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任子兮没有粉底遮盖的白皙脸蛋,此刻变得通红。艳惊鸿是下了狠手的,仿佛一提到任子冥此人,他的情绪就会失控。
“艳宫主,冤有头债有主,请勿迁怒他人。”叶归离忍痛站直身体道。
艳惊鸿缓缓眨眼,睫毛遮住了眼底那世上最深沉的一抹黑。
“我和你口中的人,身体里都流着外族的血,这就是我们之间的关系。”即便半条性命已经在别人手上,任子兮却丝毫未显慌乱,浅笑道,“纵然你与他有恩怨情仇,但你与我只是一面之交,你没有理由为难我。”
艳惊鸿动了下手臂,绸条松了任子兮的脖子,缩回了袖子。须臾,扯出一个笑容,低低道:“倒是这个道理。”
任子兮捏了捏脖子后,双手抱拳拱了拱道:“多谢艳宫主方才出手相助给予解药,可否再向你讨些金疮药?”
艳惊鸿看着那八分相似的脸,心里像是新凿的泉眼喷发出各种情绪,一挥袖转身道:“我朱雀宫不是药铺。请便,走好。”说完,便不见了踪影。
任子兮微微嘟了嘟嘴,嘟囔道:“真小气。”说着把叶归离拉过些,仔细打量他肩头的伤。
“无碍,我们走吧。”叶归离说完,轻轻动了动手臂,不由咬住嘴唇皱了眉。
“怎么会无碍?任谁被疯了的野狗咬住不放,都不会安然无事。”
叶归离脸色有些不好看,直直看着任子兮道:“你不要这样说小草。”
“他那样失了人性般袭击你,不是疯狗是什么?若不是你挡下,我就已制了他,你也不会受伤。”任子兮温怒道,双颊因起伏的情绪而变得绯红。
“小草要是本意如此待我,我定不会出手救他。但他此番怪异行为,是季教主操纵的,并非他所愿。”叶归离神色变得有些凝重,“我的印象里,小草武功只能算是一般,但方才他的攻击性绝非一般人类可比,若季教主操纵的是其他高手,那后果难以想象。我觉得他很危险,意料之外的危险。”
任子兮听后,眨了眨眼,略带腼腆轻声道:“要是真如你所说,中原不安生了,我就带你去外族。”
叶归离微愣,一时有些转不过来:“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要是中原出了乱子,外族迟早也不会安稳。”
任子兮抿嘴笑了笑道:“天下再乱,总有你我容身的一席之地。乱世之争,就交给那些英雄那些王者。”
叶归离些许赞同,又不全部赞同:“那样你我死时,便是轻于鸿毛之辈。”
任子兮眼眸湛然,微敛含笑,举止投足间透着难以言喻的高雅之气:“你若将死,之于我,那是重于泰山,之于他人,便是轻于鸿毛。若你对我亦是如此,此般又何妨,也不枉来人世走这趟。”
任子兮的话如点点细雨,敲打在叶归离的心头。叶归离不禁有些忪怔。
看着他有些呆呆却又似是在认真思考的模样,任子兮突然很想亲他一口,想着想着,自己的脸越发红了,身体却乖乖地一动不敢动。
静默片刻后,叶归离开口:“我们走吧?”
任子兮点点头,飞快眨了眨眼睛道:“你在这里等我,我去去就来。”
语毕,人如风般去无踪。叶归离找了块大石头坐下,肩头依旧疼痛,心里头却有了一丝丝暖意。
任子兮回来得很快,叶归离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他给扑上来抱住,劈头盖脸亲在额头上。
任子兮适可而止,亲了一口就满足地感叹道:“离宝贝,你知道吗,刚刚我不敢亲你,我有多讨厌自己吗?”说着,粉扑扑的脸哀怨地一皱。
叶归离看着眼跟前惨不忍睹的妆容,与之前天壤之别的对比,让人有自戳双目的冲动。
“我倒是不讨厌刚刚的你。”叶归离如实道。
“现在这样的我对你不好吗?”任子兮装作委屈地揉揉眼睛,说着从袖子里拿出个白瓷瓶,“为了离宝贝,人家还特意冒着风险,偷来了朱雀宫最好的金疮药。”
任子兮像个孩子般,给此刻的自己加着码。
叶归离忍不住笑了:“那麻烦你好人做到底,帮我把药给涂了。”
任子兮猛点头。本以为他作风轻浮多变,做事也会毛手毛脚,谁知他上药分外小心,轻手轻脚,像是在碰豆腐。
“把离宝贝伤得这么严重,那个季窦真太可恶了!”任子兮看着血肉下,隐隐露出的白骨,眉头皱得死紧。
“他确实不是善类,以后多加提防。”
“这伤一两个月也未必好,看来,为了离宝贝,我中原游玩的计划有必要搁置下了。”任子兮边说边把纱布缠好,打了个漂亮的蝴蝶结。
说者或许无意,听者却有心。叶归离心里明如镜,便道:“不打紧,天下无不散之筵席,你可继续中原之旅,我自会寻得地方修养。”
任子兮没有说话,面无表情地看着叶归离。
叶归离见他突然变严肃的表情,觉得有些莫名其妙,于是问道:“你觉得不妥?”
任子兮面容微松,伸手刮了下叶归离的脸颊,浅笑道:“离宝贝总是说伤我心的话。我说的话,你就没一句往心里去的吗?你这样,我怎么放心得下去游山玩水。”
“我不觉得,我没有能力自保。”叶归离从未想过他活命要靠别人,一直以来,好坏都是他一个人来受着。
“其一,你是玄禾,中原第二的高手,觊觎你高位挑事的人定是不少。其二,虽然那人已死,但显然有人要杀你,若知道你未死,定会设法害你,你在明他在暗,你防不胜防。再者,你武功日月有变,你在我眼皮底下都受了伤,何况你一个人的时候。最后,最重要的是···”任子兮变脸般,突然笑得像朵花,“如果离宝贝不在我身边,我会想你的,会很想你的,想到发疯到处祸害人怎么办?所以,离宝贝你要看护好我哦。”
叶归离沉默了,想了想,略带歉意道:“抱歉,我是玄禾的事,我不想别人知道,所以我之前是刻意瞒你的。”
任子兮笑着问:“你是不是怕有胆肥的白日里找你挑事,你就白白成了刀下冤魂?”
“我不怕死,但我怕死得冤。再者,即便我武功日夜无异,我也希望认识我的人,越少越好。”
任子兮眯眼问道:“为何?”
“之前,我武学上初露锋芒之时,每日就有数十人向我挑战,待我出类拔萃之时,每日近百,还不乏同门师兄弟。后来,甚至我师傅,外族高手,朝廷武将,都会隔三岔五找我比试。我赢后,那些人眼中的不甘与怨气,我一直无法忘掉。这一辈子若耗在这些事上,我宁可武功全无,去乡间种田。”
任子兮有些同情地看着叶归离:“此般看来,你长这么大,也没睡过几个安稳觉。”
叶归离叹了口气,淡淡道:“我不该浪费他用命给我换来的改头换面的机会。所以他被害后,我就决定,这世上不再有玄禾,只有叶归离。”
“可季窦真和艳惊鸿已经知道了,你就是玄禾,你没有死。”任子兮道。
“他们都不是一般人,不会平白无故把这事散出去,毕竟我与他们并无直接的利害冲突。再者,我觉得他们以此要挟我替他们做事的可能性比较大,但至少,他们定会先找我谈条件,如此便是明剑易躲。但这些都是不定的,所以我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叶归离心里很是清楚。
“就按离宝贝说的,我们就走一步看一步。我保护你的心,可是不到黄河心不死,到了黄河也能游过去的哦。”任子兮说着,伸出手臂勾住叶归离的腰,微微一使力,两人腾空而起,“刚我已寻得正门出口。我们出去后,些许还能逮到些夜市店铺未关门,去喝几杯暖暖身子,可好?”
伴随耳畔呼啸而过的风声,叶归离渐渐回神,点了下头笑道:“好,正合我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