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黄昏渐隐不语时,夕阳吐露熹微苟延残喘的光束流淌于御花园的亭台楼阁小桥流水,杨柳依依倒映着波光粼粼甚是婀娜动人,枝桠上点点春鹂巧影,本应是悦耳的啼唱如今却是叫人哭笑不得。美目瞧见佳人一副矫作的痴态似是故意应我方才的话,动作时惊起衣袂纷飞如红霞中绽放的玫瑰,灼目而刺眼。)
“你也只瞧见这片花儿罢了。世上的花朵比满天星更甚,眼前的不过是这些金贵的少数,没有契机使然,那些山野中的花朵儿绽得再盛也无人怜惜,可惜了。”
(一声可惜了,说的不仅是那些开得极美却无人怜爱的花朵儿,亦是可惜了我一番刻意的好意。紫禁城不比其他,这檐牙雕琢勾心斗角的地儿是离天子最近的天堂,亦是最危险的地狱,稍有不慎就有可能滑下飘飘然的云朵,坠落无尽污秽腌臜的沼泽泥潭。我不管她方才是看花看得痴了,还是心间自有小九九计划盘算些什么,这些皆与我宸妃无关。我只想让她明白,倘若今日是什么得罪不了的主子,欲加之罪何患无辞,随意扣上个目无上殿的帽子就可以扼杀小小秀女的阳光大道。何况这秀女中,只她一个富察氏,不管是痴态、傻态,还是目中无人之态,都会让有心人烙在心间同那名字串联在一起。)
(到底是觉得有些可惜。正如她所刻意提到的年纪小爱热闹,不过十三四岁的年纪,却将小聪明用在这敏感多心的点儿上,如若能更心细体会我如此之意,也不至于这般油头粉面的作那戏子之态。我方才还想着,即便她会不了我的意,也该在地位悬殊的人前收敛收敛她可怜的自尊。)
(染猩蔻丹徐徐磕着杯沿玎玲声脆开,垂眸向手中杯盏间清茶荡漾中瞧去,茶水幽绿倒映着缱绻黛色水眸,瞳孔一略而过的复杂神情在波痕中消逝,平和气息于风间泯灭。)
“瞧瞧,新秀入宫,本宫也老了,竟是受不得年轻人的扰了。”
(世人皆知延禧宫宸妃圣宠细水长流,却都不屑于此,在大部分人眼里,帝王皆是无情,什么山盟海誓,什么白首不离,都是青春女子红颜未老前所幻想的虚幻,权力,才是亘古不变的强者。可那些自以为看清的人里头又有几人看清,追求权力之前没有人能够避免爬上龙床枕边吹风的前戏,说到底权不过是宠的附加,然而又往往是弑人的刀刃。没有宠爱,所有的权力不过是帝王权衡利弊的产物,利用价值一旦崩溃,再位高权重的也不过是帝王弃土,可悲,可怜。年纪小又怎样?虽新秀都有美好的红颜青春和未知的无尽未来,但百花争艳,帝王早已应接不暇,怕只怕那出场的份儿都还没就被被人踏在土下做那助人盛放的落红。嬷嬷教了她宫规礼仪,可是忘了告诉她早两月的新秀入宫,皇上翻的,照样都是旧人的绿头牌,言至年纪,优势又何在?这般想着,便自顾自的自嘲了一句,继而曼开柔柔的笑靥,犹如夕阳余晖下披上血色的红梅妖媚,却清傲无害。)
“本宫平日里闲得很,倒乐得你唠嗑,又怎会无端怪罪?若担上个以上欺下的臭名昭著,可是冤了本宫不是。”
(我本无意于后宫争斗,更不喜嘴皮子上的你推我往,这三言两语下来,只觉是自个儿讨了个了无生趣,有些闷闷的疲倦。她既不明我意,继续站着也不过是徒劳功,葱指按抵在太阳穴上揉了揉,笑言。)
“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