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出发的时候,沉了一周的天空终于放晴了,长白山下游人如织,我混在游客当中,恍惚自己也是其中一员,没有什么家族职责,也没有什么飞来横祸。可是一回头,看到身边面色沉静的吴邪,我又明白,这一切都不是梦。
父亲传递给我的职责是真的,而吴邪要借用我的职责与我同行,去见他想见的人,这件事也是真的。
我们开始登山,路途顺利,天空始终是澄澈的蓝,满眼环绕着夏末的浓绿,蝉鸣阵阵,清澈溪水蜿蜒向下,许多人在拍照,商贩们热衷于推销,吴邪对这些都视而不见,只带着我不断往上走。这条路他似乎很熟悉,走得又快又稳,我好几次都忍不住想叫他歇会儿,脑子里想起童年时父亲的叮嘱:好好锻炼身体,免得不能承担责任。
父亲本打算在我大学毕业时交班,到时候他会带着我走一趟,再告诉我过去的种种细节,可惜他没有等到那一天就因为意外去世了。临死前,父亲交待我:和张家的约定不可以丢掉。
这是我头一次上长白山,为这趟必然到来的旅途,我做过许多准备,然而在巍峨的群山面前,一切纸上谈兵都显得力不从心。走低海拔路线时,我和吴邪的差距并不大,我仗着年轻,身体底子也不错,保持与他齐头并进的速度;但随着海拔渐渐升高,当我们离开旅游路线,翻入人迹罕至的山道并越走越偏僻时,经验和韧性上的差别就越来越明显地出现在我们之间。
吴邪还是那样稳定,一步步如履平地,而我已开始上气不接下气,脚步也有些虚了,不得不第一次请求他停下来。
吴邪没有为难我,由着我靠在树上休息,我忍不住佩服他的效率和韧性,他很平静地说都是练出来的,曾经他的体能比我还糟。这些年里,他没有一天放松过自己,不论身体还是心灵,为了约定中的十年。说到这里,他顿了顿,看着我又说:或许也是为了这一天。
我明白他话中没有出口的意思:他想早点见到那个人,吴邪已等了太久。
趁这个空挡,我按照约定,讲起家里和张家的关系。
“听我爸说,我们跟张家算几百年的老交情了。很早以前,张家有个人救过我祖上的命,就像……就像你说你三叔和潘子那样的关系,我祖上出于报恩,跟他走过不少地方,也知道了一些张家的事儿。我祖上是个重情重义的好人,虽知道张家人很特殊,但从没想过出卖朋友的秘密。后来我祖上老了,那个张家人说你不用再跟着我,好好安享晚年吧。我祖上不肯,说我还没死呢,那个张家人说但是我要走了,我祖上问他去哪里,他说去长白山里。”
吴邪一愣,眉头微微皱起,似乎想起了什么事,我不敢问,继续说:“我祖上问他去干什么呢?他说要在山里呆十年,更详细的不能告诉他了。祖上问那有什么能帮助你的吗?我们全家都已决定,要世世代代和张家人共进退。你们这样的人,可能并不怎么需要我们这种凡人的帮助,但我们总还能有点儿用处吧?那个张家人想了半天,说那你们来当我们的信差吧。我们进入山里的那十年,需要人帮助传递书信或其他东西,每一年,我们会提前告诉你日期,并把要传递的东西给你,然后你们在那个日子里来到指定的地点,为我们传递东西。”
听我说到这里,吴邪打断了我,他问为什么是你们,张家为什么要让普通人来做这个事?
说实话我不知道,父亲并没有讲到那么细。我想了想这其中的可能性,说:“或许是张家为满足我祖上报恩的想法,让他们做力所能及的事?或许是他们自己不方便去,比如那地方不能有第二个张家人在场?也有可能……唔,我想不出来了。所谓传统,很多时候就是没太多道理可讲的,总而言之,从那时起,我家就接下了这个使命,在需要的年代里一年一次,也就那么一天,为张家人送东西过去。”
“都送些什么东西,你知道吗?”
“听我父亲说,他送过的大多数是书信,偶尔有一些小包裹,里面是什么也不让看。”我笑笑,摸了摸背包,这次要送的东西就在那里,“我这次送的也是书信,内容不知道,你想拆开看看吗?”
“不……”吴邪突然笑了,我还是第一次看到他这样笑,“别人的书信,怎么能偷看呢?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