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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著】《秦时明月之诸子百家》 作者:温世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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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自Android客户端1楼2013-06-02 17:19回复
    第二章 空谷狼嚎
    到得湖边,荆天明深深的叹了一口气。
    一面装载着天空的镜子幽幽横躺,清晨未散尽的雾气,似一抹淡淡白粉扑在颊上,悄悄盛开的百合、芍药、花忍、瑞香、金丝桃与鹿啼草,恰如数点胭脂隐隐妆点于唇间。在这明洁如泪的净水边、柔若飞沙的薄雾中,一名女子花间跪坐,微侧脸颊,好让湖水映出她的容貌。但见水中女子秀发如缎,葱白也似的手指轻轻在其中掠过,随着她的发丝飘扬,连原本如同镜面般平滑的湖水也为她的容颜涟涟生波。
    荆天明惑于眼前所见,连湖水浸湿了他的靴子都不自觉,一时间无法分辨,是这片镜泊美呢?还是那名女子更美?
    那女子却不知有人,怡然自得的梳理完一头长发,伸展左足,脱去鞋袜,用足尖顽皮的轻点水面,每一次她的趾间触及湖水,都伴随着银铃般的笑声。
    「天啊!是阿月!」荆天明揉了揉眼睛,正想着是否该出声叫她,却见高月缓缓撩起了裤管,露出一双纤纤玉腿。他定睛看去,在那匀称雪白的右足上,居然有一抹朱砂色的樱花花瓣印痕,荆天明看得呆了,高月足上的朱砂虽红,但他的脸更红。看到出神时,荆天明突然间猛力将头撇开,其劲力之大差点让他自己扭了脖子。
    「我在这里干么?我在这里干么?」荆天明脑中一片混乱,什么也想不起来了,「对,我是来叫她回去的。对!对!」想到这里又不敢回头,糊里糊涂之中,只是将手臂尽量向后伸长,往高月处猛招,招了半天还觉得奇怪,怎么高月一点反应也没有?回头一看,高月完全没有发现自己在这儿,还赤着脚踏着水玩,接着又像是找什么东西似的,东瞧瞧、西望望起来,荆天明见她俏皮的样子,心中还松了一口气,自我安慰道:「唉,不就是阿月嘛,我紧张什么?」
    再望时,高月面色如春、含羞带怯的伸手去解衿前环扣,锁骨间的肌肤跟映在湖面上那终年不化的冰雪相互辉映。荆天明微微一晃,宛遭五雷轰顶似的扶住了自己身旁的大树,眼见高月又伸手去解下一颗扣子,他倏地转身迈步急行,奔出七八步远,又「登」地一下止住了脚步,原地不动。一阵火红烧烫从他的脚后跟传到了耳脖子,荆天明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接着便用连盖聂都比不上的轻功速度奔出了林间。


    来自Android客户端5楼2013-06-02 17: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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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疑?辛老儿说得对啊。」马大声闻言便问,「兄弟,这端木老爷子,到底有什么地方得罪了咱们两位?」
      「简单嘛。兄弟。端木老爷子怎么可能得罪了我们两位?」马先醒说道:「是刚才端木老爷子进门的时候,他自家弟子喊道『德披八方』的老爷子来了,他喊错了,所以作兄弟的就笑了嘛。」
      「他怎么喊错了?」马大声看着那个负责唱名,如今目瞪口呆的儒家弟子说道,「他既然说错了,兄弟你给他更正一下就是了。」
      马先醒点点头,环顾四方,见在场人士尽管犹有怒意,却也都忍不住好奇的等着他回答,内心不禁颇为得意,清清喉咙摇头晃脑的答道:「门口那位小弟弟方才说端木老爷子『德披八方』,但这位小弟恐怕是品德第一、算数不行,所以才把『德披七方』说成了『德披八方』。」马先醒说完看看那几欲昏去的唱名弟子,还不忘对他补上一句,「真是可惜啊可惜。」
      「德披七方?」马大声皱起眉头,伸出十根手指一根根掰着算道:「东、南西、北、东南、东北、西南、西北。明明是八方没错呀,怎么只剩七方了?」说着摇摇头,「兄弟,我看是你自个儿糊涂了,这回算也算错、说也说错、笑也笑错,放屁更是放到自个儿脸上去啦。」
      「胡说八道!我哪里错了!」马先醒左右开弓、啪啪两声打了马大声那颗大头两个耳光,又道:「笨蛋兄弟,咱们二人久居东南,八方里头咱们便占去了一方,是也不是?」
      「是没错。」马大声捂着脸答道。
      马先醒点头续问道:「我再问你,咱们在东南方住了那么久,你可曾一丝一毫感受过端木老爷子之德?」马大声这回声音难得不大,但屋内群豪全都听得清楚,只听得他回道:「那倒是没有。一丝一毫也不曾感受过。」
      「那就对啦!」马先醒咧嘴一笑:「由此可证,这端木老爷子之德没能披到东南方,这么一来,八方去了一方,不就只剩下七方了吗?」
      在场众人一听,皆露出又是恍然大悟又是啼笑皆非的表情。马大声一拍额头,顿时恍然大悟,笑逐颜开的推着马先醒,口中不停赞道:「有理啊!有理!八减一确实是七,兄弟说得真是太有理啦!」
      从儒家弟子听了半天,还以为这两人说着说着,其实不过是抓了唱名的那个小弟子开开笑话,本欲作罢,没想到马氏兄弟绕了一大圈还是又转回来嘲弄端木敬德。是可忍,孰不可忍?白袍儒生立时一片哗然。
      儒家四大弟子之首杨宽文领着戚戒浊、邵广晴、谈直却「刷」地一声抽出长剑,站定东南西北四方。余下百来名白袍儒生见师兄们动手,也是执剑在手,将马大声、马先醒八方围住。「两位恁地无理!」杨宽文斥责道:「二位既辱我师在先,就请尝尝八佾剑阵的厉害。」马大声、马先醒兄弟两人面面相觑,一副「果然放屁放到自己脸上」的表情,但是事已至此,也只得捞起搁在脚下的九齿钉耙跟月牙铲,背对着背准备应战。
      眼看着英雄大会未开,自己人就要先打起来了,各家掌门纷纷摇头叹气,均觉得此举未免出师不利。即便有人还想为马氏兄弟做个调停,但先前眼见丹狱门朱岐跟东瓯天鹰杨隼被马氏兄弟一阵抢白浑说,落得个自讨没趣,这些有头有脸的武林人士谁也不愿再下场,为他们白白背上黑锅。便连素来知道他们兄弟绝非真有恶意的赵楠阳,见这二人说话如此「谈不拢」、「说得透」,一时也为之语塞,不知该用什么话来为这两个头脑不好的兄弟开脱才好。
      「众位师兄请住手。」从白衣白袍的儒家众弟子剑阵中突然走出一人,不疾不徐的说道:「请听小弟一言。」
      荆天明见刘毕推开众人走到屋内正中,已感讶异,又听他还欲出言劝解众人纷争,更感诧然,心想:「刘毕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有胆量了?他以前最怕在人前说话的。」
      刘毕向在场的众位前辈与端木敬德一揖到地,起身说道:「子曰:『忠以修己,恕以治人:故能克己复礼,推己及人。』小弟想,什么叫做忠,尽一己之力为天下人,就叫做忠,正如同众位今日来到此地,为抵抗暴秦之业共襄盛举便是。什么叫做恕,设身处地为他人着想,把天下人人都当作自己一样,是谓之恕。」刘毕一指马大声、马先醒两人又道:「如今这两位兄台,来到此处,是为尽忠而来,虽然他们言语上有所不端,但是在大节上,却是分毫不差的。正所谓大节不失,小节不计,端木掌教时时以仁恕之道教诲我们,又哪里在乎这小小得罪呢?还望各位兄长以大节为重,恕过了他们这一回吧。」
      「孺子可教也。」一直没发话的端木敬德以赞许的眼光看着刘毕,摸了摸山羊胡,道:「先修己而后治人,乃仁义之端,亦即我派忠恕一贯之道。竖子之言,深得我心啊。」端木敬德慈蔼的向刘毕招了招手,说道:「小孩子,你过来。你叫什么名字?」「先生在上,弟子刘毕。」刘毕恭敬的上前说道。
      「好好好。宽文,取过黄带来。」端木敬德吩咐已收剑回鞘的大弟子道,「从今天起,刘毕就与你们四人并列,他年纪最小,领悟我儒家精髓的道理倒是不少。你们若是亏待他,让我知道了,可是不依的。」儒家百来名弟子依言收剑回鞘,又亲眼看着端木敬德将刘毕腰上系剑用的长绳由褐色换做黄绳,都露出羡慕已极的神色。至于马氏兄弟,自是见好就收,乖乖回座,两张嘴巴从头到尾只用来喝茶吃瓜子,整场英雄大会之间,两人竟是硬生生再没有一句话。
      好不容易入席的端木老爷子,与盖聂、赵楠阳并列主座,如此一来,主座上四个座位只空了一个。荆天明耳中听着三人寒暄,径自胡思乱想,一会儿想,这端木老爷子腰间竟系着一把木剑,想来势必武功奇佳;一会儿看着那空位又想,不知还有哪位武林前辈尚未抵达。他正乱想间,那唱名的儒家弟子却又结结巴巴的喊将起来,「威震……统帅……墨家路枕浪与其弟子苏北海、方更泪、花升将、杜令飞、秦照等人,到!」喊完最后一批抵达的人之后,那名弟子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来自Android客户端8楼2013-06-02 17: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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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卫庄苦笑一声:「这是什么时候了,还顾得着这些吗?端木姑娘,听我的劝,还是早些离开桂陵城吧。」荆天明在门外,越听越惊,心想:「莫非端木姑姑要走,竟与这卫庄有关?听他们话中之意,两人早就相识,怎地我一直不知?」
        屋内卫庄见端木蓉并不言语,咬了咬牙说道:「想来姑娘之所以不愿离去,必是为了我师兄盖聂之故。这样吧,我跟姑娘保证,只要你愿意先行离开桂陵,无论情势多么凶险,我必然保的盖聂无恙便是。」
        「疑?」端木蓉瞪大眼睛,毫不客气的盯着卫庄说道:「卫大侠这话什么意思?我怎么听不懂了。」卫庄在端木蓉眼神之下,显得坐立难安,好半天才从牙缝中挤出一句,「这……这……端木姑娘还非要我明说不可吗?」端木蓉冷冷的道:「你最好是明明白白的给我讲清楚。」
        卫庄叹了口气说道:「端木姑娘,你又何必要再瞒我,很久以前,我就知道你内心真正喜欢的人,乃是我的……我师兄盖聂。」端木蓉听卫庄这样讲,眼睛瞪得更大了,她突然「噗嗤」一笑,说道:「看来卫大侠是误会了。我之所以从琴韵别院开始便一直跟着盖聂,只是因为我喜欢吃盖聂作的菜。我喜欢吃他作的东西,并不代表我就喜欢他;就好比我喜欢你送给我的琴谱,并不代表我喜欢你一样。」荆天明想都没想过盖聂、卫庄、端木蓉三人之间还有这些情愫纠葛,一时之间,几乎忘了自己是在门外偷听别人谈话。
        卫庄初时听到端木蓉并非痴情于盖聂,心中顿时燃起希望,哪知道只在一瞬之间,这一丁点儿的希望又被浇熄。卫庄只觉脑中晕眩,忍不住低下头去,用两手深深扶住。这些年下来,卫庄对自己的一片深情,端木蓉焉能不知?只是装模做乔佯装不明而已。但此时见卫庄如此,端木蓉虽自号为铁石心肠之人,也不禁柔声出言安慰,「卫大侠何需如此?这世上人多千百,我并非喜谁爱谁之人,实是对世间男女情爱毫无兴致。不瞒你说,今日我与师弟本就要离开这桂陵城。日后这齐国江山,是秦王的也好,仍是齐王的也罢,皆与我无关。想我端木蓉不欲名利、不计毁誉,谁为天下之主,于我来说,就好比今天是个晴天,或是个阴天一样。但卫大侠,你甘冒奇险深入敌境提醒于我,这份情,我端木蓉记下便是。」
        「端木姑娘无需替在下担忧,桂陵城内如今虽是高手齐聚,但真能拦得住我卫庄的,只怕没有!只是……只是……」卫庄极为痴情的抬起头来望着端木蓉,「姑娘对我……师兄盖聂……」端木蓉不待卫庄说完,先摇了摇头。
        「唉!」卫庄长叹一声,自嘲的道:「我这一生中,只喜欢过两位女子。正所谓情之所向,半分由不得人。我只道两次都败于盖聂手中,哪里知道……」端木蓉道:「那第一位女子想来便是发簪的主人了?那簪子如今还在你的头骨之中吧?」屋内卫庄压低了声音,模模糊糊的不知道回答了什么。荆天明在屋外无论如何专注精神,也只能听出卫庄语带哽咽,却再也听不清他的说话。「真没想到,卫庄也会落泪?」荆天明心中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这到底是为什么?」
        「小兄弟!你怎么在这儿?」荆天明内心正处纷乱不清之时,却突然有人在他肩上拍了一下。荆天明急忙回头,却见颖川双侠之中的高石然,正站在走廊中开心的望着自己。「小兄弟,怎么这副模样?」高石然见荆天明一脸愕然,便道:「莫非小兄弟忘记我曾答应过要来桂陵吗?」
        「是……是……高大侠啊。」荆天明有点结巴的说道:「刚才我……我只是有点出神了。」荆天明强行定下心神,反问道:「莫非……高大侠也住在这间客栈?」
        高石然道:「我们刚到不久。内人与两位内弟皆在此处。小兄弟要见一见吗?」荆天明此时不知为何,极不愿让高石然发现卫庄便在木门之后,急忙点头道:「还请高大侠引见。」
        「那好极,我顺道跟他们说上一声,待会儿还要劳烦小兄弟带我去拜望一下呢,你师父肯定也在桂陵吧?」高石然不知他的心事,边朝食堂走去边说,荆天明对那扇隔住了卫庄、端木蓉的木门看了最后一眼,这才赶忙拔脚跟上了高石然。
        「婆婆,这样捶背还舒服吗?」客栈前方食堂中站在姜婆婆身后,用一种极尽谄媚的声音正在说话的不是别人,正是那对不知好歹、不敬老贤、不识大体,做人做事完全没有分寸的「谈不拢」马大声、「说得透」马先醒兄弟。马大声看马先醒为董婆婆捶着背,上前一步抢着说道:「婆婆,捶背算什么?还是让我帮您捏个脚吧。」说罢便蹲下身去,打算为姜婆婆服务。
        「混帐!」姜婆婆拿着拐杖,坐在桌边,嘴里骂骂咧咧的说道:「这大庭广众之下,你一个堂堂五尺男子汉,帮我捏脚,像什么样子?」
        马先醒见自己兄弟挨骂,一反常态,非但不生气反而哈哈大笑起来,「哈哈!兄弟挨骂了喔。不是我说你,兄弟,你打小人就长得笨,到了今天,虽说吃了几十年饭,只可惜饭都吃到猪身上了,只长肥肉、不长大脑。」马先醒换捶为拍,两支手在姜婆婆肩膀上轻轻的敲击着,「哪,婆婆,还是捶背舒服吧?」
        马大声听马先醒骂自己,本想回嘴,但一眼瞄到姜婆婆那张老脸上的皱纹,毕竟还是把怒气给吞了回去。「那、那,你闪开点!」马大声用手将马先醒一推,「让我来帮婆婆捶背。」
        「想得美!明明是我先来的,」马先醒非但不让,反而沉了个马步,牢牢的守住姜婆婆身后位置,「为什么要让你啊?」
        「什么你先来的?别胡说八道!是我先来的。」马大声振振有辞的道。
        「你才胡说八道!刚刚走进客栈的时候,我看得清清楚楚的!我两支脚都走进客栈的时候,你的左脚还留在客栈外头!」
        「谁跟你说客栈!我是说我们出生的时候。我比你早出生一刻钟!我放声大哭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那里哪!」
        「瞎扯!这跟捶背有什么关系?」「怎么没有关系?这就是说,我先来、你后到!我先来的就应该让我先帮婆婆捶背!」「你、你、你瞎扯蛮缠……」两兄弟为了谁能帮眼前这个丑老婆子捶背,你一句、我一句争论个不休,让众集在食堂中的各路英雄豪杰们都看傻了眼。也住在城西客栈的东瓯天鹰杨隼、玉碎昆仑辛屈节,在英雄大会上亲眼见到这马氏兄弟连儒家掌教端木敬德老爷子的面子都不给,如今竟会对眼前这位垂垂老矣的佣妇如此巴结,两人面面相觑,甚至没留心到那位正走进客栈来的白袍儒生。
        那人虽身穿儒家洁净白袍,却天生长得一副武人模样,宽肩长背、高额阔唇,正是儒家黄带弟子之一的谈直却。这谈直却出身于豪富之家,原本只爱练武,后来听闻儒家学说,索性变卖了千亩良田、三代祖宅,追随端木敬德去了,二十来岁年纪也不娶亲,生平只好结交朋友,端地是一位视金银玉帛于无物的豪迈人物。
        谈直却尚未走进客栈,人在门外已听到马氏兄弟喧哗的声音。待得见到两人那种奴颜卑膝、极尽巴结之能事的模样,不禁眉头一皱,向他们投去鄙夷之至的眼神。若不是临出门之际,大师兄杨宽文再三交代要以和为贵,他恐怕早已开骂。谈直却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假装没看见那对活宝,径行走到辛屈节、杨隼桌前,躬身一倚,开口道:「辛前辈、杨前辈,我师恭请两位到官廨一晤,有要事相商。」
        辛、杨两人见谈直却亲自来请,都感极为荣耀,两人急忙起身,杨隼更客气的让道:「谈兄过于谦虚了。前辈什么的在下如何敢当?你我年纪相仿,况且谈兄弟好客之名远播华北,真所谓车马轻裘与朋友共。跟我这只会玩轻功、走飞檐的人,哪里能论什么前辈、后辈的?」
        谈直却一拱手,话中虽有谦让之意,但已经将「前辈」换成了「兄弟,回道:「是杨兄忒谦了。小弟如何敢当一个好客之名?只是心慕子路之行,处处仿效而已。」谈直却一边回头吩咐店家将八卦门、杨隼等人的帐目记在自己名下,一面招呼二人道:「两位如无不便,能否移樽就教?」
        三人边谈边往客栈外头走,经过姜婆婆那桌时,马家兄弟却兀自争论不休。谈直却见桌旁那丑老太婆一副仆从打扮,显是受雇佣妇之流,偏生马大声、马先醒却待她如上宾,对自己师父端木敬德却是毫无礼数可言,心中愤慨实在难忍,遂小声骂了一句,「真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说罢脚下不停,就往外走。
        「小伙子!你等等。」谈直却未出门口,姜婆婆沙哑的声音已从身后传来,「你方才说什么?我老太婆耳背,听不清楚。你再说一遍。」
        谈直却回过头来,见是那丑老婆子对自己说话,毫不客气的道:「怎么?一个操持贱业的人,难道还要端出身分,教训我谈直却不成?」
        「你有胆就再说一遍。」姜婆婆声音难听至极,「就当是圣人之徒,教诲教诲我们这些不识之无的女子、小人好了。」马家两兄弟听到姜婆婆与谈直却斗上了口,哪肯放弃这为婆婆效劳的大好机会?两人虽不敢与儒家八俏剑阵较量,但拿起九齿钉耙、月牙铲揍一顿眼前这年轻小伙子的勇气还是有的。
        马大声、马先醒接连抄起家伙,宛如一对门神似的挡在姜婆婆身前。马先醒大声喝道:「对啊!你这小子,有种的就再说一遍!」马大声也道:「对啊、对啊,再说一次!我很想听。」其实刚才这两人自己斗嘴都来不及,压根儿没听到谈直却说了什么。
        「说就说。」谈直却毫不畏缩,「我就是说了一句『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看看你们这副模样,就是最好的见证。」
        「大哥,他这是在骂我们?」马先醒问道。
        「废话!难不成他只骂你不骂我吗?」
        「可是我们不是女子?」马先醒又问道。
        「对喔!且慢,兄弟别忘了女子前面,还有小人两个字。」
        「疑?可是我们都是长得人高马大的……」马先醒再问道。
        「混帐!人家都欺上门了还顾着斗嘴?」姜婆婆怒气上升,紧紧握住了拐杖,尖声道:「给我打!」两兄弟听到姜婆婆斥喝,难得有志一同,抡起耙铲,就往谈直却头上砸去。谈直却岂是省油的灯,随即闪身向右避过。他本是带艺投入端木敬德门下,当下也不拔剑,脚尖就势一勾,以巧劲儿将身旁矮桌整张顶起,两支手在桌脚上一推一拽,那矮桌登时如圆盘般飞转起来,桌上酒水菜肴竟丝毫不曾洒出,谈直却将桌子往两人面门前一送,叫道:「请你们喝酒!」
        马氏兄弟见谈直却如变戏法般的使桌子飞将过来,都是大吃一惊。他二人自幼犯着傻气,高深一点儿的内功自是不曾学过,要他们亦以巧劲儿接下这飞转而来的一席酒菜,那是万难做到。但两人都力大无比,于是一个砸、一个扣,将好好一桌酒菜连着桌子、桌脚都砸了个稀巴烂。
        「哼!」谈直却见马氏兄弟毁去了好好的一张桌子,认定是这两人决意要和自己过不去了,当下斥道:「真是不懂礼,也不知羞。真要动手,那就来吧!大师兄若是知道了,也怪不得我。」
        「还怕你不得?」马大声手中钉耙一亮,使一招「祝融劈山」便往谈直却右胁击去,马先醒也道:「对!先打翻你!再打你家大师兄!」一招「共工开河」铲向对手左股。两人同心协力将耙铲往前一送,就听得当当两声闷响,耙铲已被一柄连剑带鞘的长剑挡住,与此同时,那持剑之人断喝道:「且勿动手!」
        来人正是高石然。高石然带着妻子马少嬅与姜婆婆下榻城西客栈,只是稍离片刻,入房去放置行囊诸物。哪知非但在走廊上巧遇荆天明,来到食堂之中,又眼见马氏兄弟对谈直却痛下杀手,当下长剑不及出鞘,便挡下了这两人的攻势。
        谈直却见有人相帮自己,再一回头,见得来人竟是颖川高石然,随即脸露笑容道:「我道是哪位有此绝技,原来是高兄啊!高兄何时得空再与小弟同饮个三百杯啊?」
        「谈兄弟的酒量作哥哥的已经领教过了。」高石然微微一笑,指着一旁发愣的马氏兄弟,又道:「大家都是自己人,还望兄弟看我薄面罢斗了吧?」
        「自己人?」谈直却不解的问到:「怎么?这两位……」
        「他们是拙荆的胞弟。」高石然伸手向坐在姜婆婆身后的美貌少妇一晃,言道:「少嬅,快见过谈兄弟。」谈直却与杨隼、辛屈节、荆天明,经他这么一说,才知道以娴淑著称的颖川女侠马少嬅,竟还有这么两个活宝兄弟,都是大为愕然。但双方既有这么一层关系在,再要动手已是不妥,谈直却只消作罢,当下便邀高石然、荆天明同赴官廨相会,一时之间,众人有说有笑,唯有姜婆婆的脸色,说有多难看就难看。


        来自Android客户端12楼2013-06-02 17: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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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章 仗剑者谁
          桂陵城内,盖兰独坐一枝红烛前,正就着火光低头缝补衣裳,忽听得有人推门而入,抬头看去,见是盖聂回来了,喊了声:「爹。」放下针线便要起身为盖聂端茶。盖聂举手拦道:「不用了,你忙你的吧。」盖兰嗯了一声,低头又复穿针引线。
          盖聂自斟了一杯茶水,于盖兰身旁落坐,望着她低眉敛首,贤持家务的模样,想起这女儿自幼失母,经年随自己四处奔波,蹉跎了年华,心中实感愧疚怜惜。此时见她双目略红,颇有倦容,不禁开口劝道:「晚了,明日再缝吧。」盖兰笑道:「明日有明日的活儿呢,全桂陵城的男女老少都在忙着守城工事,怎能少我一份?家里头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也只有等夜里才能稍微做上一点儿了。」盖聂见盖兰说得有理,也就不再相劝,转问道:「天明呢?」
          「还没回来。」盖兰答道:「八成又是练剑去了。他白天跟着墨家军筑地修城,夜里却还搁不下自个儿的武艺,我怕他累坏身子,说了几次,也不听。爹,您下回帮我劝劝。」
          盖聂瞧盖兰一面说话,手中针线来回却无有停歇,叹道:「天明自小由你带大,身教胜于言教。你既如此,他又怎肯休息?」盖兰微微一怔,抿嘴笑笑,也就不再多说了。
          屋内宁谧安详,唯一一盏烛火晕晕亮着,盖聂啜饮茶水,偶尔端详盖兰,在那黄澄澄的烛火映照中,见女儿的容貌与亡妻十分相似,想起亡妻却不知怎地又想起了端木蓉,想起了端木蓉,心中顿时便觉得有些无名烦躁,呆了半晌,便摇头起身说道:「我出去走走。」
          但真的踏出门去,又无处可去。盖聂一时也不知该向左还是往右,索性一个转身提纵上了屋顶。他上跃之际,却见屋后有道人影与己同时腾起,两人一个屋前、一个屋后,竟是同时落脚在屋顶之上。盖聂心中一凛:「怎地屋后有人我竟会全然不知?」此时恰逢乌云蔽月,二人虽然正面相对,却看不清彼此面孔,盖聂凝目望去,却也只分辨得出那人身量清瘦而已。
          盖聂略略沉吟,倏地几个踏步骤然趋近那人。他动静变幻直如迅雷,照说转瞬之间便能来到对方身前。孰料他动那人亦动、他停那人亦停,两人身形走法竟似照镜一般。盖聂心中一动,随即站定,向右虚使出百步飞剑的第一式「太仓一粟」,果然那人也停下脚步,却是向左舞起剑来,在一片漆黑之中,百步飞剑第二式「星移斗转」的声音破口而来,盖聂再不迟疑,激动地朝那人影叫唤道:「师弟?」
          刚巧阵阵夜风袭来,天上云破月开,银光洒下,照在那人脸上,只见他俊目高鼻,文雅飒爽,却不是卫庄是谁?「是我。」卫庄在盖聂的注视之下还剑入鞘,轻声说道:「久未相见,师哥能请我喝杯酒吗?」
          「你……师弟好久没这样叫过我了。」盖聂收了剑,激动的说道。原来卫庄自小时候起便喜怒露于言表之间,开心的时候他就称盖聂为「师哥」,生气的时候就称盖聂为「师兄」,至于后来卫庄改换门庭为秦国效力之后,便是一直语带讥讽的叫他作「盖大侠」。这声「师哥」盖聂已经十余年没有听到过了,如今入耳,真是倍感亲切。
          「好好。」盖聂对卫庄招手道:「你我师兄弟二人好好喝上一场。进来吧。」卫庄点点头,正要依言下屋,却听得盖聂突然厉声说道:「且慢!师弟莫非潜藏于桂陵城中,为秦国作奸细吗?」
          「实话说了吧。」卫庄也不隐瞒,率直的道:「桂陵中确有奸细,是谁我无法相告,但绝不是我。」盖聂知道卫庄还不至撒谎,便道:「那好。你随我进屋来。我叫兰儿给我们烫酒。」
          当卫庄跟著盖聂一块儿走进屋里的时候,可把盖兰给吓坏了。但她还是依著盖聂的意思,烫了几瓶酒,甚至还端了两样小菜过来。卫庄拿起酒瓶,为自己跟盖聂满上,两人谁也不开口就先干了三杯。「哈哈哈。爽快!」盖聂脸上露出许久不曾见过的笑容,「还是跟师弟一块儿喝酒过瘾啊。来!我们再喝。」
          「师哥还是老样子,」卫庄也忍不住笑了,「喝三小杯酒就有醉意了。人都说内功越是深厚的人,酒量越是好。可师哥你……」
          「我怎么样?」盖聂满脸通红的,又将两只空杯一一满上:「我可从没说过自己是海量、千杯不倒的什么的。」
          「师哥,你不能再喝了。」卫庄将自己杯中的酒一饮而尽,又伸手拿过盖聂的酒杯也是一口乾了,「别人不知,我还不知师哥是个三杯醉吗?」
          「哈哈哈。知我者师弟也。」盖聂大笑道:「你明知我不能喝,干么今日还找我喝酒?」
          卫庄自斟自饮,又喝了几杯才道:「那是刚才我在屋檐上,看到师哥似乎也很寂寞的样子,所以才想下来跟师哥喝上一杯。」
          「我?寂寞?」盖聂瞪大了眼睛,问道:「我怎生寂寞了?」
          「那还不简单。」卫庄答道:「因为端木姑娘走了嘛。上一次争小师妹是师哥赢了,但这一次师哥没赢,我也没输。」
          「你……喜欢端木姑娘?」盖聂听卫庄吐露真情,酒意都消了,领悟道:「怪不得、怪不得你会出现在琴韵别院,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不只我。你也喜欢端木姑娘。」
          卫庄喝干了桌上的酒,自走到内室去拿,无视于听见两人对话惊呆了的盖兰,自顾自的将整坛酒给抱了出来。卫庄人都回来了,盖聂却尚未从心中的千头万绪恢复过来,「怎么?我也喜欢端木姑娘?不、不,我只当她是朋友,哪里够得上寂寞什么的?」
          「怎么师兄还不承认?」卫庄见盖聂发愣不说话,脸上表情一阵红一阵白,咄咄逼人的道:「你若是不喜欢端木姑娘,刚刚坐在屋中是在烦些什么?你若不喜欢端木姑娘,又为何在她离去之日,悄悄隐身在城墙之上看她?你若不喜欢端木姑娘,为何两次心甘情愿听她那难听已极的琴声?……师兄,事已至此,那端木姑娘……」卫庄的语调变得有些痛苦,「她……谁都不爱。我没赢、你没输,你又何苦不承认呢?」
          在卫庄接连的逼问下,盖聂胸口如同受了重击,脑海里更是轰轰然一阵纷乱吵嚷,一个声音在盖聂心中喊道:「不!不是!我不过是一直以为端木姑娘会待在我身边罢了。我与她从未越过礼教之防,不过是朋友罢了。更何况她是端木敬德的女儿。」但另一个声音却道:「她自己说的,只要我还一天活着,她便非得一天跟着我,不是么?怎地她便走了?要走也不跟我说?为什么看她离去之时,我恨不得能跟着她一块儿走?那我是喜欢她了?我什么时候喜欢上她的?莫非是打从一开始……」
          卫庄却不知盖聂对自己内心情感竟如此混沌不明,他只见盖聂不言不语,满脸肃然,还道盖聂此次还要跟自己在「情」字上再分个高下,顿时心头火起。「呸!」卫庄一口唾沫吐在地下,愤然说道:「酒都变得难喝了!师兄!你我大抵几个月后便要化作一团白骨,如今战役未至,你我师兄弟稍得相会,没想到师兄仍是矫情至斯。」
          「啊?你说什么?」盖聂适才神游天外,压根儿没听见卫庄说了什么,「我矫情?」
          「嘿嘿。」卫庄冷笑一声,抓起矮桌上酒坛咕嘟咕嘟便喝了半坛有余,趁著酒兴,大声说道:「这些年来卫庄不如师兄,真是旁无别事、孤身一人,唯有剑法相伴而已。我本无意在师兄面前卖弄,但也不愿师兄小瞧了我!」
          「啊?」盖聂越听越是迷糊,如坠雾中,见卫庄离座抽出长剑,惊道:「师弟要作什么?」
          「我为师兄舞剑!」卫庄再不答话,只是挥袖举臂,慢慢舞将起来。剑招初时递出是盖聂豁然於心的百步飞剑之第一式「太仓一粟」,但卫庄在该击刺对手的地方,却只是松松落落的以剑尖轻点,一招尚未使完,已经带入第二招「星移斗转」的下半式,之后卫庄越舞越快,盖聂也越看越奇。
          盖聂深知卫庄浸淫在这套剑法中已有二十余年,但自己是他师兄,兼得师傅晚年传授新创的三式百步飞剑,按理卫庄再怎么努力参酌也无法胜过自己。但如今师弟却在自己面前施展了一套自己从所未见的百步飞剑,这叫盖聂如何不惊?只见卫庄的招式使得似是而非,应往左处的,他偏往右去;该当崩而拔起的,他却沉肩而洗,但若说卫庄是硬将剑招刻意以反相之道为之,却又不全然如此,他使「雨打梨花」之时,那右去之势俨然未至饱和,时而能左、忽而能右;下沉之力含虚若飘,似欲上拔、终又下坠。便连盖聂这将百步飞剑精参熟透的行家,都难以分辨哪一步是虚招?哪一步又是实招?竟是虚中带实,实中有虚,虚虚实实变幻莫测。
          盖聂看得冷汗直流,卫庄却舞得淋漓尽致。但见卫庄衣襟飞扬,长剑所到之处,怡然如徐风穿林、劲发时若蛟龙奔月,「众川归海」、「尘飞影远」一招招接连使出,无不如清溪般流畅。卫庄毫无滞怠的使完最后一式“拂袖而归 ”时,右足在前划个半圆,停剑收式,拢袖而立,端的是气足神完,精魄萧飒,而他面前的盖聂却是脸如死灰。
          盖聂颤声说道:「这……这……莫非便是三式百步飞剑的精髓吗?」
          「怎么?」这回换成卫庄大感惊讶了,「难不成师兄竟然不会使吗?」卫庄见盖聂答不出话,面色如土、指尖微微发颤,显是内心极为激动,突然放声大笑起来,「哈哈哈!现在谁才是师父的好徒弟?这三式飞剑的宗旨,到底是传了给谁?你不会使!你居然不会使!哈哈哈……」盖聂默默的接受了卫庄的当面侮辱,他深知师弟卫庄的悟性与聪明,向来在自己之上;也大概能猜出卫庄是由于当年差点命丧于自己使的「一以贯之」之下,加之后来强逼荆天明出手揣摩到了「一了百了」的真谛,进而将这两招剑法的精髓发挥在原有的八式百步飞剑之中。盖聂心中细想:「即便我如今已能通晓其理,加之师弟又在我面前使过一遍,但若要我来使这么一套百步飞剑,我能否在虚实之间使得如此神鬼莫辨吗?」
          盖聂心中的答案是很明显的,他摇摇头,对卫庄道:「你说得对。我不会使。」多少年来郁结在胸的怒气与怨言,此刻终于在卫庄心中化开了,自己第一次胜过了师兄,胜过了这个人格、武艺均被人称为天下第一的师兄,卫庄忍不住再度狂笑,「哈哈哈!哈哈哈!」
          在卫庄的狂笑声中,突然「砰」的一声巨响,却是荆天明一脚踢开了房门!原来荆天明练完剑在回家途中,远远便听见这里似有刀剑之声,到了门外又听得卫庄狂笑,情急之下,也不待人开门,砰地一脚便将带栓的木门给踢开了。荆天明进门一看卫庄手执长剑,威风凛凛的站在盖聂面前,盖聂却呆若木鸡、手无寸铁,立时拔剑在手,挡住了门口,大叫了一声,「师父!」
          荆天明边喊边出剑刺向卫庄前胸处,卫庄一个闪身叫道:「来得好。」一个反手剑疾削荆天明右腕,却是一招似是而非的「落霞残照」。荆天明一愣之下,狂挽剑花向后退去,虽说是抱着守势却是忙而不乱。但卫庄剑气既吐,焉能只有一剑而已?就看卫庄接连刺出六、七剑,记记皆是反手,却不失「落霞残照」的那个「落」字。荆天明边退边闪,应付得极为勉强。卫庄一式使完又使一式,亦是虚实参半的「草长莺飞」,荆天明顿时被逼得左支右绌。
          莫说荆天明刚刚练剑回来,实则他在睡梦之间,也不曾忘记过百步飞剑中的一招半式,但此刻明明自己与卫庄两人使的同是百步飞剑,卫庄却步步占先、自己偏生处处为人所制。荆天明脑海中突然冒出一个念头:「怎地他使得好像是左手剑似的?」荆天明当下紧守住方寸之地,任由卫庄不断出剑,果见卫庄虽是右手拿剑,但剑招之中有时是右手剑、有时又是左手剑,虚实变换仿佛就在左右之间。卫庄一剑快似一剑,荆天明眼见自己抵挡不住,万万不是这百步飞剑的对手,索性甘冒奇险,将长剑交到左手之上,也是一招「草长莺飞」递出。卫庄见他剑交左手依样画葫芦,「咦」的一声又再变招。荆天明毕竟没使过左手剑,剑招顿时凝滞,一招尚未使完,咽喉要害已被卫庄制住。
          「师弟住手!」盖聂见状,急忙起身大喊道:「他不是你的对手。」
          卫庄垂下手臂,不再锁住荆天明要害,回头望着盖聂冷冷说道:「那么你是我的对手吗?」盖聂叹口气,摇头道:「我也不是你的对手,我打不过你。」
          「哈哈哈。」卫庄又狂笑起来,「单为师哥这句话,就该浮一大白!」说罢便走上前去,拎起剩下的半坛子酒,一口气喝了个干。盖聂言道:「师弟今晚来此,如是为杀我而来,这就可以动手。」盖聂直视卫庄双眼,好不畏缩,又道:「当初师弟为秦王效力来取天明性命,我心中虽有迟疑,但下手之际却毫无迟疑。如今师弟动手,也不用有丝毫顾虑。师兄我唯有一事相求。便是但求师弟先杀了我,再取天明性命不迟。」
          「我今天不是来杀人的。」卫庄的目光显得有些空洞,胜过盖聂是他近二十余年来的希望,今天终于达成,但胜利的兴奋感只在一瞬间便消逝得无影无踪,卫庄觉得自己的心里空荡荡的,仿佛一只扎破了的皮囊,又仿佛被自己喝干的酒坛子,什么也不是了。他放下手中空空如也的酒坛子,摇摇头道:「我今天是来喝酒的。到时你我战场上相见,有的是机会生死拼搏。如今酒既然没了,我也该走了。」说罢转身就要出门。「师弟且慢!」盖聂听卫庄如此说,燃起一丝希望,情真意切的说道:「师弟你何不留下?要不索性退出这场争斗,回山去吧?」


          来自Android客户端17楼2013-06-02 18: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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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卫庄走到一半,回过头来,倚在半毁的门上,眼中已有三分醉意,见盖聂双鬓虽白,但神宇气态皆是英朗如昔,喃喃说道:「傻师哥。你说我为人所用,我还道你傻呢。七国之争,非始於秦。即便明日你我不会沙场兵戎相见,依我看来这天下、这江湖就好比偌大一个棋盘,你我皆是盘中的棋子,要往哪儿走岂能掌握在你我手中?」
            「唉!」盖聂一声长叹,又不愿让卫庄瞧见自己泪盈眼眶,便掉过头去说道:「没想到你我师兄弟两人,终究不能善了。既然如此,我也没什么好说的了。天明,你帮我送一送你师叔吧。」荆天明依言往门前走上几步,虽说是遵照师意为师叔送行,但他却无法像盖聂一般真的对卫庄卸去所有心防。荆天明似乎有些困难似的喊道:「师……叔走吧。师侄送你一程。」
            卫庄似乎是没听见,抑或是下意识的点了点头,临出门时又回头以满是关怀的口吻对盖聂说道:「我走了。师哥你……你也不要想了……端木姑娘她……她也是不会回头的了。」说罢在荆天明的「护送」下,渐渐行远。
            卫庄走出门来,转过深夜寂静的市集与城中民舍,所经人家皆已熄去家中灯火,整个桂陵城中真的是漆黑一片了。荆天明突然打破沉默,道:「你刚才所使,真的是百步飞剑三式要诀?」卫庄停下脚步站定了,斜过眼盯着荆天明瞧,但见他相貌出奇的俊雅,剑眉含霜,英目炯炯,脸上却蒙着一层淡淡的抑郁之色,「什么你啊你的?你应该叫我师叔。」
            「我没师叔。」荆天明浑然不怕惹恼了卫庄,一剑被他杀了,直接了当的说道:「你愿意告诉我就说,不愿意就罢。但要勉强我再叫你师叔,却是万万不能。」
            「也罢。」卫庄看荆天明如此强项,也佩服他的傲气,口中却道:「你当作你师叔好神气吗?真是老顽固的师父就教出小顽固的师弟。」荆天明插口道:「不准你骂我师父!」
            「我看这样吧,我回答你的问题,你也回答我一个问题,当作交易。」卫庄道:「如此一来你不欠我,我也不欠你。你说可好?」荆天明想了想,便即点头,卫庄见荆天明似乎想说什么,已然先行说道:「你放心。我不会问你桂陵城、或是墨家军的事。」
            「那好。」荆天明见卫庄如此爽快,便道:「你要问我什么?」
            「那百步飞剑第三式要诀是什么?」卫庄极快的脱口而出问道。
            荆天明闻言大惊,「怎么你不知道第三式,竟然能使!」卫庄道:「你别管。只说你肯不肯说便是。」荆天明一时拿不定主意,终又不肯言而无信,说道:「第三式叫做『一无所有』,师父教我的时候只告诉我一句话,那便是『使剑者终弃剑』,再没有别的了。」
            「使剑者终弃剑。」卫庄喃喃念了一遍,又追问道,「没有招式吗?」荆天明摇摇头。「果然。」卫庄哈哈一笑,对着天空自言自语道:「果然跟我想的一样,只有剑意,没有招式。师父您老人家真是识穷天下……只可惜您教的是四四方方、一丝不苟的盖聂,他就好比是一本书,却不是读书的人啊。一无所有、一无所有……」
            荆天明有些听不懂卫庄在说什么,但他此时已十分确定卫庄刚才在屋内所使的,定是三式百步飞剑的要诀。荆天明急于知道答案,便问道:「你现在可以回答我了吧?为什么你不知道第三式的要义,却能学会?」
            「那你方才为什么将长剑交到左手之上?」卫庄没有直接回答荆天明的问题,反而以另外一个问题代替了答案。
            「这嘛……」卫庄打断了荆天明的思索,将一个巴掌大小的布包塞到荆天明手中,言道:「差点忘了。有『人』要我把这样东西亲自交到你手上。此物珍贵无比、至关紧要,你万万不可大意让它落入旁人手中。」
            荆天明见卫庄说得慎重,小心翼翼的解开布包看。在层层包裹的严严实实的布包最底层,有一块黑色铁牌,牌面镶嵌五色琉璃,在月色之下莹然流光,却是一面和夏姬白芊红手上所持一模一样的「秦」字令牌。
            荆天明一见此字,如遭雷殛,登时面色发青,动弹不得,半晌方才蓦然惊醒,将铁牌递出,颤声对卫庄说道:「拿走。我不要!」
            卫庄哪里肯接,双手负背向后一退,说道:「此牌天下唯有五面而已,得此令牌便可直入秦宫,无须上报。你父王当面吩咐过,要我将它亲手交付於你。」
            荆天明眼中含霜,冷冷说道:「我没有父王。」又将铁牌递出要还与卫庄,卫庄却道:「我是秦国的信使,并非你的信使。要还的话,师侄你还是自个儿去想办法吧。」说罢翻身上了附近的大树,几个纵跃之间,便离了荆天明的视线。
            荆天明独自一人站在原地,手里握着秦国的令牌,心中百感交集。他真想索性将令牌随手一丢,抛去了便是,却不知为什么自己的手却将那块冰冷的铁牌给越捏越紧。荆天明迟疑良久,毕竟还是缓缓的将那块令牌收入了怀内。
            卫庄抛下荆天明之后,绕了好几个圈子,这才终于来到跟人约好相见的城东一株枣树之下。但枣树下却空无一人。他伸脚踢开树下一块看起来有些突兀的石头,果然在下面摸索到一只亮环锥。卫庄捏着它,纵身上了枣树高处,旋开锥上翼羽,从锥杆中空处拿出一小卷白布。
            卫庄燃起火折,只见布条上寥寥写着「明日辰时黄家屯」几个字,自然便是潜藏在桂陵城中的奸细为他留下的讯息了。卫庄就着火折将布条烧化,随即便半躺在树枝之上,想起今日之举,卫庄自己都觉得莫名其妙。他本来只是遵照白芊红的吩咐,要他「千万与贵师兄叙上一旧」,以防日后形迹败露。卫庄本不愿意对盖聂说谎,无奈拗不过白芊红的千叮万嘱。哪里想得到就见得这么一面,居然引发出这么多事?
            卫庄不断的强迫自己入睡,却怎么也睡不着。盖聂、荆天明、百步飞剑,在他脑海中萦绕不去,「原来,最后一式却原来叫做『一无所有』。」卫庄无法遏止自己脑中思绪乱飞,「想我卫庄虽贵为秦王密使,实则一无所有。是啊,我卫庄便是一无所有,怪不得能自行领会出那名为一式剑招,实际上却是任何一套剑法精髓的『一无所有』了。哈哈,哈哈,可笑啊可笑。」自嘲自叹了半晌,卫庄眼见天上明月西移,知道自己今夜是无论如何也睡不着了,卫庄不愿承认、也不敢正视自己,只是睁着眼瞧着这什么也瞧不见的黑夜。


            来自Android客户端18楼2013-06-02 18: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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