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KRIS&LU★『130317┃原创』有生孤独【短篇，架空】

有生孤独
01。
总之那几年，我们两个没有缘。
02。
鹿晗睁开眼的时候连意识都还很混沌，眼前模糊的一片是医院标志性的白色，视线稍微清楚些的时候看见头顶贴着处方的吊瓶，昭示着他的绝食计划终究还是被断送，补充体力的生理盐水正源源不断地注入他的体内——然后他听到高跟鞋嘎吱作响的声音在门口优雅地响了起来，郁智雅那张永远妆容精致的脸上神情依然镇定从容，如果不是她通红的眼眶，谁也不会知道她的情绪一度崩溃过。
“醒了？”她的声音也是一模一样的有条不紊的镇定，“医生说你现在要多补充点蛋白质，你以前不是最喜欢南京路路口那家早餐店的海鲜粥么？我刚去给你买的，可能有点凉了，要热一下吗？”
鹿晗一动不动地盯着她的眼睛看了几秒，突然伸手用力拔下手背上的针管，一颗殷红的血珠瞬间冒了出来，他就像没看见一样。然后他转过脸去，挑衅般地静静注视着郁智雅，眼里嚣张跋扈的敌意甚至都没有遮掩的必要。
“够了鹿晗，你别以为你这样伤害自己，姨妈就会妥协。你现在就可以走，你走啊，你去找他，我不拦你。这外面全都是姨丈公司派来看你的人，你试试看你走不走得出去？”郁智雅扬起下巴，看着依然沉默着不发一言的鹿晗，语气软下来，“你别傻了，都那么久了，他不会再回来的。你何必。”
“……你知道他在哪。”鹿晗忽然开口，因为太久没有说话，他的声音听起来格外沙哑，却仍然是他惯常的那副高高在上、主宰一切般的笃定口吻，他抬起头定定地看着郁智雅，缓缓地微笑了：“你一定知道的。你告诉我。你去跟我爸妈说，他们想怎样都可以。我听他们的安排。想让我结婚，或者出国永远都不再回来——怎样都可以。只要他们放过吴亦凡，让我怎样都可以。”
“……”郁智雅沉默着，她微微转开脸不忍再看鹿晗的眼睛，然后她感到有一双手伸过来用力地抓住了她的手腕，是祈求的姿态——
“算我求你。”

04。
“我瞒不过他了。”
“……”
郁智雅看了一眼铁窗后沉默不语的吴亦凡，有些艰难地组织着自己的语言：“……他已经答应了伯父会去结婚，然后就出国可能不再回来了……条件是他的父亲答应会尽最大努力……无论是你父亲这边还是这里……让你……”
“……”吴亦凡依然没有说话，他抬起头来，眼睛里已经布满鲜红的血丝。他放在桌面上双手慢慢交叉紧紧握起来，银白色的手铐冷冷地泛出一道寒光，笼着他憔悴灰败的脸庞，照出他一脸的沧桑。也不过是短短几天时间，在他身上却好像已经过去了漫长的苦大仇深的十年。郁智雅曾经也像所有人那样以为，“憔悴”“苍老”这类词汇是不会用来形容他的，他永远意气风发，永远像法国中世纪的骑士那样与生俱来般的英气逼人，连低头也要低得高傲。他养子的身份，冷漠的性格，都只是将他的高傲衬托出锦上添花的悲情色彩。可原来不过是因为生活还没有戳中他的死穴，不过是因为在过往的那些苦难里，他还可以找到支撑下去的力量。
可还是有这么一天。他所有的骄傲，所有的锋芒，最终还是溃不成军。
他还是，永远地失去了骄傲的权利。
“你也不用太内疚，他成全的，不只是你一个人的将来。”
“就像你牺牲的，也不只是你一个人的幸福。”
他终于抬起眼睛，快速地扫了郁智雅一眼，目光里一片溃败。那个眼神就像遭受战火洗劫后的大陆，在军队也撤离后，就只剩下满目疮痍的疼痛。
他一字一顿，铿锵有力地出声：“请你帮我告诉他，不要让他来见我。”
“不要让他，看见这样的我。”
话音刚落，一旁的警【】察便走过来，一脸不耐烦地催促着“到时间了到时间了”，一边近乎粗暴地扯着吴亦凡站起来，推着他向里面走。郁智雅看着他高大的背影一点点隐没在他的视线里，手指不知觉地蜷缩起来，把她的裙摆都抓得起了皱。
刚刚带她进来的年轻警【】察从她身后走上来，堆出一脸热切的笑容：“郁小姐，走吧。”
郁智雅缓缓闭上眼睛，似乎是在努力克制着什么，再睁开眼时又恢复了惯常的那一脸不动声色，她松开手，站起身来理了理皱折的裙摆，向那个警【】察微微颔首露出一个礼节性的微笑：“嗯，麻烦你了。”
“……大小姐还是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肯见人，早上端进去的饭菜也原封不动地端出来了，老爷您要不要亲自去劝劝大小姐……”
“不是让你们多做点她喜欢的菜么？她饿了，自然就会吃的。”吴滇掩上桌面上的文件，放松着肩膀靠回椅背，满脸的疲态。
“按照您的吩咐，做的都是大小姐喜欢的菜式，可她还是什么也不愿意吃。这都三天了，这么下去……”
吴滇直起身来点了一支烟，白色的刺鼻烟雾在他的嘴边袅袅婷婷地升腾起来，“我知道了，你先出去吧。”
吴滇看着书房的门被合上，轻轻叹了口气。他把那支烟用力摁灭在烟灰缸里，缓缓合上了眼睛。
“求你就帮他这一次，我知道你有办法的，你一定有办法。等他出来以后，我绝对不会再和他见面。”
“我给你跪下。”
然后那个传言中在鹿家备受疼爱的大少爷，就真的弯曲膝盖，跪在了地面上。
——吴亦凡，你看看，你多幸运。
——爱你的人，都比你自己更爱你。
吴滇睁开眼睛，扬了扬嘴角有些无奈地苦笑起来，他想他是真的老了。
然后他拨通了那个近日里在通话记录里反复出现的号码，电话响了几声很快被接起来，那边传来一个中年男人的声音：“吴先生？”
“陈律师吗？我想跟你商量一下，”他皱了皱眉，终于下定决心般地口吻，“关于我儿子的事情。”

05。
“挪用公款罪为检察院公诉的案件，原告是否撤诉不影响案件的审理，仍以刑事犯罪进行侦查、审查起诉以及审判。”
“经检察院查实后，若属实则按法律条例判刑，若证据不足则被告罪名不成立。”
“被告吴亦凡，经S市最高人民法院审理，挪用公款罪名不成立。”
06。
他瘦了一点，不是多夸张的那种，但确实是瘦了。脸部的轮廓因为这样的消瘦显得更加分明深邃，下巴长出了浅浅的胡茬，眼球里的血丝交错纵横，和他以往一尘不染的形象相比，是憔悴了不少。
他的衬衣似乎是很多天没有熨过，皱巴巴地堆在身上，刘海也长了一些，被他随意地撩到一边。
但是，这都没有关系。
“……你怎么还是来了。”吴亦凡无所适从地低下头去，伸手想要握住他的手中途又放弃地缩了回去，“……要结婚了吧。”
“八字还没一撇的事儿。”
“……对不起。”
“别说傻话。”鹿晗反倒是微笑了，他反手扣住吴亦凡的掌心，温柔地摩挲着，“就算你真的筹到了一亿，我爸妈也不会同意我们的。我太了解他们。”
吴亦凡看着他的笑容，欲言又止，最后摇摇头苦笑起来：“可是我就是想赌一把。我也知道这很傻……太傻了。但是，我还是想赌一把，用我的将来，赌我们的将来。可是我没想到，最后还是要你为我牺牲，还是要用你的幸福来做筹码。”
鹿晗敛了笑意，他定定地看了吴亦凡几秒，突然松开了他的手，然后用力地扑过去搂住了他的脖子，手慢慢攀紧了他的背，像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不是这样的……我不是为你牺牲，我是为了我自己。如果要你为了我永远被困在那个鬼地方，毁掉自己的人生，我才真的是一辈子都不会好过。”
吴亦凡怔了怔，抬起手搂住鹿晗的腰，把下巴放在他的头顶，闭上眼睛：“可惜最后，我们谁都没赢。”
鹿晗静静地抱着他没说话，过了会儿他轻轻从吴亦凡的怀抱里挣出来，笑了起来：“好了，再晚的话，你该误机了。”
“我怕的不是这个，”吴亦凡深深地凝视着他的眼睛，“而是再这样跟你待下去，我肯定不会走了。”
鹿晗看着他：“……这就是永别了吧？”
“我想，应该是的。”
“……吴亦凡，你要好好的。”
“你也一样。”
“……那就，再见了。”
鹿晗扯着嘴角想笑，却终于发现已经没有了力气，他注视着吴亦凡转身离开的背影，脸上一瞬间失掉了表情，眼里积蓄已久的水雾，终于还是落下。
谢谢你出现在我最好的时光里，也谢谢你给了我一段那么好的时光。
谢谢你直到最后都没有放弃我，哪怕是为了我放弃了你自己。
也谢谢你教会我，这个世界那么多残酷的法则，不是只要有爱就能够打败。
再见了，我的爱。

07。
郁智雅的高跟鞋声在走廊上错落有致地响起来，她一路径直来到鹿晗的房间门口，敲了敲门见门没锁，便直接走了进去。
鹿晗的房间向南，视野也很好，有一面巨大的落地窗正对着鹿家的后花园。鹿晗就坐在窗边的那张沙发椅上，气色看着比她上次在医院见到他时确实好了很多，似乎还胖了一点，没有那时那么瘦得触目惊心，只看得见骨骼。
他手边放着盘点心，黄澄澄的蛋挞看着颜色勾人，但也只被咬掉了一半。他手里捧着画册在看，明显得看出心不在焉，看见郁智雅进来，他放下书，背对着窗户对她轻轻一笑，“这么早就到了？”
“嗯，”郁智雅顿了顿，目光看向他身旁的矮几，“怎么突然想起要吃蛋挞了？”
“太久没吃了，反倒有点想了。可惜太腻，实在吃不下了。”
郁智雅抬头看了眼墙上的挂钟，道：“差不多到时间了，还要去取礼服。总不能比新娘子到的还晚。”
“订婚宴罢了，不用那么紧张。”鹿晗虽然是这么说，却还是不紧不慢地站起身来。
郁智雅刚转过身，却听到鹿晗的声音有些迟疑地在身后响起来：“……姐，怎么办，我好像有点后悔了。我……我有点想他了。”
郁智雅浑身一凛，她转身看见自己的弟弟带着一脸歉疚的笑容，像做错了什么事的小男孩一样，无辜又无助。
她在心里低低地叹了口气，倒退两步揽过他的肩膀：“……走吧。”
房间里的吊灯“啪”地一声熄灭了，又是满室的黑暗和寂静。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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