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德斯雷郡里的杜恩庄园座落在一片风景如画的田野上。一条大路越过弛缓的山坡，径直到达这座庞大的两层建筑的大门前。
九月末的一个晴朗的下午，阳光斜斜地，臃懒地从树的缝隙间投射到庄园门前。克莱夫就站在门前，望着远处的山坡。终于，汽车的突突声从山坡那边传了过来。
汽车在门前停下,不等莫里斯打开车门,克莱夫已经把门打开了.他那双清俊的眼睛闪着热情的火焰.微笑的嘴角显然在克制着心底的感情.“欢迎,”他轻轻说道,然后握住了莫里斯戴着手套的手.
莫里斯钻出车门,伸直腰身,满面含笑地看着克莱夫.“我们进去吧,我母亲在客厅里等着我们.”克莱夫说.“斯库德,把霍尔先生的行李拿进去.”
“是,先生.”一个穿灰色短大衣的男孩子应声走了过来.“欢迎你，先生.”男孩子说.
“啊,谢谢.”莫里斯漫不经心地应道,他撇了男孩子一眼就随克莱夫进了大门。

“司机是不是正好赶上了火车？希望他没有晚到。”
“当然，我一出站台就看见他举着牌子。”
“真对不起，本来应该我去接你，却临时有事----”
“没关系的，克莱夫。”莫里斯笑着搂住了克莱夫的腰。可他又突然意识到什么，立即松开了手。他们两人并肩走上台阶。留下身后那个穿着灰旧大衣的男孩子目不转睛地跟随着他们俩。
男孩子是一个身材结实，有着一双褐色大眼睛的少年，莫里斯如果刚才仔细看他的话，一定会发现他长的很美。他肤色白晰，五官清秀，高挺的鼻子下一张小巧的嘴，每当那张小嘴启开露出笑容时，厨房里那些在窗户后面偷看他的女佣们都要发出一阵惊喜的叫声。他一直是几个年轻女佣的意中人，这个对他富有幻想的队伍里可能也包含了某个贵妇人呢。
少年个头虽不高，但颇健壮，一看便是常在野外活动的人，一件灰色的破旧大衣是他终年不换的衣装，一缕卷曲的黑发在破旧的灰色帽沿下露出，不经意间竟为他凭添了几分妩媚，如果莫里斯肯多看他几眼，也一定会象那些女佣们一样，为这样美丽的肉体居然包裹在这样丑陋的衣服里而惋惜不已。

“早上好，先生。”很清脆的男中音在莫里斯身后响起。莫里斯忙转过身，只见一个男孩子手里握着一把铁锹，瞪着一双褐色的炯炯有神的大眼睛在看自己。见对方回过身来，男孩子现出笑容，粉红的小嘴里露出一口洁白整齐的牙齿，莫里斯觉得他的笑比女孩子还好看。“早上好。你在做什么？”
“在平整场地，先生。”
“哦。”莫里斯无可无不可地应道。他装过身继续散步，那男孩子没有走开，而是提着铁锹跟在他身后走着。
两人最初都默不作声，但隔了一会儿，男孩子就开了口“你喜欢打猎吗？先生。”
“恩，还可以。”
“哦，是的，打猎很有意思的。”男孩子很喜欢说话，他立刻和莫里斯谈起远处林子里经常出没的各种有趣的小动物，并说他很擅长捕捉它们。然后便讲起如何捕捉，莫里斯虽然不需要靠捕猎为生，但男人天性里都喜欢做猎人，所以对他的讲述兴趣颇浓。
“你如果想打猎的话，就和我说一声，我会安排好一切。”
“哦，很好，谢谢。我会去的。”莫里斯被他勾起了兴趣，爽快地答应下来。
“莫里斯。”有人在叫他的名字。那是克莱夫站在房门前向他们这边招手。莫里斯忙走了过去。
“我带你去老屋转转。”克莱夫说。
“好。”他们一起向大厅里走去。
“哦，对了，那个男孩子叫什么名字？”莫里斯问。
“刚才跟你说话那个？”
“对。”
“叫斯库德。”

两个人并肩骑马穿过清晨的树林,满是落叶的小路掩盖了马蹄的得得声.虽是秋季，天气还很暖和，太阳在稀疏的树木枝条间摇晃着斑斓的光线，给偶尔啼鸣的几声鸟叫渲染出几分伶俐活泼的感觉。
这条乡间路上只有几个扛着弄具的人偶尔走过，更显得这里幽静安然。莫里斯不时扭头看着克莱夫那张白净的脸,觉得他那样的略带粉红的肤色把初秋的树林都照亮了.
两个人都穿着随意的毛衣,下着马裤和长筒皮靴,显得既青春又清爽，怎么看都是一对翩翩风度的美貌青年。
莫里斯尤其对这样打扮的克莱夫相当满意,觉得他的漂亮更增加了十分,他那一贯梳理整齐,一丝不苟的头发因为骑马的颤动居然也凌乱起来,几丝乱发在他额前腮边拂来拂去,竟象是在莫里斯的心上撩拨个不停.他没来由的心跳个不休.不知不觉握着缰绳的手心里都出了汗.

“看，就是那里。”克莱夫指着前面。只见一片长满杂草的开阔地当中耸立着一座高大的爬满青苔和枝蔓的石头房子。门前宽大的台阶表示这里曾经是一处热闹繁华的宅第。如今台阶上铺满了暗绿色的草苔。房门紧闭，连门上都布满了青苔。整栋房子在浓密树林的包围下显得极其荒凉，阴森，看上去黑黢黢的，有种死气沉沉的感觉。幸好是白天，如果晚上来到这里，肯定会令人感到毛骨悚然。
“这是我祖父的祖父盖的房子，我父亲小的时候还在这里住过。怎么样，象不象吸血鬼故事里的---”
“哦，天，象极了。怪不得你曾说害怕到这里来。”
“小时候我曾被关在这里一整天。那次惩罚我一辈子也忘不了。敢不敢和我一起进去看看？哦，该死，门被锁上了。”
“那就好。”莫里斯松了口气。这所房子让他想起当年的学校里那个久不住人的阁楼。学生们互相间传言那里闹鬼。小时候的他特别相信，也怕得要命。现在他当然不怕这些，但他相信没有人气的地方肯定会被一种无可名状的阴森之气占领。他可一点不想参观那所房子。“这里好静啊，我们看看房子的外观也不错。”
“只能这样了.”克莱夫抱歉地耸了耸肩。

两个人把马栓在树上后就慢悠悠地顺着墙踏着杂草挪步行来。高高的树木遮蔽了阳光，林中的小动物也被陌生人吓跑了，只偶尔有几声鸟叫打破了周围的寂静。地上的腐草踩上去象厚厚的地毯，使得两人走起路来也悄无声息。
如此的静溢不受打扰最容易让人想入非非。克莱夫一直在不停地说着话，莫里斯却一句也没听进去。他觉得此时此刻的二人世界，克莱夫怎么还能如此淡定地毫无感觉？以前的那句“iloveyou”是随便冲口而出的吗？自从听到他的表白之后，他越来越对他产生出强烈的爱意。他的心和身体都渴望能和他亲密地接触，可这个家伙好象只满足于口头上的表白，从来不----也可能两个人确实没有更进一步的机会，他们很少有象今天这样单独相处的机会么。想到这儿，莫里斯释然了。
他是多么爱他的这位朋友，从他的头发丝一直爱到脚底，他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都令他感到新鲜妩媚，极富诱惑力。他那么可爱又远比自己矮小得多，理该由自己保护他，爱他才对。既然他羞于上前一步，那么自己就有责任做领头羊了。想至此，莫里斯停住了脚步。克莱夫也停住了，扭过头不解地仰视着莫里斯。
“这是个机会。”莫里斯脑子里闪过这句话，随即他便伸出手一把将克莱夫抱进怀里。两个人贴的这样近，克莱夫白净的脸就在他的鼻子下方，他立刻俯下头噙住了他的嘴唇。
两个人都激动得浑身颤抖。克莱夫没有动，也没有挣脱他的怀抱，并且他那可爱滑软的嘴唇渐渐有了回应。
莫里斯感觉到了他嘴唇的蠕动和舌尖的舔嘀，那轻轻撩过的滑动如同一个指挥家激扬的挥手一般，猛地掀起了他体内滚滚的热潮，他一下子竟把持不住自己了。于是，他一边吻着克莱夫，一边把他推向近在咫尺的石头墙。把他紧紧挤贴在墙上，他便动手揪扯他的毛衣，把手伸到毛衣后面抚摩他光滑的热热的皮肤。
他的心狂跳不止，这是他无数次渴望过的情景，他就要接近那欢愉的顶峰，那醉人的爱的时刻。他明显感觉到自己的手在发抖，却仍然毫不犹豫地从他的腰部向下探去。
克莱夫的呼吸越来越急促，身体也抖得厉害。就在莫里斯将要抓住他的时候，他突然猛地一把将他推开了。力气之大使莫里斯一个趔趄差点摔倒。莫里斯勉强站稳身子回过头委屈又不解地看着克莱夫。
莫里斯的心揪成一团，觉得自己就象一列高速行驶的火车突然间撞到了铁轨上的一块大石头一样，顷刻间人仰马翻，车毁人亡。这一摔令他晕头转向。他瞪着无辜的大眼睛看着克莱夫，心底里涌上一股伤心的意味。
克莱夫喘着粗气，脸涨得通红，一只手捂着胸口，一只手对着莫里斯摆动。“对不起，对不起。我们不能这样，这会毁了我们的。”
“为什么？”莫里斯伤心地叫道。“为什么？”

莫里斯当天下午就离开了普德斯雷。坐在回伦敦的汽车上，他脑子里一遍遍地回响着克莱夫的话。
“男人和男人之间只能够有精神恋爱，不应该----”“我们不能做这样龌龊的事，会有损我们的身份，名誉，地位。”“爱有很多种，爱一个人不一定非得有肉体接触----”等等。
这都是些什么逻辑呢？不正是说着这些话的克莱夫本人把他一步步地诱惑进情爱的陷阱，让原本混混沌沌的他逐渐有了迷恋的目标吗？爱一个人为什么不该有肉体接触？难道渴望抚摩亲近爱人的身体是罪过吗？
克莱夫极力要使他相信自己的冲动是可耻的，他也一度被他说服，觉得羞愧难当，象个战败者一样急匆匆地逃走了。可这会儿坐在汽车里，随着车身的晃动，他越来越觉得克莱夫的那些话空洞，迂腐，甚至毫无道理。爱人之间最自然的亲吻，抚摸以及性爱怎么会是龌龊的事？那应该是最美好不过的事呀。至于同性之间的性爱，如果在以前他会觉得不可思议，但自从爱上克莱夫之后，他认为那也是自然的一部分，象世间万物一样都有存在的意义。
“柏拉图。”对，克莱夫是提到了这个名词，并由此衍生出他的精神恋爱论。他强调精神的结合远胜于肉体的结合。还说他的信仰不允许他做不该做的事。
天，莫里斯欲哭无泪。难道就让他们的恋爱这么不死不活下去吗？他觉得没有肉体之欢的恋爱就象离开了水的鱼一样痛苦。而且，克莱夫滔滔不绝的美好信仰一点也没有在他的心里得到共鸣。他不相信他的理论，更不喜欢他的理论。
咳，如果能爱他少一些就好了，痛苦就会减轻一些。以后的他该怎么办？他不可能忘掉他，更无法想象从此不见他，这个优秀的人象磁铁一样吸引着他全部的注意力，他不能过没有他参与的生活。
莫里斯闷闷不乐地下了车。

克莱夫因为忙于教区里的工作，棒球比赛一结束就走了。莫里斯虽然想见到克莱夫，可真见了面，又为上次的事觉得尴尬。所以他一直远远地避开克莱夫。而克莱夫忙于周旋在那些地方官员当中，倒没怎么多接触莫里斯。而且，不等吃中饭，他就走了。
饭后，莫里斯一个人向庄园外的树林里走去。踏着若隐若现的小路上的马蹄印，看着身边清澈的小河，乡村特有的清静和安逸使得成天要听着伦敦喧嚣的人声，车声，马蹄声的莫里斯，心情也好了起来。并且，他生来不是多愁善感的人，断不会因为深秋的衰败和春天的茂盛来发什么应景的感慨。他只会为高兴而高兴，为伤心而伤心。
他本以为自己会一边走一边想着克莱夫，可发现自己脑子里这时闪现着的，竟然都是那个有着一双美丽大眼睛的斯库德。想他在棒球场上飞快的闪转腾挪，漂亮的击球和爽朗的笑声；想他粉嫩俏丽的脸蛋和那张小巧红润，露出整齐洁白牙齿的嘴唇。真好笑，他干吗要想那个小孩子呢？他能和自己有什么关联呢？他看上去很小啊，而他自己也不过才二十四岁而已。
前面是一片半人多高的树丛，山毛榉树肆意地伸展着枝杈。莫里斯不打算走的太远，准备稍做逗留就回去了。就在这时一个人从树丛后走了出来。正是刚才他脑子里想着的那个斯库德。
“霍尔先生，你也在散步？”斯库德发出惊喜的叫声，并快步向他走来。

"我很喜欢这里的矮树丛,每天吃过饭都会来这里转转.我不知道你也喜欢这里."
"这里很幽静,空气也很好.你的棒球打的很好啊."
"没什么,我只是跑得快而已.这都是追兔子练出来的."斯库德笑着说.他又穿上了那件灰色大衣,灰色帽檐下几缕卷曲的黑发勾勒出了他脸蛋的俏丽轮廓.他甜甜的笑容似乎包含着某种莫名的兴奋作用，使得本打算打道回府的莫里斯又被勾起了游兴。于是，他毫不犹豫地跟着斯库德一起，沿着小河走到田野的纵深里去了.
他们一路闲聊着走到一片开阔的河岸边.这里完全称得上是一个小型的湖泊.湖水清澈,景色怡人,不时有水鸟落下在水中惊起一圈圈的涟漪.岸边的树影倒映在水面上,更增添了水粉画一般的意境.
在河岸边孤单地树立着一座房子.房子靠水的一面伸出一人宽的一圈木板,上面的几个木头秆子上栓着几条小船。
"看,那是船屋."斯库德说."那是我在这里最喜欢的地方."
"这是我的圣地."亚力克推开船屋的门."每当我晚上睡不着时就到这里来."
莫里斯犹豫地踏进门来.他本以为这个孤独的小房子也跟克莱夫家的老屋一样恐怖阴森,却不想这里相当干净整洁,而且从这个门里能直接看到那个小巧的码头.让人感觉这是一个水上的小家.并且水的氤氲气息闻上去很舒服.
"真不错."莫里斯由衷地赞道.
"这里都是我收拾出来的.原来乱得很."亚力克边说边把莫里斯引到一个门前,他从怀里拿出一把钥匙打开房门.一个生活设施齐全看上去很舒适的房间展现在眼前.
"请进."亚力克说着便走进去,熟练地在壁炉里添上劈柴点起火来.不一会,小屋子就被熊熊的火光照亮了."这是我最喜欢的地方."他再一次说."只有在这里我才能不被打扰,也听不到有人喊,亚力克干这个,亚力克干那个.我还想有一天能和自己最喜欢的人一起生活在这里.每天在河里打鱼,在林子里抓小动物.呵呵---我的想法真蠢.光靠打鱼和打猎怎么能活下去呢?"
莫里斯也笑了,为他的天真,也为他话里那一股淡淡的忧伤.

傍晚,莫里斯和亚力克一起走进庄园大门,只见克莱夫正等在正门的台阶上.看到他们俩,他立即迎了上来.
"走了很远的路吧?"他关切地问.他注意到了莫里斯鞋子上的尘土."斯库德,管家有事找你."
他一句话把亚力克打发走了,然后转过身看着莫里斯.脸上的表情似喜似嗔.
"你知道我有多想你?一下午我都在等你."
莫里斯刚想说"有什么事吗?"又立即咽了回去.克莱夫的态度怎么会变化如此之大?"你总是爱捉弄人."莫里斯不满地说.
"哈哈,我们和解吧."克莱夫说着搂住了莫里斯的腰."我想你今天不会是为了躲我才出去的吧?"
"怎么会?"他们说着话一起走进大厅.
晚饭好容易吃完了,在大家打桥牌时,克莱夫把莫里斯拉到自己房间里并关上了门,
"你知道我非常喜欢你.我们是比亲人还要亲的好朋友."克莱夫蹲在莫里斯面前,诚恳地说."有时候我曾想上天真不作美,怎么没有把你变成女人,或者把我变成女人.这样我们就能永远不分开了."克莱夫的蓝眼睛象一湖碧蓝的水,那水波的荡漾令莫里斯心都醉了.他不由自主地伸出手把克莱夫搂进怀里,并想去寻找他的嘴唇.克莱夫抬起手制止了他."你没有明白我的意思."
"我明白."莫里斯叫道."你曾经亲口说过你爱我."
"我是说过,而且现在我也爱你.正因为爱你,我才希望天天都能见到你.知道吗?我的家人也非常喜欢你."
"什么?"莫里斯想起了棒球场上的窃窃私语."你的家人?"
"这也是你妈妈的意思.你母亲给我母亲写了一封信."
"哦,你为什么要说这些呀?"莫里斯气愤地推开克莱夫."我是不会结婚的."

"你是我全部的快乐,我有你就足够了."莫里斯热切地说.他的大眼睛透着纯情和执着.克莱夫一时间也迷茫了,意识到自己的提议有多么蠢.
"听我说莫里斯.我们都是家里唯一的儿子,我们有责任延续家族的血脉."莫里斯不以为然地撇了撇嘴.克莱夫不等他说话又接着说."试着去爱一个年轻漂亮的姑娘吧,这不是什么困难的事.不为家族着想,就为我们的母亲想一想."
克莱夫这句话触到了莫里斯的神经,他不再是一脸的玩世不恭,稍稍有了点心酸的感觉.他想起了母亲那慈爱的面容.他无法忍受让母亲伤心,可也无法违背自己的心灵."我很爱我的母亲,好在母亲还有两个女儿."他低声说.
"莫里斯.'克莱夫绝望地叫道."我不管你怎么样,我已经决定和伍德爵士的女儿定婚了."
"是真的?"

不停地往船外泼水,可船里的水总是泼不净.眼看着船一点点地下沉,莫里斯急得快发了疯.
白茫茫的水面上看不到边际.他想呼救又怎么都发不出声音来,只能一点点地被绝望吞噬.就在船即将沉没时他猛地一翻身整个人从梦中醒了过来.
"啊---"他深深地呼出一口气.抬起胳膊擦试满头的汗水.他居然出了那么多的汗。他睁开眼看着黑暗的房间，只有月光下的树影在墙上晃来晃去，那只剩下枝条的树干仿佛在向着什么东西招手。
梦里的不真实感还没有退去,比起即将沉入水底,莫里斯更害怕的，是梦里那无边无际的孤独.而清醒过来的他依然逃不掉这种揪心的感觉.孤独,克莱夫永远不再属于他了,他的未来只能是逃不出去的孤独.想至此他的眼里滚落出大颗大颗的泪珠.
哭了很久,他又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吃过早饭克莱夫又出门去教区了.作为一个地方官他有许多事情需要处理.莫里斯不想等到中午再和他碰面急急地收拾衣物准备回伦敦.克莱夫的母亲见劝阻不了也就随他去了.她把亚力克喊来帮忙后就走开了.
亚力克很能干，心也很细致,对莫里斯的吩咐都能一一照办.并且看到莫里斯闷闷不乐也乖巧地默默不语,只是在莫里斯要给他小费时才开了口.
"我不需要钱.先生.你什么时候能再来?见到你很高兴.先生."
一直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莫里斯此刻才回过神来."哦,谢谢.我想最近可能不会来了.我----"
“太遗憾了.”亚力克的大眼睛里满是落寞."我还一直希望能和你去打猎呢."
莫里斯听到这样的话不由得细细地看着亚力克.这个青春粉嫩的男孩子是个很好的同伴,他既壮实又聪明并且善解人意,和他相处一定会很愉快.克莱夫让他很伤心,如果能从亚力克这里寻找到安慰也是不错的事.于是他告诉亚力克会给他写信来.

那一天在林子里打到了三只兔子,都是亚力克打到的,莫里斯的枪法实在不能恭维.亚力克提着三只兔子把船屋的门打开时天已经黑透了.
"用不了多久我们就能吃兔子肉了."亚力克开心地笑着立即开始麻利地点上火,然后给兔子扒皮,开膛,紧接着把那血淋淋的东西用湖水冲洗一下就放到火上去烤.他这一连串的动作看得莫里斯目瞪口呆.这个男孩子的生存能力着实令人佩服.
莫里斯脱下衣服仔细摆放好，然后便坐在那张狭小的床上.他的这次行动没有告诉克莱夫,他是直接约亚力克出来的.为此亚力克不得不撒了个谎,说哥哥让他去伦敦办事.至于去伦敦还需要带猎枪就不好解释了,好在猎枪一直由他自己保管,没人会留意.
亚力克在冒着油光热气腾腾的兔子肉上撒了点盐递给莫里斯.莫里斯也脱去绅士的文雅做派大嚼烤兔肉.这一段时间的郁闷也随着这一天的刺激经历烟消云散了.
亚力克真是个妙极了的人,一整天里他一直跑前跑后,追兔子打野鸡,还时刻惦记着莫里斯这位优雅高贵的先生别受到伤害.莫里斯相信如果不是他的牵累,亚力克所能猎取的战利品绝不仅仅是这些.
"你睡床上吧,我就在这里睡."亚力克指了指火堆边的地板.
吃过兔肉，夜已经很深了。两个人也准备睡觉了。亚力克睡在炉边的地板上，把小床让给莫里斯。
这间简陋的小屋子因为亚力克的修缮，一切都很舒适，只是床过于狭小了，睡不下两个人。莫里斯惊讶自己怎么会有这样的念头。如果能睡下两个人，他会和亚力克一起睡吗？他转过头看着蜷缩在地板上的亚力克。亚力克在不停地扭动，显然他也没有睡着。他身上披着那件灰大衣，两条长腿几乎放在肚子上，而两只光着的脚丫则几乎伸到壁炉里。
莫里斯为他的睡姿感到好笑，然后又看到他黑色的头发边是一节粗木头。难怪他睡得这么难受，他没有被子也没有枕头，躺在硬邦邦的地板上，不难受才怪。莫里斯翻身坐了起来，他轻手轻脚地下了地，蹲到亚力克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