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里的少爷是长大版，非原作正太。

“早上好，少爷。”
一袭黑色燕尾服的执事带来和往日一样的问候，拉开了落地窗帘。
清晨特有的透明澄澈的阳光倾泻进来，点亮了枕头里藏青色的发。
沉睡的青年睁开双眼，蔚蓝的眼眸还带着一丝迷蒙。
他掀开被子坐起，伸了个懒腰，头微垂着，声音慵懒而充满磁性。
“塞巴斯蒂安……”
“少爷。”执事走过来，服侍他穿衣。
他微微眯起眼，安心地享受着执事的服侍。目光落在低头安静工作的执事身上，眼眸不经意地在蔚蓝与猩红之间变换。
以深蓝为主调的服饰，完美地勾勒出青年英挺修长的身材，和高贵优雅的气质。
青年坐在床边，神色悠闲地等待着清晨的第一道茶点。
“今天准备的红茶是New Moon Drop。”
空空如也的茶壶，空空如也的瓷杯，看不见的灵魂在里面回旋荡漾。
青年从执事手里接过杯子，放在鼻边轻轻一嗅。
“香味不错。”
他说这话时唇角还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心情很好的样子。
执事沉默着，脸上没有任何因为得到主人的夸赞而应该显露的喜色。
下一秒，青年将杯子往地上一摔，伴随着清脆的声响，他一把扯住执事的衣领，将他拉进自己怀里。
“可是这里的更不错。”
他的笑容里有着难以名状的意味，指腹抚上执事的唇，摩挲几下，然后吻了下去。
轻柔又冰冷。
一缕灵魂的气息，散发诱人的香味，通过辗转相接的唇，从执事嘴里渡到他的口中。
随着这一缕灵魂的抽离，执事的身躯颤了一颤，苍白的脸色变得更白。
青年心满意足地舔舔嘴唇，宛如一只吃饱的猫咪。他的眼睛不知不觉中已经完全成了一片猩红，那种带着血腥味的色彩，中间是黑色的细细的竖瞳。
他看着怀里的执事，看着那双和自己相似的美丽的红眸。
执事的表情很平静，平静到可以称得上漠然。没有惊讶，没有悲伤，也……没有笑容。
上一次看到他的笑容是什么时候？那种温柔的带些狡黠的笑容。
青年思索着，记忆却有些模糊了。
“喂，塞巴斯蒂安。”
不愿浪费时间，所以他决定用最简捷的方法。
“笑一下。”
一如既往的命令式口吻，但没人觉得不妥。
执事沉默地望着他，直到他不耐地皱起眉头。
“这是命令，塞巴斯蒂安。”
他在“命令”二字上加重了语气，右眼里紫色五星图案隐隐浮现。
执事的眼睛有一瞬间的黯淡，然后他顺从地应道：“遵命，少爷。”
说完，他牵动嘴角，露出一个仿佛经过精确计算般的完美微笑。
而青年的目光却冷下了来，眼里的猩红越发鲜艳。
“真难看啊，塞巴斯蒂安。”
他盯着执事那双没有丝毫笑意的眼睛，嗓音低沉，透着寒气。
“抱歉，少爷。”执事收起笑容，神色依然平静。
青年哼了一声，推开执事，站起来。
被推开时，执事的脚步有微不可查的踉跄。青年注意到了这一幕，唇角扯出一抹讥讽的笑。
“虚弱到连站都站不稳了么？”
执事回以沉默。
青年戴上单边眼罩，问道：“今天的安排是什么？”
“晚上是康丽娜夫人的舞会。”
“是吗。”

华丽的马车停在一座府邸前。
塞巴斯蒂安下了马车，抬起手，恰到好处地接住从马车里伸出的一只手。
两只手无比自然地交握在一起，浑然天成的默契昭示着岁月流淌过的痕迹。
身穿白色繁复礼服的青年缓缓现身，惹得周围少女脸上飞红，人群窃窃私语。
“那就是夏尔·凡多姆海威，女王的看门狗？看起来一表人才的样子嘛。”
“哼，谁知道背地里做的什么勾当……”
“嘘——小声点……”
夏尔冲人群微笑着，显得亲切近人，浑然不在意那些论调。
两只手很快分开，其中一只规矩地贴紧身侧，显示出一个执事该有的仪态；另一只握住了手杖，五指用力握紧。
众人目送伯爵和他的执事走进府邸的大门，然后鱼贯而入。
悠扬的舞曲飘入耳朵，夏尔还没来得及好好欣赏，一道身影就扑了上了。
“夏——尔——”
金发碧眼的可爱少女环着他的脖子，拖长了调子腻声撒娇。
五年过去，当年那个柔弱少年已经拥有了挺拔的身形，而那个天真活泼的女孩，也已经亭亭玉立。
“伊丽莎白。”
夏尔不着痕迹地皱眉，拨开伊丽莎白环着他脖子的手。
伊丽莎白不满地撅嘴：“真是的，应该叫莉西吧。”
她眼睛一转，看见夏尔身后的塞巴斯蒂安，又高兴起来：“塞拜斯蒂安——”
塞巴斯蒂安右手贴左胸，微微躬身，脸上带着礼节性的微笑：“伊丽莎白小姐。”
伊丽莎白拉着他的衣袖往一旁走了两步，悄悄道：“呐，夏尔最近有没有注意别的女孩？”她一副生怕夏尔被抢走的严肃模样，看起来分外调皮可人。
塞拜斯蒂安微笑：“夏尔少爷他……”
“塞巴斯蒂安！”
夏尔手中的手杖在地面重重一顿，合着他的声音，造成的动静吸引了旁边好几人的目光。
塞巴斯蒂安略为惊讶地回过头，视线接触到夏尔阴沉的眼神，有些不明所以。
“少爷？”
他重新站到夏尔面前，那一点礼节性的微笑也消失不见，剩下的只有纯粹的恭敬和近乎冷淡的平静。
夏尔握着手杖的手指紧了紧。
旁边响起不合时宜的声音：“哟，这不是伯爵大人和执事君吗，好久不见。”

沙发里，刘穿着他那件青衫大褂，手里端着烟枪，眼睛永远睁不开的样子。娇艳性感的蓝猫坐在他腿上，交叠着的修长圆润的大腿吸引无数火辣视线。
夏尔冷声道：“我说过吧，你应该活在我看不见的地方。”
“诶，伯爵大人还是这么不近人情，”刘抚摸着蓝猫光滑的大腿，不慌不忙地说着，“前段时间听闻伯爵大人回到伦敦，我十分高兴呐，正想着什么时候去您府上拜访，没想到今日就相见了。这是不是缘分呢，蓝猫？”
夏尔冷哼一声，刘隐藏在眼皮后面的目光转向了塞巴斯蒂安。
“执事君看起来脸色不太好啊，是生病了吗？”
塞巴斯蒂安微微躬身：“劳您挂怀，不过是这盛夏的蝉鸣吵得人无法安眠而已。”
“这样啊，那真是不幸呢。”
刘啜了一口烟，然后像发现了什么出乎意料的事，惊讶地扬起了眉毛：“哦呀，伯爵大人比执事君还高了呀。”
夏尔嘴角牵起一抹高傲的笑：“很令人意外吗？”
如今的他，比塞巴斯蒂安还要高出半个头了。
“不，我只是想起了您曾经被执事君公主抱的事。”
“嗯？”夏尔嘴角的笑容染上危险的味道，刘话头一转：“啊，应该说那是对年幼的伯爵大人的特别照顾，对吧，蓝猫？”
蓝猫互换了一下交叠的双腿。
夏尔握着手杖不轻不重地撴了一下地面，道：“你好自为之。”
大厅中央忽然响起掌声，一位体态丰满的贵妇人热情洋溢地说道：“非常荣幸能够邀请到在场的各位来参加这次舞会，接下来舞会将会有一个特殊的节目，我想一定不会让各位失望。”
这位贵妇人就是此次舞会的主人——康丽娜夫人。她大声宣布了接下来的节目内容：各人选择一位在场的同性舞伴，踏入舞池起舞。
正打算缠着夏尔跳舞的伊丽莎白气咻咻地跺脚，拉着宝拉气势汹汹地撞进了人群，那动作与其说是跳舞不如说是泄愤。
“哦呀，我不能陪你了，蓝猫。”刘摸了摸蓝猫的头，然后抬起脸对夏尔说道：“可以借用一下伯爵大人的执事吗？”
夏尔似笑非笑：“恐怕不能。”
他看向塞巴斯蒂安，伸出手。
“与我共舞一曲，塞巴斯蒂安。”
塞巴斯蒂安垂了眼帘，单膝跪下，低下头，平静又坦然。
“Yes，my lord.”

夏尔的手臂绕到塞拜斯蒂安腰后，然后收紧，两人就此亲密无间地紧紧贴在一起。
“你还在等什么，不要慢腾腾的。”
夏尔在塞拜斯蒂安耳畔命令着，眼睛瞬间变为猩红。
塞拜斯蒂安似乎有些气闷，他向外挣了挣，给两人间留出空隙，这才应道：“是，少爷。”说完，他将手搭在了夏尔肩上。
夏尔的眼睛恢复蔚蓝，脸上重新浮现优雅柔和的笑容。
两人步入舞池，刘收回视线，摸着蓝猫的头。
“好像有哪里不一样了，发现了吗，蓝猫？”
蓝猫轻轻眨眼。
恶魔的舞技是无需置疑的，踏步，旋身，合着舞曲，行云流水，天衣无缝。
宛如翩跹之蝶，在花丛里双双起舞，如妖精之灵动，如鬼姬之魅惑。
渐渐地，所有人都安静下来，停下舞步，注视着那一黑一白两道身影。
“他们都在看着我们呢，塞巴斯蒂安。”
夏尔呼出的热气洒在塞巴斯蒂安耳朵上，酥酥的，痒痒的。
塞拜斯蒂安微微偏了一下头，淡淡道：“是的，他们是为少爷的舞姿所迷。”
“呵……”夏尔低低笑着，左眼里映出那些人狂热痴迷的面孔，感慨似的轻叹：“多肮脏啊，这些灵魂。”
塞拜斯蒂安别过脸，视线与夏尔错开。
“你在看什么？”
“没什么，少爷。”
“是吗，那就把脸转过来。”
塞巴斯蒂安没有异议地执行了主人的命令。他稍微低垂着面庞，眼睛被笼罩在刘海投下的阴影里。
夏尔眼神冰冷。
“抬起你的脸，看着我。”
塞巴斯蒂安沉默了两秒，缓缓仰起面颊。
那双红眸幽幽沉沉的，就像银色餐刀上滴落的黏稠鲜血。
夏尔勾起嘴角，戏谑的弧度。
他陡然打乱了节拍，猛地踏出一大步，接着旋动身形。
猝不及防之下，塞巴斯蒂安步伐不稳，勉力疾走几步，但还是被扯动得面朝上跌倒。
人群中发出阵阵惊呼。
这时，夏尔忽然展臂揽住了塞巴斯蒂安的腰身，另一只手勾住了他的腿弯，同时上身前倾，两人鼻尖几乎相触，对方的呼吸声清晰可闻。
舞曲在这一刻落下最后一个音符。
寂静过后，人群爆发出热烈的喝彩。
掌声欢呼声像浪潮一样，淹没了那私密的对话。
“少爷还是这么任性呢，真叫人头疼啊，偶尔也考虑下我这个执事的感受吧。”
塞巴斯蒂安带着些无奈的口吻说道，眼里终于没有了那种令人烦躁的平静。
夏尔记得塞拜斯蒂安说过很多次类似的话，那时候他说这话时总喜欢促狭地笑着，但是现在不会了。
夏尔意味不明地笑：“你比我想象中还要虚弱。”
“那不正是您所希望的吗，少爷。”

激荡混乱的水流渐渐平静下来，到底不是大海，深度一米左右的水可见度相当高，分外清澈透明。
夏尔可以清晰地看到塞巴斯蒂安面部的每一个表情。在他脸上他看不见慌乱，美丽的红眸在水里波光的折射下多了一种诡异的味道。
该死的冷静。
夏尔的双眼在入水的那一刻就已变作猩红，此刻更是红得鲜艳欲滴。他缓缓收紧了手掌，似乎马上就要扭断那优美柔软的颈项。
塞巴斯蒂安皱起了眉头，但眼里依然维持着那种令人恼火的沉静。
也许是他料定了自己的少爷不够残忍，或者他只是单纯地不想反抗。
死亡对恶魔来说并不是值得恐惧的事。
他的背部贴上池底，夏尔覆压上他的身躯。
两个人的鼻尖只有不到一公分的距离，两双相似的红眸，一双冷静幽暗，一双凌厉迫人。
夏尔突然笑了，是那种带着怒意和嘲讽的笑。他又压近了一点，探出舌尖，轻佻地舔舐了一下执事的耳垂。
接着，他放开了手。
哗啦哗啦。
两人先后冒出水面。
“咳，咳。”塞巴斯蒂安呛了几口水，用一种看小孩子胡闹的眼神看着夏尔，似乎是责难地说道：“少爷真是越来越任性了。”
他的刘海湿哒哒地滴着水，湿透的衬衫紧紧贴在身上，已经遮掩不了什么了。
夏尔的视线掠过他的胸膛，很快转移到别的地方。
夏尔懒懒地往池壁上一靠，似乎刚才什么也没有发生过，用一种居高临下的语气说道：“我饿了。”
“是，马上为您准备……”塞巴斯蒂安话还没有说完，就被夏尔拉到了面前。
手指在执事唇上摩挲片刻，目光触及那张近乎惨白的脸，夏尔突然改变了主意。
“不用了。”
他用指腹抹掉了塞巴斯蒂安下巴上的一滴水珠，同时吐出这三个字。
他的虚弱程度超出了他的想象，再这样下去可不行。
夏尔一边想着问题，一边把塞巴斯蒂安打横抱起，离开浴池。
他自顾自地穿戴衣物，在塞巴斯蒂安想要服侍他时冷冷地说了一句：“先穿上你自己的衣服。”
夏尔好整以暇地看着塞巴斯蒂安取出一套新的执事装，脱去湿透的衬衫，擦干身子，然后一一换上。
“明天去拜访一下葬仪屋那家伙吧。”
“是，少爷。”

恶魔圣域,死亡之岛.
阴沉得看不到一丝太阳的天空,像挂满铅块一样沉重.海水怒吼着卷起巨浪拍向陡峭的崖壁,粉身碎骨,前赴后继.
黑色的乌鸦扑棱着翅膀,飞向在海水中载沉载浮的死鱼尸体.
黯淡的天光下,有什么东西反射了几缕亮光,细细的,密密的,稍纵即逝.
美味的腐肉就在眼前,乌鸦的翅膀却再也扇不动了.
透明的,坚韧的,充满弹性的丝线,纤细得仿佛风一吹就会断掉.它们就那样亲密有序地交织着,迎接着送上门的客人.
一道闪电蹿过天际.
瞬间的光明,照亮了那覆盖了整座岛屿的,精致得如同艺术品的——
网.
……
清晨.
潮湿微冷的薄雾笼罩着伦敦街头,看得远了,就是白茫茫一片,建筑物的轮廓也变得模糊不清,仿佛整座城市都在雾气里沉眠.
哒哒哒.
清脆的马蹄声在雾气深处响起,由远及近.
马车在一家外表古怪而破旧的小店前停下,下来两道人影,进了屋.
十分钟后——
"啊——哈哈哈哈哈哈……"
清晨的安谧被破坏得一干二净.
哐当.
门前的招牌再次结束了它短暂的一生.
葬仪屋趴在棺材上,灰白的刘海严严实实地遮住了他的上半张脸,只露出高挺的鼻子和一张咧着夸张笑容的嘴.
"精彩……自从伯爵离开后,小生还以为再也看不到如此完美的相声了……真是想不到啊,伯爵回来了,相声还是像以前一样精彩……嘻嘻嘻嘻……"
他说着说着,用长出了整整一截的袖子捂住嘴,又开始笑.
葬仪屋凑到夏尔身边,想像以前那样去搭夏尔的肩膀,手伸到一半才发现以夏尔现在的身高来说这个动作已经有点不太合适.所以他收回了手,用那种特有的怪异的腔调说道:"让我见识了不错的相声段子,那么,作为报答,小生能为伯爵做些什么呢?"
夏尔向后瞥了一眼,命令道:"塞巴斯蒂安,站在外面别进来."顿了一下,他又补充道:"也不准偷听."
塞巴斯蒂安点头应下,退出屋子,顺带关上门.
房间重新陷入昏暗,葬仪屋依然咧着嘴角,但是夏尔知道,那双藏在刘海后面的眼睛一定在闪烁着某种饶有兴味的光芒.
"看到了吧,"夏尔单刀直入地问,"有没有解决办法?"
"真是令小生惊讶啊,如此虚弱的执事君……嘻嘻嘻嘻嘻……造成这一切的原因伯爵应该比小生更明白……"
夏尔皱起眉头,葬仪屋的笑声在他听来格外刺耳.他眼里闪过心虚的怒意,重重杵了一下手杖,似乎想借此掩盖什么.
"我是在问你有没有解决办法!"
葬仪屋软绵绵地挥了挥袖子,嘴角咧开的笑容有了一抹戏谑的味道:"办法……嘻嘻……当然……就是伯爵知道的那种."
听到后半句,夏尔刚刚缓和下来的表情再一次被愤怒取代,裸露在外的左眼顷刻间染上骇人的猩红.
"你在耍我?"
"哎呀呀,伯爵真是太急躁了,办法不止一个."葬仪屋弯腰从棺材后面拿出了几个瓶子,"小生这里有一些药剂,可以延缓执事君的虚弱过程,配合使用的话,还可以恢复实力……不过,需要长期服用,而且……"葬仪屋的笑容多了几分诡异,"药效会越来越弱哟."
他又掩着嘴嘻嘻笑了两声:"伯爵要考虑清楚,最好的方案还是……嘻嘻嘻嘻……"
夏尔沉默了很久,从葬仪屋手里拿过瓶子,淡淡道:"我知道."

车厢里，夏尔递给塞巴斯蒂安两个小瓶子。
“喝了它，”夏尔盯着塞巴斯蒂安的眼睛，“先喝绿色的那瓶，再喝蓝色的。”
塞巴斯蒂安看着两个装着不同颜色液体的瓶子：“少爷，这是……”
“不要问。”
塞巴斯蒂安顿了一下，应道：“是。”然后遵照命令，将两瓶液体先后喝下。
初期药效不明显，塞巴斯蒂安没有发现身体有什么奇怪的变化，所以他没有多想，例行公事地问道：“那么，您接下来作何打算？”
夏尔望着车厢外疾驰而过的风景。清晨的薄雾已经散去，街道上有了三三两两的行人，这座城市渐渐苏醒。
这是新的一天的开始，充满了希望与活力。
可是对恶魔来说没有任何意义。
黑夜或者晨曦，都只是他们漫长得快要腐朽掉的生命中的一瞬。
“去墓园看看。”
夏尔眼前浮现出一道火焰一样妖娆而热烈的身影。灿烂到疯狂的红，几乎要灼痛他的回忆。
塞巴斯蒂安似乎也想起了往事，红眸变得幽暗。
红夫人死的时候，他的主人还是个纤细柔弱的少年，拥有着令恶魔垂涎的美味的灵魂。
他是如此深爱着他的灵魂。
仅仅是，灵魂。
或许……
“塞巴斯蒂安。”夏尔皱着眉头，自己的执事居然在走神，这可不多见。
塞巴斯蒂安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失误，道：“抱歉，少爷，您刚刚有说什么吗？”
“没有。”也许本来是要说什么，不过执事走神的模样让他没有来得及说出口。
车厢里陷入安静。
过了一会儿，塞巴斯蒂安出声道：“少爷。”
“什么事？”
“米多福特侯爵来信，希望与您商议您与伊丽莎白小姐的婚事。”
夏尔深深地皱起眉，脸色显得不大好看。
“知道了。”
夏尔低下头沉思了很久，忽然问道：“塞巴斯蒂安，恶魔之间可以结婚吗？”
塞巴斯蒂安愣住。他有点惊讶：“您想让伊丽莎白小姐变成恶魔？”
夏尔不置可否：“对一个女人而言，拥有一个永远不会老去的丈夫，是很残忍的吧。”
“少爷真是善良。”
很有讽刺意味的一句话，从执事嘴里说出来却有种无比诚恳的感觉，听起来很是微妙。
夏尔漠然道：“回答我的问题。”
“是。实际上，我没有听闻过恶魔结婚这种事，不过我想，两位恶魔长久而和睦地在一起，也许就和人类的结婚差不多吧。”
“长久而和睦地在一起？”夏尔挑起嘴角，“就像我们这样？”
塞巴斯蒂安犹豫了片刻，迟疑道：“……是。”
“那我们也算夫妇吗？”
“少爷真会开玩笑。”

艳红的花朵被放在洁白的墓碑下，碑上照片里的女人在静静地笑着——在那燃烧的火焰一般的红色中笑着。
夏尔出神地凝视着照片，凝视着那张明艳热情的笑靥。
她的灵魂是什么滋味的呢？
纯洁抑或肮脏，高贵抑或卑贱？
如果当时有恶魔出现在她身边，她是否会愿意，用灵魂去换取那永远不可得的爱恋？
这个问题没有答案，因为当时出现在她身边的，只有一位恶趣味的变态死神。
“呐，塞巴斯蒂安，”夏尔的声音低沉地响起，有种不真实的感觉，“安阿姨……她的灵魂，是如何呢？”
静立于他身后的执事微微抬起了低垂的眼眸，恭顺地回应：“抱歉，少爷，我没有注意，所以无法回答您的问题。”
“没有……注意？”
夏尔显然对这个答案不满意，他扬起眉，玩味地说道：“对灵魂的探察，难道不是身为恶魔的本能吗？”
塞巴斯蒂安保持着那种纯粹礼节性的恭敬，他的脸上没有任何除了平静以外的情绪：“的确是这样。但是，当时的我极其渴望着少爷您的灵魂，因此没有在意其他人。”
“我的灵魂？”
“是，我的心里，只有少爷您的灵魂。”
执事冷静地述说着，他看不见背对着自己的主人脸上的神情。
他只是在述说一个事实，他只是在履行一个执事该有的责任而已。
他只是，一个执事而已。
他听见前面传来一声带着冷意的轻笑，然后他的主人转过身来，嘴角噙着令人不安的笑。
夏尔上前一步，与塞巴斯蒂安面对面站着。他上身微倾，贴着他的耳边说道：
“如果恶魔也有灵魂，那么，塞巴斯蒂安，你的灵魂，又是怎样呢？”
塞巴斯蒂安静默了，他眼里的红色似乎被谁点亮了，流转着一种摄人心魄的嫣红光芒。
“我也想知道啊，少爷。”
塞巴斯蒂安声音有些低哑。他后退一步，与夏尔拉开距离，然后俯身说道：
“但是，如果恶魔也有灵魂，那么，少爷的灵魂，想必仍然是高贵并且纯洁的。”
夏尔冷冷地接上一句：“也是美味的，对吧，塞拜斯蒂安？”
塞巴斯蒂安抬眼看了一眼夏尔，又垂下眼帘：“是的，少爷。”
夏尔不说话了。
过了很久，才听到他用一种阴沉又冰冷的声音说道：
“如果有可能，塞巴斯蒂安，我真想尝尝，你的灵魂。”
作为回应，执事只是沉默着，将腰弯得更低了。
夏尔走向树下的马车，不经意地看见树上有一张蜘蛛网，黑色的蜘蛛守在网中央，一动不动。
他顿住脚步，抬头盯着蜘蛛网，忽然左手一动，蜘蛛网和蜘蛛一齐化为齑粉。
跟上来的塞巴斯蒂安说道：“这点小事不需要您亲自动手的。”
“顺手而已。”
将要登上马车的时候，一种奇异的喃喃声突然传进了夏尔和塞巴斯蒂安的耳朵。
声音来自极其遥远的地方，就像某种咒语，在召唤着什么。
夏尔的表情没有变化，塞巴斯蒂安则是询问道：“少爷？”
“快到下午茶时间了，”夏尔没来由地说道，“去看看——也许是一餐不错的茶点。”
“遵命，少爷。”

考虑到我这渣渣的逻辑推理能力，于是我还是决定用第二个了。当然，契约不是重点，只是为互动创造条件而已。

这里是贫民区。
低矮破旧的房屋，恶臭泥泞的下水道，枯瘦蜡黄的面孔，还有脏兮兮的四处追逐打闹的小孩子。
这里是另一个世界。它不属于浮华的伦敦。
夏尔通过那丝召唤之力出现在这里的时候，空气里浓重的药渣味和酸臭味令他不舒适地皱起眉。紧跟在他身后出现的塞巴斯蒂安及时地递给他一块散发淡淡香味的手巾。
夏尔看了一眼手巾，视线落在身前的一个瘦小的男孩身上，想了想，将手巾收起不用。
“是你在召唤我？”
夏尔面无表情地看着小男孩，房间里光线很暗，但这个孩子的眼睛却意外得清澈，就像水晶闪耀着光。
小汤尼畏缩地后退两步，又壮起胆子看向这个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的青年。
青年的相貌是那样俊俏，这让一心以为恶魔都是血盆大口的小汤尼不敢相信。
“你就是恶魔吗？”
他睁大眼睛，问夏尔。
夏尔说：“是的，我是恶魔。”
小汤尼又好奇地看向夏尔身后的塞巴斯蒂安，在他眼里那是个美丽得像妖精的人。
“那他呢，他也是恶魔吗？”
“他是我的执事。”夏尔的语气有些冷，他不耐地问：“那么，你召唤我来，是为了什么事？”
小汤尼嘴巴一瘪，吸吸鼻子。
“你，你可以救救我妈妈吗？”
夏尔看向房间的角落，一个干瘪的妇人缩在床上，身上裹着几条破破烂烂的被子。
他只是随意地扫了一眼，很快转回了目光。他盯着小汤尼，用审视的眼神。
审视那小小身体里的灵魂。
良久后，夏尔俯下身，近距离地看着小汤尼。他的眼睛里只剩下恶魔独有的红。
“用你的灵魂来交换。”
小汤尼很害怕，但他还是勇敢地点下头：“嗯，只要你治好我妈妈，我就把灵魂给你。”
“塞巴斯蒂安。”
“明白，少爷。”
塞巴斯蒂安走过去，察看妇人的病情。
夏尔看着角落里的阴影缓缓漫过执事的身躯，看着他披上一层夜色，变得更加不可捉摸。
恶魔不是生来就万能，年轻的恶魔还有许多东西需要学习，比如看病。
有些东西，是无法通过掠夺来得到的。
过了几分钟，塞巴斯蒂安回到他身边。
“让您久等了。”
“如何？”
“情况似乎有点严重，少爷。”塞巴斯蒂安扶着自己的下巴，若有所思，“人类的药物已经无法治疗她的病症。”
夏尔眉头皱起：“没有办法了吗？”
“不，少爷，死亡之岛上有一种花，名为耶苏曼尼。如果能得到这种花的根茎，就可医治好她。”
“死亡之岛……”夏尔眉心锁得更紧了。
这座恶魔圣域，代表着太多东西。
不过他并没有犹豫太久，因为小汤尼的灵魂看起来十分不错。
他迫切地需要力量。
“那么，明天去那里。”
“遵命，少爷。”

哗啦，哗啦。
迷蒙的浓雾里，船桨划开海水的声音清晰而孤独。
“塞巴斯蒂安。”
夏尔托着下巴，眼睛望着周围那些不知名的飞舞着的蓝色荧光。
“什么事，少爷？”
执事高挑的身形在雾里就像一只鹤，披着黑色羽毛的鹤。
“上一次来这里，是什么时候？”
“上一次，”塞巴斯蒂安的声音出现了短暂的停顿，“是您被汉娜小姐带来此地。”
“汉娜……很久没有来过了。她已经死了吧，和克洛德，以及阿洛伊斯一起。”
“是啊，少爷。”
“已经……找到了所想要的东西吧……”
夏尔喃喃着，而执事安静地划着船。
哐当。
是船碰到岸边的声音。
目的地到了。
荒凉的岛屿满目疮痍，枯败的树木枝桠零落，巨大的裂缝纵横交错。
夏尔指尖拂过破损不堪的石椅的扶手，眼里露出追忆的神色。
“真怀念啊，塞巴斯蒂安。”
他坐了上去，靠着椅背，双腿交叠，仿佛王座上的国王。
“呐，还记得吧，塞巴斯蒂安。这个地方，那一次，你差一点就得到了我的灵魂。”
塞巴斯蒂安沉默着，红眸蒙上一层暗色的幽影。
沉默过后，他微微躬身，说道：“请您稍等，我这就去采集耶苏曼尼的根茎。”
他转过身，夏尔突然叫住他：“塞巴斯蒂安！”
“少爷？”
面对塞巴斯蒂安询问的表情，夏尔犹豫了一下，说道：“岛上似乎不太安全。”
塞巴斯蒂安眼里浮现出讶异的神色，不过很快就收敛起来。
“我会注意的。说起来，”塞巴斯蒂安看着自己的手，“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力量似乎在慢慢恢复。少爷，您给我喝的那两瓶药……”
“不要多问。”
“……是。”
……
耶苏曼尼花喜欢生长在阴暗且靠近水源的地方。死亡之岛上这样的地方有很多。
此刻就在塞巴斯蒂安前方三米远的位置，一株柔弱的小花就顽强地绽放在石缝里。
塞巴斯蒂安打量着小花，自言自语般说着：“哦呀哦呀，恶魔圣域已经成为了蜘蛛的巢穴了吗？”
网，到处都是网，从他的脚下，一直绵延到看不见的地方。那株耶苏曼尼也被笼罩在那层层叠叠的半透明的网中。
他思索了一会儿，然后抬起左脚，试探性地踩了下去。
蛛丝黏在鞋底，碾灭于地面。
耳后突然传来轻微的呼吸声，近在咫尺。
塞巴斯蒂安瞳孔一缩，只见黑影一闪，刹那间他就出现在了十米之外。
他看向原地，露出极度错愕的神情。
那里站着一道熟悉的身影，而这道身影明明应该早已死去并且腐朽。
“还以为闯进了大型猎物，没想到是一只讨厌的乌鸦。”
对方扶了扶眼镜，手中墨绿色的魔剑闪着阴冷的寒芒。
“又见面了，塞巴斯蒂安·米卡利斯。”

错愕的神情仅仅在塞巴斯蒂安脸上停留了几秒，他很快恢复为了那个优雅从容的执事。
“见到你真是令人意外，克洛德先生。”
“我以为你会问我为什么会站在这里。”克洛德眼镜片上反射着白光，这让人看不清他的眼睛。
“这并不重要，不是吗？”
“……”克洛德稍微侧了侧脸，那两片白光消失不见，眼镜片后是一双冰冷的没有任何情绪波动的金色眼眸。
“的确如此。”
他用同样没有情绪起伏的声音回答，然后视线落在塞巴斯蒂安的黑色执事服上：“哦呀，又找到了一位新主人吗？吞噬了夏尔·凡多姆海威的灵魂的你，还会对其他灵魂感兴趣？”
“还是说，”克洛德扶了一下镜框，金色眼眸里闪过锋芒，“身为恶魔的你，做人类的执事上了瘾？”
塞巴斯蒂安眼睛里的温度随着克洛德的话语而渐渐转冷。
“这与你无关，克洛德先生。”
良好的素养让他维持住最起码的礼仪，很有礼貌地建议：“与其站在这里和我聊天，你不如去做自己的事情。”
“不错的建议，”克洛德握着魔剑的手突然动了，“那就让我看看，吞噬了那至高无上的灵魂后，你强到了何种地步吧——”
“——塞巴斯蒂安·米卡利斯！”
他大喊着，手持魔剑劈斩而来。
塞巴斯蒂安从怀里抽出一把银质餐刀，手指一分，餐刀就成了三把。
铛！
三把餐刀朝上架住魔剑，但仅仅是阻止了一秒，餐刀就被切成了两段。
不过对于恶魔来讲，一秒足以做很多事。
塞巴斯蒂安往旁边一跃，指间又出现一把餐刀，瞬间划破蛛网，将那株耶苏曼尼采到手中。
“我可不能让少爷等太久，恕不奉陪了。”
塞巴斯蒂安刚刚说出这句话，他的脸色就变了。他低头看向脚下，一层厚厚的蛛网不知何时已经缠住了他的脚踝，而且正沿着他的小腿向上裹缠蔓延。
这次的蛛网可不是一切就断的货色，它们是如此坚韧并且锋利，勒入血肉的痛感异常真实。
“你的感知和速度都变慢了，塞巴斯蒂安·米卡利斯。”
克洛德走到近前，手臂揽住寸步难行的塞巴斯蒂安的腰部。
金色的眼睛盯着塞巴斯蒂安的脸，用一种探究的眼神，似乎在寻找探求着某种东西。
他把魔剑插到地上，灵活的手指就像一只蜘蛛，从塞巴斯蒂安的前胸爬上他的脸颊，停在他的嘴角。
“从刚才起就觉得少了点什么，”手指色情地碾磨着嘴唇，克洛德的眼睛微微眯了起来，“不会笑了吗，用这样一副冷淡的面孔对待故人，这就是你追求的美学？”
“要说冷淡，克洛德先生才是最冷淡的那个吧。”塞巴斯蒂安意有所指地看着对方那张扑克脸，察觉到腰上传来的禁锢的力量，不由用手抵在克洛德胸口，阻止两人继续挨近。
这是一种极其暧昧的姿势——特别是从夏尔的角度看来。
“给我放开他，恶心的蜘蛛。”

感谢恶魔出色的愈合能力，塞巴斯蒂安在伤势痊愈后及时从夏尔手中得到了船桨，从而避免了成为第一个在海上困死的恶魔。
带着耶苏曼尼，他们再次回到了贫民区。
阴暗破旧的房屋里，小汤尼用闪着光的眼睛迎接了他们。
“啊——你们回来了！可以治好我妈妈了吗？”
他迫不及待地问，似乎比起母亲的生命，自己的灵魂不值一提。
夏尔点点头，用眼神示意塞巴斯蒂安。塞巴斯蒂安走到妇人的床边，小汤尼也跟着跑过去，趴在床边睁大了眼睛看着。
恶魔医治病人的方式在他看来就像变魔术一样，他张大嘴，眼里充满了惊奇和期待。
夏尔也在看着，或者说，学习着。
对于一位新生的恶魔来讲，有这么一位经验丰富的前辈级恶魔在身边，其实是一件很不错的事。
也许，这也是他不愿放手的原因之一吧——他如此告诉着自己。
耶苏曼尼的药效是立竿见影的，妇人的皮肤一点点恢复光泽，脸上也有了血色。她吃力地睁开眼，视线扫过立在床边的高挑的黑影，落在那一个小小的身影上。
“妈妈！”小汤尼激动地扑上去，“您醒了，太好了！妈妈！”
妇人脸上流露出慈爱的神色，她颤巍巍地抬起手，揉了揉小汤尼的头。
塞巴斯蒂安面无表情地退到了夏尔身后，夏尔看着这温馨感人的场面，淡漠的脸庞浮现一抹嘲弄的笑意。
“呐，妈妈，就是他们救了你哦。”
小汤尼一手拽着塞巴斯蒂安的衣袖，一手指着夏尔，小小的脸庞笑得像阳光一样灿烂明朗。
“他们都是比天使还要善良还要厉害的人呐！”
妇人看了看塞巴斯蒂安，又看了看夏尔，嘴唇动了动，似乎在说“谢谢”。
夏尔漫不经心地颌首，对小汤尼道：“我在外面等你。”
塞巴斯蒂安右手放于左手，向妇人微微俯身施礼，然后跟着夏尔离开了房间。
小汤尼的笑脸出现了裂缝，但是他很快就把嘴咧得更大更宽，笑嘻嘻地对妇人说：“我去跟他们告别，你要好好照顾自己喔，妈妈。”
妇人点头，任由那个小小的身影离开自己的视野。
她全然不知情。
……
马车里，夏尔用手巾仔细地擦了擦嘴唇。
塞巴斯蒂安说道：“即便是用耶苏曼尼治好了病情，但在遭受到孩子死亡的打击后，那位身体虚弱的母亲恐怕难以活下去呢。”
“是吗，”夏尔把嘴唇擦了一遍又一遍，“那种事交给那帮死神去操心好了。啧，干净的灵魂，不过……”他摸了摸自己的唇，“还是有点恶心啊。”
塞巴斯蒂安问道：“难道您不喜欢这种触碰吗？”
“不喜欢。”夏尔抬高了调子，音量也变大了，仿佛特意强调什么似的。
塞巴斯蒂安语气里有种说不清的意味：“原来如此，我以为您是很喜欢的呢。”
“呵，那是对你，塞巴斯蒂安。”夏尔微眯了眼，话里有几分戏谑。
塞巴斯蒂安愣了一下，接着从容应道：“令我受宠若惊呢，少爷。”
见自己的调笑没有达到预期的效果，夏尔哼了一声，转头看车厢外。
“您接下来的安排是什么？”
“啊……就去拜访米多福特侯爵吧。”
是时候了断一些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