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注视他的背影。那瘦小的身体倔强地站得笔直，蝴蝶骨突出，透过衣服展现在他眼中。
他看到他舒展双臂，耳中传来振翅之声。
于是他笑，因为心中痛苦万分。
啊啊，他的背影如生双翼，即将从我的怀中飞离。
* * * * *
他们相对而立，他的琥珀色的眼中满是怒火，灼烧着映在瞳中的他的笑颜。
“你背叛了我们。”
他大声怒吼。他透过那怒容看到了他掩饰不住的受伤神色，于是笑意更甚。
美咲。
他呼唤他的名字。声音刻意暧昧，眼神却温柔。
“伏见，拔刀。”
是的，我背叛了你们。
——而你则背叛了我。
* * * * *
他们曾经那么要好，成天黏在一起。同喝一杯饮料，同听一首音乐，同惹一场麻烦。
大部分时候都是他那副高高在上的优等生模样让对方不满，然后在几句冷嘲热讽之后，未等对方出手，另一个挥起的拳头就会从他脸侧穿过，砸中对方的鼻梁。
然后在一场盛大的厮打之后，理所当然地一起在走廊上罚站，数到三秒小个子的那个肯定就会率先烦躁起来，自作主张的扯着友人从学校逃出。
天空似乎永远晴朗，只有几朵羽毛似的薄云。他们懒洋洋地坐在街角，他一脸垂涎地看着他手中的奶油馅鲷鱼烧，他故作无奈地叹了口气递过去，然后看他幸福的吃相，不经意间也变得幸福起来。
“老师说再打架的话就要把我们开除了——”
“谁管那个啊！总不能眼看着朋友挨打吧！……话说，猴子，你确实让人火大。”
他沉默不答，回忆刚才的场面。女孩子般娇小的人总是把比自己高大的朋友护在身后，炸毛的样子活像愤怒的小红鸟。
他什么时候才会意识到，自己是为了看他那个样子而四处惹是生非？
旁边的人还兀自唠叨着，充满元气的声音不断在他耳中回响，最终烧光了他的理智。他伸手，捏住那小巧的下颌扳过来，在触碰到那双唇的前一秒把吻转移到了唇角。

“奶油，沾到了。”
“……！！！”
想像个大人一样，故意装作不在意的样子，偷偷瞟过去的时候却看到一张红的几乎发亮的脸。他看着他快哭出来的羞愤样子，呆呆地忘了做出反应，所以只能眼看着对方狂奔而去。
“猴子是混蛋！！！”
带着哭音的骂语可爱得让心脏狂跳，之前的伪装宣告无用，他捂住自己发热的脸，混乱的脑袋为了不思考那是不是他的初吻，而转去想着不经意间竟已是初夏时节。
那初夏般微热的往事，除了他是否有人还会记得。
* * * * *
究竟是为了什么，两个人不得不彼此仇视。
他注视他那被赤炎包裹的身影。依旧娇小的身体借着滑板在空中舞动，火焰在其后甩出华丽的凤尾，那双曾拉扯着他的手双翼似的舒展在风中，让他看起来像一只燃烧着的鸟儿。
他讨厌鸟。他不喜欢“八田鸦”这个名字。他还是喜欢叫他“美咲”，即使他不喜欢。
他的笑靥那么灿烂，总是给他封闭的心带来温暖。明明已是他的唯一，为什么一定要像鸟一样飞向更高的地方。
十束曾给安娜讲过一个故事。
猿爱上了月亮。有一天它在水中看到月亮的身影，便为了打捞它而靠近了水面。最终猿掉入水中，当它抬头的时候，发现月亮仍高挂在天上。
“即使是万物的灵长，生于地上的猿也是无法用手触及天空的啊。”
十束那么说着的时候，那双好像总是能看透一切的温润眼睛却望向了坐在角落的他，像在怜悯，又像在悲痛。直至那个人死掉他也没能问他是否已经预见两人的结局。
无数次相遇，无数次拼命，然后无数次背道而驰。
竭力伸向天空的双手无法触及那火焰的尾羽，他与他之间隔着大地与天空的距离。
那么难道那些彼此依赖的记忆只是他的黄粱一梦？
美咲，没有我守护在你的背后，你可曾感到寒冷。
那每天盘踞在我心中的彻骨之寒，你可曾感到一丝一毫。
* * * * *
这些他从未说给他听。在遇到他之前他习惯了一个人，他尚未学会讲感情化作语言，更不觉得说了的话那个人就会懂。
他太过正直耀眼，那是属于阳光的鸟，他的语言传达不到。
所以在看到他被王所杀、自空中落入水中时，他甚至产生了强烈的喜悦。
终于有人，帮他折断了他的双翼，让他再次回到他触手可及的地方。
他毫不犹豫地纵身跳入湖中，他看到了他缓缓下沉的身体。鲜红的血从那小小的身体里扩散开来，在水中洇成一朵盛放的红花。他拥抱住他，两人一同下坠，他却觉得正一同飞向高空。
飞过那片湛蓝，便是深暗无边的宇宙。那里没有背叛、没有争吵、没有伤痛。
于是他笑了。
在深水之中，他注视他仿若沉睡的面庞，再不需要看其他。
美咲，现在说也不迟，你要好好听着。
我喜欢你。
* * * * *
在幽深的水底，猿最终拥抱住了他最爱的月亮。
这是多么美满幸福的结局。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