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木造的大门从清晨中的微光敞开,持刀的卫使开始戍守在门外的岗位时,合鳞会崭新的一天又开始了。
这个总府座落在大江以南,藏身在山林之中的妖怪组织,是南华夏拥有最多成员的妖怪势力。许多居民好几代前就已居住在会里,许多家族的传承几乎等同合鳞会漫长的历史。即便经历了令人悲痛的穷奇之战,这些强韧的成员也没有被击垮,继续与其它的妖怪组织留在大地上,支撑这个曾经只是小村庄的家园。
而统领他们的首领,是一位年纪尚轻,唤为御景的龙人。这位拥有稀少黑色坚鳞的妖怪,在前任都督遭到邪灵刺杀时,凭著果断的行动将凶手拘捕,被居民与教头们共同推举为新任都督。虽然一开始某些老者认为御景太过年少,无法胜任管理的工作,但是度过穷奇之战后,每位合鳞会的成员都认为这位年轻的龙人有能力带领他们走向未来,如同历史里那些奋力的都督。
只是,对於御景来说,成员们的期待有时候反而成为了小小的包袱。他所面对的时局,不会比任何一位先代乐观,许多情况都不是能从历史找到解决方法,唯独让他稍微舒心的,大概只剩战争终於远离华夏,不用每天活在血污与烽火之中,看著亲人与朋友倒卧在沙场上。
望著圆窗外缓缓升起的太阳,御景掀起层层堆叠的棉被,打了一个寒噤。龙人的鳞衣可以抵御刀枪,却不能阻挡冬日的寒息,让御景感到有些无奈。纵然是拥有大能的妖怪,在大自然的力量之前,他也只能选择低头。他翻找著放在木架上的火雀羽,取了几根丢进圆形的小火槽,希望来自朱火局的礼物,能将深冬暂时驱除。
「这个是… 阿魂寄来的吧…」
御景拿起放在书桌上的暗红色信封,映著方才燃起的火光细看。白色的信框上工整的『合鳞会』,让他一眼就认出这封信来自哪里,以及撰写者的身分。川蜀的猫儿头领,似乎有很多话想与自己说,却又抽不开身了。
他将信封撕开,展开层层摺叠的信纸。里面的内容有好消息,也有御景不愿意听闻的噩耗。大体而言,川蜀的妖怪大多回到了月影会的保护,不过他们的人数已经少了很多,许多古老的家族已经淹没在历史里,不复存在。
字里行间御景隐约感受到撰写人的无奈、愤怒与些微的悲哀。如果不是信末那个用墨汁画成,挂著微笑的猫木偶正和自己打招呼,他可能不会那麼平静地看待信上的内容。
时代在变,活在现在的人只能背负过去,帮身边的人创造比较好的未来。那个可爱的木偶画,大概是老朋友要跟自己说的道理吧?
御景收起信纸,把它放进小抽屉。那裏自从战争开始之后,始终没有空过。原先放在里面的册页,都已被移往书柜的一角,艺术品实在不适合御景现在的思绪。他拿起毛笔,开始今天一天的工作。在中午为炽砂送行以前,他还有很多事可以完成,尤其是替朋友规划方便行走的道路。
即便是强如合鳞会,御景现在也无法担保旗下每一条妖道都安全。在这个年代里,除了穷奇的残党仍存在外,许多的土地都已经成为人类的居所,纵然是葱郁广袤的森林,砍伐树木的斤斧声也成为了鸟鸣以外的声响。能够避开穷奇残党以及人类侵扰的路径,只剩下常人少走的山川险路,以及拥有重兵把守的递信要道。而炽砂要行经的地方,洽好是连接所有组织都没有控管的区域。那里既没有合鳞会的卫使把守,也鲜少有外地妖怪经过。
摊开又一张地图,御景仔细审视著泛黄纸上的标示。过往的记忆依旧在这里保存,但就像地图记载的古道一样,大多数的妖怪已经不记得它们了。御景在火光下,希望这些先人走过的道路,能引领今人艰险的路途。
「阿景起来了没啊?」
「应该醒了吧? 那个笨老兄只要不熬夜,可以起的比太阳早。」
厢房外的石阶上,束起马尾的炽砂拿著白布,用力擦拭著放在腿上的铁管,白色的雾气不断从她嘴里呼出,闪烁红光的眼眸则不时瞟啊瞟地望向御景的屋子。
今天是她离开合鳞会的日子,炽砂一大早就在打点旅途要用的装备。虽然她很想把整间屋子的东西都搬走,但最终还是选择了对自己最实用的物品:一些御寒衣物、斗篷以及自己最喜爱的武器。看著要过一阵子才可以再瞧见的庭院,炽砂继续擦著已经发闪闪亮的铁管,把对未来的期待都转嫁在自豪的武器上。
日前,组织游侠队的凝月希望合鳞会能派出一位教头加入他们时,炽砂就是御景的预备人选之一。她的活力与能力,以及精确的判断,一直是众人仰赖的对象。御景希望她能在凝月旗下历练,成为更强大的妖怪后归来,也算是帮忙长久在荒野猎杀穷奇残党的凝月一把。
可是,相较於主动的御景与炽砂,其他教头则显得相当消极,甚至希望都督能暂时回绝凝月的请求。他们认为合鳞会现在正是需要人手的时候,任何一位教头的离去都会影响会里的运作,尤其是维护递信要道上,况且凝月的游侠团人数极众,需要支援的情况并不多。不过,御景最后还是说服了众教头,让炽砂顺利加入游侠团。
『对方在华夏是最了解穷奇残党的团体,帮忙他们等於帮了大家。』御景当时道。
炽砂把铁管放回腰际,抽起另外一根擦拭。细长的皮带上扣满了各种火器配备,某些新零件连站在一旁的莱欣也是第一次看见。
她举起随身携带的法杖,对空一指,莱欣看见了那些零件泛起与炽砂眼眸同样的赤色,不禁露出浅浅的微笑。
「怎麼啦? 我头顶上有虫子?」
「没有喔。话说阿炽,你花了很多时间打了这些吧?」
「也没有啦,我只是把之前那一款熔掉,打了新的出来。这几支都是来自上一根炮管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