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番。－
－After the story－
那年，她沐浴在下午的阳光下，将自己的棕色长发扎成高马尾，看着当初他们演出的录像，拉开键盘上盖起的布，还试图还原当初认真演奏的自己。
或许碰上琴键的那一瞬间，她能回想起那些熟悉的曲子，熟悉的指法，熟悉的习惯吧？
但事实上那一瞬间，她甚至都忘记了那个位置到底是什么音。
录像里的他们还很青涩，脸上还带着紧张与羞涩，互相之间还存在着数不尽的细小摩擦。
可能他们已经不记得了，几年的相处将最后一丝磨合消磨殆尽。存在在那份青涩里的，只剩下她一个人。
只剩下为了回想起那份勇气而留下的她。
－Before the future－
“嗯……要怎么说呢？”
那个时候她正歪着头自言自语着，用困惑的表情看着对面的安铭昧，手中的蓝色水笔随意地旋转着，几欲掉落。“当初加入乐队什么的……真的完全没想过啊……”
她本以为这样的剧情会发生在昏暗的傍晚，她偷偷邀来熟悉的男生面对面，情绪激动动作扭捏，想说的话盘旋在嘴边就是说不出。
——嗯，就是这样倘若告白一样的现场。
可是现在同样是傍晚，地点却是无数次相聚过的咖啡厅。对面的安铭昧单手撑着下巴正不耐烦地等待自己开口，一双棕色的眼睛里撑满了礼貌所掩盖不住的烦躁。阳光并没有降临于他的侧脸，相反他被附近犀利的眼神盯得面红耳赤，看上去一点都不帅气。而与这里的安静相反，邻桌时不时传来意味不明的小声议论，她几乎可以想像得到那些内容到底有多么糟糕。她悄悄看向夏飞飞、朴初熙和林苒三人坐的邻桌，三双发着光盯着自己方向的眼睛一瞬间几乎吓坏了她。
……可能归根结底是她的错，不该在排练刚结束的时候、在大家的面前问安铭昧：“那个……接下来有没有空？”
咳，外加她那因不安而泛红的脸。
所以她不是不能理解安铭昧的烦躁。
“那个，y……咳，悠，到底有什么事……？”
不知道沉默了多久，安铭昧终于忍不住开口了。她隔着镜片盯着他，不知不觉已经将困惑的表情收起，唇边悄悄勾起一个淡淡的笑容。
“其实……我……我喜欢你。”才怪。
她在心底悄悄地吐了吐舌头，但并没有把后半句说出口。她知道邻桌的人一定在细心偷听他们现在的每一句对话，还不如让他们满足一下。
于是她满足地看到了正在喝水的朴初熙饮料差点呛死自己的画面。还有摸着下巴露出了狡诈而微妙的微笑的夏飞飞，以及对面这位最无辜的安铭昧，瞪大了眼睛，连自己悄悄隐藏起的耳机都掉落了，却愣是没有察觉到。她的嘴角忍不住勾了起来，但很快又降了下去。
在这一时刻开玩笑似乎已经没有了多大的意义。只是她还没有想到开口的方法，那样的话，或许先活跃下气氛会更好？
她偷偷观察着各位的表情，暗暗地思考着。
“我想总该把我的心情告诉你……”
“其实自从你拉我进入乐队那天……”
这句话是有典故的，她还记得曾经安铭昧在一次排练时开玩笑说过，“话说悠，当时你答应得那么爽快是喜欢上我了么？”
她还清楚地记得。虽然她现在的一切言语都是假的。
不知不觉，她开始感觉说话的并不是自己，而是一个叫做凌珞悠的陌生人。真正的自己躲在“凌珞悠”的身后，冷漠地、怯懦地旁观现状。
“……我觉得我们一定很处得来……”
她知道今天这个满嘴糟糕玩笑的自己的口中，只有这一句话是真实的。如果当初没有这份原因不明的信任，现在的她也不会坐在这里，那么不安，那样旁观。
只是现在，一切到底为止。
“所以……”
“铭昧君，你觉得我怎么样呢？”
“如果你觉得我们已经很熟了的话……能不能……”
不知道过了多久，不知道什么时候，声音停止了，时间停止了，“凌珞悠”潇洒地和她挥手，和她说着无声的再见，可是她甚至都不知道刚才“她”到底还说了些什么。
她猛地回过神来。
安铭昧的脸比刚才红了许多，神态与动作都充分表现了他当前的紧张。时间开始走动，声音重新传入耳朵，她听见细细琐琐的声响，靠着余光看着邻桌的人们慌乱地收拾着东西，她似乎还隐约看见了夏飞飞启闭的唇，但是没有任何人知道他到底说了什么。

是要给他们留下什么“二人空间”么？！
她的平静与不安突然全部变成了惊慌失措。世界从她遇见安铭昧的那一天就偏离了轨道，只是她至今习惯不了。
于是低下头将桌面上原本摊开的书页连同手中的笔一起收进包里，扶了扶眼镜整理自己的心情，正视前方，看向安铭昧的棕色双眼。虽然这场闹剧是她自己造成的，或许是没有实感的缘故，她本人并没有太多自觉呢。
“能不能……借着约会之类的名义让我出来继续排练？”
她几乎不敢相信这样的话能出自完全冷静的自己的口中。
不过就算她付出形象崩坏的牺牲，这一刻也没有人会抓住其中的槽点不放了。她感觉得到，宛如闹剧的刚才被主人公之一的自己丢入了隐藏的黑洞里，消失殆尽。
“我母亲昨晚下了最后通牒呢，叫我提醒你……关于我退出乐队的事情……”
她最终还是说出了口。
世界重新安静了下来。对上的那双眼睛里也恢复回了原来的平静，以及一丝原因不明的烦躁。
回想起来，那年他们到底多大？她已经不记得了，只是下意识觉得已经过了很久很久。那年她家的Gill还好好地蜷缩在自己的怀抱里，乖乖地吃饭，乖乖地留在家里等待外出的自己，时不时撒娇希望自己带它出门，仅此而已。
又或者说还是有什么不同的，那年她被父母苦口婆心地教导着，灌输着将来的目标，在自己迷迷糊糊的时候被定下了将要度过大半生的职业。
她还不长的人生里，完全自主选择的事情可能不过只有那么几件：选择了音乐，选择了Gill，选择了安铭昧。
所以退出乐队的事情是一开始就决定好了的，如果没有约定父母也绝不会松口——虽然父母依旧不断地表示对自己参加乐队的不认同——无论是哪一方都没有拒绝或者挽留的借口。
“不过，我是说真的，你难道不觉得这个主意……还……不错……吗……诶？”
冷场。
冷场。
冷场。
安铭昧的脸渐渐黑了下来，但是并没有回答她。邻桌的人也出乎意料地没有发出任何响声，这对于朴初熙和林苒两个爱凑热闹的人来说再奇怪不过。她悄悄看向夏飞飞的脸，和安铭昧的一样黑，但是带着意味不明的笑容，一双眼睛紧紧盯着安铭昧不放。
看着安铭昧和夏飞飞的表情，她感觉她似乎发现了什么。
她不安地咳嗽了几声。“好吧……我道歉，我道歉，你们当我刚才什么都没说吧，我们回归正题。”她看向安铭昧，顺便悄悄瞄向邻桌的方向，“我想说的是，现在的我实在不知道要用什么样的表情再面对剩下为数不多的排练。”
“所以我本来想单独找你谈谈。你也知道……”她又深吸了口气，“如果没有你的承诺的话……”
——承诺乐队不会干扰到我的学习，承诺当我升上大学、开始读法的时候，就默认我的退出。
那个晚上，都是你，安铭昧，在我不知所措的时候替我向我的母亲承诺的。
不是别的任何人。
太阳在她开那些糟糕玩笑的时候渐渐落了下去，咖啡厅的光开始亮起来，与原来不同的亮白色的光照得安铭昧的脸微微发白。当她不开口的时候，世界回归了沉默，她也就更加无法直视他的脸。她只能不适地环顾四周，发现咖啡厅的人实在不多，剩下的几乎只有他们这群常客。
时间耽搁了太久了。她浪费的不只是自己的，还是乐队所有人的。
但是安铭昧就是不表态，其他人也就更加不敢说话。
她咬住下唇，一双手在桌下紧握成拳。其余四人轻微的呼吸声仿佛四块大石，将四周的声音全部压制，将自己一点点沉下去的心压得越发沉重。
“那个，悠……”
不知过了多久，安铭昧的声音传入自己的耳朵。她抬起头，对方的眼睛在不经意间占据整个视线，咖啡色的眼睛，如果忽略他是带着美瞳的这一事实的话，真的很漂亮。
“既然是我承诺的我并不打算反悔。”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只剩下纯粹的冷静，她看着他的眼睛试图找到点什么，但是什么都没有看见。
和动漫小说里不一样。他的眼睛并不透明、并不闪烁，她在他的眼睛里，也没有看见自己的倒影。她忽然松了口气。

“那么这个暑假结束以后……我就退出，没有关系吧？这是我母亲的底线。”她回以平静的目光，并不知道，在灯光的反射下自己的脸是否也无比苍白。
“没问题。如果你要提早离开的话……也没什么关系。”安铭昧挠了挠头，“如果你的父母坚持的话……”
“我明白的。”她试图打断他的话，“谢谢。”
“嗯……就这样。那我先走了。”
如果他们挽留的话会怎么样？或者接受自己那个糟糕的提议呢？
扪心自问，她还是希望那种情况发生的，就算结局不会改变。很糟糕但是很快乐不是吗？不知不觉，在乐队这样的环境里，时间总是这样被消磨光的。
匆忙地落荒而逃不带着一句告别，她背着包走在暗下来的街道上，脚步努力放缓放轻，感受街边伪造出的绝对安静。即使已经是夏天了，夜晚依旧带着无法忽视的寒冷。她拨了拨身后的长发，突然想着要不要换个发型。
“接下来就是我一个人了……哈……”
记忆像幻灯片一样匆匆闪过。一瞬间强造出的笑容终于撑不住，她低下头，突然有一种想哭的冲动。
她又是一个人了，不敢违抗父母的命令，缺失勇气，回到那个无能为力的孤单的自己。“以后还是朋友吧？”肯定什么时候谁会这么跟她说的，但是谁都知道，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对了，林苒以前好像说过我适合扎高马尾……？”
她抿起嘴唇悄悄地问自己，勉强自己迈出因为难过而一度停下的步伐。
“还有呢，刚才只顾着看安铭昧的反应，忘记问别人了……嘛，反正结果是一样的。”
她自言自语着，一边自嘲地露出微笑。
“不快点回家不行呢，父母还在家等我吧……”
她试着跑起来，在自己构造出的安静街道里落下零乱的脚步声，跑进黑暗里。
－After the history－
暑假度过得很快。她在律法和乐队里来回周旋，时不时还有学习出游等等多余的事情出来扰乱视线，填满了假期最后一点空余。
很满足的日子。也很圆满地告别。
后来她最后一次见到他们的时候，一如第一次坐在了咖啡厅。只是当初还聊着过去了的将来，安铭昧说得眉飞色舞，夏飞飞在下面偷偷打着哈欠，而自己歪着头一脸迷茫。而现在，更多的只是听着他说已经和她没有关系了的乐队计划。时间就这样过去了，如果很久以后再去看的话会发现，再大的事，连回首都变得微不足道。
甚至当初的羞涩与慌乱，现在想来也只会留下自己无奈的摇头。
——反正还是朋友对吧？即使他们的身后已不再会是自己。
但是现在还并不久远。
后来，后来的后来，她再想起高中乐队的疯狂的时候已经进入事务所实习了。
直到偶然路过咖啡店的时候被林苒叫住，进去一看才发现所有人都在，还有一个开朗的女孩子，脑后的马尾随着头的摆动一跳一跳的。
她突然意识到，她离开以后的乐队，又有了多大的不同。只是那一刻这种事情都已经微不足道。
一边轻笑一边想着，看样子又找到了一个吵吵闹闹的妹子啊，难道安铭昧就是喜欢这种类型的？
这才是现在的她。而且这样的玩笑都无需说出口，她已经无关了太久太久。
于是她在旁边又拉了个椅子不客气地坐了下来，成功看到了安铭昧突然黑下来的脸，以及夏飞飞与朴初熙不怀好意的笑容。
“……铭昧君，还真的是好久不见了。”
上次玩笑之后她不知为什么喜欢上了这个称呼，开口闭口都是“铭昧君”，每次这么叫都会成功地看到对方黑下来的脸，屡试不爽，即使是很久很久以后的现在。
“珞悠姐，”她听到一旁的林苒说，“我们刚才正在讨论周末出游的事情……有兴趣一起来吗？”
“出游？”“嗯，很久不见了，一起来玩一玩没什么不好吧？”
“唔……”她单手托住下巴，视线在所有人身上转了一圈，成功收获了安铭昧黑下来的脸，还有夏飞飞不怀好意的微笑和朴初熙傻傻的笑脸，以及那个不知名的女孩子的羞涩微笑。
她似乎又发现了什么。虽然和她无关，但很有趣不是吗？
“我就不打扰啦。”于是她笑起来回答，“不能浪费这位不知名的学妹的好机会是吧。”
谁知道现在这个乐队里，有没有学妹暗恋学长而加入乐队的事情发生呢？
虽然悄悄地提一句，她觉得安铭昧和夏飞飞才是真正的一对。
－After the story－
指尖终于承受不住琴键的陌生而远离。她坐下来，听录像里的安铭昧唱最后一首曲子，轻轻地呼出一口气。
她想，退出乐队之后的自己可能就此永远失去了人生中唯一一次勇气，再也做不到那样的疯狂。可能他们会有一个愉快而闪亮的将来吧，只是现在的自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所以留在一边时不时接受他们的出游邀请，看看笑话看看八卦，可能是自己“曾经加入过这群有梦想的人”的唯一证明。
毕竟她是个连未来都被父母所决定的人，从来没有什么真正的梦。
键盘上蒙上的薄薄的灰，曾经互送的CD，被用断的手机链，耳边传来的不再相同的曲子，时间给她的时光镀上了金，而他们的却是银的。一个黯淡，一个璀璨。
她从将怀抱里冰冷的Gill埋入土下的那一刻就意识到，加入SK这个吵吵闹闹的地方是她的幸福，而这个幸福是安铭昧带给她的，而且在那之后，她再也没有勇气——无论是被动还是主动——去接受这样一份他人馈赠的幸福。
-END-

小后记：
百度分段分得我想死……可喜可贺我这里看着分段似乎没变得太糟糕Orz
于是半年以后终于又成文了，三小时完成的渣我又花了三小时去修……我这是闹哪样Orz最后有些没修好的也不修了，实在没那个精力修第四第五遍Orz看着顺就好了啦反正我是个渣……能让人觉得“嗯还能看”对我来说已经是最大的褒奖了QAQ用百度Id发过来我就是为了证明我在百度还没死我还在码字啊有木有QAQ
顺便刚看到一吐槽解释下，会有水笔和书页是因为在下找铭昧君的时候被各位听见了所以被强迫去咖啡厅复习功课什么的……我知道很扯啦Orz一开始我真的是这么想的，但第二遍修的时候看着觉得太累赘了就删了Orz
剩下有什么的话欢迎吐槽Orz这里是渣字辈后辈所以槽点一定很多的啦我……应该受得了的Orz
于是以上。
2013/1/30（差点打成2012我有罪Orz）