弯弯绕绕的溪水澄澈清冽，偶尔有几条小鱼摇曳着游过。溪两边是团簇的野花，青翠的野草。四周没有高大的树木，倒是不远处有几户炊烟袅袅的人家。
冬青提着草鞋拎着竹篓，蹦蹦跳跳在溪里捉鱼。
一条，两条，三条。
一个下午，也不过捉到了三条小鱼。冬青皱皱眉毛，小脸有些严肃得再数了一遍，依旧是三条。
娘亲病了。
冬青知道要吃些好东西，娘亲的病才会早些好。可是哪里有好的东西？院子里的鸡是娘亲的宝贝，从不让他动，就连鸡蛋从小到大他统共都没吃过几次。左想右想，聪明的冬青想到了村前的小溪。
这溪水里是有鱼的。
揣着这个想法，冬青在溪边守了一个下午。
可这样也不过捉了三条。冬青不满足，他觉得自己忙活来忙活去只得了三条小鱼，完全没完成到自己最初的打算。
可这又能怎么办？瞥眼不远处晃晃悠悠的炊烟，瘪瘪小嘴，冬青穿上草鞋，抱着竹篓丧气地回家。
劈柴，烧水，杀鱼，炖汤。
鱼汤很鲜美，鱼肉很细腻。冬青站在一旁吞着口水，看着娘亲无力的倚着身子一口口吃下被他挑干净刺的鱼肉，一口口喝尽乳白的汤汁。他感到一阵欣喜，娘亲很快就会好了。
娘亲疲惫的看了眼冬青，攥着被子的枯瘦手指再次紧了紧，如果她就这么离去，没爹没娘的娃儿该怎么办？
喜滋滋的冬青看见娘亲面上带忧，不禁宽慰道：“吃了鱼，病会很快好的，娘亲不要愁。”
见娘亲点点头，没有否认，冬青便欢欢喜喜扶娘亲躺下，又收拾了碗碟，喂养了院里的鸡仔。回到屋里觉得浑身酸痛，上下眼皮子都在打架，恍恍惚惚的就睡了。
第二天，冬青起了个大早，他忙着做饭，喂鸡，还要把昨日漏下的活干掉，忙忙碌碌了个早上，直到艳阳高照，他才停下。他准备歇会儿再去做饭。
一只黑黝黝的像野鸭的怪鸟停在了冬青面前，它快速地扭扭脑袋用晶亮的红眼睛四下扫视一遍，然后故作正经的拿捏着古怪的腔调道：“吾乃凤凰，尔等还不速速招待。”
冬青好奇：“凤凰是什么？”竟然会说话，好奇怪的鸟。
那只纯黑的大鸟昂着脑袋骄傲的看着冬青：“是无所不能的神鸟，层次高得你永远无法触及。”
冬青眨眨眼，伸手捉住那只扑腾扑腾的怪鸟，哈哈大笑：“抓住了！”
“放开我！卑贱的人类！”黑鸟炸毛，尖叫着反抗，“我是高贵的凤凰！”
“嘘！小声，我娘亲在睡觉。”冬青紧张的捂住鸟嘴，看它露出妥协的模样才放开手。
“懒惰的人类，”黑鸟晃晃脑袋，嫌弃的飞起，拨拉着被弄乱的羽毛，小声嘀咕，“都中午了还在睡。”
冬青不高兴了，他瞪着黑鸟：“我娘亲病了！”忽然，他想到了什么，眼睛发亮，一把拽住黑鸟。
“啊啊啊！放开我！”黑鸟尖叫着被捂嘴，但很快又被释放，冬青搓搓小手，有些不好意思。
黑鸟表示很满意他这态度。这才对嘛，好说自己也是高贵的凤凰，这样的态度才正常。嗯，至于这家伙反应迟钝，导致之前的冒犯要不要计较……唔，那还用说吗？凤凰的尊严不容践踏！
黑鸟在心底为自己未来美好生活画上勾勾，顺便为斤斤计较找好借口，再高高昂着脑袋，等着冬青服软讨好。
果不其然，冬青讨好了。
“您是高贵的凤凰？”冬青眼睛亮亮盯着黑鸟。
黑鸟点点头：“嗯。”虽然直视自己不是很恭敬，但这穷乡僻壤的对礼仪的教导肯定很不严格，将就将就也能凑合。
“凤凰是无所不能的神鸟？”冬青眼睛更亮了。
黑鸟再点头：“嗯。”竟然质疑自己的能力，黑鸟决定待会儿露一手给乡下人瞧瞧。
“太好了！”冬青眼睛亮得没法再亮了，他激动的抓住黑鸟，“帮我治好我娘亲吧。”
刚想再次用尖叫控诉冬青冒犯的黑鸟，听到他的话却把到口的尖叫咽了回去，还尴尬的低了低脑袋。
“咳，那个，”黑鸟筹措了下言辞，在冬青期待的目光下开口，“我不会行医救人。”
冬青不可思议的瞪大双眼：“你不是高贵的凤凰吗？不是无所不能的神鸟吗？怎么连救人都不会！”
I

黑鸟很惭愧，它眼神躲闪地开口：“凤凰可以浴火重生，不需要学医的。”
冬青鄙夷看它：“什么高贵的凤凰神鸟的，统统都是骗人的吧，连救人都做不到，还能指望你干嘛。”
黑鸟觉得自己的脸火烧火燎，它还从没被这么全盘否定过，它扑闪着翅膀，急切的解释：“我不能救人，但我还能做很多，比……”
冬青一挥手，打断：“啥都别说了，你除了吹牛还会干吗？无所不能的凤凰，麻烦你乖乖的蹲那儿，不要打扰我做饭。”
黑鸟两眼泪汪汪，蹲墙角默默纠结。
午饭过后，冬青扛着锄头拎着木桶去自家田地。黑鸟扑棱棱地飞过来辩解：“我可以做很多事的，真的。”
锄地的冬青抹把汗，抬头看看太阳，再看看聒噪的大鸟，伸手一指木桶：“那帮我拎桶水来。”
黑鸟安静了。
“拎水你都不会？”冬青大呼诧异。
黑鸟把头埋低：“唔，我只会些法术……”修行需要专一，凤凰是高贵的种族，天赋是法术。炼体不是凤凰该学的，那是些皮糙肉厚的低等妖才学，黑鸟默默抹把辛酸泪，什么时候单学法术也得惭愧了。
冬青再问：“那你能用法术招来水不？”
“……不能。”黑鸟捂脸痛哭，凤凰召水那是不可能的好不！有没点常识啊！
冬青怜悯的看它，他越发确定了，这是一只整天乱想脑子不正常的黑鸟。冬青摸摸黑鸟脑袋安慰：“别自卑，做不到的别去想它，你可以着手做得到的，比如拎桶水啊什么的还是可以学的。”
黑鸟僵了，使唤伟大的凤凰去学习拎水，这行为，不可饶恕！
恼怒的黑鸟决定喷口烈焰将面前的人类灭成渣渣，肚子那儿却传来不和谐的声音。
“你饿了?”冬青问，顺手摘了个西红柿递过去。
黑鸟默默把快冒出火星的嘴合上，心情无比复杂的把没洗西红柿叼去一边啃掉。
小地方就是孤陋寡闻。黑鸟这样想着，几口啃干净西红柿，躲过冬青的视线，尖喙上火光一闪，黏住的残渣化作灰烬，飘飘扬扬得落下。
折过翅膀摸摸肚子，黑鸟决定姑且原谅冬青的无理冒犯。嗯，看在食物的份上。
从艳阳高照到夕阳西下，冬青终于收拾了农具，带着黑鸟回家做晚饭。
娘亲的面色似乎愈发枯槁了，冬青很担心。
黑鸟在窗边飞来飞去，乌亮的羽色似乎使娘亲的脸色略显阴沉。
冬青关切询问，娘亲强笑着摆手告诉他没事。
冬青更担心了。也不知道娘亲什么时候能好转，是鱼没有效果，亦或是别的原因？从没接触过医道的小不点焦急又无力，他不愿见着娘亲一点点憔悴，他开始感到死亡在逼近，他开始恐惧了。
“小黑，怎么办。”冬青病急乱投医。
拍开抓住自己的脏手，黑鸟理直气壮地说：“不知道。”再高傲的昂着脖子，纠正道：“我是高贵的凤凰。”
“算了，是我的错。”不该拿问题来问问题鸟的。冬青甩开黑鸟，继续干活。
作为高贵的凤凰，什么时候沦落到没人搭理的地步。黑鸟不爽了。
冬青搬了小凳，坐在院子里，仰仰头，头上是一片绚烂的夕阳，光艳而耀眼，比朝霞都美好。他无精打采地掰着玉米杆，听着面前飞来飞去黑鸟的嫌弃话语。
“停会儿吧，”冬青抬眼望望黑鸟，有些莫名的烦躁，“你不累吗。”
“高贵的凤凰怎么能落脚在这破落的地方！”黑鸟昂着脑袋，猛扇几下翅膀，使自己离地更远，还不忘嘲笑冬青，“凤栖梧桐，你没听过很正常。”
冬青停下活计，好奇问：“小黑，什么是凤栖梧桐？”
黑鸟哈哈大笑，也不介意那讨厌的称呼了，嘲讽全开：“高贵的鸟停歇在高贵的树上，像你这种连游医都请不起的乡下人不知道很正常嘛。”
话语刚毕，黑鸟挑衅瞥眼冬青。却见冬青把嘴唇抿得青白，攥紧了拳头，他丢下玉米棒，气冲冲的走开，“彭”得一声扣上房门，把黑鸟隔在房外。
黑鸟呼呼地扇着翅膀，乌亮的尾羽高高翘起，晶红的大眼仿佛有火焰在跳跃。它有些恼怒，不知情况的恼怒。似乎是为之前被漠不关心而产生的负面情绪。黑鸟眼里仿佛有冷光掠过。怎么可能？自小就被长辈教育，它知道人类是卑微，丑恶，贪婪而心地可憎的。他们从不将妖族与之并列，他们说非我族类其心可诛，可在他们心里同族也并不怎么重要，他们在乎什么？贪婪虚伪的蝼蚁。
I

黑鸟神色渐冷，妖就该有妖的样子，和一个人类客气什么。凌厉的热浪在它翅间盘旋，化成一圈圈浅红的漩涡。
眼前仿佛闪过冬青天真的眼神，嘴里也似乎还有西红柿残留下酸甜的味道。
全身一僵，黑鸟停下挥舞着的翅膀，落在篱笆上，漩涡滋滋地消失。
似乎有些事，不是一句非我族类就能抹消的。
不过是短短的接触，怎么会带给自己难喻情感，黑鸟晶亮的红眼变得有些沉郁。算了，这世上有那么多的人类，少他一个不少，多他一个也不多。何必呢？坐实了妖族残忍暴虐的名头。
沉默了久久，黑鸟挥挥翅膀，打算离开。一扭头，一名憨厚的汉子半蹲在它身边，双手握住一根足有两拳头粗的木棍。
那汉子已把木棍举过头顶，见黑鸟转头，大喝一声，“哈！”得下砸。噼里啪啦一串乱响，篱笆倒塌了大片，尘土飞扬。
黑鸟飞在空中，俯瞰着汉子，晶红的眼中有极力压制的火光。杀了他？不，冬青会知道的，他会害怕吧……对于妖来说，人类脆弱的如同蝼蚁，生死不过一念间。可笑它竟然会在乎一只蝼蚁的想法……
“啪！”得一声脆响，冬青扯开房门冲了出来。入目是一片狼藉的篱笆，满身尘土的邻家叔叔和飞高躲避的黑鸟。
邻家叔叔不为冬青出门所动，继续追着喊着，高举木棍打鸟。
冬青连忙上前拦住。虽说这是熟人，可这么追着一脚脚踩的都是自家的东西，花的都是自家的钱，这行为是万万使不得的。
由于被拦下，邻家叔叔焦急得直跳脚，举着木棍直指黑鸟：“别让他跑了！”这么指着更是觉得不安稳，带翅膀的鸟，哪里还不能飞走了？邻家叔叔忽然灵光一现，抽着木棍就往上丢。
冬青不知黑鸟怎么的就招惹了别人，正打算好言好语的劝劝，就见一只木棍直冲天而起，直逼黑鸟。
“闪开啊！”
黑鸟呼啦啦再次飞高，木棍落空。
邻家叔叔愤怒：“你怎么这样。”
这样是那样？冬青抬着小脸，脑袋瓜子思来想去完全没有头绪。
邻家叔叔再愤怒：“那是乌鸦啊！是不详的！不详！”
“小黑不是乌鸦。”冬青被吓得缩着脖子解释。
“还什么小黑，那明明就是乌鸦，带来疾病和灾难，你难道就不想你娘病好吗！”
“小黑不是乌鸦。”
“小孩子家家懂什么，让开！”
“不让！小黑不是乌鸦！”
邻家叔叔恨铁不成钢的叹气，“你这是要把你娘害死！”说罢，捡起木棍，转身走了。
怎么会害死娘亲呢？冬青坐在地上委屈地抹眼泪，他从来没有想过要伤害娘亲的，娘亲对他那么好，他怎么可能害她。
黑鸟从天空飞下，迟疑得看眼埃尘遍布的土地，心一狠，它快速落下，站稳在冬青身侧。
羽翼间的风轻柔得卷起刚刚落定的尘土，吹得很是激荡。冬青捂住嘴巴鼻子猛咳，眉眼却是弯弯翘翘，似是颇为欢喜。黑鸟呼啦一声掀起翅膀，牢牢护住脑袋。尘土再次激荡……
红霞渐渐转成紫色，再慢慢加深，乌黑的夜空点亮一片片晶莹的星光。
黑鸟对躺在地上的冬青有些不好意思得问：“你为什么那么坚持我不是乌鸦？”这孩子难道真的那么相信自己？
“因为你不是啊。”冬青转过脸笑笑，再转回去，望着闪亮的繁星，也有些不好意思的说，“我见过乌鸦，乌鸦是不会说话的。”
虽然举出大众观点作证明，但言下之意，表明了对黑鸟自称凤凰的不信。黑鸟惭愧，凡是妖类，修行够了，自然就能人语，这根本没法成为依据。当然，它不打算没事找事的去解释。
“你会陪我吗。”冬青忽然对黑鸟轻轻说。他一直看着星空，眼里有止不住的落寞。
娘亲曾说，她如果离开了，就会去最亮的星星上注视着他，永远……
永远有多远？冬青只知道在娘亲呼吸停下的那一刻，那份永远就会不复存在。嗯，他一直知道那是假的。
“最讨厌撒谎了……”连回答都没来得及等到，冬青就低低说着，哀伤模糊了眼界。
“我没有骗你，”黑鸟吃吃艾艾，撒谎撒得半点技术含量都没有，“我，我真的是凤凰。”
冬青笑：“我听说凤凰羽色极为艳丽，你……”剩下的话没再说，意味却很是明了。
黑鸟瞪瞪眼：“我是鸑鷟，凤凰的一种。”说着，它昂昂脖子，骄傲得不可一世。
看黑鸟一副深以为荣的姿态，就足以说明它话语的真实性。那到底是哪里出了错？这问题在冬青脑子里转了两圈，就被忽略了。

QUQ笔耕不辍的泪儿！除夕来了，蛇年快乐wwww

回复 lovely樱儿 :嘛，只是随口一说。话说那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