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操,老矣
从什么时候开始,当自己在一统天下的路上越走越远,那种最初的感动,却越来越难以寻回。
从惺惺相惜,到形同陌路,从意气风发,到执手泣别,从纵论天下,到你死我活……
从孟德,到明公,再到丞相,现在到了魏王这一步,步步皆殇。
他曹操遇见了太多的人,也告别了太多的人,走的人多了,也就麻木了,淡忘了。
然,有些事故,确实无论如何也挥之不去的,就如魏王府里的青青嘉木,再如铜雀台角落里的那一缕冷香,那些恣意疏狂,又不堪入目的过往,像一鐏难以抗拒的慢性毒药,慢慢地侵蚀着年老的心,而曹操,却只能一杯又一杯地倾觞。
他有些理解荀彧饮鸩而死的时候是什么感受了。
(一)荀彧篇·留香
那是他的君子啊,是他的子房。
可子房,终究是汉家的子房,荀彧的死,是成全了曹操,还是成全了他荀彧。
这便是你想要的结局罢,人皆赞你汉室忠臣,如冰之清,如玉之洁,如此一来,我曹操便成了腌臜不堪的东西,平白玷污了荀令流芳的高洁么。
荀彧啊荀彧,你竟如此狠毒吗……
王佐之才,终究是要辅佐帝王的,枉你冰雪聪明,难道是连这一层都看不破的吗。
从荀彧离开颍川的那一刻起,便成就了曹操命中注定的孽缘。
……
荀彧,是天生的中流砥柱之才,天生的王佐之才。
曹操觉得自己得到荀彧简直是捡到宝了,当即搓着手招人过来,揽着人家香肩很没形象地席地而坐,就差没上下其手。
“荀先生今日投我,简直是慧眼识珠羊入虎口啊,只是袁本初待汝不薄,缘何要干这等没前途的事~”
而后者在注视曹操一脸哈喇子十足的流氓样之后,很好地保持了自己谦谦君子的形象,以极好的世家修养,先是端正的坐直,理了理被薅乱的衣衫,恭敬地拱手道:
“汉室濒危,今纵观天下诸侯,能挽狂澜于既倒,扶汉室于将倾之人,除明公之外,更有何人?”
曹操一听这话就沸腾了,什么叫王佐,这就叫王佐啊,“有荀先生帮我,何愁天下不平,汉室不兴?”
谁知,荀彧还有另一番缘由
“更何况——彧观古之成大事者,皆是如明公一般……脸皮奇厚之人”
曹操抓狂。
你们?哪个同人女把孤的荀令写成君子端方不可方物的?叉出去!!!
不过曹操当时的感觉还是很爽的。
上战场的时候,只要有那个素袍翻飞的身影,打起仗来就是有底气。
而后,荀彧就变为了曹操最坚实的后盾,徐州一战,曹操铩羽而归,连家都被人夺去大半,一转头,那个从容淡定的身影就依旧在那里,让曹操重拾信心,再助他杀得吕布命丧白门楼,仿佛这一切都是顺理成章的。
而后宛城一战,长安一战,官渡一战……柳城一战,赤壁一战,汉中一战,荀彧这个后盾一直尽职尽责,无论是从粮草分配,出谋划策,抚恤将士,还是安慰曹操,荀彧都做得无可挑剔,甚至愈加完美。
无论何时,只要曹操一回头,就能看到那面坚实的后盾。
直到建安二十五年。
这一次,曹操带着他进魏公的梦想拥抱他的后盾,却被扎得鲜血淋漓。
于是曹操意识到,这不仅是他的后盾,也是汉家最坚实的后盾。
汉家。汉家?汉家……
不过一个空空的理想罢了,你怎就看不明白……
荀彧笑了。依旧那么不可方物。
“说到底,我与丞相,也不过一场空罢了。”
“放屁!”
曹操顺手抄起案边的香炉砸了出去,香炉在落地的一瞬间,支离破碎。
半响,才大吼一声冲出殿外,哆嗦着手拾起香炉的碎片,想要拼凑,终是徒劳。
原来,令君走了很久了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