫无表情地望着电视屏幕。
与新年有关的节目已经消失不见,电视上正播放着不知是哪里的风景。
『知道是哪里又怎样呢,怕是再没机会亲身体验了吧。』
我这样想着,不禁有些悲伤。
“啊……”
旁边的她叫出声来,还是第一次看到她有这样的反应。
“怎么了?”
“……没什么。”
我不禁好奇地望向屏幕。
屏幕中是一片空旷的草地,一种淡黄色的花朵错落有致地铺展在其间。
纤细却不失优雅。
正望着它们出神,忽然看见不远的窗台上摆着一盆相似的花朵。
“它们是同一种花吗?”
我指了指窗台。
短暂的沉默后,她并没有直接回答我的问题:
“很多年前,朋友种在楼下花坛里的,现在移到了这里……”
“这样啊……”
这其中,恐怕有些不想再提起的往事吧。
我们都没再说话,只是盯着屏幕。
我想,我明白她为什么只是盯着屏幕了。
因为现在的我也和她一样,除了盯着屏幕,没有其他事情可做,也没有其他事情能做。
“……你觉得自己现在……幸福吗?”
她突然问了一个奇怪的问题。
“当然不,”我叹了口气,“当然是一点也不。”
“说得也是啊……
那么,如果能看到一个幸福的另一个自己,哪怕只能看着……你会感到宽慰吗?”
这个问题更加脱离常识了。
“从没想过……这种事情,大概不会有的吧。”
“……”
她为何会问这样奇怪的问题呢。
夜晚。
濑津美的问题一直萦绕在我的脑中。
『那么,如果能看到一个幸福的另一个自己,哪怕只能看着……你会感到宽慰吗?』
另一个世界……的自己吗
即使真的有这种事,我恐怕只会去回避罢了。
他人的幸福就足以衬托出我的不幸,让本该已经麻木的自己再次感到痛苦。
何况是,另一个幸福的自己呢。
思绪越来越凌乱,我不得不走出自己的房间。
『恐怕今晚要失眠了。』我这样想着。
夜晚的休闲室与白天相比,如同两个世界。不再有明亮的阳光,取而代之的是清冷的月光。
月光下,站着一个女孩。
“……你也,睡不着?”
她并没回头看我。
“你怎么知道是我呢?”
“因为这里,现在没有其他的病人了。”
确实,这么想就能明白,而我这些天也没有看到其他的病人。
“关于你白天问我的……你想看到幸福的自己吗?”
“……”
“……以前认识的朋友,她临死前有10件想要完成的愿望
而我,只要能完成这一件就足够了。
……看到——只是看到就好——幸福的,哪怕只是不这么绝望的,未来。”
从认识她以来,这还是她第一次说了这么多话。
大概,这真的是她所一直期盼的吧。
但是,这种事……怎么会实现呢。
“如果有那么一天的话,把我也带上吧……不嫌麻烦的话。”
自己并不拥有这个梦想,甚至还多少有些排斥。
但我知道,眼前这个女孩需要这个梦,需要有人来与她分享这个美好的梦想。
……哪怕,这一切都不会成真。
“诶……真……真的?”
她把头转向我,看得出,一直一副淡然神色的她这次却有些激动。
“嗯,别忘记了。”
我看着她的眼睛,回应她的期待。
“……”
“…………”
“你……没事吧?”
她长久的沉默让我不知所措。
“……没……没什么。”
“……”
“……谢谢。”
伴着有些凌乱的脚步声,她离开了休闲室。
『临死前做了件好事么……』
我不禁自嘲道。
不过,看到濑津美激动的样子,我也有些高兴。
如果她能再笑一笑,就更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