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花录·壹
错爱与不悔-娟婆娑
【一】
她只是一朵普通的牡丹,虽然生得雍容华贵,但和普通的牡丹并没有区别。
何况此处是一片野牡丹的盛开之地。
再美的花儿,终究还是有归于尘土的那一天。
所以曼绮只想把自己这短暂的一生平静地过完。从她有意识的那天起。
春去秋来、四季轮转、千百轮回……
眼见着周围的伙伴们从娇艳欲滴到枝枯叶黄,最后凄然凋落,而自己的色泽却一如既往……
或许我只是晚一点凋谢罢了。她这么想着。
但直到冬季降临,银白色的大地上只剩下她这一朵牡丹绽放的时候,她开始恐慌了……
【二】
任明之家境贫寒,无所依靠,终日寒窗苦读,只为榜上有名,借此平步青云,以保衣食无忧。
现在的他,就连每日的温饱都是问题。他在山脚下搭了一间简陋的木屋,这就是他的家。
冬天一到,凄厉的北风便毫不留情地钻入他那简陋的木屋,在其中肆虐。任明之一贫如洗,买不起衣物,更修补不起房屋,他只能晨起上山拾些柴火,好在夜时烧上取暖。外面还飘着零星的雪花,让早就一片银白的大地,陷入更加安宁的沉睡。
天地间都是静的,天地间都是白的。
唯有那朵淡粉色的牡丹花,傲放在一片雪白之中,只是偶有一两片雪花在它娇美的瓣上暂留,随后便依依不舍地滑落,扑向大地的怀抱。
一尘不染、一枝独秀。
任明之不明白为何那淡淡的粉红会在一片银白中如此醒目,竟让他一眼瞧见。
因为好奇?亦或是惊奇,任明之的目光再移不开,好像深陷其中,无法自。。拔。嗅到的那缕淡雅清香,醉了他的心神。
不知何时,任明之已经阖上了双眼,享受着这能够恢复他精神和体力的神奇花香。
曼绮也注意到了这位不速之客,她努力让自己的香味更浓郁一些,好引起这人类的注意,却不料这人居然闭上了双眼。
半晌,任明之才睁开双眼。他此时不仅精神饱满,而且体力充沛,甚至不觉得寒冷。
要知道,他前一日粒米未进,用来取暖的火也被钻入屋中的寒风吹熄,一整夜的饥寒交迫让他难以入眠。但所有的不适都在刚刚被这奇妙的香气驱散,就连手脚上的冻疮也已愈合。
虽然有些难以置信,但任明之也大致猜到是面前这朵神花儿显了神通。
香气依旧萦绕在他周围,任明之看着雪地上那朵华贵的牡丹,心想若是起风或下雨,伤到它了可不好。但怎奈周围并没有可做遮挡之物,四下看看,任明之像是认定了什么,转身跑入树林。
曼绮不明白为何那人类的行为如此古怪,可看着渐渐跑远的任明之,曼绮好不失望,微微弯了弯花梗,心想怕是又要寂寞了。
任明之跑入深山,看着周围都是枯掉的树,寻思着怎样的木头才能搭建一个遮蔽,保护好那朵看起来十分娇弱的神花儿。
夕阳西下,似火一般的晚霞烧红了整片天空,连雪白的大地都被点燃。
景虽美,天地却依旧寒。并没有因为这颜色是多么温暖而让人们不觉寒冷。
任明之怀中抱着自己千辛万苦做好的遮掩物,在树林中奔跑着,脚在松软的雪地上一深一浅地踩着,看上去十分辛苦,但这丝毫没能影响到他的速度。没多久,那被晚霞染成橘红的牡丹花,适时出现在他的眼中。
离牡丹花还有一些距离的时候,任明之就停止了奔跑,生怕一个不小心波及到那朵花儿,对它造成损害。
缓慢地、小心翼翼地轻轻走上前,任明之慢慢蹲下,将遮掩物搭在它的周围,又轻手轻脚地固定好。
看着被遮挡物护住的花儿,任明之不自觉地笑了。
看着一脸幸福微笑的任明之,曼绮呆住了……
任明之并没有久留,入夜以后的山路不易行走,且有野兽出没,十分危险。所以趁着天色尚没有全黑,他一步三回头的离开了。
曼绮打量着护在周身的简陋木屋,一种难言的情绪渐渐萌发。
人类……真是奇怪的存在……
曼绮心想。
当晚,因为没有可以烧来取暖的柴火,任明之冻得蜷缩在角落,虽然之前靠近神花儿的时候,已经感觉不到饥饿和疲惫,但寒冷依旧使他无法入眠。可一想起那朵奇异的牡丹,他心中就一阵暖意,傻笑起来……
【三】
自那天起,曼绮每日都能见到任明之,看着他一脸笑容地走来道早安,然后离开,到中午又背着一大捆柴回来,坐在她旁边读书。
而每到下午,任明之又会滔滔不绝地讲起话来。
“小花儿,你的香味甚是奇特,每每闻到都会感觉体力充盈,精神百倍。你可知是为何?”
……不知。
“我自幼便生活在这山中,所见之花不在少数,可唯独你最奇特,不如今后我唤你‘神花儿’可好?”
……我名曼绮。
“入冬以来,暴雪连连,你没事当真是不可思议。”
……若能殒命于那些风雪,我也不至于如此孤独痛苦。
“神花儿,你可知这皑皑白雪虽然宁静纯美,却远不及你赏心悦目。”
……我仅是一朵寻常牡丹,怎比这天地之美。
“神花儿,你是我生平所见,开的最久的花儿了。”
……
曼绮语塞,觉得答无可答。
自那以后,任明之每日都会来陪伴它,风雨无阻。在它旁边坐着,不仅不觉饥饿寒冷,而且对于诗书的记忆理解也愈发简单。任明之觉得他已经离不开这朵神花儿了。不单是依赖它的香味,更是产生了一种奇妙的情感。他在心中暗暗发誓,一定不能辜负上天的眷顾和神花儿的帮助,他要让自己名列榜首、入朝为官,然后把这神花儿带到更好的环境中去。
就这样,日复一日,曼绮竟开始有些期待这个人类少年的出现。每天听他念书作诗,谈天论地,说着生活琐事,告诉她这世界之大、之美……她也亲眼目睹着任明之的成长——从每日只会与它说些不着边际的话,到现如今的饱读诗书,而且颇有见解。
若我是人类,该有多好……
又是一天的终结,看着任明之远去的身影,曼绮在心中想着。
黑夜,无情吞噬了这片天地,往常最怕黑夜的曼绮,今天却出奇的没有畏惧,心中所想的,是那个让她不再厌恶这漫长生命的人类……
第二天,在曼绮的殷殷期盼之中,熟悉的身影出现在眼中,渐渐放大。
这一日阳光普照,天气晴朗,余辉洒在任明之的身上,给他朴素的容貌增了几分英俊。
“神花没,明日我便要出发,进京赶考。这回我已准备充分,定能将那状元之位拿下。若我中了状元,得了官位,便即刻把你接去,可好?!”
任明之非常欣喜,将这个对他来说无比重要的事情说与他的守护神花儿听。见到任明之如此,曼绮也想替他高兴。但是它的心中,却很空、很无助。
他要走了……
再没有谁会来和我说话……
又要变得无趣了……
任明之自然不可能察觉到曼绮的心思,他半蹲下来,满面阳光,笑道:“神花儿,等我回来接你。”
曼绮轻轻动了动花梗,花瓣颤动着,好像诉说着不舍,看得任明之心生犹豫。
“不会太久的,相信我。”
曼绮看着任明之的坚定的面庞,无声地给予肯定回应。
次日,他,没有来……
两个月后,冰雪消融,万物复苏,一片青翠的草地上,有一粉衣少女静静立在那里。她的美目中尽是思念,看着熟悉的方向那些熟悉的景,等待着熟悉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