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三)
那座教堂非常华丽,就像神明的宫殿一样。
然而,已经没有人去欣赏它了。
如果此时,它依然能够维持禁地所要有的最低限度的尊严,足够干净以洗脱双手的血污,朝圣者也不会消失不见了吧。
经历了战火的洗礼,这里早已是一片狼藉。珠白的大理石承受不住炮火的轰击断裂开来,连同雕刻家费尽心血刻凿出的图案一同走向崩毁。 神的领土如今被人肆意践踏,庄严肃穆被洗劫一空。
精致而富有灵性的落地窗只剩下残缺的窗框,熏烤发黑的墙壁露出巨大的窟窿。刺眼的阳光未经彩色玻璃的过滤长驱直入,神不充许外人亵渎的封闭空间出现了缺口。空气中弥漫着呛人的死灰和烧焦的味道,壁画、神像以及穹盖上众神的浮雕在漆黑中以一种诡异的神情注视着火焰和死尸。教堂里原本放有香料,但也遮不住逐渐腐烂而散发出的尸臭。失去了牧士修女的传教祷告,神的祝福是无法传达给世人的。
神说世人有罪,活着便是赎罪。
神还说天地要废去,他的话却不能废去。
但是不管神怎么说,他已经离开了。
神把他的信徒尽数抛弃,徒留人们在绝望中挣扎翻滚,染满了血与尘埃。千疮百孔的世界里,神注视着人类痛苦的身影,几分玩味,几分无奈。
是的,神一定已经离开了。所以像他这样的逆神者,在屠杀了神的子民后,还可以公然踏入神的领地饮用神为人们而流下的血。银发的少年这样想着,便抬起头来直视神的塑像。
这是不敬的行为,但是此刻没有什么朝圣者,来者只是一个血迹斑斑、失去信仰的军人。经历了一场疯狂的杀戮狂欢的少年,拖着有些狼狈的步伐穿过长长的墓地,走向教堂。
说他是职业军人,其实为时过早。前不久大军压境,政府紧急把预备役抽调出来并投入战争,于是他穿上了正规的军服。由于补给稀缺,没有什么像样的装备。如今背在背后是一把捡来的长枪,枪身摩损的很严重。
正规部队组成的防线瓦解后,他所在的队伍溃散开来。在接受了”守住城门,坚持到部队撤完”等几个缺乏战术的传命后,所有防御都失效了。
通迅被敌军切断后,他的同伴们勉强认出了己方军队败退的脚印,路边有遗留下来的枪械弹壳和战场上的急救用品。这把枪是在路上捡的。
多国常年寒冷,此时的气温已达到零下十多度。呼啸的冷风和大雪减缓了敌军的行进速度,同时也加剧了预备役的恐慌。没有其他可以御寒的衣服和治疗感染的药品,大部队留下的脚印要被填平了。饥饿和寒冷四处弥漫,破了洞的军靴灌满雪水。发烧虚脱的孩子因疲劳和睡魔而倒下,但是已经没有人能够背起甚至是扶起他们继续逃亡了。
在茫茫的白原里,死神紧随队伍前进。他追逐的步伐越来越快,每一个孩子都愈发清晰地听到他的脚步声。当初几百人的队伍现在只剩下几十个。
恢复通信,避开空中侦查,赶上大部队......每个人心中仅存的希望越发渺茫。这个年龄的他们应该受到神的指引与庇佑,然而,谁都没有看到神的影子。
如果真的存在,神是否会因为他们的痛苦而愉悦呢?
这是逆神的第一步。但是神还什么都没说,他敏锐的直觉就告诉他敌人快要到了。