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哇啊啊啊啊……！！”没有艾俄洛斯抱的小孩，忽然哭起来，艾俄洛斯过去从吉妃那接过孩子，哄他安静下来。
撒加看着二人，忽然叹口气，走过去摸摸儿子的头发，看着和自己几乎一个模子印出来的脸孔，无奈地笑笑：“儿子啊儿子，咱们的眼光差不多，可是你要想要艾俄，十年以后再说吧！”说完把小孩给吉妃，拉着艾俄洛斯就走。
任凭艾尔撒在后面哭得多厉害，撒加都没再停下。

跑到大屋外的桑林中，撒加忽然扶着桑树大笑起来。
“你笑什么？”艾俄洛斯不解地问。近些日子的文书生活，让他的体力衰退不少，跑这么一段路就已经气喘嘘嘘了。
“我竟然…哈哈……吃我儿子的醋…哈……哈……”
看撒加笑得都喘不过气来，艾俄洛斯也忍不住笑出来，哪知撒加忽然扑过来，把他压在下面——
“喂，撒加……”
“哈哈……嗯？”
艾俄洛斯仰躺着，撒加的脸因为背光看不真切，只看到阳光一缕缕的透过桑叶，落在眼里，有一点眩晕。
“咱们…第一次见面就是在桑林里……”
“是啊……”撒加也止住笑，趴在他胸口上，听着他的有力的心跳声，心渐渐安稳下来，“当时和现在…恍若隔世一般啊……”
艾俄洛斯眯着眼，手抱着怀里的人，抚摸着他柔顺如滑的长发，有一点点眷恋这份感觉：“要是…可以一直这样下去该多好……”
“是啊…没有什么王位，没有什么天下，没有……什么都没有……只有…你和我……”
有点脸红，艾俄洛斯不作声，望着天空，几只山雀飞过，翅膀扇动的声音清晰可闻。
“真安静。”撒加撑起身，和他并排躺在那，看着头上方的天空，忽然抓住身边人的手，“艾俄……”
“怎么？”
“我退位好不好？”
“啊？！”艾俄洛斯惊得坐起来，不敢相信自己刚刚听到的话，“撒加你说什么？！”
“我没胡说。”他的话听起来很理智，“我就此退位，让太丁即位吧。”
“怎么了撒加？”艾俄洛斯知道他一定有什么事才会这样想，静静地等在一边听他说。
撒加叹口气，握他的手紧了一点：“我忽然有点没信心。夏桀流放了，九夷归顺了，可是我还是觉得很不安。之前只是一心想得天下，现在得到了，却不知道下一步该做什么，这种无所适从的感觉让我难过。”
“你该做的事有很多。”艾俄洛斯重新躺下，“新的国家建立了，你的任务就是让天下的人民生活得更好，否则你推翻夏桀还有什么意义？你要发展农业，兴修水利，研究自然的规则，冶炼青铜器，种桑养蚕，记录传世……有这么多事好做，为什么还会无所适从呢？”
“你说的这些我都知道，可是我隐约觉得要做的不止这些，肯定还有什么我忽略了，但是就是想不起来，那一定很重要。”
“那就慢慢想，还有的是时间。”艾俄洛斯翻身躺在他的胳膊上，看着他，“我会一直陪着你想下去，直到你想起来为止。”
撒加忽然有种无言的感动，他抱住艾俄洛斯，吻他的唇，呢喃着说：“答应我，一辈子都不要离开我……”
“我答应你。”艾俄洛斯笑着，如阳光般灿烂绚目。

“真是的！你们一下午跑到哪里去了？艾尔撒足足哭了一下午！后来嗓子都哑了还是不停！要不是后来下人拿来迷香让他睡了，他还会继续哭下去的！”二人一回来，就见吉妃在生气，“看他哭得…后来小脸都哭白了！要是他有个三长两短的……汤我饶不了你！！”
艾俄洛斯没想艾尔撒这么粘自己，赶快到他的小床边，抱着在梦里也是一脸哭相的小孩子，轻柔地摇晃着。
撒加皱着眉头听这吉妃大叫，有点后悔娶了这么一个活泼的妻子，不过艾尔撒那个小家伙，真是让人拿他没办法！
艾俄洛斯不停地哄这孩子，但是艾尔撒苍白的脸色一直不见好转，他隐隐有些担心，摸摸孩子的脸蛋，烫得吓人：“小姐！撒加！孩子……！！”
……
巫女把刻着孩子代形的龟甲投入火中，过了一会火灭了，她浇上水，一阵白烟及噼啪的断裂声过后，她凑近那龟甲细细地端详。
“我的孩子怎么样了？！”吉妃看她慢悠悠的动作看得心急如焚。
“这是凶兆！”巫女忽然大声叫道，她张大自己没牙的嘴，怪叫着，手里的木杖胡乱的挥舞，忽然她大步走向艾俄洛斯，用木杖不住地敲打他——
“你疯了吗？！”撒加制止她，“你干什么！”
“他是凶兆！！”巫女瞪大眼睛瞪着他，呵呵乱叫，“他是妖怪！是从河里来的妖怪！他会诅咒身边的任何人！最后大家都会死！死！！”
“啊！别说了！！”吉妃被她吓到，尖叫着跑出去了。
艾俄洛斯也吓到了——自己是凶兆？怎么会？
“你看错了吧？！”撒加将信将疑，“是他助我得的天下，不可能会害我的！”
“谁都会死！！”巫女自顾自的叫着，“都是因为他！你这个魅惑人的妖怪！你会杀了所有人！死！死！！”
“疯了！！”撒加拉着艾俄洛斯离开了神房，逃命似的跑回房间。
撒加生气地坐在矮床上：“什么嘛！一个老疯子！胡说八道！”
艾俄洛斯脸色苍白地靠在墙上，不敢接近撒加，撒加站起来想拉他过来坐下，却被他把手打开：
“别碰我！你会遭殃的！”
“你也信那个疯子的话？”撒加用强地抓着他，给他一个耳光，让他安静下来，“听我说，艾俄，那个女人头里有问题，她一定是老糊涂看错了，你不可能是什么凶兆。明白么？”
听了这个，艾俄洛斯才缓和了一些，他无力地瘫倒在撒加怀里：“可是我确实是从河里来的…我是小时候被人在河床上发现的……我不想害你…不想害艾尔撒……”
“你害不了任何人。”撒加用力支持着他。

（十三）
那一晚艾俄洛斯睡得很不安稳，他蜷缩在角落里，浑身发抖，任凭撒加如何劝说也没用。
当太阳再次飞跃重洋来到天空时，艾俄洛斯依旧是那样躲在阴影里，脸色苍白，不发一言。
撒加无奈地叹着气，这种鬼神之说，不好全信，但是也不可不信。
忽然门帘一挑，吉妃神色怪异地走进来，忽然在艾俄洛斯面前跪下：“伊挚！算我求求你！为了艾尔撒！请你死吧！！”说完飞快地掏出刀，冲着艾俄洛斯就刺过去——
“吉妃你干什么！！”撒加打落了她手里的刀，“莫非你也信了那女骗子的话了么？！他怎可能是什么凶兆？他之前一直都在艾尔撒身边，不是也没出事么？怎么这次出了事你就一心认定是他弄得？！糊涂！”
“可是…可是我没有办法可以救我的儿子啊！！”吉妃嚎啕大哭，“我除了按照巫女的话去做也没有别的办法啊！！”
“巫女已经老了！”撒加生气地大吼，“她说的话已经代表不了神了，她的眼睛已经瞎了，再也看不到神迹了！”
“那……那我该怎么做？难道就眼睁睁地看着小艾尔撒死去？！我不要啊！！”
撒加一时也没了主意，在屋里走来走去。
“巫咸……”艾俄洛斯忽然小声说，“可以去找巫咸。”
“巫咸？那是什么人？”
“安县东南有巫咸山，山上有神女巫咸。巫咸左手操赤蛇，右手操青蛇，天地之气，日月之行，风雨之变，律历之数，无所不通。群巫所从上下。”
“安县东南……”撒加想了想，在屋里走了几回，“决定了，我们就去巫咸山，找那个神女来占卜！看看到底谁才是祸根！”

带着奄奄一息的艾尔撒，撒加、艾俄洛斯、吉妃三人上路了。行了数天山路，终于来到巫咸山下。
巫咸山在一条大河边，山间烟雾弥漫，隐隐一种空灵之气，竟不像是人间境地，到如神仙洞府一般。
才走上山没多远，忽然看到远处一群人走下山来，她们清一色的都是女子，一个个都穿着宽大的袍子，带着狼牙项链，用牛骨作面具，长发都盘在头上。
“远道来的客人，可是从亳丘来的商汤大人？”
“正是，我们是来找巫咸的。”奇怪，他们如何得知我们要来？
“神女早已算出大人今日会到，请上山见神女吧。”
随着那群女子上了山，一行人进到一间竹制的大屋里，都落座以后，那群人就走掉了。
“那个巫咸气派还很大啊！”撒加隐隐有些不满。艾俄洛斯拉着他的手摇摇，示意他还是少说几句为好，毕竟鬼神之事不好说。
“抱歉，让商汤大人如此不快，巫咸在此请罪。”
随着话音响起，从外面走进来一个盛装的女子，她头上顶着虎头骨作的头饰，后面还搭配水牛角，额前是嵌饰了翡翠的玉胜，长发挽在脑后，颈上戴着玉石和虎牙串成的珠链，腰间束者斑斓的豹尾，就像是一位女酋长。
“我就是巫咸，愿意为您效劳。”
撒加忽然有种不对劲的感觉，她看这巫咸目光炯炯地双眼，忽然头皮发麻：“你就是巫山神女，既然你已经预知我们会来，想必也知道我们所为何事吧？”
“是的，九公子的病因我已经查明白了。”
“快说！”吉妃急了，“我儿子到底是为了什么才这样？”
巫咸拿出一块兽骨：“夫人不要焦急，请看这里。这块兽骨说明，令公子的病是出于诅咒。”
“诅咒？！谁？谁会诅咒他？他还那么小，那么可怜……！”
“就是您部落里的巫女。”
“什么？！”在座的三人都惊讶了，“怎么会是她？”
巫咸微微一笑：“大人莫要不相信，其实您仔细想想就会明白，自从您的阿衡大人……”说着看看艾俄洛斯，“上任以来，你对国家大事的决断，几乎都是在与他商量，再也没找过巫女，所以她自然会觉得阿衡大人抢了她的权利，从而想要除去阿衡大人。”
“那她何必害我的儿子！”吉妃抱着艾尔撒哭起来。
“这很简单，他要除掉阿衡大人，就对他下了巫术，想必阿衡大人有一段时间曾经感到难受吧？那就是诅咒的力量。但是阿衡大人命属火，且与太阳同契，要用巫术效果不大。所以她转而对孩子下手，在诬陷说孩子的病是因为阿衡大人所得，用大人您的手除掉阿衡大人，这就容易得多了。”


一路上二人小声讨论如何办法：“艾俄，你看这事有几分可信？”
“我看八分，最近正值雨季，水气频繁，发洪水也不是不可能的。”
“嗯，不管怎么说，确实该做好防范的工作，着雨要是再不停，难保不会发洪水。”
“我看除了向有莘作警告，也告诉一下其他的部落，凡是靠近河水的，最好都有个准备才好。”
“说得对，你总是想得很周全。”
“嘻…还不是跟你学的？”

紧急的文书发出去后，凡是沿河的地区都开始作出了相应的准备，疏通河道也好，分流截留也好，都全力准备，迎接洪水的到来。
雨一直没有停，淅淅沥沥地下着。
“这该死的雨。”撒加坐在门口的走廊上，看着外面连绵的雨丝，郁闷啊。
“要不要吃点热的东西？”艾俄洛斯准备去厨房。
“免了，出一身汗又干不了，难受得要死。”无聊地躺下，看向艾俄洛斯的方向，“有没有什么不用出很多汗，又有趣的事情？”
“看书吧。”
“不~要~~~”人一懒，连发出的声音都发粘。
“那就去看看艾尔撒吧，吉妃说是时候带他去和哥哥姐姐一起玩了。”
“也好。”撒加爬起来，“好久没看见这个小鬼了，不知道长成什么样了？”
“嘿，和你是越来越像了，简直就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那倒是值得去看看。”
挥挥发潮的衣服，两个人到吉妃的住处去看艾尔撒。
“艾尔撒，我来了~~~”艾俄洛斯一进屋，就招呼正趴在蒲席上的艾尔撒。
小艾尔撒看到他来了，兴奋地从蒲席上爬下来，啪嗒啪嗒地向他跑来，但是由于衣服发潮被吉妃拿去放在炉子上烘干，现在他是一丝不挂，光溜溜的就扑到艾俄洛斯怀里：“叔叔~~~叔叔~~~”
“艾尔撒乖~~~你看谁来了？叫爸爸。”说着他把艾尔撒交给撒加。
艾尔撒看着撒加，撒加也看着他，两个人大眼对小眼，一样的发色，相似的容貌，真是……两相看生厌！
“哇——！！”艾尔撒的哭天魔功又发动，艾俄洛斯无奈，只好把他接回怀里。“不哭不哭哦…艾尔撒乖乖……”
“这小鬼跟我有仇吗？！”撒加愤怒。
“你们两个又在那里吵什么？害得我想好好睡个觉都不行！”吉妃一脸愤慨地走出来，“知不知道艾尔撒的哭声很吵到邻居啊？”
“对不起小姐。”艾俄洛斯每次在她面前，都抬不起头来。
“你们要是想和艾尔撒玩，就回自己屋里去，真是的，别吵我睡午觉！”
“是是……|||”
于是艾俄洛斯抱着艾尔撒，回到撒加的大屋。
“这个小鬼。”撒加坐在一旁看着他和艾俄洛斯玩得高兴，“怎么每次我一抱就哭？”
“那是因为你和他在一起的时间太短，他对你不太熟悉。”艾俄洛斯拉着艾尔撒的小手，引导他走路，让他一步一步地走向撒加，“看，艾尔撒，这就是你父亲，商朝的国君，天下的主人，你要看好了，因为你将来会继承他的事业，作和他一样的人。”
艾尔撒认真地睁大了眼睛，看着面前的男人，威武而壮实，精明而俊朗，身上散发着霸主的气息，虽然他不能理解这些意味着什么，但是没来由地停下嘻笑，专心地看着他。
撒加伸出手：“来，我的儿子，抓住我的手吧，我的天下将来就是你的天下，你要成为一个不输给我的明君啊。”
在艾尔撒的手接触到撒加的手的一瞬间，忽然一道闪电，紧接着一声闷雷，巨大的响声在空气中振荡，强风吹熄了火烛，屋子里一片黑暗——
很奇怪的，艾尔撒这次并没有哭闹，只是拉着撒加的手，蓝色的大眼睛亮亮的映着闪电的光芒，在阴暗的天气中一道精光忽的一闪而过。
“吓死我了。”点上火，屋里又亮了起来，艾俄洛斯看着父子两个人对望着，不知道出什么事了。
撒加忽然大笑起来：“好，好……我决定了，将来我的王位，一定有你的份！”
艾俄洛斯不明白撒加为什么这么说：“撒加，不是说要太丁来即位的吗，你怎么又……？”
“太丁是夷暧的儿子，现在夷暧已经死了，他无依无靠地做了新帝，这怎么行？”
“他是薛氏的子孙，薛氏会作他的后援的，再说比艾尔撒大的还有外丙，外丙家也有罗氏……”
“但是薛氏和罗氏，哪一个比有莘氏更有势力？”撒加抱着艾尔撒，轻怕他的背，艾尔撒也不哭闹，就趴在他怀里，“有莘氏的吉妃，是我的正室，在外人看来，也是我的宠妃，凭这一点，艾尔撒就有绝对的即位可能性！”
“那…也不能亏待了太丁，太丁的三个姐姐都是你原先的夫人黎诘所生，他们都是薛氏的后代，你可不能忽视薛氏。”
“黎诘和夷暧都已经死了，不要再跟我提她们的名字！”撒加皱着眉，对于这姐妹两个，他一直都是心怀愧疚：黎诘一直没有诞下男孩，自己就新宠新人，害得她郁郁寡欢，无疾而终；夷暧是因为和艾俄洛斯争宠，自己说了她几句重话，害得她跳河寻死。两个女人，留下四个孩子，真叫他心里发闷。
艾俄洛斯知道他是因为什么才会突然发火，慢慢靠近他：“好了，我不说了，你就随自己的心愿去做吧。”
撒加看着艾俄洛斯感到很欣慰，总算有个人可以真正的了解自己，体贴自己。
“嗯嗯……”忽然撒加怀里的艾尔撒小小地翻了个身，睡得好甜。
“哎呀…他睡着了。”艾俄洛斯刚想把他从撒加腿上抱起来，却被撒加制止：
“就让他这么睡吧，我还从没和他一起睡过呢。”
艾俄洛斯笑着不语，躺在他们父子两个身边，合上眼睛。
屋子里只能听到三个人均匀的呼吸声。
……
“哇！”撒加猛地坐起来，刚刚他梦到的河水决堤，波涛泛滥，自己也被卷了进去，沉在万顷江水之中。
忽然他觉得身上有点不对劲，低头一看，原来刚刚之所以会做那个梦，全是因为艾尔撒尿床，洇湿了他的衣服的关系。
“吼——！这个该死的臭小子！！”

（十六）
雨水大得出人意料。
在经过了大半个月连绵不断的阴雨后，雨势忽然变得疯狂而不可遏制，湍急的河水发疯一样咆哮着，席卷着河道两旁的一切，本来丰沃的良田一转眼便化为沼泽，河边的房屋也在汹涌的冲击下支离破碎，无数的木石草块在水中翻滚，本来滋养万物生灵的河流一霎那间化为吞噬一切的噩梦！
只要天空一日没有放晴，撒加的神经也就一日不敢放松，每天看着河水泛滥，他的心里就不由自主地收紧，如果哪里受灾，那的人民势必遭受难以想象的损失，到时候必定尸横遍野，路有饿殍，惨不忍睹。但是因为汝氏兄妹的反对，他难以离开亳丘去河边，虽然知道这是为了保证自己的安全，但是心里还是暗暗的责备两人多事。于是对才情的担忧就全反应在了处理公务上，每次接到灾区送来的受灾的报告，他一定会一遍又一遍地看，然后费尽心机想出完全的解决之道，才得以罢休。但人的精力总是有限的，几天的折腾下来，几乎没时间合眼的撒加不免形容憔悴。
艾俄洛斯的境况没有比他好到哪里去，有莘的部落被大水淹没的噩梦在他的梦里一次又一次的上演，但是就算他再担心，也无法离开亳丘回有莘，因为如果他现在放撒加一个人不管，他一定会忘记吃饭忘记睡觉，说不定什么时候身体就垮了，到时候天下送来的事情又该怎么办？他不去管难道要别人来管？所以自己有义务时时地盯着他，虽然也许没什么太大的帮助，但是能进多少力还是尽量帮，否则看着撒加一个人烦恼自己心里也不好受。
这天草草用过饭，撒加又再次投入到文件堆中，忽然他斜眼看了一眼艾俄洛斯：“喂，你最近有没有好好吃饭？怎么瘦了那么多？”
艾俄洛斯苦笑着摇摇头——我最近总是担心你怎么会还有吃饭的心思？——“没有啊，我一直有好好的吃饭，你看要不是我提醒你一日三餐，你肯定不会记得吃。”
“唉…难为你了。”知道他心里担心自己，撒加心里暖暖的，拉着他的手用力握着，还拿到唇边轻轻地吻他的指尖，“这里…都长了茧子了，我还以为以后不会再让你受累，没想到现在你手上的茧子竟然又长回来了。”
“能帮助你这又算得了什么。”坐到他旁边，拿着他的手细细地看，上面因为长时间拿刻刀也摸出了细细的茧子，摸在手里硬硬的，“撒加的手……以前一直很光滑…都是因为我没法帮你的忙，才会让他变这么粗糙……撒加，以后有什么问题不要总是自己一个人去做，告诉我，咱们两个人一起做，你就不会这么忙了。”
“怎么可以这样？你现在已经做得够多了，你要照顾我的起居，还要帮我处理公文，你还想做什么？你想累垮自己吗？”
“那难道就让我看着你累垮你自己？”艾俄洛斯搂着他的肩膀，“你住不知道你最近消瘦了多少？”
“我至少知道没有你多！”他丢下书简，用力抱住艾俄洛斯，“艾俄，我知道你对我好，这样我也很高兴，但是有时候请为自己考虑一下，如果你有什么事，这才最会影响我！”
艾俄洛斯不知该说什么：“可是我只是想替你再多分担些，毕竟你是君王，而我只是……”
撒加马上打断了他：“你是我的阿衡！除了我以外天下第二人！不要老是妄自菲薄好不好？你虽然是奴隶出身，但是这里没有人会因为这个瞧不起你，你明白么？他们会把你当天下人来尊敬。而且你要知道，只要有我在一天，就绝对没有什么人敢说你的坏话。因为那些人不是没出生，就是已经被我杀了！”

之后艾俄洛斯依旧还是想更多地接手撒加的事，但是他更加努力地去珍惜自己，倒让撒加从心理上也少了一个担忧。渐渐的大雨好像终于满足了一般不再下了，但是被水淹没的地区却大得惊人，无家可归的灾民在四处流浪，撒加每每出城到河岸巡视，都会看到无数的流民拖家带口地辗转奔走。
“我该怎么办？”看着最后几个灾民领过粮食之后离去，撒加的眉头越皱越紧，“老天为什么要惩罚天下？是对我篡位不满的表现吗？难道让夏桀那种混蛋执掌天下才对吗？”
“这不是你的错，撒加。”艾俄洛斯拉着他的手站在他身边，“这不是惩罚，这仅仅是考验，考验你做为一个统治天下的人知否称职。否则老天也不会允许你一路走到今天，早就在你攻打夏桀的时候丢个雷劈死你了。”


“什么人？如果是灾民就给他粮食打发他走！”
“等一下。”巫咸问那报信的人，“那位老者可是大约与我同高，眉发皆白的样子么？”
“您说得不错，那人正是这般模样，手中还拿了一根白木拐杖。”
“那确是没错了！”巫咸兴奋地对撒加说，“这老人，恐怕就是我们的师傅！看来他老人家也感到阿衡大人身体不适，而特意赶来了。”
“快请！”撒加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不过他应该与伊尹并无关系，又凭什么会出山来帮忙呢？”
正在大家猜测着老人的动向时，一位佝偻着背的老人慢慢地走进来，一头白色的长发散楼身体四周，远远的看来好像将他整个人都盖住了。
“老朽不才，愿救阿衡大人一命。”
“师…师父……”多年不见，众位弟子对这位师父很是想念，不禁纷纷聚到他身边行礼问好。
“你们还都是那副样子。”老人凌厉的目光透过挡住脸的白发扫射出来，最后落到巫咸的脸上，看得巫咸不禁低下头去，他轻轻摇摇头，说，“带我去看看病人吧。”

一行人来到艾俄洛斯的房间，因为刚刚大家才去看过，所以艾俄洛斯已经醒过来了，靠在干草垛上养神。听见又有人声，睁开眼，就看到老人站在自己面前：
“师…师父？！您……你怎么来了……？”
“咦？难道阿衡大人是……？”巫真有点不相信。
“没错，他正是你们的小师弟，我最后的关门弟子。”
“可是师父你不是说不会再收徒弟了吗？”巫罗很奇怪。
“哼！那是因为你们资质太差！”老人扶起艾俄洛斯，按住他的脉门，“他的资质在你们任何一人之上，如果我不教他，只会白白浪费了上天给人间的宝物。”
几位学生不好意思地笑笑，都围坐在老师身边，等他说出结果。
“老师……不要靠我这么近……会…传染您…的……”
老人轻轻一笑：“这等小病，是奈何不了我的。”他放下艾俄洛斯的手腕，严厉地说，“你啊你，我只要你辅助商汤，你倒真是听话！连晚上都不放过！”
艾俄洛斯脸上一红，不好意思地垂下头。
“嗯，这确实多少有关天罚，但是天命商旺，这次的瘟疫……”老人掐指一算，“是老鼠！”
“老鼠？”周围的人都不太明白，“这关老鼠什么事？”
“天机不可泄露，现今除了要上天梯求药，还要灭鼠！”
巫抵说：“灭鼠……这确实可以去除疫病，既然老师这么说，那自是没有问题。不过天梯……老师，天梯在巫山，据这里路途遥远，这一去一回，阿衡大人他……”
“老师和诸位师兄…的好意……伊挚心领了……我已经…无药可医……大家就…不要……”
“说什么傻话？”老人拍拍他的脸，“振作一点，殷商还需要你。巫抵你说的确实有理，但是天梯也不是只有巫山才有，所谓上天梯不过是一个形势，其实任何一座高山都可以，而且这次我有预感，我们要寻找的药材不在天上，就在脚边。”
“脚边？”巫礼低头看看，“什么都没有啊。”
“笨死你啊，难怪老师说咱们资质不好，都是你害的！”巫谢敲他的头，“老师的意思是说，这次的药并非祭天得来，要我们上山去在山上找。”
“巫谢说得没错。”老人起身，“不过祭天还是必要的，毕竟比起真正起作用的药草，更多人还是重视神的旨意。这一点你们要记住。”
“是。”
巫判忽然想到什么：“那师父，我们这次要祭祀哪位天神？是女娲娘娘还是伏羲氏？”
“西王母——执掌瘟疫的神明。”

第三天，十位巫师就换好祭祀用的衣装，手持矛杖、兽牙、龟甲、牛骨，头戴面具登上百行山，搭祭坛祭祀西王母。
之后一天，忽然满天乌云密布，一道闪亮的雷电直直的劈向百行山的主峰上。
“追着那道闪电！”老人一挥舞手中的长矛，祭坛下的武士纷纷向着主峰顶上跑去，跑到了山顶后，在一片焦黑的土地上，一株紫红色的灵芝立在那里，大小竟然如人的头颅一般大，真是稀有。
“这就是可以救治天下疫民的宝物！”老人将灵芝举过头顶，冲着天的方向跪下，其他人也一齐跪下行礼，“谢西王母体恤天下万民！”

“求到灵芝了？！”撒加听到这个不禁兴奋地站起来，“那伊尹他有救了？”


“熬制的汤药已经让阿衡大人服下，阿衡大人现在精神很好，一点也看不出他还病重未愈。”汝鸠看到艾俄洛斯身体变好，心情也好起来。
“我想去看他！”撒加在屋里转了几圈后说道，“我已经近三个月未曾见过他了！”
“大人…这……”
看汝鸠面有难色，撒加脸色一沉：“还不可以吗？！”
“不要对小姑娘那么凶！她也是为了你好！”巫咸不知什么时候走进屋里，把汝鸠抱在怀里，“再说她才十三岁，你一个快三十的大男人凶她羞也不羞？”
“我只是担心伊尹！”
“我知道商汤大人的心思。”巫咸笑得很暧昧，端出一碗黑不黑红不红的药汤“把这碗药喝了再去。”
撒加看着那汤药皱起眉，但是为了艾俄洛斯，还是硬着头皮喝下去，没想到入口之后的味道也并非想象中那般不堪入口，反而隐隐留在舌上一股甜味。
“这就是那灵芝煮成的汤药？”撒加舔舔嘴，“味道确实与普通的药材不同……不过一株灵芝熬成汤药终究有限，天下感染疫病的百姓何止千万？这可如何是好？”
“大人不用担心，那灵芝果然是西王母神物，不管我们如何烹煮，煮出来的药汤颜色多深，灵芝本身也不见耗损，一定可以供应天下所有灾民所需。”
撒加很高兴：“那太好了！马上传信给其他部族！让他们来亳丘带灵药回去！”说完大步向艾俄洛斯所在的房屋走去。
汝鸠看着他的背影，笑着说：“巫咸姐姐，天下有此主，万民幸甚！”

“艾俄！”撒加才一踏入那间小小的斗室，就发现一屋子的人都围着艾俄洛斯。
“撒加……”艾俄洛斯到底还有些虚弱，勉强支撑起来，靠在垫子上，看到撒加来了，精神不由得一振。
撒加发现艾俄洛斯竟从一名精壮男子变成这般模样，不由得心猛地一抽，顾不得其他，大步走过去在他身旁坐下，心痛地抚摸他凹陷的脸颊，眉心紧皱难疏。
在场的其他人对二人之事虽然并不很清楚，但见撒加这目无二物的样子，知道不应继续留在这里，纷纷起身离去，小小的屋子里便只剩下他们两人。
“你做什么这么紧张？”说话的声音依旧软绵绵的没有力气，但已经不会上气不接下气连完整的句子也说不出来了，“你看你…脸色这么僵……”
撒加猛地打断他的话，用力把他抱在怀中，好像珍宝失而复得样子：“感谢上天！我以为我又要失去你了！现在…现在我好像又有活着的感觉了！”
“撒……”任由他抱着自己，艾俄洛斯忽然很想哭，自己到底有多么深的被这个男人所爱？这爱情真的可以跨越性别而无所不在吗？这美好得……让人泫然欲泣。
放开他，上上下下地把他仔细看了一遍：“瘦了！你瘦多了！你看你现在简直就是皮包骨！……为什么上天不让生病的人是我？！它让你受这么多的苦……真是该死！”
“别这么说！要是让天听到……”艾俄洛斯拉着他的手，也看着他，“你也瘦了…我不在，你一定总是忘记吃饭……”
“没你在，我哪里吃得下去！”再次把他用力抱在怀里，“现在很后悔，为什么你生病的时候我没有陪在你身边？我竟然为了自己的健康把你一个人丢在这里两个月……两个月啊！我真是混账！”
很感动，真的很感动：“不要这么说，你是天下之主，你的命比我要价值数倍，要是因为我，你也感染了，那我万死难以赎其咎。”
“艾俄！”撒加有点生气了，“你后不许你说什么你的命贱一类的话！你和我一样生于天下！又有和贵贱之分？”
“如果你这么说，那那些奴隶也和你我一样生于天下间，你又为什么高他们一等去奴役他们呢？”
“这……”撒加答不上来。
“所以说所谓奴隶也是人，我们不应该因为他们是奴隶而认为他们低我们一等，应该做到天下人人平等，之所谓大同。”
撒加忽然笑起来，轻轻拍拍艾俄洛斯的背：“你啊你……不愧是我的阿衡！这等时候你也有心思对我说教！好，我应承你，我会努力让天下变为一个没有奴隶，人人大同的世界。就算我这一辈子完不成这个心愿，我也会将这一心愿传达给我的子孙后世，让他们努力将天下变成一个大同的天下！”

此后八方的各路诸侯都拍了代表来伯丘领取仙药治疗瘟疫，撒加在欣喜天下疫病将平的同时，也暗暗叹息原来这次得以并竟然蔓延如此广阔，天下无一地可以幸免，要不是求得了灵药，想必天下都会为这瘟疫闹得鸡犬不宁。
晚上回到主屋，路过庭院看到那熬灵芝汤药的大锅，忽然觉得哪里不对劲。
“怎么了大人？”巫咸凑过来问，“您有什么疑问么？”
撒加看着大锅问：“你们那棵灵芝……真的熬不烂煮不坏？真的是神赐之物吗？……真的有非人类可以控制的力量……存在吗？”
巫咸笑笑，神秘莫测：“大人认为呢？”
撒加看着她，说不出话来。
“大人啊，天机不可泄漏啊。”

（十八）
终于大雨过去，河水不再泛滥，瘟疫平息，天上的太阳天天炙烤着大地，让被水冲成泥塘的土地恢复干燥。
一切总算暂时的平静了。
艾俄洛斯被撒加勒令不许离开大房子一步，说什么必须好好养病，在长得像原来一样强壮以前哪里也不许去。
这可苦坏了生性喜欢热闹的艾俄洛斯，但好在常常有巫咸他们来探病，他的师父也经常来视察他的学习情况，总算不至于无聊。
这一日，艾俄洛斯用过午饭，正准备睡午觉的时候，忽然看到门口有个小脑袋出现了一下又飞快消失了。
“艾尔撒？！”对于他的到访，艾俄洛斯可算是喜出望外，也就三个月不见，小孩子长得很快，要不是他那一头蓝色卷毛，他都快认不出来了。
孩子有点害羞地躲在门外不进来，艾俄洛斯又叫了他一便，才慢慢转过身进门，看到艾俄洛斯笑着向他张开双手，就啪嗒啪嗒跑起来，一头冲到艾俄洛斯怀中。
“哎呦！”被撞得生痛，但是艾俄洛斯还是很高兴，把肥嘟嘟的小胖肉团抱到腿上，亲亲他的脸蛋，“你瞧瞧你！胖得都不像话了！小姐到底给你吃什么好吃的了？”
“伊叔叔……”在他的怀里蹭阿蹭，“伊叔叔是不是讨厌艾尔撒了？为什么好久好久都不来看我？”
摸摸他的头，艾俄洛斯有点愧疚：“没办法，伊叔叔生病了啊，我怕传染给你，所以只好暂时不去看你。”
“可是艾尔撒想你！”用力抱着他的脖子，艾尔撒忽然掉下眼泪来，“可是娘亲不让我来……呜呜……说伊叔叔都要死了，不许我来！呜呜……”
有点无奈，吉妃这么说虽然不好听，但是确实也是事实，不过艾尔撒毕竟年纪还小，说话做得不得数——艾俄洛斯只能这么安慰自己——他轻轻拍拍艾尔撒的背说，“你看我现在没事了，所以不哭了，到时候哭个大花脸，那就难看死了，我可不喜欢！”
抽抽噎噎地抹抹脸，蹭得自己的衣服上全是鼻水：“我不哭……伊叔叔，不要讨厌艾尔撒……”
“我怎么会讨厌你呢？艾尔撒那么可爱，我喜欢还来不及呢！”笑着捏他的鼻子，替他把脸擦干净，轻轻抱着他想像以前一样把他举起来，但是一用力，却不见效果，一边感叹艾尔撒长得太快，同时也烦闷自己的虚软无力。
坐在艾俄洛斯腿上，艾尔撒呱啦呱啦地说这一些近两个月的事情，什么吉妃给自己做新衣服啦、学会用狗尾草编小动物啦、见到两个别的房的哥哥和几位姐姐啦、大家一起去后院的杂物间探险什么的，唯一让他不痛快的就是因为闹瘟疫，不能到大房子外面去玩——他从出生到现在，还没有靠自己的双脚跑出大房子一次呢。有时候因为学说话还没学利索，没办法表达自己的意思，急得满脸通红的样子真是可爱极了。
艾俄洛斯和艾尔撒就这么聊啊聊，不知觉间两人都困了，就躺在矮床上一起睡了。午后的阳光暖暖的，照在二人身上，金灿灿的一片。

傍晚时分，艾俄洛斯迷迷糊糊中一伸手，怀里却不见了艾尔撒，腾的惊醒过来，只看到撒加坐在身旁，拿着书简翻看。
“你醒了？”温和地笑着，但是却淡淡的带着忧愁——自从艾俄洛斯大病之后，撒加就经常这样看着他笑——俯身在他嘴角落下一吻，看他犹带睡意的眼睛里猛的一亮，更深的笑意在嘴边化开，“艾尔撒去和太丁他们玩了，我今天特许他们到外面去，看他那兴奋的样子！”
注意到外面昏暗的光线，知道现在时间肯定不早了：“我又睡了很久吗？”虽说自己是痊愈了，但是却特别的贪睡，似乎一天从早睡到晚都不够。
“嗯。”简单地应了一声，扭过身把一旁的饭菜端过来，“饿了么？要不要吃一点？”
“好。”坐起身，撒加已经挑起一柱菜送到嘴边，乖乖吃下去，靠在他的肩膀上，慢慢咀嚼。
“这个味道还喜欢么？”仔细注意他的神色反应，“我新请的厨师，做的菜合你的胃口么？”
“唔……挺好吃的。这菜和有莘的味道很像。”忽然明白了什么，惊讶地看着撒加，“撒……你不会为了我专门去有莘那里请来了厨师吧？”
“不用想那么多。”又喂给他一口，看他不张开嘴吃只是看着自己，只好放下筷子，“你师父说你要尽量多吃一点才会好得快，我想你会不会喜欢家乡菜，就……”
为撒加的细致很感动，艾俄洛斯把头靠在他的肩膀上，亲昵地说：“你啊…要是一天到晚都在为我担心，那亳丘怎么办？天下又如何？”
“亳丘和天下在我眼中也没有你重要，你懂不懂，艾俄？”搂住他的肩，吻他的耳廓——好香的味道，这是艾俄洛斯的味道，虽然只是两个月的隔离，但是恍若隔世——
虽然为撒加的话欣喜不已，但是艾俄洛斯明白，现在的自己，对撒加而言已经是个负累——不，也许应该说对身为天下之主的撒加而言是个负累。历代的君主，都不能拥有过于亲密的爱人，否则一定会因为那个人的一举一动而分神无心关照国事，那国家便会一片混乱。所以过去的君王即使与妻子再亲密，也不会超越一定的限度。但是自己的和撒加，明显已经过头了。
在感情上深爱他，在理智上为了国家不应该靠近他，自己现在的心情已经矛盾得无法化解了。
久久没听到他回答，撒加低头一看他那发愁的样子，知道他又在个人与众人的问题中患得患失，不禁笑他迂得可爱：“艾俄！”
“嗯……嗯？”撒加一叫才回过神的艾俄洛斯，发现他的脸离自己不过毫厘。
含住他的唇，在上面辗转，过了好久才放开他：“艾俄，你记住，你和天下，我都要！”
心事被他猜中，艾俄洛斯的脸红得好像晚霞一般灿烂。

之后的日子相较这个夏天，相对的平淡，在撒加的精心照顾下，艾俄洛斯的身体渐渐丰盈起来，力气也慢慢地恢复了一些。在风和日丽不太冷的日子，撒加就会带着他到河边去走走，有时候还带着几个孩子一起去，大家热热闹闹的，把初秋的伊水感染的分外热闹。
这一日，因为太丁想要去打猎，撒加就牵了马，与艾俄洛斯各乘一骑，太丁也牵了小马，与弟弟外丙一人一骑，拿了弓箭刀矛之类，准备出发。
突然艾尔撒跑过来，挡在艾俄洛斯的马前。
“仲壬？！”艾俄洛斯赶快翻身下马，把他抱起来，“你怎么可以突然冲到马前面！要是马匹受惊会踢到你的！”
“艾尔撒也想要去打猎！”小家伙扒住他的脖子，说什么也不撒手，“为什么带哥哥去，却不带我去？”
“你还小！要懂事一点，乖乖在家等着我们！”撒加也下马，拍拍他的小脸蛋，“再说你还不会骑马，怎么去？”
“爹……”知道撒加的话不可违逆，艾尔撒只好放弃，被艾俄洛斯放下后，抓着撒加的衣角说，“那爹打猎回来，教我骑马！”
“你也不看你的小短腿，如何骑得了马？”他弄乱那一头小卷毛，捉弄他。
“艾尔撒会努力长大的！一定会长得比爹还要高！”小东西不服气，嘟着小嘴气呼呼的。
两个人都笑起来，连太丁和外丙都笑了，外丙跃下马，过来抱起弟弟：“那仲壬就要好好的在家吃饭睡觉，才会长的比我们都要高。到那时候，我亲自教你骑马、打猎！”
“那一言为定！”伸出小指头钩钩，艾尔撒壮志满满，啪哒啪哒地跑回屋，一边跑还一边嚷嚷，“我要吃饭！拿好多的饭来！我要长大！”
四个人一起大笑了一阵，就一起策马上山去了。
到了山上，外丙眼尖，发现了一头野鹿，撒加一挥手，太丁和艾俄洛斯策马从两边包抄，撒加飞快地拿出弓箭，一箭中头，野鹿立刻倒下毙命。
“好漂亮！”外丙过去查看，发现野鹿已经完全断气，不由得敬佩父亲的身手，“父亲大人好厉害！一箭正中眉心！”
撒加点点头，示意跟在后面的几个奴隶过来把鹿带回去，正在几个人努力地想把鹿抬起来的时候，忽然从草丛中奔出一头小鹿，“呦呦——”的哀叫着，向着死去的母鹿跑去。
艾俄洛斯看小鹿可怜，正想问撒加可否将小鹿收养，忽然一箭射出，正中小鹿的脖颈，小鹿跪倒在母鹿旁悲哀地惨叫几声，也倒下了。
撒加不由得眉头一皱，用视线逼视射箭的太丁：“你这是做什么？！”
“父亲大人。”太丁不当自己做错了，还邀功一般地说，“那小鹿失去了母亲，在这山林之中不免要被其他野兽吃掉，那时一定心怀恐惧，不得好死。我现在一箭除却它将来的痛苦，也是为了它好。”
撒加皱着眉头，不再言语，只是示意手下将两头鹿都抬走，就扭转马身下山去了。

回到大房子之后，撒加还是依旧不发一言，回到主屋坐下后，也只是随意地翻看桌上书简，似乎有什么心事。
“怎么了？”坐在他身边，收拾一下翻乱的竹简，“因为太丁的事？”
“是啊。”淡淡地叹出口气，“他一点都不像我，竟然那么…那么……”一时之间竟然找不到合适的形容词。
“残忍？”
“也许……吧……”放下手里的东西，看着手指无意义的活动，“他和夷嫒很像…都有一点……为了达成目的，不择手段，甚至残酷。”
“可是撒加，统治天下，光是仁爱是不够的。你在和夏桀的战争中，不也不够仁慈么？如果只懂得用慈爱来使他人服顺，那在教化人心之前，就已经万劫不复。”
“难道只有暴力才是唯一的保证和平的手段么？”
“你这么说也有道理，因为现在不是所有人都可以用道理说服，不是每个人都有以德治天下的能力啊。”
“那我该怎么办？把天下给他吗？”
“你现在担忧这些事情太早了，太丁还小，你以后还有机会好好教导他仁爱的道理。”
“也许吧。”撒加又叹一口气，“但是他的性格已经这样了，将来又能改得了多少？”

秋天是良好的狩猎季节，为了纪念与艾俄洛斯在一起两度春秋，撒加动不动就带着艾俄洛斯上山去，说是打猎但多数都是四处游荡，不出一个月，周围的山川水景基本都被二人，游了一个便。但是东侧的高山则因为艾俄洛斯爬不了山，一次都没去过。


（十九）
这年春天鲜少有雨降下来，艾俄洛斯望着晴朗的天空，日复一日地叹气。
这一日在自己的新房前的门廊上，艾俄洛斯坐在苇席上，看着院子里外丙、艾尔撒和伊洱互相追跑着；春日的太阳已经有一定的热度，照在身上暖洋洋的；看屋的几位奴隶在院子里种的野花争相开放着，不时几只蝴蝶飞过，引得三个孩子大叫着追捕蝴蝶。
屋子里面，尹珂吃过鹿奶，正躺在竹篮里睡觉，孩子均匀的呼吸声和嬷嬷温和催眠曲温柔的混合在一起，哪里都是生机勃勃的样子。
但是艾俄洛斯依旧无法开怀，因为春天只有下过一场豪雨，未来的一年才会风调雨顺，象现在这样的晴天越长，来年的干旱就会越严重。如果在入夏前一场雨都不下，那全年都会干旱无比，那可就是大麻烦了。
起身伸个懒腰，穿过后院走到大房子的主屋，撒加正在看奏章，屋子里堆了不少的竹简，看来工作不少。
“你来了？”看了他一眼，撒加又把注意力放回手里的书简上，“刚才汝鸠他们来过，说今年会有一场干旱。”
“嗯，今春的雨水少地出奇，到了夏季一定会有大旱。”
“唉……”长叹一声，撒加无奈地挠着头，“咱们的部落靠近河水还好，真不知道那些住地附近没有大型水源的部落该如是好。”
“希望今年伊水不要干涸。”艾俄洛斯看着有莘的方向，回想起当年伊水干涸的情景。
一段时间两个人都是各干各的，并没有说话。忽然撒加用力捶了一下矮桌，愤愤地怒吼：“上天到底想做什么！为什么我做了天下后却要这样百般刁难！”
“撒。”轻拍他的手背，让他安定下来，“别这样，我说过，这不是天罚，这是上天在考验你。”
“考验？！要考验我就针对我一人，把矛头对准人民算什么！黎民百姓有何错，为何要为了考验我一人被牵连？”
“别这么说，毕竟你现在已经是万人之上。再说现在只是春天，也许缺少雨水只是一时的，说不定过两天就会有豪雨下来，到时候不就没事了吗？”
“那要是到时候依然没有雨水呢？”
“那也有师父他们在，他们一定会祭祀天神，祈求降雨。”

果然如汝鸠的预测，一直到了六月，天也不见下雨，炎阳焦灼着大地，阳光覆盖之处无所幸免，在稻田中，村民要奔波很远，才可以到河边渠道灌溉用的水。河水因为周围几个部落的大料采水，水位骤降，上游的来水越少，下游的采水就越严重，终于有一天，河水只剩下最下面一层泥汤，有些地方已经露出河床了。
在亳丘，喝水已经成为一种受到限制的行为，就连撒加和艾俄洛斯也无法保证随时都可以喝到水，有的时候甚至找遍大房子的每一个角落，也找不到可以喝的水。
这一日，太丁和外丙正在主屋里向艾俄洛斯学习如何看各地送来的奏折，忽然艾尔撒跑进来，后面还跟着伊洱。
“伊叔叔！”他带着一点哭腔冲向艾俄洛斯，趴在他怀里，“我渴！可是娘亲不让我喝水！”
伊洱跟在后面，舔舔干燥的嘴唇，可怜巴巴地看着艾俄洛斯：“爹…仲壬哥哥他……他刚才和吉妃娘娘吵得好凶，吉妃娘娘都哭了……”
艾俄洛斯无奈的看着艾尔撒，摸他的头：“艾尔撒……这是你的不对，你怎么可以和小姐吵架呢？她是你的亲娘，你要尊敬她。”
“可是我好渴！”用力吸一下鼻子，抹着脸，“我想喝水！”
“可是现在没有那么多的水……艾尔撒，你不要老是四处跑好不好？那样很容易觉得渴，如果你乖乖的和伊洱在房间里……”
他的话还没说完，艾尔撒一把打开他的手，大声地叫嚷：“我渴！我渴！我好渴啊！！”
忽然一个巴掌清脆地打在他的脸上，原来是撒加不知什么时候进来了，不由分说一个巴掌甩过去：“你不要太任性！现在谁都没有水喝，要是你喝饱了，那就会有人渴死！你难道不顾别人了么？”
艾尔撒长这么大还没被谁打过，愣了一下，忽然大声地哭起来：“爹是坏人！你不是我爹！！”
“是么？”撒加冷眼看着他，“那你从今以后就也不是我的儿子了，我不许你住在这大屋里，你自己到外面讨生活吧。如果你不能让大家都有水喝，干脆就不要回来了！”


艾尔撒见他这么说，哭得更大声了，一边哭着一边跑掉了。
伊洱也愣住了，看看撒加，又看看艾俄洛斯，就追出去了。
“撒加……你会不会太过分了？艾尔撒只是个孩子。他……”本来想给艾尔撒求求情撒加看到撒加的脸色后，决定住口。
“这孩子被你们宠坏了！”撒加居中坐下，“要是你们什么事都由着他的性子来，那可不行！”
“那你也用不着把他赶出门啊！他那么小，你要他怎么讨生活？”
“反正他一定会跑到你那里去的，到时候你就给我好好地教训他一下，做我的儿子绝对不允许这么任性！”
“你……”笑着摇摇头，“你啊，这又是何必呢？要教训他你自己来不就行了，何必又让我来呢？”
“孩子并非是好好说他就会听的，有时候需要狠得下心。只有在我打过他之后，他有了反省之心，你去和他好言相劝才会奏效。”
“你这是什么理论？”有点好笑，但是知道他是为了艾尔撒好，也不做反驳，“那我就去找他了，有什么道理必须告诉他么？”
“为他人着想。”想了想，“还有珍惜每一样已经拥有的，节约每一样有限的。”
“好的，我会替你‘转告’他的。”

艾尔撒大哭着也没忘了撒加已经把他赶出门了，所以并没有跑回吉妃那里，而是直接跑出大门，本来他想去找艾俄洛斯，但是想了想，却向着另外的方向跑去。
“艾尔撒！”伊洱在后面追着他，好不辛苦。
听到他叫，艾尔撒才站住，回头看着朋友，抹着眼泪：“干嘛？”
“艾尔撒……”跑到他跟前，伊洱有点喘不上气了，“你……你还是去给大人道个歉吧…其实大人他说的也是气话……”
“我不！”他忽然一把拉住伊洱的手，“你跟我走！”
“咦？艾尔……你要去哪里？”
“我爹说了，只有我让所有人都有水喝，才许我回去，所以我要你跟我上山去！”
“上山？你不要跑那么远，嬷嬷说山里有吃人的野兽和妖怪，不让我去的。”
“可是如果要找水给大家喝，就必须进山里找泉水！”他指着远处的山，“我记得我哥哥、爹和伊叔叔曾经到山里去打猎，还在山里住了几天，那里一定找得到水喝！”
“可是……”
“不要说了啦！你就和伊叔叔一样的啰嗦！你就说一句话，你要不要去？”
伊洱回头看看后面的大房子，又看看艾尔撒，无奈的点点头：“我跟你去吧。”

两个人一路跑进山里，看着周围的树木越来越密，光线越来越暗，渐渐有点害怕起来。
“艾尔撒……”伊洱不安的拉着他的手，“我们…我们回去吧，这里好可怕！”
艾尔撒虽然也很怕，但是死活不肯承认，还强状大胆：“有…有什么好怕的？！这里不过是黑了一点，你不要这么胆小！”
“可是……”就在他想说什么的时候，忽然摸到一种滑溜溜的东西，触手之处还稍微黏腻，似乎有什么汁液，回头向手摸到之处一看，竟然是一只死了数日，已经烂掉的癞蛤蟆！！
“啊啊啊——！！！”惊声尖叫起来，吓得艾尔撒也跟着一起大叫，两个人互相比着叫嚷了半天，艾尔撒才算惊魂初定，一把捂住伊洱的嘴：“别叫！会把野兽吸引来的！”
可是刚刚明明是你叫的声音比较大……伊洱在心里委屈地说：“我…我好害怕！艾尔撒！我们回去吧！我不想待在这里了！”声音里已经带了鼻音，眼看就会哭出来。
“伊洱！”他用力捏捏好友的手，鼓励他，“不要这样，我把我的胆量分一半给你！你不要害怕了！”
听他这么一说，的确不是很怕了，乖乖地点点头笑了一下，拉着他的手不放。
艾尔撒也笑起来：“你刚刚到底看到什么了？叫得那么吓人。”
“是一只……好丑的癞蛤蟆！”之时候才发现手上有黏黏的汁液，而且已经粘在艾尔撒的手上了，“还弄了我一手的……好恶心！”
艾尔撒随意地把手在衣服上擦擦，也帮伊洱擦干净了手，忽然想到了什么：“你说是癞蛤蟆？”
“嗯，对阿。”
“那附近极有可能有水！”他兴奋得挥舞着小手，“只有水塘里才长癞蛤蟆！”
“真的吗？！太好了！我们赶快去找吧！”
“嗯！”
于是两个人就顺着癞蛤蟆尸体的方向一路走去，可是他们此时却没有发现他们已经一步步地深入了茂密的丛林中……


（廿）
“娘亲……”这已经不知道是第几回了，太丁会在半夜跑道夷嫒的坟前去哭。
“娘亲，最近父亲越来越喜爱小弟弟了，我好担心有一天父亲会改变心意……要是真有那么一天，太丁又该如何？”
他慢慢站起身，趴在坟包上，一边哽咽一边将上面的杂草清除，十几岁的孩子，平日生活舒适惯了，就算拔个草叶也累得满头大汗，再加上锯齿草划过掌心，满手都是血和泥。
不由得更是悲从中来，他突然发了狂一般敲打着坟包：“娘啊！你为何要将我一个人抛下啊！你可知道太丁现在的双手根本无法左右自己的命运啊！”
今夜没有月光，天空布满了云，风吹得很狂，满地的尘土飞扬。
一阵风突然变强，吹打的太丁睁不开眼，一手捂着头，利用坟头遮掩着身体，躲在后面瑟瑟发抖。
（你这个没用的东西！）
一阵阴风从脚边刮过，莫名的恐惧虏获了少年，仿佛有无数只无形的手，从四面八方伸过来，抓着他、撕扯他——
（亏你还是我儿子！竟然让那个小杂种占尽了好处！！）
“娘亲？！”从没想过娘亲会在自己面前显灵，与其说他是欣喜，不如说更多的是恐惧。
一道闪电笔直的劈下，轰隆隆的雷声炸响：（你真是让我失望！你可知为娘在还活着的时候为了你付出了多少？！我甚至不惜去陷害别的妃子！诅咒他们腹中的胎儿！这一切都是为了你！可是你现在呢？你又都做了什么？那个小鬼现在什么都不懂！你为什么还是赢不过他？你让为娘怎么可以安心于九泉之下！！）
吓得坐在阴影里不敢动弹，很身发抖：“呜呜……娘…太丁知错了！太丁会努力的！我一定会做到娘亲要我做的一切！”
（那好…我要你杀了那个小鬼！然后坐上汤的宝座！成为天下之主！）
又是一阵响雷和闪电之后，风忽然就停了，一切都恢复了之前的平静。
太丁直到天色发白才缓过劲来，看着坟前被闪电劈的焦黑的墓碑，他吓得连头也不敢回，一溜烟跑回大房子去了。

“真是可惜，昨晚那么大的雷，我还以为会下雨呢。”负责照看尹珂的嬷嬷一边哄着小家伙睡觉，一边坐在走廊上看着外面的艳阳，“已经半年多不曾下过雨，不知道今年的收成会如何？”
“嬷嬷！”艾尔撒从大房子跑过来，“伊洱在不在？”
“他在里面。你小声一点，别吵醒了尹珂，否则他一哭起来，你可要负责把他哄睡了。”挺喜欢这位小少爷，拍拍他的屁股，让他进到屋子里面去。
“伊洱！”进到屋里，才发现艾俄洛斯现在竟然没有和撒加一起在大房子里处理公务，而是在这边正准备睡午觉，伊洱就躺在他旁边，已然睡熟了。
“你来了？伊洱刚睡下，你要不然先去找外丙吧，等一下再来。”
“哦……”有点遗憾地看着好伙伴，慢慢地转身走出去，忽然想到什么，又跑回来，“艾叔叔，等伊洱醒过来，让他去找我好不好？”
“好。”艾俄洛斯打个呵欠，也躺下来，发现那小家伙还站在那边没走，问他，“你是不是想过来一起睡午觉？”
用力点点头，大步冲过去，一下窜上矮床，腻在艾俄洛斯另一边。
“想撒娇就说出来，我不会介意的。”摸摸他的小脑袋，满手都是怜爱。
“艾叔叔~~~”声音甜得发腻，小脑袋也往他的怀里钻，“都是爹不好，一天到晚都霸着你，等将来艾尔撒长大了，一定把你从他手里抢过来！”
听他这么说，艾俄洛斯不禁脸上有点发烧，心里暗暗想下次一定要和撒加说说，为了教育小孩子，不要老是一天到晚紧迫盯人：“好啦，我知道艾尔撒最乖了，好好睡觉！”
等两个小的都进入梦乡后，艾俄洛斯忽然发现现在竟然没有一丝睡意，小心翼翼地起身，翻看了一会书简，伸个懒腰，决定去找撒加。
这个时候，大部分的人都在睡觉，只有远远从冶炼厂传来稀疏的敲打声，叮当作响。前一阵子为了祭祀女娲，他们决定锻造青铜鼎来献祭，这祭祀的日期将近，也不知道工程进行得如何。
想着想着已经到了主屋，忽然发现自己的师父竟然也在这里，而且和撒加两个人皆是神情严肃，悄悄站在门外，听他们说些什么。
“那么您的意思是，如果把大鼎献祭共工，就可以缓解旱灾？”


“怎么了？”撒加站起来，拉着他在身边坐下，“你师父他怎么样了？”
“好得多了……要是巫咸在就好了，可惜她现在刚生过孩子。否则师父的情况一定会好得多。”
“他还是太勉强。”话语里虽然埋怨着老人的顽固，但是心里也知道，天之所以不下雨，到底是自己的原因。
“撒加……你说，如果用活人献祭的话……”
“你说什么？！”用力捏捏他的手，“你昏头了么？胡说些什么？！”
“我…我也是没有其他主意了。你知道，就连你的形代都不能打动上天……”
“那也不可以用活人献祭！”他看着外面的弯月，眼神忽然变得凛冽，“好，这是你逼我的！既然你不降雨给我，那么我也不会对你献祭，咱们就等着瞧吧！”
“撒加！别和上天对着干！”
“你别拦着我，这一次我会让天知道，并不是所有人都愿意向它妥协的！”

之后一冬无雪，到了第二年的春天，河水已经干涸到无法用来耕作了。
“竟然变成这样！”现在整个亳丘，不，应该说整个中原地区，全都在饱受旱灾之苦，去年粮食没有多少收成，今年又面临新的一年大旱，就连播种的水源都没有了。要是这样下去，所有人的面前似乎只剩下死路一条。
“好渴！我口好渴……”伊洱早上不小心打破了水罐，被嬷嬷说了一顿不说，还被罚一整天都不许喝水，直到把自己打破的水省回来为止。
“不要哭！”艾尔撒发现了躲在墙角偷偷哭鼻子的朋友，把自己的水罐给他，“来，喝我的吧。”
“可是你呢？你渴不渴？”发现他的嘴唇起了泡，虽然很想，但是他还是没有接下那个水罐。
“我没关系的，到了下午我还有的喝，你要是一天不喝水，身体会受不了的。”看到他把水一点点的喝掉，满意地拍拍他的头，“好啦，好好的睡午觉吧！等到傍晚太阳下山，天气凉快起来就好了。”
艾俄洛斯在门后看着两个小的一起躺下来，笑着把自己的那一份水倒进艾尔撒的水罐里，拿着空的水瓶回主屋。
“你怎么这么快就喝完了？”发现他的水罐空了，撒加有点奇怪，“你平时不都会省到晚上么？”
“刚刚比较渴，所以……”话还没说完，忽然被撒加吻住，直到自己有些缺氧，才被他放开，“撒…你做什么？”
“说！你的水呢？”刚刚趁着接吻的空当，把他的嘴里舔了一遍，干干的，显然在说谎，“你是不是又碰到什么人，把你的水都给他了？你稍微爱惜自己一点好不好？！”
“撒加……”无奈的叹气，只好接过他强塞给自己的水罐，喝几口，“你把谁给我，现在你自己要怎么办？”
“我没关系的。”他从旁边的篮子里拿出一块生肉，放在嘴里咀嚼着，“这个东西还有点水分。”
“你怎么这样……！”光想到生肉的味道艾俄洛斯有点恶心，哪里能像撒加那样整块放进嘴里，还嚼！“还说我！你自己也太……！！”
“这没什么关系，毕竟是我引得天下水荒，我多受点苦也是应该的。”
“撒加……”最近撒加一提到是他引得天下大旱，艾俄洛斯的心里就烦闷不已，想排解一番，却无计可想。
“好了，艾俄你不要露出这样的表情。”他轻轻抚摸着他的脸颊，温柔地吻着他的唇角，“请你为了我的任性，暂且忍耐吧。”

在大旱持续到了第三年，除了没有饮水，连口粮也没有了，就连打猎也无法获得足够的食物，因为大旱不光让人口持续下降，连动物也没有余力繁衍后代。
饥荒和干旱，让一批一批的人接连死去。
“天啊！你这是在对我惩罚么？！”终于有一天，撒加再也受不了了，他顶着仿佛可以将大地烧的熔化一般的热度，指着太阳怒吼。
“你这根本就是在惩罚天下的人民！”
“你难道认为为了我一人，就让天下生灵涂炭是正确的吗？！”
“我有罪！那天下之民又有何罪过？你可知为我一人你害了多少无辜的生命吗？！”
“如果你要我跪在你的面前请求你的原谅也没有关系！请你不要再连着人民一起惩罚了！”
当他面朝东方猛地跪下的时候，漫天的乌云终于卷集在一起，随着一道疯狂到贯穿天空的闪电，像是银河倾泄般的雨水无情的冲刷着大地。
跟在撒加后面跑出来的艾俄洛斯，没有像其他人一样为着久久不见的雨水欢呼，因为他注意到，颓然跪在那里的撒加脸上，有两道不甘的泪水，随着雨水一起滴入泥土。
“为什么……人注定要跪在上天面前？为什么……我们没有任何反抗的力量？”
他忽然觉得，撒加的身影，显得那么纤弱无力。

“呼……你真美味！”在他濡湿的额发间落下细密的轻吻，撒加把他圈在怀中，看着他的胸口因为刚刚的动作激烈的起伏，不禁把手放在上面，感受着有力的心跳，喃喃地说：“还在跳呢……真好……”
艾俄洛斯不禁看向撒加，想起他曾经告诉自己的一个噩梦——在梦里面，自己躺着，没有呼吸，没有心跳，无论他如何呼唤，自己也不会睁开眼睛，一片沉默，一片死寂。
这就只是一个梦境，还是未来不久的事实？自己和撒加注定有一个人先死，那又会是谁？究竟是自己将撒加一个人留在世上痛苦，还是他先自己一步？
未来谁也不知道，所以猜测才会五花八门多种多样。
深呼吸一下，他握住他的手：“别害怕…我还在这里呢……”
“嗯，我知道。”再次吻住他丰厚饱满的唇，撒加心里，是化不开的甜蜜。
就在他迷迷糊糊将要睡去的时候，撒加忽然说：“你说我现在就决定继承人，会不会太早了？”
“嗯？”已经一半进入梦乡的艾俄洛斯一下没有反应过来，“继承人？”
“对，虽然太丁是我的大儿子，但是他现在这样子，不足以继承天下。”
“难道你还在想让艾尔撒即位吗？”
“也许吧……所有孩子里面，他的资质最好。不过外丙宅心仁厚，朴实无华，若要治世，想必会是一位仁和的君主。还有太丁他……”撒加忽然停下不语。
“你怎么了？还在想当年他射死幼鹿的事情？”翻个身侧躺着看着他，“那毕竟是少年性情，一时玩得过了火，做不得什么数。”
“但是如果他本性就如此残忍，我怎么放心将天下交给他？”
“孩子们都还小，你也还是壮年，何必老是想那么久以后的事情？说不定等这次合春之夜后，太丁找到妻子有了家庭，性格会变得稍微内敛，那不是正好么？我以前也对你说过，治天下光有仁德是不够的。”
“这些道理我都明白。不过现在就照你说的，这件事就先放放吧。”撒加说着将他紧紧搂在怀中，亲吻他的鬓角，“你知道么？艾俄，有时候我真的庆幸你就在我身边，否则等我想说话了，还真不知道该去找谁才好。”
艾俄洛斯浅笑：“你若想要找人谈心，恐怕有一队人都会在后面候补吧？”
“别取笑我！再说我有了你，还要那些人做什么？”
知道他一心对自己好，艾俄洛斯不禁又两片飞霞上了脸颊。

当晚，太丁和外丙换上贫民的装束，来到了亳丘外的桑林中，在月影阑珊的树丛间，寻找心仪的对象。
太丁本来之前并不对这件事有多少期待，但是等到了这里，心里还是暗暗有点激动，想想这会找到什么样的女孩，不禁心跳加快。
“哥，我们还是分开走吧，省得别人看见两个人在一起，都不敢过来了。”
“你啊你，亏你才只有十五岁！”弹弟弟的脑门一下，太丁便和他向着不同的方向去了。
漫无目的地走了一会，有些口渴了，想起树林里的小溪，才转身想去那里，就撞到一个人。
“啊呀！”清脆的声音，看来是个女孩子。
“你…你没有事吧？”手忙脚乱的把她拉起来，没想到她重心没找好，一下子倒在自己怀里。
“啊！我的脚！”少女低头摸抚着脚踝，“好痛！”
“……”天生不会应付女生的太丁不知道该什么才好的时候，那个女孩倒是先开口了：
“你叫什么？你现在在这里……也是来参加合春的？”
“是…是的。”脸上有点发烧，这么大胆的女孩子真是少见，难道因为是今晚所以大家都显得比较开放？“我叫太丁。”
“我是罗敷。”少女的脸虽然隐没在暗影里看不真切，但是听声音来想象，却像是个美人，“住在……算了，这个暂时先不告诉你，省得你日后来找我。”
“难道…你不是来找丈夫的？”
“扑哧——”罗敷一下笑起来，“今天是合春之夜！我知是来证明我已经成人！我还不想那么快就找丈夫。不过你要是个不错的好男人，我嫁了你也无妨。”
脸上更是发烧，站在那里不知所措。
“你还真是腼腆，你多大了？”
“十八。”
“比我大三岁呢！你要是老这么害羞，一辈子都找不到老婆！”
从没有被人这么对待过，太丁只能等着她说下去，否则真不知道该说什么。
“你真像块木头！怎么什么都不说呢？”罗敷抱着他的腰，“你的身材好象很不错呢…你不是农夫吧？打猎的？”
“嗯，有时候和爹一起上山。”
“原来是个猎户。那你猜猜我是做什么的？”
“猜不到。”
“怎么会答得这么干脆？你闻闻我的衣衫，闻到水的味道了吗？我住在伊水畔，朝起结网，暮宿船头，子夜望月，收篓得虾。”
“原来是这样。”忽然闻到她身上传来的少女特有的体香，太丁感到浑身燥热。
“喂，你不会是想就这样站着说一晚的话吧？”罗敷把头靠在他的肩头，“今夜难得，不要破坏这好日子，等明天一早，我们就会分别，所以现在趁着月亮还没落下，我们……”
知道她想做什么，太丁看看周围没什么人，便抱着罗敷，缓缓躺倒在桑树下。

这时候，撒加和艾俄洛斯也跑到桑林里。
“喂，回去吧，让人看到就不好了……”
“没关系。”撒加一笑，指着不远处一棵桑树下，“那边的人和咱们一样，你有什么好害羞的？难道说你没参加过合春么？”
脸上一红：“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那咱们这次就好好的来回忆一下吧！对了，咱们两个第一次，也是在桑林里呢！”
“你…你就这种事情记得最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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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命界

怎么还没跟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