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马寻桥 顾汝棠中心
顾汝棠的嘴很毒,这是认识他的人都知道的。但是毒归毒,他说的话偏偏又都是极有道理的,让人听了虽然不舒服,但又没有什么好反驳的,实在让人憋屈得很。而这种憋屈,棠哥仔的那一帮子兄弟姐妹是最为了解的。
顾汝章作为大哥,对自家弟弟的脾性自然是了解的很。阿棠其实是一个心肠很软的人,只要见到别人有难,只要他能帮的上忙,他就绝对不会推辞。那一张伶牙俐齿的嘴,也只不过是因为为了保护自己而竖起的刺而已,久而久之,这种防备就成了习惯。不过熟识他的人都知道这一点,倒也不会介意什么了,习惯之后,倒也觉得偶尔听听这位顾家二少耍耍嘴皮子还是挺有意思的。
如今这药厂也安定下来了,仇也报了,顾二少最终还是没能和荣医生在一块儿,毕竟两家那么大的梁子,即便两人都挺豁达,但芥蒂还是在的,与其两人整天相对无言,倒还不如干干脆脆分手做朋友好了。后来荣芷晴去了香港,少了个对嘴的对象,棠哥仔有点寂寞了,家里那帮子小的都对他是听话的很,大哥则是性格敦厚不会说话的,对长辈也就和舅父昌可以拌拌嘴……这日子过得可够无聊的啊。
眨眼间,秋去冬来,又到了年关。顾家在广州也算是大户,自然是忙的很,家里人忙不过来还特意请了小工。看来看去,倒是顾汝棠最悠闲,动动嘴皮子指挥指挥人就是他全部的活计了。倒也不是他想偷懒,毕竟他那么副身子骨大家也是看在眼里的。再加上今年这个冬天实在是折磨人,冷不说,还经常刮大风。前些日子他不小心吹多了冷风,结果发了病没差点死过去,还被送去医院住了几天,把家里老老小小给吓了个够呛,这不,他一出院,就把他当个宝似的护了起来,重活不许干,冷风不能吹,每天被盯着按时吃药不说,连饮食都被控制了起来……棠哥仔表示很无奈,他感觉自己被保护得是像个瓷娃娃似的,从小到大,都是他护着别人,如今被护成这样,还真有点……不习惯……他站在大门口,幽幽地叹了口气。
顾汝章从屋里出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自家二弟在院门口长身而立,目光悠远而忧郁,有微风吹过,抚起了他额前的几缕碎发……顾汝章一时有些呆了,他家老二本就样貌不错,加之身形修长,这远远看来倒是别有一番风韵。大哥不愧是大哥,很快就从呆滞中回复过来,皱了皱眉,快步迎了上去:“老二!你又不听阿妈的话,还吹风?你想再进一次医院呐?”想起上次那件事,顾汝章还是有点后怕。那天他和顾汝章还有阿雁一起到街上去帮阿妈购置年货,路上的时候迎面吹来了一阵大风,阿雁冻的直哆嗦,他脱下外衣给她披上,就转头去看顾汝棠。这一看,直把他吓得心都漏跳了半拍。顾汝棠脸色惨白,嘴唇却是发青,死死地揪着胸口的衣裳,嘴张着,却什么声音都没有发出来,然后他的身体晃了一晃,就无力地一头栽到了地上。顾汝章不是没见过他发病,但这次好像特别严重,而且他们身上都没带药……
所幸医院离得不远,顾汝章当即把二弟一把抱起,飞快地冲去了医院,他觉得自己这辈子不可能跑得比那次更快了,当时他只想到,如果怀里的那个人有什么事的话……他甚至顾不上阿雁了,就把那个姑娘孤零零地扔在了寒风之中。还好最终人还是被救回来了,医生说如果再迟一会儿的话,就算人救回来了,大脑缺氧太久的话,后果也是难以估量的。秋冬季节对哮喘病人来说本就不是什么好季节,偏偏这顾家老二又是个不爱护自己的主,顾家的一帮子小鬼就阿雁细心点,如今这荣医生又不在,光靠顾老太和阿雁两人又怎么看得住这满肚子绕肠子的顾二少?想想就知道这家伙不会乖乖按吩咐吃药,叫他来医院检查又借口多多……自荣医生离开后就一直负责顾汝棠的年轻医生叹了一口气,只能嘱托顾汝章督促他二弟吃药和按时来院检查。
顾汝章讷讷地应了下来,脑子里却满满都是刚才顾汝棠的模样,惨白地的脸色,青紫的薄唇,在寒风颓然倒下的身影,和刚才怀里的出乎意料地轻瘦的身躯。顾汝章突然觉得自己这个大哥当得很失败,过去那些日子里,都是自己这个二弟在顾着这个家,照顾着家里的老人和不成器的几个弟妹……在和荣德斗的时候,也是他出心出力;开办药厂也是他一力支持下来的。再多苦再多累,他也不曾放弃过……顾汝章不敢想象,如果不是老二这样坚持下来,他们家现在会是什么样子……他们心安理得地享受着他的保护和照顾,却忘了,这个九岁就担起一家的希望,却在十九岁时患上哮喘无缘九省拳王的史上最年轻的广东省拳王才是最需要关怀与照顾的那个人吧……可没人真正在意过,他们谁都没有在意过……顾汝章靠在病房门口,用手掩住双眼,却止不住那丝丝缕缕的湿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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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汝章脱下外套,给自家老二披上:“你就不能让人少操点心吗……”
“得啦大哥,我也不是小孩子啦……”顾汝棠笑得无奈,这些天家里人,特别是大哥,把他照顾得太过无微不至了。
“我可不想再担惊受怕……”顾汝章看着弟弟苍白的脸色,突然觉得心头堵得慌,他直直地望进顾汝棠眼里,认真地说:“老二,不要总是勉强自己好吗?你已经不再是一个人担着这个家了,弟妹都已经懂事了……还有我,我是你大哥,你可以放心地依赖我……”说到一半,顾汝章说不下去了,他不知道,自己这个完全没有负过大哥的责任的大哥,究竟配不配被这个从小就坚强独立的弟弟依靠……
“大哥……”顾汝棠似乎有些吃惊,随后,他很开心地笑了,上前抱住了顾汝章。
“谢谢你,大哥。”他轻轻地说,带着满满的笑意。
“阿棠阿章!你们在外面做什么?进来吃饭了!”阿妈在里面喊道。
松开手,顾汝棠对自家大哥笑得欢快:“我们进去吧,别让阿妈他们等久了。”
“……好。”顾汝章轻轻应到,给弟弟紧了紧披着的衣服,两人一起慢慢向屋里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