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给阿盖一样非同寻常的生日礼物，我用了四个月的时间写这篇文章。字数九千五百字左右，全文有序章尾声，以六个大标题统领十八个小标题的形式描摹从嘉的一生。因是给她的礼物，所以写作手法模仿她的《阳光下，我们共饮山河泪》，并沿用她的首尾二句，亦有摘取她文中只言片字，但绝大多数内容皆为原创。
再次祝我亲爱的闺蜜生日快乐~我们一定会是一辈子的好闺蜜好基友~爱你~
——楚天千里清秋，水随天去秋无际

忆四十年家国，唱一折浮生痴话，你可望见，帘栊之外流光潺潺……
序章 樽酹南国
是夜，月华如水，七夕残月笼罩下的汴京，你的身影，倚靠在皎白的月光里。
一壶酒，一盏樽，壶内并不是什么玉液琼浆，曾经南国的浮华，似乎也随着那一场乱世烽烟飘零而去了。现在，这是大宋的天下。
我看见，一袭皎白笼罩下，你的唇角，一抹淡淡的弧度扬起，几许寂寥，几许嘲弄。
面前歌女向你点眸，可你的眸子中映出的，不是美人曼妙的舞姿，而是埋葬在瞳眸深处，那已然破碎的锦绣山河。
故国不堪回首月明中。你仰首，酌尽樽中酒。我默默注视着你的重瞳，淡漠的眼神中，糅杂着难以磨灭的哀伤，亦有几丝回忆，几丝惘然。
金樽倾倒，酒液漫入你的袖中，被酒污浸湿的袍袖染上暗色，一如你此时的心境。
执起金樽，倏忽便又从你的指尖滑落。酒盏落地的脆鸣令你一颤，曾经的三千里山河在你的眼中浮现，可那一声脆响，却将它无情地撕开，镜花水月，终是不复。
我是在你社稷不再，归为臣虏时陪伴你的那只樽，我共你饮尽亡国之痛，慢慢回忆着，属于你，属于南唐的曾经……

素缕轻钩
春日江上薄雾弥漫，浅涟轻泛。一支短棹，一壶清酒，兰棹慢点，扁舟缓动，缓缓向江心飘摇。
你驾着小舟，身倚船首，一声轻笑，钓线缠上银钩，没入江心。
你的脸上，尚有因这自由而流露的开怀。桃李无言，展现的却是初春的勃勃生机，晨雾未去的江上带着别样的朦胧与妩媚。孤舟一叶，确是自在。
棹带春风，船曳微波，一纶茧缕垂于舟侧，露出水面的部分随江风轻拂，一派宁和。
我却无法告诉你，你向往的自由不过片刻。自你将我抛入江心后，我便无情地钓上一场乱世，而你，更像是挣扎在自由边缘的鱼儿，能否脱钩存在了太多的未知。
可你不知。你怎能想到你有朝一日将君临天下，在享有君王威仪的同时承担一个国家的责任？你又怎会想到，其实你终究不过是江中一条鱼儿，素缕轻钩，决定了鱼儿的命运，却也隐隐勾勒了你的未来。
从嘉，我是钓线上垂系的那只银钩，我能与你共尝片刻欢愉，却无法告知你即将面对的一切。
此时的宁谧，不过是那一弯轻钩静候鱼儿上钩的时刻。
你依然悠闲，斟酒入樽，笑饮杯中酒，而我默然。

空林雪待
浅雪落痕，南国的山色依然青翠。一袭布衣，你在染着微白的青碧间缓步，自有遗世独立之姿。
黑发上飘拂几丝残雪，将你几缕发丝染作皎白。亦有飘絮落于你身上，化作雪水微微湿衣。
清浅的笑容凝于唇角，步伐不快，但那随轻风微动的衣袂和柳絮般飞舞的雪色，却将你的身影幻化作人间惊鸿，钟山隐者的风骨似更胜过清都谪仙。
你身姿若逆风翠竹，俊逸且挺拔，望着山色浅碧，默默自语：“我愿在钟山飘雪中漫步，直到……白头……”
野路无人自还。我注视着你在落雪如梅中渐行渐远，徒留两行足印。野径无人，归去无踪，并无凄清之感，却是平添了超然物外的洒脱。
你只愿林中有雪，待你前来，送你归去。人踪皆灭又有何妨？不若孤身隐世，寒庐素琴，莲峰白首。可多年后，山径绵延却是深锁珠帘，今日潇然笑看风月的你，只能遥望秦淮八百里秋水长天，无助慨叹“终日谁来”……
我是漫天洋洒轻絮中的一缕，默默印下你的掠影。我能随你踏过青山万重，看你飞雪沾衣，却不能在你最寂寞无助时与你相伴相护。
又有谁人能觉，你被雪染的发，有几茎已是真正白了。

凤兮求凰
有美清扬
金陵宫闱深处，灯红摇曳，喜烛遍燃。皇子大婚，自然是件盛事，而你，寻到了能与你托孳尾翩然双飞的凰。
挑去红罗，你妻周娥皇宛若水莲般的娇颜于你眼中盛开。面晕微红，眉睫轻挑，美目流转，如水明澈的眼波中，映着你一身红衣的清俊身影。
明红喜袍略有宽大，却更衬出她曼妙的身姿。锦幄鸳帏，罗帐半斜，吻落佳人粉面，轻解袍带，情意尽在不言中。红烛灭去，夜渐沉。
我注视着窗外一片月白，室内鸳鸯交颈，凤凰双栖，帷帐披落，琴瑟相合。
我是一点烛泪，燃尽自己为你换得觑望娥皇倾国容颜的光明片刻。你得娥皇，道夫复何求。我点燃三生，只愿换你一刻欢欣，一刻平和。
有美一人，清扬婉兮，可你们相遇之地，并非那蔓草连天的萋萋荒野。三千山河，是权威，亦是羁绊。
从嘉，好好珍惜吧，珍惜你的锦瑟年华，还有……她！

凤鸣御前
玉案两侧宫娥伫立，袖连明红，你父李璟华服在身，稳坐案后。娥皇怀揽五弦，素手滚拨流珠，琵琶清音飒流风，袅袅一曲仙音，直追九韶。
曲意繁复，低回时若莺啭幽林，高亢处如六军剑歌。明快似阳春三月鸣新燕，沉吟如暮秋阑夜闻更漏。曲格高绝，翩翩有青竹傲骨；调音清古，悠悠若和风柔婉。弦挑间好似夺了万籁，妙不可言。
你父微阖双眸，略略颔首，直至曲终长音悠吟，袅袅而绝后，方拍案直称绝妙。
下令赐娥皇烧槽琵琶。娥皇方谢礼退下，你双手便已抚上几天来不曾离身的焦尾琴。
瑶琴七弦，其韵悠然，并具青山之巍峨，弱水之柔情。不同于琵琶音脆如珠玉，取而代之的则是醇和温厚。蕴天地二籁，当为太古神音。
捻弦疾挑，焦尾本就为绝世名琴，一曲《凤求凰》带铿然铮音，韵律急促，使五音皆黯然失色。御前凤鸣，只为求凰：
“凤兮凤兮归故乡，遨游四海求其凰。时未遇兮无所将，何悟今兮升斯堂！有艳淑女在闺房，室迩人遐毒我肠。何缘交颈为鸳鸯，胡颉颃兮共翱翔！凰兮凰兮从我栖，得托孳尾永为妃。交情通意心和谐，中夜相从知者谁？双翼俱起翻高飞，无感我思使余悲！”
其曲情意绵长且炽热，一语求凰，从今便凤凰双飞，同饮甘醴，共栖晚桐，又更复何求？
余韵渐淡，你望向娥皇，分明看见她的眸中，有着莹莹清泪。
那曲《凤求凰》是出自我之身，纵我仅是焦尾琴上一朱弦，亦可听闻你与娥皇间无声的诉说。
愿凤凰于飞，长天共揽，山河偕看，与子为伴，白首不离。

君临江南
旒冕羁身
昔日钟山素衣已换作一袭龙袍，五爪金龙仰天长吟，一如此刻初临帝祚，意气风发的你。
数重玉陛之上，你长身而立，眉横冷剑，远目睥睨。彼时正值六月初夏，闱苑内玉树琼花绚烂如瀑，芳华熠熠。遍览长天，浮云扫尽，万顷碧蓝。阶下百官文武尽皆朝拜，江南三千河山锦绣，自此君临！
玉笄高冕，十二悬旒，袍袖大展，振臂长呼，啸声悠远清亮，直贯九霄。
殿前山呼万岁之人，皆只见你初为人君，少年风华，志得意满。而我却瞥见你重瞳内那一掠而没的寂寥，似又忆起，当年落痕浅雪中若缥缈孤鸿的你。
我惘然。或许，真正坐拥了天下，方能知布衣芒鞋的自在洒脱吧。
你遥望别殿殿脊，双鸱尾居飞甍二侧，复有一缕迷茫于你眼中匆匆闪过。
龙辇凤阁，玉楼瑶殿，又怎是你想要的啊。
自你从嘉二字更为“煜”，入主南唐后，你便如鸟入羁网。钟山杖藜，碧涛春水终是拘于冕旒，身难由己。
可叹我仅是一绺垂旒，洞察了你的迷惘寂寞，你已不是当年的从嘉，本不愿染指的帝业还是交于你手，而我对此却只能冷眼旁观，无能为力。
那曾经遗世独立的风姿，葬于莲峰，再难复现。

碧罗初娇
画堂南畔拂过一袭碧色，你气度翩然地缓步。纵你已坐拥南国江山，那江南烟雨淬成的风骨却是并无半点俗气沾染。
挥手令宫娥退下，你独自步入画堂，以手轻挽珠帘，却在不经意间窥见了那一抹欹倚绣枕的倩影。
天水烟罗碧，与你身上轻衣一般的颜色。可她身上碧罗给人的感觉并不同于你不食人间烟火的超然，而是宛若空谷幽兰的灵秀，绝美不可方物。
肤如凝脂，沉眠的娇颜上几许慵懒更是添了几多风情。及笄之年的她正当芳华，我见你眸中有惊艳，珠帘垂落，溅起泠泠碎声，你却浑然不觉。
那细碎的声响似是惊动了榻上佳人，明眸微睁，一汪秋水中映出同是一身碧衣的身影，忽而有了几许惊慌。身子微抬，正要起身。
你方才惊觉，剑眉微蹙些许歉意，可那一目重瞳中的艳羡却是不减半分。
忆昔十数年前初见，那一袭碧罗裙在身的亭亭佳人尚年幼。你不曾料到，今日再逢，她已然令你惊为天人，堪比当年娥皇风华。
我是一桁珠帘半掩她容颜，自你挑开我瞥见她面容时，便已然注定，那抹青碧将是唯一一朵能与你相伴直至归去的乱世荼蘼。

凰泣形销
宫苑一隅，瑶光病榻，当年曾一舞霓裳倾城的娥皇半卧其上。并不宽敞的寝宫内烛光昏暗，有些许漏过帷幔，于她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她昔年娇艳的容颜如今已是枯槁，你坐于她身旁，轻握她一只不复莹润的手。轻抚，略略有些粗糙的触感似也宣告着你的凰行将归去，你悲痛已极，却是强作欢颜。
语气平静，可瞳眸中的悲哀已然浓郁到近乎死寂，“你是否还记得，我当年为你弹的那曲凤求凰……”
是何时，轻雾微笼的花明月暗中，悄然葬去了那一衿衣香？纵是追悔，也不过徒然。
得了君位，得了嘉敏，却终是淡去了当年一曲烧槽吟。
你并不知，她虽已病入膏肓，可她心中，仍是念着那个名字。
“从嘉……”
再唤君一声从嘉，只因我归去后，不再会有人记得当初无牵无挂心如赤子的你。
时至今日，已无人能再与你共霓裳。我是你身上环佩，自然已知你因心忧而形销骨立。
泠泠环佩音与琵琶倒也有些许相似之处，不知是否唤起她回忆，一泓清泪，凝于她紧闭的眼角。
可惜，你的凰再也无法为你奏那破调琵琶音。
锦水汤汤，与君长诀。

北伺虎狼
罗袜莲华
你倚在座上，手把一盏瓷觞，双目却是凝在面前六尺金莲台上，那一个女子的采莲之舞。
舞名采莲，其人也如莲般素净秀美却不妖娆。玉足罗袜有凌波之态，裙袂翻飞，浅淡的红舞起如水墨丹砂般的一片淡色，足弯新月，袅袅娉娉绽于莲台之上。
曾经你为她金莲晏舞而痴，可我明白，自娥皇口含玉璧归魂而去后，你再看她，总是能在她颦笑眉蹙间觅到当年的影子。甚至，那金莲舞在你眼中也与霓裳羽衣有了几分相似。
你已分不清，那份眷恋，究竟是因舞，还是因人。
江南的风光自是极为柔婉秀美的，似清浅的墨淡抹出的一轴长卷。远处素岚连山，映着那步步绽莲的女子，很是雅致。
只是你重瞳中却隐有一柱烽烟将燃，江南三千山河，你又能守它几时？
霓裳羽衣舞的是一场盛世浮华，而采莲之舞却是舞了乱世兵荒的序。
你低首，望着酒觞内殿堂楼阁的倒影，眸间有不知所措的茫然。手不自觉地轻颤，南国的繁华模糊在了粼波微泛中。
我是一盏琼液为你映出片刻宁和，却仅是镜中风月，难存长久。
那裹足的素帛，在奢靡谢后终是成了祭奠家国的缟白。

落梅如雪
禁苑晚春，芳菲正盛，一袭青衫的你，襟上却是落满白芳。
那是暮春落梅，纷纷洒洒宛若飞雪。这纷扬的白，刚是沾衣，便无声无息飘落了。
和那年钟山飘雪，一样的青衣，一样的碧色点素，可心境已然不同。
拈一瓣梅，凝神谛听落雁轻啼。只是你方才凝目，它便急速掠去，仅余那一丝企盼在你瞳间黯淡。
春草萋萋，满目离恨。今夕何夕，却是在烟草碧透梅落庭芜间，独自一人低吟着归梦迢迢的惆怅。
式微式微，云胡不归？
松开手，梅瓣如蝶般自你手中飘舞而去，如一汪碧水中展翅跃空的鸿鹄。
鸿鹄飞去便不会再回望它曾游弋的那潭绿水，你也明白，你终究握不住那瓣那看似触手可及的梅。
北上汴梁的你，是否如那素蝶般已然不再眷恋江南的烟台雨榭？
但飞鸿就算归去，水面也还是会默默记下那转瞬即逝的一剪掠影。
如今，唯有一缕若有若无的笛音，陪你倚着砌下梅芳。不觉间，我共你醉了一场大梦，看着远山衔日，你手边仅余一盏已空的酒觞。
你又何曾注意到我的存在，浅淡的瑶笛声在这时只能徒惹忧思。你的身子，在暮色残阳里拉出极长的剪影。我忽然想就此留下，以七孔笛韵为你拂一曲梅花谢尽的寂寥，只愿歌尽你心底的哀痛。
但我不能，我是一抹芳音，再令人难忘也不过是转瞬即逝。更何况，在你眼中，再是美妙的音律，也难比手中一盏杜康。
虽你并未注意到我，但我却会记得，那个一身碧色天水的男子，立于玉砌残梅中，独饮一樽凄凉。

烛残漏断
夜来凉风，惊了梧桐秋弦。几许寒蛩残声，虽是微弱，却乱了你的愁心。
欹枕难平，身侧佳人睡梦正酣。点起案上红烛，飒飒秋凉中烛花轻摇，似将灭去。
阑夜已深，远处有隐隐更漏遥传。烛焰明灭间我瞥见你鬓旁有华发，你在笑，可这笑意中的悲凉却令人望之心惊。
“我已是人臣事宋，可还是连我的十里秦淮，都守不住了么……”
白泽狼毫斜倚龙尾砚，砚内已干的李廷墨润如凝脂。墨香弥散，你的眉间，愁绪更深了一分。
曾抚一曲焦尾琴音，流风响泉的你，而今却要以那时最是珍爱的澄心纸，书一表呈于大宋的降书么？
“若我降，想必他也决不会容我一人孑然吧。”
“不如，不降！”
“不降”二字你说得极重，带着一抹决然之意。虽我无泪，但我却因你此言而几欲泫然。
是何时，那不因外物而累，直如谪仙的莲峰居士，终为势欲倾颓的南唐祖业所困？沉浮于乱世兵荒的你，纵是一身江南风骨也无法超脱于繁华零落的凄惶。
我宁愿你如从前般无忧无虑不谙世事，也不愿你纵是看透了一切，却还在执着地欺骗自己，去相信兵戈倾轧间本是不应有的赤诚。
我希望永远做你木案上的一砚廷圭，于墨洇素纸间为你描摹世间沧桑，人心无常。
又是谁，用秦淮六朝金粉囚了那一剪孤鸿的翼？
漏声呜咽，残更向晓，你无助地轻叹，可你却已然抓不住属于南唐的那丝曙光。

世事如梦
仓皇辞庙
画檐佛篆，祖庙的威严怕是将成为你对南唐最后的记忆。
碧衣依旧，纵然现在宋兵压境，坚城将倾，你还是穿着你平素最爱的天水碧。因为那颜色和南国的江山，是一样的。
直到这时，还不愿从江南山水一梦间醒来么？
太庙里很静，时有几声啼鸟轻鸣，全然不知干戈将临。
你似是惊觉，有泪光在眸中盈然，“为何，我不是那无忧无虑的林中飞鸟？若没有得到，也便谈不上失去了吧。”
“如是天欲亡我江南，那当初何必又让我人君居之？不过，想来也是解脱。”
你望着我，我却没于你身上感觉到半分释然。反倒是眼中的迷茫，分外明显。
我无言。南唐风月早已成为你的执念，又怎是能轻易割舍的啊。
香烛轻曳，于斑驳烛影间碎了一地明红。你执一笺澄心纸，蓦然间素白的纸上燃起火焰，于你手中飘落。
火光跃动间，那上佳的宣纸上，映出一行清瘦孤峭的字迹。
天教心愿与身违。
敛袍屈膝，你向先祖画像跪拜。金陵将破，如今的你，又该何去何从？
一旁被烛焰点燃的素纸只剩余烬，如你的江南版图，繁华谢后，山河飘零。
“走吧。”似是梦呓，鎏金木门在你身后吱呀低吟，你的背影带着绝望，一关门，便是永诀。
咫尺，天涯。
宗庙内，一点烛红倏忽灭去，那是我为你遥寄一缕渺渺哀思。若我无法共你体味国破的苦楚，那我只求能被尘封于你曾经的记忆中，永远为你怀恋一隅河山旧梦。
这便是我身为一炷香烛所能奢望的唯一了。

溟月拂笛
静夜归阑，悠悠笛音，自何处而起？
又是谁，被这秋笛牵动了归思闲梦？
北国清秋萧瑟冷寂，就连夜空中那瘦削的月，亦是漠然，清冷的月华不带一丝暖色。
汴梁侯府清幽，你倚在窗边，望晦夜下一条曲折流水，清涟微泛，在月光下漾着细碎的粼波。
许是月的原因，这弯小河在你看来很是冰冷。岸有桐嘉，却难及当年秦淮的水畔杨柳令你心醉。
虽是清秋，但风已冷得刺骨。想来肉袒出降的那日，天也是这般冷吧。
“原来，不过一场世事如梦……”
月色昏暝，但河中随风轻曳的一丛芦花却分外显眼。若雪的白芦深处，泊着一叶扁舟，短棹斜欹，静谧悠然。
曾经，你也如这般自在，一纶茧缕独钓一江春意盎然。只是如今，你唯有凭窗远望，徒羡横楫轻舟的自由。
河渚瑶笛声传，秋月满楼，苇深芦白。我的眼里漫开千里寒色，一株芦花无声垂落，黯然飘零。
我是那茎芦花为你轻拢泛舟江淮的梦，可你已然遭困樊笼。水声澹澹的十里秦淮，是否囿锁于深院寂寂中？
我以秋芦的零落祭你眷恋的秦淮芳春，你的魂又随着我哪一片芦瓣遥望江南，那再也回不去的故土？
溟月拂笛，游子断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