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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要到认识巴纳比很久以后,才意识到巴纳比喜欢镝木‧T‧虎彻。
或者说,众多小迹象他早就注意到了,只是他不知道那就叫做喜欢。
只要巴纳比以为没人在注意,视线就会紧随著镝木‧T‧虎彻不放。只要镝木‧T‧虎彻一来,巴纳比就希望他早点回房间,让他们可以两人独处。
镝木‧T‧虎彻什麼也不用做,只需要出现在巴纳比面前,巴纳比的姿态、眼神、表情,全部都不一样了。
他在旁边看见了这一切,也很努力的尝试过,但不管他再怎麼说笑、陪巴纳比喝酒听巴纳比讲话也没有用。无论他再怎麼努力都得不到,巴纳比那只为镝木‧T‧虎彻一人而展露的微笑。
虽然觉得有点遗憾,但这样也不错,至少巴纳比在看到镝木‧T‧虎彻时是很快乐的。他这麼对自己说。
但很快的,他就发现巴纳比越来越不快乐。
只要稍微转移些注意力就看得出来,镝木‧T‧虎彻那隐约的闪躲,答应很多巴纳比的邀约但是拒绝的更多,谈话时不自觉的拉开距离,甚至开始避免两人独处。
他看著巴纳比脸上的笑容逐渐变少,看著巴纳比越来越晚回家,看著巴纳比偶尔会露出的脆弱表情。
夜晚慢慢变得漫长又难熬,巴纳比躺在床上翻来覆去,他在墙壁的另一头数著他的呼吸与心跳,他知道巴纳比没有睡著,却不知道该怎麼办。
他只是看著,就在旁边看著,什麼也没办法做。
他能做什麼呢?明明自己应该要守护巴纳比的,却想不到该怎麼办。
直到那天晚上,巴纳比到了凌晨才回家。
他打开门时发现巴纳比满身酒气,连招呼也没打就直接倒进他怀里。
「……真希望我是你。要是我跟你一样就好了。」
因为脸庞紧贴著他的肩膀所以声音听起来有些模糊,他的听觉系统开到最大接收了每个字却依然不懂话中的意义是什麼,只能紧紧抱住怀里的身躯。
不知道是因为汗水或是露水,触手之处一片潮湿冰凉。
「如果能够按下Reset键然后就一切重来该有多好……洗掉那些糟糕的丢脸的……我怎麼会这麼蠢……」
巴纳比喝醉了,绝对喝醉了。他从来没有看见巴纳比哭过,此刻传入耳中的声音听来却这麼像呜咽。
「怎麼办……我不该告白的,虎彻先生根本不喜欢我……」巴纳比收紧了攀在他背后的手指,突然哭出声。「……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早知道我就不要说出来了,现在一切都毁了……」
他知道自己肩膀处的衣服逐渐濡湿,变得沉重而高温,火焰一般的直直烫上他的皮肤。
那真的很痛,明明他应该不会感觉到痛的,却真的很痛。
然而在疼痛之中,他却突然理解到他应该做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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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我会走的,我知道你以后看到我会很尴尬……如果这是你的希望的话,我以后就不会出现在你面前了。」
镝木‧T‧虎彻这麼说著,额头紧贴著额头,温热的鼻息吹拂在他的脸上,然而他满心想的都是那天晚上肩膀上的温度。
「兔子,只要你一句话我就走。这是我唯一能为你做的事。」
听到这些话的不应该是他,然而镝木‧T‧虎彻甚至连这点都没有察觉。
他伸出手,缓缓推开镝木‧T‧虎彻。而那男人像是还搞不清楚状况似的,满带悲悯的神情里又冒出了一丝疑惑。
他缓缓开口。
「——你必须走。就像我一样,我也必须走。」
镝木‧T‧虎彻瞪大了眼睛,「咦?」
「我们都必须离开,从此离开巴纳比的眼前。排除所有会让他感到痛苦的事情……这就是我唯一能为他做的事。」
然后他的手,那以特殊金属制成、拥有远超过人类力量的手,缓缓环上了镝木‧T‧虎彻的颈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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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set键,他知道有这麼一个键,藏在自己后颈的皮肤底下,必须输入安全密码才能够使用。
按下去之后,一切清空,一片空白。
用密码锁著是为了要避免误触,毕竟按下去之后「他」就再也不存在。斋藤先生把密码保护得很好,但他当然晓得那串数字,某天晚上跟巴纳比聊天的时候,巴纳比曾经给他看过,充满著父母心意的密码。
当他回到巴纳比床前时,金发青年正躺在床上熟睡著,俊秀的面容彷佛天使一样没有任何烦忧,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
他就那样站在床边看了许久,然后俯下身,模仿曾在书中看过的场景,实现自己一直想做却没做过的动作,一个比蝶翼更轻柔的吻。
——杀死会带给你痛苦的人。
——杀死会带给你痛苦的我。
——於是你的生活就可以全部重来,如同你说过的那句话。
他将手伸向自己的颈项,唇边还挂著微笑,那种他曾经无比羡慕但巴纳比从未对他展露过的微笑。
「……晚安,巴纳比。」
<RESET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