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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自Android客户端1楼2013-07-08 18:15回复
    翡翠。
    1。
    我有一段情啊,唱给诸公听啊。
    秦淮的女人们本应眼带风情,丹蔻撩着琵琶弦勾勒向晚,一场靡靡之音。
    凤尾扣还整丝贴合缠在白嫩的颈项,却似铁丝一般勒得女人们颤抖不歇。
    秦淮缓缓流呀,盘古到如今……
    一个女人站立起来失声大哭,琵琶婉转的调子陡然荡得一声惊,站在她身后沉默的军人突地开枪,后脑盘得精致的发混着蔓生的血花散乱在地上。
    我手抚在柘木的合盖上,合着小调敲击着。
    轻,而慢的,敲击着。
    军人默默的退了回去,我也只是垂着眼,抱扶着身旁的他。
    “唱啊,怎么不唱了。”
    瞻园里……堂、堂阔宇深呀……
    “二爷平日里最喜欢听你们翠禧楼的唱这曲儿了。”
    江南锦绣,金陵风雅情呀。
    他是个挺不爱说话的人,却独爱这吴侬软语一口,也不招到院里来,从来都是到翠禧楼点一壶茶,坐那么一下午。
    掌心在点了漆的柘木上慢慢的滑,像是在抚摸着他,耳畔的曲辞都带上了哭腔,唱丧一样的秦淮景。
    唱,丧。
    我却抬头,不带怒,不带喜,平直的扫了她们一眼。
    “二爷喜欢,你们就好好儿的唱。”
    “哭什么哭!要你们来这里哭丧的吗!”
    白鹭洲,水涟涟,世外桃源呀。
    1937,南京。
    二爷死了。
    我也只能在这里,抱着他的棺材,送他一程。
    我的复仇,还没开始。


    来自Android客户端2楼2013-07-08 18: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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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
      跑了多远才看不见风雪,我跑了多远还是把他的背影跟丢在雨中。
      1917。
      他笑那新文学运动都是酸劲儿,可我还小。
      我还没有到可以读懂他一字一句的年龄。
      那时的二爷真是,意气风发啊,坐拥权势财力。
      笔挺的军装,板直的军帽,言行中都透着一种极具温柔的强硬。
      二爷就那么坐在翠禧楼的前厅,撩手捻起茶碗盖,微眯着眼品着山水茶浓,金陵情绕。
      我蹲在他脚边,小心翼翼的伸出手,也只能碰触到他的衣角。
      没有褶皱的地方,渐渐的被我按出一块印记,我像是做什么大事一般的开心。
      微抬头,想要寻觅他素白脸上别的表情。
      他听曲儿晃着头,没有看到我的恶作剧。
      真好。
      二爷的衣角,有属于我的印记。


      来自Android客户端4楼2013-07-08 19: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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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
        可是一天天过去,我终于发现了奇怪的地方。
        二爷身边没有女人。
        一个也没有。
        但是他天天都去翠禧楼看一个女人,即便她并不曾露过面。
        听宅里下人道,那姑娘原本与二爷是交好,不说是郎情妾意,也有点不同于友谊之类的感情。
        姑娘才高,青葱玉指拨得一手好琵琶,声娇语暖,唱得一阙好词牌。
        可不巧,被军部的首长看上,硬是讨着楼子的妈妈把人给骗去了里宅,破了身子。
        在这之后,姑娘便再也不露面了,不知道是生是死,不知道近况究竟如何。
        二爷生性隐忍,他等了三年,步步攀登,终于到了可以翻手为云覆手雨的时候。
        可是即便如此,又能怎样。
        玉璧并非无瑕。
        她道是无颜见良人,可有想过二爷的心思吗。
        二爷托人给她带了一块儿翡翠,刻得是玉润珠滑,美得纯粹。
        可那翡翠,就像是一汪深潭,拉扯着无边的罪孽进入,再无返生的迹象。
        他日日都去翠禧楼,借着听曲,观望廊上。
        可是姑娘不在呢。


        来自Android客户端5楼2013-07-08 19: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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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
          我在大宅院穿梭,在每一块石板上寻找他走过的痕迹。
          他抿过的杯沿,他用过的纸笔。
          我变成了奇怪的模样,十七八岁还未长开,已经把他的稳重老成学了个五六成。
          暗地里观察他用膳的动作,明目张胆的跟着他进入翠禧楼。
          他好像发现了什么不对,又好似没有看见一样。
          仍旧是带着那样温柔,却又显得强硬的微笑,用厚实的手掌,抚摸我的发。
          我忍不住晃着头,用头顶去磨蹭那片温热,我知道了哪里不对……
          他对姑娘的深情,令我嫉妒得发狂。
          他对我说的每一句话,我都在夜里梦中反复琢磨。
          拆开,合上,一点点寻找字里行间的诸多意义。
          但我发现。
          是我妄想。
          他毕竟还是那个二爷,我只是仰望着他长大的后辈而已。


          来自Android客户端6楼2013-07-08 19: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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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6。
            从来没想过,我能做出这样的事。
            我给翠禧楼的管事递了银子,潜进了姑娘的房内。
            隔纱幔帐,只隐隐绰绰看见木茜栏床上坐着一个人。
            听到我开门的吱呀声,也没有出声叫我,只是微微的偏了偏头,发簪的珠花荡得玲玲轻响。
            我在门口深深的呼吸了好几口,这才提着衣摆往里迈。
            “我来拿回你不需要的东西。”
            她似乎是开了口,我能透过朦月胧白,看到她嘴唇细微的翕动。
            但是没有声音,我放轻了呼吸仍旧听不到。
            也不知道哪里来的胆子,我将她晾在一旁,开始翻找起了她的珠花厢柜。
            素色的玉兰,一水的白璧。
            独独一枚翡翠,圆滑润手,放在最底层的红绒里。
            我拿起它,又像是被烫到了一般丢了回去,带着些微歉疚和妒忌看向里屋的女人。
            双手的颤抖控制不住,我说。
            “他还在等你。”
            我能明显的感受到姑娘的笑,抿唇莞莞,柔柔的笑,这次的语句,倒是听得一清二楚。
            这沙哑的嗓音比嘹亮的歌声还能穿透耳朵,她说。
            “他不敢见我,而我亦是。”
            “这人啊,总是这样龟缩,我害怕面对他的坦然,他害怕见着我的颓相。这是我一生的耻辱,也是他,这辈子抹不去的愧疚。”
            “你拿走吧,这块翡翠,压得我好重。”


            来自Android客户端7楼2013-07-08 19: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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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8。
              害怕他发现我的窥探,害怕他知道我拿走了寄托他念想的翡翠。
              我害怕,害怕我对他的爱,并不像那块深黛一样纯粹。
              我害怕的事情太多了。
              每一件都能让我彻底失去他。
              我本来以为自己是个能豁出去的人,现在才意识到,我在这段纠葛上,站的位置多么卑微。
              仰慕那般的风光,渴望他赐予的爱情,这些空旷又飘渺的东西最终汇聚,漫过我的心溪。
              我喜欢他,所以想要变成他的模样。
              因为太喜欢,所以对他的情绪感同身受。
              我小心翼翼的伸出手,像是少年时偷偷给他衣袍按上印记一般,抚摸上他的脸。
              岁月并没有停留,还是高挺的鼻梁,薄抿的嘴唇。
              我像每晚的梦中那样,缓缓的靠近他,触碰他。
              他没有动,似是放任我做一些更进一步的事。
              我十年的私心,在今天暴露无遗。
              但我并不后悔。


              来自Android客户端9楼2013-07-09 07: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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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9。
                第一次。
                我痛得小声的抽噎,他一遍一遍亲吻我的眼睑,用舌尖卷走湿润。
                身下却做着毫不温柔的动作,我承受,且心甘情愿。
                事后他抱着我,躺在我的小床上。
                窗外玉兰枯萎,晚风一扬倒是落蕊入泥。
                我知道他心里有人,曾经绚烂无可比拟,即便衰败仍留余迹。
                他把那块翡翠送去雕琢,藤枝蔓生,缠绕出无限的生机。背面刻着他的名字。
                江敬。
                他牵过我的手,将那东西放入了掌心,然后用他的手指包裹着我的,覆盖了上去。
                我瞬间觉得,这并不是属于我的东西。
                然后带着忐忑,我把它收进箱底,不敢戴在身上。
                每日他从军部回来就会去翠禧楼,我也默默的跟着去,前天儿听了两首曲子,他不知道是想起了什么,回头看了看我。
                面无表情的我。
                他垂着眼,映着光,我能看清他睫毛的影子在眼底投出一片阴翳。
                他没说话,只是合了合手,把茶碗盖了起来,望着舞台,而不是我。
                我突然知道,拿着那块翡翠的异样在哪里了。
                真的不属于我,不论他,或是它。
                我只是个替代品。


                来自Android客户端10楼2013-07-09 10: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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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0。
                  我清楚自己在他心里的重量。
                  但这并不妨碍我一天比一天更喜欢他。趁他不在刻意模仿他的笔记,不停的收拾他的衣物,每一寸褶皱都要亲手抚平,按上缎面的时候就好像按在了他胸膛的皮肤上,我能从自己的血脉,感受到他生命的蓬勃。
                  好像变成了共生……这样缠绵,又羞耻的感觉。
                  比起以前,他确实是更在意我了,会和我共进晚餐,会带我出入一些上层的应酬,会时不时的留我过夜。
                  我很满足。
                  我不需要他向好友介绍我的另一层身份,我将永远是他的侄子,作为他的亲人,或者是更亲密的人,站在他的身边。
                  也只是两三年,军部上下都知道我是护在他羽下的人,虽然不知道我是以下属还是别的什么身份跟着他做事,但我被里里外外,打上他的印记。
                  他很满意,也笑得更多了。
                  跟我呆在一起的时候总是要我戴上他给的翡翠,他抚摸我的脖颈,抚摸被亲吻出红痕的皮肤,抚摸垂在胸前的玉璧。
                  眼神中带着浅浅的爱意,亦或者是怜悯。
                  “真适合你。”
                  我笑着回答他。
                  “谢谢。”


                  来自Android客户端11楼2013-07-09 10: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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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2。
                    是夜,他喝得微醺,我替他挂好西装,只随口提了一句。
                    他蓦的睁开的眼,眼底一片清明。
                    “谢舟?”
                    我曾不止一次见到过他现在的表情,在每天离开翠禧楼的时候。
                    没有刻意,却连额侧的青筋都看得一清二楚,他平淡的开口。
                    “不过是个小畜生。”
                    江谢两家主战主合各成一派,在对外的战事上分歧已经大到了互拿枪口堵脑袋的地步。
                    但不仅仅是如此。
                    当年江家还没顶上金陵半边天,谢家老大就用着自己的权势强夺了那位翠禧楼的姑娘。
                    二爷踩踏着谢家老大的脑袋走上了军部的高层,这梁子也就越结越深,化骨融血。
                    37年刚一开春,就接到了不好的战报。
                    二爷开始频繁的往返于杭州和金陵,经常是暮色出门,又带着晨光归来。
                    我都能闻到他身上露水的味道,即便双眼之下一片乌青,他也仍是一副强硬的做派,不需要我的一丝温柔去安慰。我跟在他身后,替他传递文件,接收消息。
                    6月,我不知道他将会去哪里,炮火已经从东三省逐渐蔓延。
                    国共达成了统一战线,却把战线延伸得越来越长。
                    像我与他之间的距离一样,那么长。
                    我用尽全力的拥抱他,他也只是用厚重的掌揉了揉我的头。
                    他拿起我手中的翡翠,挂在了我的颈上。
                    “等我回来。”
                    我跪坐在江家大宅的门槛上,颓然无力的感觉令我双眼发直。
                    这比我知道他并不喜欢我还要让我恐惧。
                    我快要失去他了。
                    我快要失去他了。


                    来自Android客户端13楼2013-07-10 12: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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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3。
                      北平沦陷。
                      日暮下看似平静的南京也开始了躁动。
                      酒会上商人们都在互相打探消息,获知迁址的不止一家两家。
                      大小家业都在想方设法的往着上海租界去,洋人在的地方总归是要安全不少。
                      我已经一个月没有听到他的消息了。
                      得知他去往天津的那一天我就彻夜难眠,我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可没想到就算是如此,我还是不能承受。
                      谢舟一脚踹开了酒会的大门,嘭的一声,震得满堂惊诧。
                      商户们拿着高脚杯表情各异,我却连脚趾都紧绷起来,浑身止不住的颤抖。
                      仍旧是傲慢得近乎无礼的打量,他从左扫到了我在的方位,不可察觉的笑了一下。
                      他用双手抚平了因之前抬腿身体弯曲而褶皱的西装,站得笔直,朝外打了个响指。
                      轻轻的偏了偏头,示意抬着东西的人朝我的方向走来。
                      一步,一步。
                      在沉默的大堂,脚步的挪进听得格外清晰。
                      当沉重的棺材终于落地放在我的面前,我还是茫然的瞪大双眼。
                      询问,质疑,不可思议,无法理解,我张着嘴,说不出话。
                      谢舟慢条斯理的迈步走到我的面前,只是一句话,却有千斤重。
                      “送给你的礼物,就像你们当时送还给我的,一样。”


                      来自Android客户端14楼2013-07-10 12: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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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4。
                        我应该用什么表情来面对他呢。
                        酒会上那些同情或者恶毒的目光,我全部接纳。
                        平时空旷的房间,因为多了一口棺材而异常拥挤,我把门锁起来,一个人坐在床上。
                        漆黑的地方,透不近任何的光,我死死的盯着柘木的棺板,任凭屋外捶打嘶吼的声音如海潮席卷。
                        “江尚!江尚!!你给我开门!!”
                        生怕一个用力,连面前的东西都消失在眼前,我缓慢的抚摸,好像隔着木料,也能感受到他的心跳。
                        但是,是冰冷的。
                        像是集聚了一室的蒸汽,然后突然打开了窗,所有的热浪都随着空气满溢向了远方,剩下的是什么呢,是冰冷的卧房。
                        “给我砸开!快点来人给我砸开!”
                        我十几年的仰慕,爱恋,沉迷,全部都在这方正的棺椁里。
                        我抱着他,沉入梦境。
                        世界都安静了,我从来没像现在这样完全的拥有你,谁还敢来打扰我呢…


                        来自Android客户端15楼2013-07-11 08: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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