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4
转过富丽堂皇的中央大厅一角拾级而下,穿过舱底狭窄走廊直达尽头最大一间起居室,推开略带潮意的雕花木门,过大的房间因船舱内特意设计的狭小窗户而显得光线不足,依稀可见入门是一间宽敞的客厅。
沢田纲吉走入,扭开被固定在门旁长脚高几上,半透明磨砂扇罩下流苏随船体轻微摇摆的欧式台灯,房间霎时被暖金色柔光占据。
暗色调欧洲中世纪复古的装修风格与狭小窗棂和昏暗光线意外搭调,暗金色壁纸印有流线型烫金花纹,壁上嵌着古铜色雕刻繁复的装饰性烛台,接地绛色厚重呢绒窗帘遮去代替窗帷的整面墙壁,帘幕前卧着金漆木质的曲线形长沙发,沙发前一张深棕色榉木矮几,矮几侧面整齐排列火焰式哥特花格浮雕。
踏过几乎可陷进脚踝的土耳其绒毯,小窗下的双人餐桌上已有人摆好早餐,甚至还有一瓶红酒与两个酒杯。
坐下后平日除了必要场合出于礼貌外滴酒不沾的十代目此刻主动打开酒瓶为彼此斟酒,岚守忙欲站起却被对方以眼神制止,只好端起高脚杯迎上碰杯。
喝了一口后眉头不由皱起,是澳大利亚产的干红葡萄酒,口感醇厚没有甜味,不是适合十代目口味的类型,是自己平日所向。视线越过杯口望去,十代目似乎兴致很好,于是放下酒杯和心中的疑虑,陪对方聊着轻松的话题。
不知不觉间话题提到三年前一起去马赛谈判的往事,谈判的对方似乎未料到年轻的彭格列首领在有关毒品走私的问题上态度之坚决,称需要一点时间考虑。暂时得了空闲的十代目于是提议顺便去郊外领教举世闻名的普罗旺斯薰衣草花海。
郊游的结果是两人被当地风云突变的天气困在峡谷中,是夜在两块顶部相叠的巨石之下两人因湿冷和狭窄相拥在缝隙之间,竟觉得比在自家卧室还要温暖安心,甚至尽管乌云很快散尽,岚守也没有唤醒睡在自己肩头的首领离开,任随行的翻译和助理在外面寻得发疯。
直至此刻,在外面一片苍茫蔚蓝的窗棂下,褐发的青年才笑着坦白那时自己其实并没有睡着,只是不愿离开。
是不愿离开那片望不到边际、本没什么香气,却在谷雨的濡湿下升腾起宁神的香氛的薰衣草花海,还是不愿离开触手可及的人体温度和烟草气息?
沢田纲吉没有说,坦言不愿离开已花去太多的勇气。
岚守自然也不会傻到去问会让彼此尴尬的问题,只温柔地看着窗口倾泻的日光在对面暖褐色眸中流转,和那人面颊因酒意而微微带上的些许赭色。后者将杯中液体饮尽,又伸向酒瓶。瓶颈被岚守轻轻按住:“十代目,您喝的太多了。”
沢田纲吉一笑,真的收了手,却伸出另一只取过对面人的杯子就着杯沿呷了一口放下。透明玻璃杯口隐约留下模糊唇印,许是因酒精作用,握着高脚杯的褐发青年双颊更红了一分。
狱寺隼人对这样反常的十代目有些无所适从,心跳加快了频率,仿佛有什么一直被藏得极深的东西快要被对方掀开来暴露在光线下。“十代目..”舌头打了个转,最终选择安全的措辞,“..您喝醉了。”
醉?
经过刻意锻炼适应各种交际场合的年轻首领怎会这么容易醉倒,或许不过是借由酒醉的借口,去做些平日不会去做的任性的事。
似乎满足于岚守的微窘,沢田纲吉靠上椅背,笑容带上些许歉然。“我去甲板上吹吹风,狱寺君叫人来把这里收拾一下吧。”
起身疑似逃离地无声踏过厚绒地毯,嘴角不自禁地微微上扬着。
两人的关系一直是这样,朦朦胧胧,暧昧不清。
自最初的一方单向的热诚得带给对方麻烦,到渐渐彼此找寻到相处的方式,模式上变化巨大,本质却始终不曾动摇分毫。
微微地困扰着,带着小心翼翼和感恩。
为一点小事而满足。
因太过在意彼此而战战兢兢,然后彼此试图安抚。
又有什么不好呢。
这份共同在里世界暗无天日的冰冷中永恒相伴,全心全意以对方感受为优先的温柔,是被冠以世上最美之名的慢性毒药,在绵长的时光中安静地点滴融入骨髓,悄无声息间成为赖以生存的毒瘾,呼吸般自然,再分毫割舍不得,无力抗拒,无法复制,无可替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