丙子岁末，养了两株水仙，一株在先，胚体露两芽，似牛角，盛在绿沿白磁盘里，依了几块晶莹的雨花石，浅浅的清水。一株在后，其时已是含苞待放，矮叶圆润，五苞并列，放入牙白圆瓷盆里，压了几许大小黑白的小河石，亏得根须密健，白色胚体尽露盆外，尽得了水仙全貌。自此以后，勤换洁净清水，室内环境亦以清雅求之，及至丁丑新岁，盘里水仙始吐新蕊，稍晚，盆中水仙已兀自繁花簇依，每苞竟五六支花朵，闭室初启，冷香扑鼻，躬身拭器，必有浓密幽甜之冰香，沁入心脾，致拭尘亦一大乐事矣。
或因品种差异，盘中水仙，长势颇快，几块润石压不住根胚，一夜忽倒下，折了花茎，遂换了方盆，压上许多小河石，依折倒方向反向倾放，勉强直立。只因原不愿效别人之法，剪枝弃胞根，再插瓶养，只一心全她一身，自在生长，偶也放之室外，天光沐她一番，未料却令她自持不住，折了花茎，令我怅然，又实感不知其所适，尤添惶惶。
至今日，折茎水仙之绿叶现出黄黄的萎态，雪瓣腊芯盛至极妍，吐香如故，若花有知，亦该嗔着、怨着了。我亦只是无奈地欠着些什么，一丝郁意难释于怀。世间的养花之法，见人利刃剜剖，造它形态，我不愿为，只望让她自在生长，得其雅态冷香足矣，怎知会折茎至此？
两支水仙在寒室中度其一世，我亦是爱洁净简淡居室之人，曾放以清弦之音弥室酝酿，增水仙神貌，悦我之性情，此一私为，实不知亦悦水仙之性情否？
水仙一世于我，总觉欠着许多，常疑置花一念之罪过，凡俗如我总这般蒙昧无知。尚怕就此绝了养花之想，空牵着水仙的美，在每一个新岁的空空的桌面上，暗落痴泪忆想。
而这水仙只一味无言地生灭着，衬着我笔墨的俗隘，竟是这所思的一切，焉知不会如这一世的水仙般，在时光的嬗递中自去生灭呢？
         丁丑正月二十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