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头说过,此时书生也并不总是手无缚鸡之力,陈烈又身有残疾,文不成武不京,小书生们拼着身上挨几鞭,一拥而上,将其拿下。书生嘴毒,见他跛足,便指其残腿说:“行事不端,致有报应。阁下是想着身有四肢,纵作恶,还有手脚好应验来?不知四肢之后,又是甚了?”言毕,使眼睛将他从头看到脚,一处地方儿也不落下,陈烈羞愤欲死,破口大骂,又自言是原侯之子,要叫书生们好看。
读书人都有个毛病儿,好个好名声儿,不怕得罪的人官不够大、手段不够狠,只怕这些人礼贤下士又人品高洁。遇着前者,他们好大义凛然,遭了报应也夷然不惧,遇着后者,他们只好打躬作揖,更有甚者还要投入门下做学生、做门客。
一听是原侯儿子,小书生们更乐了,瞌睡虫早跑了,揪着陈烈要往京里去告发。陈烈大急,叫军士道:“你们都是死人么?还不快来将他们拿下!”小书生们更不怕了,又来劝说军士:“尔等虽是武夫,也当知礼义。”
军士们左右为难,他们固怕书生,也不想叫长官的兄弟出事,哪怕这兄弟是个畜牲,也不好叫旁人伤了。欲待上前时,书生里一个年长的却笑嘻嘻,袖儿里拿出支短笛来,一声声吹得凄厉,又放声大叫:“快来人呐,有牲畜伤着庄稼了!”当下小书生一齐大喊,有说:“哎哟,一年收成没了!”有说:“好大一头野猪!”
近来天热,各村各户为着何时放水浇地到自家地头上眼睛都瞪红了,放水时也有人看着。人于田埂儿上胡乱搭个窝棚儿睡了,哪怕正午时分,也不离了田头——怕有人偷水。听了叫人,登时惊起,见那头围着好大一群人,拎起面防贼的铜锣便敲将起来,四里八乡统统扛锄执锹赶了过来。
军士们不再犹豫,上来护着陈烈,陈烈一见有人护着了,也长了些本事,又要叫嚣。从来民不与官争,农夫们面面相觑,小书生们却笑了,团团一揖道:“诸乡亲皆是证人。”
苏先生到上课发觉少了人,心正不快,及小书生拿人来禀了原委,又转为欣慰,且怒陈烈行不端。他原掌御史台,现掌御史台的钟慎还是他后辈,参个陈烈是再顺手不过。连曹操都要“割发代首”,何况一原侯之子?
铁御史参人从不落空,陈烈罪证确凿,他带的军士是陈熙的部下,原侯二子皆有过错,自也逃不了。
慈宫听了,说一声:“这是要逼死我么?”要寻官家说情,陈熙忙拦着了:“娘娘且慢,罚也不会太重,原是三哥做错了事情!再求情,恐于娘娘清名有损。且纵官家应了,大臣恐也不答应,还是要封驳,届时空成全了旁人名声而已。我这便回去上表请罪!必要将三哥严加管教才行!”
慈宫恨得捶桌,陈熙苦苦相劝,慈宫无力道:“这是要憋死哩!便依你。”
陈熙急回家,又劝住了原侯,父子两个一齐上折请罪。官家先不忍了起来,以慈宫娘家独重原侯一脉,如今原侯父子三人皆被参,他也觉不自在。虽小书生们群情激愤,恨不能将陈烈发配三千里,政事堂却自有考量,只将陈烈身上荫职等削去变做白身,军士各打二十棍,陈熙、原侯各罚俸半年了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